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 014
當所有的愛恨消弭，靈魂就能獲得重生。但我不要重生，殺人償命，既然天道不懲，我就自己來……
女孩合上筆記本，摩挲着雪白的筆記本外殼，嘴角挂上了一抹殘忍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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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家那天傍晚，殘陽如血，肆意渲染了整片天空，林遲将唐宣送到家門口，女孩拖着一個有她半個身子高的行李箱，踩着高跟鞋，身上的長裙是跟晚霞一樣豔麗的血紅。
唐宣站在門口同林遲告別，她微微仰起臉，眼神堅定，多餘的情緒收斂得一幹二淨。林遲突然覺得，在他幾步之外的唐宣，如同帶着萬千雲彩壯麗回歸的女王，驕傲、端莊、無可匹敵。
“不用我送你進去嗎學姐？”
“沒關系，都到家門口了。”唐宣揚起笑容，沖他揮了揮手。
目送林遲離開之後，唐宣按響了門鈴。
“請問是哪位？”
“是我，唐宣。”女孩擡起頭露出黑發間姣好的容顏。門很快打開，謝過開門的柳姨後，唐宣拖着行李箱直奔客廳。這天剛巧是周末，江昱不用去公司，正坐在沙發上看文件，唐宣靜靜地站在他身後注視了他很久，直到江昱有所察覺，這才撲上去抱住他的脖子：“我回來了。”
“小宣？怎麽突然回來了，不是說要去很久嗎？”江昱有些驚訝地摸了摸女兒的腦袋，唐宣蹭了他一下：“手機丢了，突然就沒有興致繼續旅游了。”
“心情好點沒？”江昱任由女兒從背後抱住自己，他翻了一頁文件，順手摸了摸唐宣擱在他肩膀上的腦袋。
唐宣癟癟嘴：“手機丢了……”還沒等她說完，江昱便打斷了她：“待會兒給你買個新的。”
唐宣擡頭看了江昱一眼，一口親在他臉上：“你總是對我那麽好~”
“我跟小雪只有你這一個寶貝閨女，不對你好還能對誰好？”
“小雪啊……”唐宣眯起眼，“爸爸，你跟我媽媽是怎麽認識的？”
“我跟你媽媽？怎麽突然好奇這個？”江昱詫異地看了女兒一眼，後者從他身上爬起來，繞過沙發坐到他跟前，一臉期待。江昱有些無奈，但還是決定滿足女兒的好奇心，他想了想：“我跟你媽媽，是在學校裏賣麻辣燙的小吃店門口相遇的。”
“麻辣燙？！”
“對呀，很奇怪的地方對嗎？你媽媽自幼家境就很好，街邊小店她從來都沒有吃過。那天我一個人在那家店吃午飯，一擡頭，就見她穿着白色的碎花長裙，一臉猶豫地站在門外，一副想進又不敢進的模樣。我就問她，需要我請她嗎？她拽着裙子，眼睛亮晶晶的，看起來期待極了。”
“然後呢？”
“那之後就順理成章地熟悉起來了，偶爾在一起吃個飯。你媽媽很厲害，還會彈鋼琴，在爸爸那個年代，會彈鋼琴的人可不多，彈得像你媽媽那麽好的就更少了。她指尖飛舞的樣子美極了，那時候好多小男生都把你媽媽當作女神。”
“真的呀？！”
“那當然。”
“爸爸很高興咯？把這樣的媽媽追到手了。”
“可不是嘛，不過，我愛上你媽媽，并不是因為她有多優秀，而是當初在小吃店門口，那個拽着裙子一臉期待地看着我的小雪，令我一直難以忘懷。我想那大概就是一見鐘情吧。”
唐宣正想打趣江昱幾句，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人打斷了。
“你們在說什麽？”一個跟唐宣十分相像，但明顯年紀更大更具風韻的女人正站在門口看着他們。
“媽。”
“小宣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也不提前說一聲。”唐雪搖曳着步子走到沙發旁，“看看你剛回來，什麽都還沒收拾好就跟你爸在這裏閑扯，像什麽樣子。”
“媽你別生氣~我這不是離家幾天，想你們了嘛。”唐宣揚起笑臉沖唐雪撒嬌。唐雪也不是真的責怪她，嗔怪了一句後又開始關心女兒：“餓了沒？我讓柳姨給你做點東西？”
“好，謝謝媽。”
“別客氣。”唐雪摸了摸女兒的頭，朝着廚房去了。
唐雪一走，江昱便悄悄跟女兒說：“你媽媽不喜歡提起我們婚前的事情，爸爸跟你說過，你曾經有一個阿姨，也就是你媽媽的姐姐。她跟你媽媽特別要好，只可惜你阿姨在一次意外中過世了，不然現在又多一個人疼你了。自從你阿姨過世之後，你媽媽就很忌諱提起大學時期的事情，這會讓她想起你阿姨，所以不要當着你媽媽的面說起這個話題，她會生氣。如果你真的感興趣的話，爸爸下次找機會再給你講。”
“好~爸爸你真好。”唐宣撲上去抱住江昱又狠狠親了一口。
“小宣，可以吃……”唐雪走過來，正好看到唐宣親了江昱，她愣在門口，看着挂在江昱身上撒嬌的女兒，不知為何這一幕讓她覺得有些怪異。唐宣一向不怎麽親近江昱，尋常父女間親密的小動作幾乎都沒有，一趟旅行之後突然跟她父親變親近了，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孩子懂事了。本該高興的事情，卻讓唐雪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勁。
唐宣似乎是聽見了她的聲音，擡起頭，挑釁地看了她一眼。
“小宣？”唐雪猛地瞪大了眼睛，發現女兒正一臉關切地看着她：“媽媽？你怎麽了？”
“沒事，只是有點頭暈。”唐雪上前摸了摸女兒湊過來的腦袋，心想小宣一直都那麽乖，剛剛大概是看錯了吧。做完心理疏導，她笑着對唐宣說：“東西已經做好了，是你最喜歡吃的馄饨，先吃一點再上樓休息吧。”
“好~”唐宣乖巧地點點頭，拽起她随身的小包就朝餐廳去了。唐雪看着她歡快的身影，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江昱伸手将她拉到身邊：“辛苦了。”
“哪兒的話，小宣這次回來之後跟你親密了很多呢。”
“是啊，女兒懂事了嘛。”江昱欣慰地看向餐廳的方向，目光溫柔。
“對了，你們剛剛在說什麽，說得那麽開心。”唐雪在江昱身邊坐下，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在說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江昱溫柔地凝視着唐雪，後者聞言臉一沉：“江昱，我說過不喜歡你再提過去，只說現在不行嗎？我們現在不幸福嗎？”
“抱歉，小宣好奇我就給她講了，這件事是我不對，我以為你已經釋懷了。但我也不想随口扯個謊騙你，就算是這種小事。”江昱攬過她柔聲解釋，唐雪皺了皺眉：“該說抱歉的是我，我并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只是你一提起，我就會想到……下次不要再提起了好不好，我不喜歡聽……”
唐雪話音未落，就被唐宣打斷了，女孩甩着包往樓上走，手裏拿着一本白色的硬皮筆記本，她高聲說：“誰都不願意聽，別人被自己搶來的過去！”
唐雪突然臉色一白，叫住了正欲上樓的唐宣：“小宣！你在說些什麽？”
“我嗎？我在背臺詞呀，校慶的時候我要參加話劇表演。不過，我覺得這句話很有道理，你說對嗎，媽媽？”
唐雪看着女孩恬靜的笑容與無辜的眼神，突然覺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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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刻意不去提及死去的那個人，但是我并不在乎。我知道我會是最後的贏家。
她停下筆，筆尖懸空了很久，墨汁滴落，暈開了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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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唐宣旅游回來，唐雪就開始隐隐有些不安，她暗自觀察唐宣的言行舉止，果真發現了一些異常。她貼心小棉襖似的女兒，突然變得不黏她了，同她的相處也透着一股子客氣疏離。
唐雪從沒想過要将唐宣培養成千金貴女，雖教導她禮儀，卻也從不約束她的天性。可是現在，她看着沙發上姿态極盡優雅的女兒，心中慢慢産生了一個絕對不願意承認的猜想——都說外甥像舅，難不成自己的女兒，會像已經死去的那個人嗎？
唐雪甚至不敢繼續往下想，她難以形容如今的感受。雖然不願承認，但在那個人面前，她從來都自慚形穢，所以才費盡心思讓她消失，而如今，女兒同那人越發相似的言行舉止，仿佛在她臉上扇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就在這時，十幾年來一直定居海外的父兄突然回了國。二十年前，唐家生意越做越大，唐雪的兄長唐風見狀，便開始逐步開拓海外市場，經過幾年的摸索，唐家在海外的分公司漸漸穩定，重心也漸漸轉移到海外，唐風便舉家遷居國外，将國內的生意全權交給了妹夫江昱。
“爸，大哥，你們怎麽突然回國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們好去接！”唐雪對父兄的突然回歸顯得有些驚訝，但還沒等她回過神來，身旁姿态優雅的女兒突然不再顧忌形象，直接朝唐風撲了過去：“舅舅，我想你了~”
唐風也被吓了一跳，唐宣這個被捧在手裏長大的外甥女小時候并不親近他，面對唐宣突如其來的熱情，唐風顯然有些不适應，但他還是接住了唐宣撲過來的身子，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
“小宣都長那麽大啦。”唐父笑眯眯地抱住從唐風懷裏出來又撲向自己的外孫女，感嘆道，“外公走的時候你才多大一點啊，現在都長成大姑娘了。”
唐宣笑着，招呼舅舅跟外公進屋，而唐雪站在一旁，看着三人跟自己擦肩而過，就好像自己是個外人一樣……這種感覺，讓她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不，我才是唐家的女主人！
唐雪甩開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親自到廚房給父兄準備了瓜果與茶水，她端着東西前往客廳時，唐宣正膩在唐父身邊說着話：“外婆怎麽沒有回來？舅媽也沒回來？”
“你表嫂不是懷孕了嗎？預産期就在這幾天，你外婆跟舅媽放心不下，就沒回來。”
“知道是男孩女孩了嗎？”唐宣眨巴着眼睛，一臉好奇。
“是一對雙胞胎，都是男孩。”提起即将誕生的孫子，唐風心情十分愉悅，他看了外甥女一眼，笑着說，“男孩子嘛，不像你們女孩需要嬌養。兩個小家夥皮得很，老在你表嫂肚子裏折騰，等他們出來看我不好好收拾他們一頓。”
唐宣撇了撇嘴，一臉不相信：“舅舅你也就說說，等他們出來我才不信你舍得。”
唐雪調整了心底關于“外人”的異樣感，笑着走了過去：“爸，哥哥，吃水果。”她将東西放好，挨着父親坐了下來，“這次怎麽突然回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陳家的小兒子結婚，幾十年的世交，不來一趟說不過去。”
“這樣啊……”唐雪若有所思，“小柔要生了吧？這次我跟爸爸一起回去，也很久沒見母親了。”
“也好，你母親也很想念你跟小宣。”唐父轉頭看向外孫女，“小宣想跟外公一起出國去嗎？見見你外婆，還有你兩個小侄子？”
“好啊，我也想見見兩個小家夥。如果還像在表嫂肚子裏那麽鬧騰，我這個做表姑的可要幫舍不得動手的舅舅好好教訓他們一下。我做夢都想要有一個姐妹，有的人有了，為什麽還不好好珍惜呢？”
唐宣的話似乎意有所指，唐雪猛地看向她，女兒卻笑着看了她一眼，像是刻意，又像是不經意，話題很快被扯開了。
唐雪愣愣地望着唐宣，那一刻她恍惚覺得，在她面前的并不是她的女兒，而是二十四年前死去的……
唐雪看着唐宣的臉一點點朝她靠近，與自己極其相似的五官在眼前慢慢放大，唐宣的嘴巴在張合，她卻什麽都聽不見……
不、不要來找我！
唐風眼疾手快地接住妹妹癱軟下去的身子。唐宣一臉擔憂地湊上來：“我媽媽怎麽了？”唐風皺着眉頭，吩咐唐宣：“打電話讓醫生趕快過來，也告訴你爸爸一聲。”
“好。”唐宣拿起電話出了門，離開客廳之前她側身看了一眼，只見唐風抱起唐雪準備上樓，唐父在前面引路，她笑了笑，慢條斯理地撥通了電話，“喂，是李醫生嗎？我是唐宣……”
唐雪一睜眼，就看到一臉關切的父兄圍在她身旁。
“我、我怎麽了？”
“你暈過去了，是最近太累了嗎？”唐父扶着她半坐起身子，她搖搖頭：“最近不知道怎麽的，總是産生些奇怪的幻覺……大概是我太累了吧，休息一下就好。”
“讓江昱抽空陪你去醫院做一個檢查，小宣都到了結婚的年紀，你也不算年輕了，要多注意身體。”唐父拍了拍女兒的手，囑咐道。
“好，對了爸爸，小宣呢？”
“去接醫生了，她叫了醫生過來，你突然暈過去，可把她吓壞了。”
“小宣這次回來，懂事多了，跟她爸爸也更親近了。”唐雪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我這個做媽媽的都要吃醋了。”
“很正常，小宣是個女孩子，黏爸爸很正常。都說異性相吸嘛，你侄兒跟我也沒有跟他媽媽親近。”唐風笑道，“小雪也總是長不大的樣子，連江昱的醋都吃。你是小宣的媽媽，他是小宣的爸爸，較什麽勁呢？”
是我多心了嗎？唐雪心想。
就在這時，唐宣帶着醫生進門，醫生診斷之後，說唐雪這一次暈厥大概是因為思慮過度，沒什麽大礙，建議她靜養一陣。趁着這個機會唐雪跟父親敲定了出國的行程，順便休養身體。
送走醫生後，唐雪叫住了唐宣：“小宣，到媽媽這來。”
“怎麽了？”唐宣一臉茫然地看着唐雪。見狀，唐雪心下一軟，嗔道：“最近媽媽做了讓小宣不開心的事情嗎？小宣都不理媽媽了？”
誰知女孩委屈地看了她一眼：“才不是，這次回來，媽媽冷漠了好多，我還以為是我做了什麽讓媽媽不開心的事情。”
唐雪愣了一下，聯想到自己最近的狀态，連忙攬住女兒：“抱歉，媽媽最近太累了，狀态也不好，原諒媽媽好嗎？媽媽愛你！”
唐宣這才笑着親了唐雪一口：“放心吧，我怎麽會跟媽媽計較這種事？媽媽要好好休息，不然我會很擔心。”唐宣乖順地将下巴枕在唐雪的肩上，唐雪欣慰地抱住女兒。殊不知，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唐宣半垂着眼眸，喃喃道：“畢竟，我也曾是……那麽地愛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