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 028

楚淩睜開眼的瞬間有些茫然。他從床上坐起，揉了揉還有些鈍痛的腦袋，打量起四周——這是一間看起來很溫馨的房間，陳設大多是暖色系的，門邊還放了一張小小的兒童床，床上有很多毛絨絨的玩具。

這是哪裏？

他依稀記得自己跟一位學弟一起去探查安陽的畫室，在畫室裏，他揭開了一塊遮蓋住畫板的白布，随後眼前一黑。

他又做了一個漫長的噩夢，怎麽也醒不過來，就像是之前夢見安陽死亡的那個夢一樣……

如果上一個夢揭示了安陽的死亡，那麽這一個又想要告訴他什麽？

——夢裏，他再一次來到了話劇社，夢裏的話劇社與現實中截然不同，裏面的人，他一個都不認識。對于常年跟學校各個社團部門打交道的他來說，這一點很不正常。

并且這一次，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附在什麽人身上。

有過一次經驗的他幹脆完全服從身體的指示，他心想：反正什麽都改變不了，我就這樣看着吧。

他順其自然地跟着感覺走，之後果不其然，到達了報告廳。

報告廳裏的一個女孩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一個跟安陽一樣，站在人群中如同衆星拱月，樣貌出衆的女孩。

“自己”出聲跟她打招呼：“天瑾，來啦！”

女孩矜持地笑了笑，跟他碰了個頭，就分開各自去忙了。在随後同衆人的對話中，楚淩意識到，他附在一個叫“蘇長澤”的人身上，跟随着“他”的視線。

此時的話劇社似乎正在準備一次彙演，報告廳裏人來人往，還堆着許多道具。

他用蘇長澤的視線打量了四周，并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倒是天瑾這個名字，讓他覺得有些熟悉……天瑾，楚淩默念着這個名字，他總覺得自己應該在哪裏聽到過這個名字，可一時怎麽也想不起來。

這一忙，就忙到了深夜，天完全黑了下來，路上也漸漸沒了行人。

楚淩無所事事地看着他們忙碌，放空大腦聽着他們說話。有一個詞在這個晚上頻繁被人提起——十年慶。楚淩皺起眉頭，S大建校百年，所以這個十年慶指的應該不是校慶，倒是有可能是話劇社的十年慶，但話劇社的十年慶距今已經有七年之久了。

難不成，這是七年前發生的事情？

楚淩苦苦思索着，并沒有什麽頭緒。等他回過神來，忙碌了一天的話劇社成員們開始互相告別，蘇長澤似乎是話劇社裏的一個負責人，他并沒有立刻離開，而是一直等着，等到人幾乎走光，他才收拾好東西，朝身邊的兩個男生說：“蔣均，昊子，該走了！”

三個人正結伴準備離開，卻被天瑾叫住了。

“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最後一幕，我還想再排一次。”女孩子紅着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面對認真的天瑾，楚淩覺得自己好像沒什麽拒絕的理由。果然，三人很爽快地答應了。

最後一幕，是傀儡的死亡，利用話劇社裏唯一的威亞裝置，将天瑾吊起來，表演一系列的劇情。身為家族傀儡的少女，用自己的死亡反抗家族與命運，然後從容謝幕。這一幕，因為有具體的表演，所以被吊起來的不能是那具替身傀儡，必須是天瑾本人。

由于不适應懸在半空中表演，天瑾對于這一段的演繹并不盡如人意。她被話劇社寄予了最大的期望，自然希望自己能夠盡善盡美。所以在所有人都離開之後，她還想要繼續練習。

蔣均跟昊子開始給天瑾綁威亞，看着他們的手法，楚淩下意識覺得不妥，而蘇長澤似乎也是那麽覺得的，“他”開口問道：“是這麽弄麽？感覺不太像啊！”

蔣均退後幾步打量了下天瑾腰部的威亞：”是不太像，不過穩就行了嘛！”

大家好像都被說服了，連即将被吊上去的天瑾都只是看了威亞一眼，沒有提出異議。

排練很快開始，天瑾在報告廳踩着步伐表演獨白。

“我将用我的死亡，喚醒這個家族沉睡的良知！”天瑾瞬間被威亞吊起，她将脖子伸進白绫裏，深深地看了觀衆席一眼，正想繼續念下一句臺詞時，威亞突然斷開。

臺下的三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白绫被安置在半空中，威亞一斷，天瑾就被白绫吊在了半空中！她拼命掙紮，手用力拽住白绫：“救我！救……我！”

她吊得很高，所以威亞失去作用後，三個男人一時也沒法将她從半空中救下來。

“梯子！！後臺有梯子！！”

慌亂中，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句，三人開始争先恐後地向後臺跑去。可後臺東西實在是太多了，等他們一番尋找折騰，擡着梯子來到前臺的時候，天瑾已經不再動彈了。

“怎……怎麽辦？”齊昊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慌了神。

蔣均低吼一聲：“慌什麽！”他把梯子放在舞臺中間，自己爬了上去，他伸手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天瑾的脈搏，“人已經沒了。”

齊昊跟蘇長澤面面相觑，都有些無措。蘇長澤沉默了許久，顫聲道：“報警吧！”

“別開玩笑了！你想毀了我們嗎？！”蔣均從梯子上下來，暴躁地在原地走來走去，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沒有去碰天瑾的屍體。

“又不是我們殺了她！”齊昊讷讷地說。

“可她死了！我們都是殺人兇手！”

“我們不是故意的！”

“有什麽用，她能活過來麽？別自欺欺人了！”

就在三人争執不下之時，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打斷了他們。有人來了？蔣均沉了眼眸，深沉的瞳孔閃過一絲陰狠。蘇長澤一把拽住蔣均的袖子，沖他搖了搖頭。

蔣均皺起眉頭，猶豫了幾秒：“不處理掉她，我們會被發現的。”

“天瑾的事情是個意外，難道還要為了掩蓋事實再殺一個人嗎？我們不能一錯再錯，把自己陷得更深！”蘇長澤苦口婆心地勸說。最終蔣均妥協了，他一把拍向電源開關，整個報告廳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因為之前耽誤了時間，他們已經來不及處理天瑾的屍體，只得搬起梯子迅速躲到後臺。

原本已經離開的宋霆不知為何突然折回了報告廳，全然不知自己逃過一劫的他徑直來到了放資料的地方。

“東西放在哪裏了啊？”他利用手機的光在一堆資料裏翻找着，很快找到了他要的東西，“啊，找到了！”

他拍了拍資料，心滿意足地起身，起身的瞬間他看見報告廳中央懸挂着的白衣……人？

他的第一反應是：傀儡忘記收了？

宋霆一向很有責任心，既然其他人忘了收，宋霆打算自己去收拾，他順手打開了燈——報告廳亮起來的瞬間，宋霆的瞳孔放大，他震驚地發現，吊在半空中的人影并不是傀儡，而是天瑾！

看清屍體的瞬間，宋霆連滾帶爬地離開了報告廳。躲藏在後臺的三人知道，事情藏不住了。

“是自首，還是要我們的前途？”蔣均突然發問，他的聲音很平靜，但楚淩卻感受到了一股惡寒。他看了看身邊的齊昊，齊昊應該算三人中膽子最小的，他瑟縮着肩膀，沉默不語。

“要前途的話……怎麽做？”楚淩聽見蘇長澤說，雖然盡可能冷靜，但聲音還是有些發顫。

“當然是毀屍滅跡……”蔣均笑了笑，“沒有人知道我們今晚在這裏，今晚我們離開報告廳之後，找了個地方喝酒去了。柳天瑾的屍體也不能留在這裏，必須毀屍滅跡。宋霆因為太疲憊了，把傀儡看成了柳天瑾，也不是不可能的。”

蘇長澤猶豫了很久，才點了點頭。

齊昊卻哭了出來：“我們去自首吧！我們不是故意殺了柳天瑾的！”

“呵，齊昊，我可不願意把我最寶貴的時光浪費在監獄裏，如果你堅持要去自首，那我只有送你去見柳天瑾了！”蔣均冷笑一聲，威脅道。

楚淩默默地看着微笑着的蔣均，他覺得這個男人已經瘋魔了。作為話劇社社長，歷史系高材生，蔣均本該有個光明的前途，可現在，全都毀了。楚淩不敢想象，如果蘇長澤跟齊昊沒有同意，蔣均會不會在這個晚上再奪去兩條生命。

最終，在蔣均半勸說半威脅下，三人達成了一致意見——将柳天瑾，毀屍滅跡。

柳天瑾？楚淩心想，這個名字真的好熟悉……

不知道是不是做夢的緣故，他的思維有些遲鈍，想了好久，才想起蕭銘出事的時候，接電話的人就自稱柳天瑾。

啊！不就是那個占據了安陽身體的女鬼嗎？

楚淩有些激動，他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接觸到當年的真相了。他按捺住性子，繼續往下看。

三人開始分工合作。他們先合力将柳天瑾從白绫上弄下來，然後把傀儡挂了上去。之後，齊昊跟蘇長澤帶着柳天瑾的屍體離開，蔣均留下來掃尾。

沒過多久，宋霆帶着值班老師來了，但是他們發現，挂在上面的并不是柳天瑾，而是傀儡。

值班老師有些不高興，但宋霆一直堅持自己看到的是柳天瑾。值班老師給柳天瑾打了電話，但是柳天瑾的手機關機了。

這時，身為話劇社社長的蔣均“恰好”趕到了現場。

“現在已經快淩晨一點了，天瑾大概關機睡覺了吧。”他四兩撥千斤，老師一聽，也覺得很有道理，畢竟時間不早了，關機睡覺很正常。看着老師有了松動，蔣均立刻表示，明天一早會立刻給柳天瑾打電話，确認她沒事然後給老師報告。

值班老師點點頭，接受了這個處理。蔣均笑着送走了老師，然後安撫了宋霆，給他們争取到了一晚上的時間來毀屍滅跡。

就在蘇長澤半抱起柳天瑾的屍體跟着齊昊往外走的時候，還沒有人意識到，這一晚，将會成為他們一生的噩夢。

他們将柳天瑾暫時藏在一個偏僻的角落，蘇長澤冷靜了一會兒，囑咐齊昊：“找個偏僻的便利店買些酒，盡量去遠一點的地方買。”

齊昊雙手握拳，放在身側。蘇長澤看出他的恐懼，輕嘆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昊子，我們已經別無選擇了。去吧，去買些酒回來。”

齊昊哽咽了很久，轉頭看了看因為窒息臉色發烏的柳天瑾，最終點了點頭，離開了。

楚淩看着倚靠在樹下的女生，眼裏閃過一絲不忍。蘇長澤蹲下身子，輕輕将柳天瑾的劉海撥到一邊，低聲道：“天瑾，對不起。”

圍觀了整個事件的楚淩撇撇嘴，心想：真的覺得抱歉，就該報警。

齊昊跟蔣均是一前一後回來的。前者拎着幾瓶酒，後者賞識地看了兩人一眼，打開酒瓶潑在幾人身上。

“老師來過了，我跟他說是宋霆看花眼了。我們有一晚上的時間毀屍滅跡。”蔣均平靜地說。

“要怎麽做？”蘇長澤問。

“我過來上學的時候，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房子，先到那裏去吧。”蔣均說着，伸手将柳天瑾抱起，她的臉埋進蔣均的肩窩裏，加之身上濃重的酒味，看起來就像喝醉了一樣。

就這樣，他們順利地帶着死去的女孩，來到了蔣均的出租屋裏。蔣均家裏條件很好，蔣媽媽擔心兒子在宿舍住得不舒服，于是在靠近學校的公寓區裏給他租了一間房子。

确定門鎖好之後，蔣均将柳天瑾放在了浴室裏，然後脫去了她的衣服。

“要……要幹什麽？”楚淩聽見齊昊咽口水的聲音，因為四周的寂靜，顯得異常突兀。

“分屍啊。”蔣均輕笑一聲，伸手摸了摸柳天瑾光潔的背部，“天瑾是冤死，如果處理不當，我們這輩子都會被惡鬼纏身。長澤，我們的醫學系高材生，現在到你表現的時候了。我需要柳天瑾的人皮。”

蔣均是歷史系的，平日裏最喜歡那些詭異雜談，他說的話，剩下兩人沒法辯駁。他們也膽憷，生怕柳天瑾會化成惡鬼，纏上他們。

蔣均丢下一個重磅炸彈，就起身去了廚房。他再回來的時候，手裏拿着一把刀，刀輕薄鋒利，刀身也窄小，跟手術刀有異曲同工之效。

他用刀尖挑起蘇長澤的下巴：“動手吧。你剝了她的皮，或者我殺了你。當然，你們也可以聯起手來，殺掉我，這樣就沒有人再威脅你們了。”

蘇長澤看着眼前已經瘋魔的男人，默默接過了刀子。而從他接過刀的那一刻起，楚淩的噩夢就開始了——

因為只能跟随着蘇長澤的視線，所以楚淩眼睜睜看着刀鋒沒入肌膚，鮮血湧出，沾染了白皙的身體。略微有些昏黃的燈光下，楚淩目睹了柳天瑾皮開肉綻的全過程。

“長澤的廚藝肯定很好。”蔣均笑着說，齊昊看了一眼就捂着嘴出去吐了。

楚淩強忍着不适，看着蘇長澤将柳天瑾背部以及大腿的皮膚剝離。蔣均拿着人皮出去做防腐處理，蘇長澤沉默着進行下一步分屍處理。

他将人體肢解，然後利用刀具将肢體骨肉分離，肉切成片，交給吐着吐着就習慣了的齊昊，用高壓鍋煮熟。

楚淩看着蘇長澤手起刀落，心裏抑制不住地想要嘔吐，但他吐不出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看着柳天瑾變成了一堆碎肉。

天剛剛亮起的時候，三人都收了工。齊昊熬制了一大鍋人肉，蘇長澤将浴室沖洗幹淨，并将骨頭收集在一個盆裏。他們收拾好的時候，蔣均抱着人皮縫制的娃娃出來了。

“蔣均……你到底想幹什麽？”蘇長澤問出了楚淩一直都疑惑的事情。

“人皮做衣，裏面裝着燒制成灰的骨頭，将這樣的娃娃藏在亡者死去的地方，就會形成地縛靈，就不用再擔心柳天瑾的報複了。”蔣均笑着，楚淩卻從他的眼裏，看出了一絲瘋狂。

“你們回去吧。剩下的事情，我會處理完的。”蔣均說。聽到他這句話，齊昊幾乎奪門而出，蘇長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跟着離開了。

楚淩卻沒有跟着離開，他被留在了原地，看着表面很鎮定但其實已經陷入瘋狂的蔣均，燒着柳天瑾的骸骨，将骨頭磨成粉末，混着柳天瑾的衣服塞進人皮娃娃裏。

他的手很巧，縫制出來的娃娃很漂亮，紅色的眼睛，咧開的嘴角……讓楚淩不寒而栗。

然後，他分幾次将肉拿出去，喂給了小區附近的流浪動物。

第二天，大家開始尋找柳天瑾，可是學校那麽大，學生的自由度又那麽高，尋找一個連是不是構成失蹤都還不知道的女生，簡直比登天還難。

宋霆一直堅持他那天晚上在報告廳看到的，就是柳天瑾。出于謹慎，學校最終報了警。警察很快就來了，可惜因為時間隔得太久，沒有獲得任何有價值的線索。最後，柳天瑾的失蹤成了懸案，話劇社選了新的女主角，圓滿地完成了十周年慶典的彙報演出。

等一切風平浪靜之後，蔣均将柳天瑾的頭顱跟人皮縫制的娃娃一起藏進了當初的傀儡體內，傀儡是中空的，剛好藏得下頭骨和娃娃。

做完這一切，蔣均開始在學校散布鬧鬼的傳聞——報告廳前面的蓮花池鬧鬼！

身材并不算高大的蔣均穿着白色的衣服，在午夜游蕩于蓮花池旁……久而久之，鬧鬼的傳聞人盡皆知，話劇社也将那個傀儡封存在報告廳的最深處。

楚淩麻木地看着蔣均一手導演了這一切。時間很快過去，夢裏，七年一瞬，他再一次看見了安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