第9章 chapter 009
這天傍晚，紅霞如錦，絢爛地鋪滿天際。
雲靜照舊在院裏支了個躺椅，懶洋洋地躺在上頭虛度光陰。林遲抱着一本厚厚的蝴蝶圖鑒坐在一旁，一邊翻看一邊在筆記本上謄寫着。
看着奮筆疾書的林遲，雲靜好奇地問：“怎麽研究起蝴蝶來了？”
“嗯？”林遲的注意力高度集中，過了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雲靜似乎說了什麽，他擡起頭一臉茫然，“你說什麽？”
“我說，怎麽突然研究起蝴蝶了？”
“這學期公共選修課的內容就是研究蝴蝶，原本我想選的‘翡翠鑒賞’人數不夠開不了課，結果被調劑到了‘蝴蝶的種類與進化歷史’，這課的期中考核是一篇跟蝴蝶相關的論文，我現在正在查資料。”
“那順便也給我講講呗，雲姨以前也喜歡過這種漂亮的小東西。”
“雲姨想聽什麽？”
“嗯……世界上最漂亮的蝴蝶是什麽？”
“蝴蝶中最漂亮的非閃蝶莫屬，現在公認的最漂亮的蝴蝶是光明女神蝶，又稱海倫娜閃蝶，是秘魯的國蝶，生活在南美的秘魯以及亞馬孫河流域……”林遲翻到光明女神蝶的圖鑒頁，照着文字說明給雲靜講解，他的手指依次劃過圖鑒中深藍湛藍淺藍變幻的翅面，輕嘆一聲，“只可惜已經基本絕跡了。”
雲靜跟着唏噓了一番，又問：“有沒有比較詭異的蝴蝶？”
“有，”林遲抱着圖鑒又翻找了一陣，指着一只蝴蝶說道，“卡申夫鬼美人鳳蝶，左右兩邊翅膀圖案不一，左邊是美女，右邊是骷髅，合在一起就是‘鬼美人’，每只價值二十五萬美元，但捕捉者全部離奇死亡，死狀慘不忍睹。”
雲靜看着圖鑒上詭異的蝴蝶，突然說：“雲姨曾經見過一只蝴蝶，蝶翅正面是耀眼的藍，背面是深邃的黑，飛起來像閃爍的藍色光斑，那麽夢幻……至今我都難以忘懷。只可惜就算鬼生如此漫長，我也只遇見過那麽一只。”
林遲下意識地翻找了圖鑒，但雲靜所說的那種蝴蝶他并沒有找到，頓時覺得有些遺憾：“聽起來應該很漂亮，不知道我有沒有機會看到。”
“那可不，不美我也惦記不了那麽長時間。”雲靜話鋒一轉，“說起來也是稀奇，都快入冬了，這些天還能看見大群大群的蝴蝶。”
蝴蝶一般在冬季死亡，十月近冬，成群的蝴蝶出現，确實有些反常。
反常必妖，只是林遲還來不及細想，他的手機就響了起來。電話那頭，雲寶哼哼唧唧地沖爹爹撒嬌喊餓。
林遲起身上樓投喂孩子，關于蝴蝶的話題就此中斷，兩人後來也沒有再提起過。
殊不知，十月裏翩然起舞的蝶群，将在他的生活裏引起軒然大波。
時間如白駒過隙，淮音順利度過了反常期，林遲那篇關于蝴蝶的論文也到了截稿日。
負責收稿的學姐名叫唐宣，大林遲一屆，外貌好氣質佳，在整個系都很有名。唐宣是林遲新生報道時的接待，對林遲這個乖巧的小學弟印象不錯，一直照顧有加。林遲不住校，當時辦理手續時唐宣幫了他很多忙，後來更是連選修課都被調劑到一起，兩人就此熟識。
林遲帶着論文到教學區找唐宣，見面後卻被她吓了一跳——平日裏氣色很好的唐宣此時看起來異常憔悴，即使化了很濃的妝，卻仍舊遮不掉眼底的青黑。
“學姐，你臉色怎麽這麽差？”
“嗯？”唐宣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從包裏掏出鏡子看了一眼，神情有些恍惚，“最近發生了一些……挺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
或許是因為與他熟識，唐宣略微猶豫了一會兒，很快開口傾訴：“就是……很多事情我明明沒有做過，可大家都說我做了……就像昨天下午，我一直待在寝室裏，可不止一個人說在後山看見我了……”
“那你的室友呢？她們總該知道你在不在寝室吧？”
“她們說我确實在寝室裏，也沒出過門，可很多人信誓旦旦地說下午在後山看見我了。類似的事情還發生過幾次，說實話我有些害怕……”
“學姐……”
唐宣越說越怵，索性打斷了林遲，岔開了話題：“好了不說這個，你是來交論文的吧？”見唐宣不想繼續，林遲也沒有堅持，寬慰了唐宣幾句就離開了。
十月的秋風微寒，走在人煙稀少的林蔭小路上，林遲突然打了個寒顫，他裹緊身上的薄外套，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前路，卻意外定格在一只蝴蝶上。
那是一只林遲沒有在蝴蝶圖鑒上見過的蝴蝶，翅膀展開時是熒熒的藍，閉合時是深邃的黑——就像雲靜描述的那樣。
它飛舞時像閃爍的光斑，蝶影蹁跹、輕飛曼舞……每個動作都牢牢抓住人的眼球，在這種莫名的吸引下，林遲追着蝴蝶，朝後山跑去。
在後山那片小樹林深處，林遲看到了唐宣。她穿着白色的連衣裙，是沉悶的密林中的一抹亮色，飛舞的蝴蝶最終輕輕地停在她的指尖，與她對視。
見狀，林遲心裏突然“咯噔”一下——唐宣為什麽會在這裏？她應該不可能出現在這兒才對。他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不想卻還是驚擾了她，唐宣轉頭沖他微微一笑：“是你啊……”
“學姐，你怎麽會在這？”
“後山清靜，偶爾想一個人靜靜的時候就會來這兒。”
“現在天冷了，學姐該多穿點，我看你臉色不是太好……”林遲慢慢走近唐宣，一邊随口找了個話題，一邊整理自己的思路。随着距離的拉近，林遲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在哪——眼前的唐宣臉色雖然略顯蒼白，但整個人看起來很有精神，完全不同于方才的萎靡不振，而且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剛才那一套。
林遲腦子裏突然閃過了方才唐宣的話，他定了定神，試探道：“學姐在後山待了多久？”
“今天嗎？一早就在這兒了。”唐宣有些困惑地看着他，“怎麽了？”
“沒有離開過嗎？”
唐宣果斷搖了搖頭：“為什麽這麽問？”
“……剛才我去教學區找你交論文，我們還聊了幾句，你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去找我了？”唐宣眨了眨眼，在得到林遲肯定的回答之後，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那又怎麽樣？我可以從教學區直接過來啊。”
“你剛剛說了沒有離開過。”
“我是騙你的。”
“學姐，剛剛我和你見面時，你穿的并不是這身衣服，算上換衣服的時間，你不可能比直接從教學區過來的我先到後山。”
“……”唐宣笑着不說話，林遲也跟着沉默，穿林風吹起她的長發，帶起的灰塵迷了林遲的眼。他再睜開眼時，唐宣身邊突然出現了很多蝴蝶，有的落在她的發梢，有的穿梭在她的指尖，讓她整個人顯得不太真實。
林遲可以肯定，眼前的唐宣跟中午他遇見的并不是同一個人，而且很有可能那位才是正主。世上哪有一模一樣的人，那位才是唐宣的話，眼前的又是什麽東西？想到這，林遲很快找了借口離開，但他還沒走幾步，身後的女生突然叫住了他。
“小學弟，你今天中午真的遇到我了？”
“？”
“我是說，你真的遇見了你面前的這個人嗎？”女生朝他走來，擦肩而過時他聽見她說，“你知道嗎？有時候，記憶也是會說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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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照例在面館解決，但直到面端上桌，林遲還在對“唐宣”最後說的那句話耿耿于懷——記憶是會說謊的？所謂的說謊指的是什麽？
今天上午他的确在教學區遇見了唐宣，學姐雖然看起來有些萎靡，但無疑就是自己所熟知的那個學姐。而她所說的那件困擾着她的事随後也被證實了，他确實在她不可能出現的時間跟地點見到了“她”。
他自認記憶力不錯，況且事情就發生在今天，在後山遇見“唐宣”時，她的穿着與在教學區時截然不同。林遲設想了一下，如果兩個“唐宣”确實是一個人的話，她專門換了一套衣服跑到後山去“偶遇”他，就為了證明出現了另一個唐宣？理由是什麽？林遲想不出她的動機，就算有，時間上也根本來不及。
那麽話又說回來，他在後山遇到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引導自己前往後山的，是雲姨記憶裏的那種蝴蝶，林遲在蝴蝶圖鑒上并沒有見到過。
這兩者之間究竟有什麽聯系？
是單純的巧合？還是另有隐情？
是誰在說謊？
“林小遲，想什麽呢這麽出神？”丹青從背後拍了他一下，将一份醬拌面放在他面前，“嘗嘗看，小哥開發的新口味。”
“味道不錯，”林遲嘗了一口，對小哥的廚藝表示了充分的肯定。随後，他放下筷子，想了想，問道：“丹青姐，你說這個世界上會不會有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
“會啊，雙胞胎嘛。”
“除了雙胞胎，還有沒有其他的？”
“啊？除了雙胞胎？那大概是兄弟姐妹吧，但是相似度應該沒有雙胞胎那麽高。”
如果唐宣知道有一個與自己相似的人的存在，她就不會表現得那麽驚恐，所以不可能是雙胞胎姐妹，那個女生也不可能是她的其他兄弟姐妹，甚至不可能是她認識的人。
“我是說有沒有這樣的可能，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跟你長得一模一樣，你們彼此卻不知道對方的存在。”
“有啊，你聽過都市怪談嗎？”丹青在林遲對面坐下，壓低了聲音，“傳說，每個人都有一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分身，他們生活在不同的空間裏，然而，如果有一天他不小心穿過空間的壁壘，來到這個世界遇見你……那麽，優勝劣汰，兩者之中弱的那個就會死去。活下來的人會在這個世界繼續他的生活，他甚至不記得曾經遇見過另一個自己。但是，如果死去的是這個世界的，而活下來的是跨越空間而來的，那麽活下來的這個人就會在這個世界，代替死去的自己繼續生活。很帶感不是嗎？”
“是……真的嗎？”
“誰知道呢，”丹青用手撐着下巴沖他笑，“都市傳說而已啦，又沒有人去驗證過真僞。況且我覺得，知道這個傳說真僞的人，大概都已經死~掉~了~”
“丹！青！”林遲這才發現自己被戲弄了，無奈地看着一旁笑抽的丹青。
“哈哈哈哈哈哈看你愁眉苦臉的逗逗你嘛。”
“我在很認真地思考，不幫忙你也別搗亂啊！”
“哈哈哈哈我也是好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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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林遲拉着丹青分析各種可能性的時候，唐宣終于收齊了所有的論文，她将文件整理好，準備送往辦公室。
像往常一樣，她出了教學區，順着環校大道走向辦公室，可這短短幾分鐘的路程，唐宣今天走得毛骨悚然。她先是遇見了學生會裏一個私交不錯的學長，學長興沖沖地攔下她，想讓她在校慶上表演鋼琴獨奏。
唐宣很詫異，她不懂鋼琴，甚至從來都沒有彈過鋼琴，為什麽會邀請她表演鋼琴獨奏？
“學長你開玩笑吧？我不會彈鋼琴！”
“別謙虛啊丫頭，過度的謙虛是自滿的表現！昨兒我可是跟幾個音樂系的兄弟圍觀你彈鋼琴了，後來那幾個家夥跟我說，你彈得可比他們好多了！他們系的大神也就這個水平。你就上去彈一曲，也給咱們文科類院系長長臉！”
“昨天？”唐宣有些疑惑地重複着這個時間，腦子裏飛快地回想着昨天發生的事情。
“是啊！就昨天早上你在樂器室練習的時候，不過你大概沒看到我們，看你練得認真，我們也沒跟你打招呼。”
“學長會不會認錯人了？我真不會……”
“別藏拙了，再裝就過了啊！再說了，你可是咱們系的女神，就這标志性的長相，我還能認錯？”
學長話音剛落，唐宣的臉唰地一下白了。她的确有很多特長，但不包括鋼琴。她母親不知為何非常反感她學鋼琴，所以從小到大她幾乎沒有接觸過鋼琴，更別說熟練地演奏了。況且昨天早上她一直待在寝室裏校正手中這篇論文，下午在寝室補了個覺，她的室友們都能作證，她又怎麽可能出現在樂器練習室呢？
見唐宣臉色不好，學長也不敢強求，只是讓她再好好考慮考慮，在校慶上表演對她也有好處。
和學長分開之後，唐宣站在正午的豔陽下，只覺渾身冰冷。
——也許是學長看錯了呢？這個學校人那麽多，偶爾有長得相像的也不奇怪吧……
唐宣勉強說服了自己，強打起精神繼續朝辦公室走去，她想趕快将論文交了，然後找個地方好好整理一下思路。
論文交接得很順利，但就在唐宣準備離開時，一直在一旁擺弄着圍棋的教授突然喊住了她：“唐宣，等會兒！”
“？”
“待會兒沒事吧？過來陪老頭子下一盤！”
“老師，我不會下圍棋……”
“淨胡說，前幾天你還跟我厮殺了好幾盤呢。對了你前天的那個局，我已經研究出破解之法了，來來來今天我一定要破了你的局。”
這位教授年紀不小，老頭兒平日裏沒什麽別的愛好，就是癡迷圍棋，水平相當高。對于只是簡單了解規則，甚至稱不上會下棋的唐宣來說，跟這樣的老棋迷厮殺，基本是不可能的，她也确實沒有跟這位教授下過棋！唐宣愣在了原地，腦子裏有個念頭不停地叫嚣着——另一個“唐宣”終于不再滿足于只被人看見了嗎？她已經開始侵入自己的生活了嗎？
唐宣定了定神，略帶歉意地沖教授說：“這不是跟您開個玩笑嘛，不過今天真不行，我身體不太舒服，下次再跟您下行嗎？”
教授雖然有些不滿，但是看在唐宣不舒服的份上，還是放過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