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眼,明眸中閃過一抹暖意,輕觸了觸腕上小青蛇尖尖的腦袋,她聲音低的似是夢呓,“小青,我這次貌似又睡了很久……”斂了斂單薄的衣襟,女孩秀眉微蹙,像是陷入了沉思。

“咚咚咚!”敲門聲傳來,換回了少女飄飛的思緒。

“進來。”

少年端着一個瓷碗,進入禪房,看見她身上單薄的衣服,眉頭皺了皺,緩緩行至窗邊,伸手将木窗關上,聲音沙啞含着不知名的情緒,“外面風太大,你身子本就不好,別站太久了。”

“雲齊,我沒那麽嬌弱。”龍玉轉身看向少年不贊同的眼,抿唇笑了笑,倒是離開了窗邊,坐回了禪房內一張小桌旁。

“先喝藥吧,涼了就不好了。”雲齊将手中的瓷碗遞給她,龍玉皺了皺眉。

“我不想喝。”一手撫着腕上小蛇的腦袋,她整張小臉糾結在一起,水汪汪的大眼可憐兮兮望着少年琥珀色的眸子。

看見她的表情,雲齊面色一愣,竟是一時沒有了聲音,深邃的眸子定格在她清豔絕倫的小臉上,心神恍惚。

他從沒想過,會有這樣一天,那個驕傲自負的女人會變成……這般,目光微微挪開,有那麽一瞬間,他竟是不敢對上她澄澈潋滟的明眸,仿佛她眸中的清澈,會映襯出他所有見不得人的醜陋與……不堪。

“不想喝就別喝了,好好休息吧。”半晌,他喉間溢出一句暗啞的低語,端着藥轉身欲出門。

“雲齊——”一聲低低軟軟的呼喊,少年手臂被一只冰涼的小手拽住,他端着藥的手一顫,沒有轉過身,眸中暗潮湧動。

“外面櫻花又開了,我記得我來這裏的時候,也是正逢櫻花盛開的季節,如今……一年了吧。”她眼眸低垂,羽睫若蝶翼般顫動,聲音中含着不确定。

“嗯。”少年應了聲。

“一年麽……為什麽這麽長的時間,我卻一點記憶都沒有。”緩緩松開緊拽住他的手,龍玉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指尖緊緊掐住腕上的小青蛇,她臉上陷入一片迷茫。

“我先出去了。”逃一般,少年留下一句話,慌亂地出了門,沒有再聽她的輕喃。

出了禪院,雲齊将手中的藥碗猛地摔向一棵高大的櫻花樹,瓷碗被摔破,發出一聲尖利的碰撞聲,烏黑的藥水沁入泥土,他定定站在一顆櫻花樹下,任由飄零的花瓣灑落在他的身上,衣襟被露水沾濕,陣陣涼意襲來,他突然有了反應,腳下步子飛速向着回廊外邊一間古典禪院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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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禪院的門被猛地撞開,雲齊站定在門口,眼神望向房間內正閉眸打坐的袈裟男子,眸中暗潮洶湧。

“師傅。”半晌,他沉重地吐出兩個字。

“嗯。”打坐中的男子輕應一聲,緩緩睜開緊閉的眸子,那雙眼,饒是已經看了十多年,可他仍然沒有勇氣直視,那樣的一雙眼,沉寂若千年幽潭,仿佛再也掀不起半點漣漪,卻又偏偏不時閃過讓人讀不懂的晦澀妖光,像是迷途之佛,沉淪為妖,再也尋不到回歸的方向。

雲齊心微顫,就是這樣一個男人,佳國寺流雲法師,沒有剃度,卻身披袈裟,從他身上看不到半分佛性,卻受盡國人的尊崇。

“她喝藥了嗎?”輕輕撥動手中念珠,流雲出聲詢問,眉心一點妖豔欲滴的紅,觸目驚心。

雲齊臉色一白。

“沒喝?”他語氣未變,手中撥弄念珠的動作頓住,眉頭蹙起,那點豔紅被擠壓成一種莫名的形狀。

“師傅,你要迷幻草我已經給你找來了,留下她也沒什麽用,你為什麽不幹脆……”為什麽不幹脆放她走?

雲齊話沒有說完,因為看見面前男人已經沉了臉。

“沒有她,誰給我試藥?迷幻草的藥效很好,小齊,辛苦了。”流雲從坐墊上起身,轉身進了裏間。

“你沒告訴我會将迷幻草用到她的身上!”絲毫沒有因為男子的贊揚而高興,雲齊臉色瞬息萬變,幾乎是大吼出聲,指尖死死掐進掌心,他腦海中情不自禁浮現出一雙清冽燦爛的眸子,可轉瞬那眸子又變成了無措與迷茫。

“佛門淨地,莫要大聲吵嚷。”一聲淡若流波的話語,雲齊的憤怒沒有得到半點回應。

“流雲大師,你在麽?”外邊院子少女清媚的聲音傳來,打破了兩人之間繃緊的氣氛,雲齊一聽見這聲音,臉色倏地緊張地朝裏間的男人望了眼,再想開口說什麽的時候,一身純白紡紗裙的龍玉已經提着裙角闖了進來。

“雲齊?你也是來找大師的嗎?”看見他,龍玉輕呼出聲,一手使勁将腕上小青蛇欲鑽出袖口的腦袋按進去。

看着她毫無防備的眼神,雲齊喉間仿佛深深卡進了一根刺一般,想開口,卻發現自己早已無話可說,正當他上前一步欲開口道些什麽的時候,裏間清潤有力的聲音傳來,“小齊,你先出去吧。”

眼神複雜地看着大睜着水眸四處打量着房間的龍玉,雲齊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轉身出了房門。

“大師,你終于回來了。”龍玉迅速跑進裏間,看到了坐在床沿豔若妖佛的男人。

說實話,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到他,可每次一見面,她總是會有一種微微的不适感,說不上來,總感覺,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扼住呼吸一般,不得掙脫,他真好看,美得不像是真人,可龍玉卻無心欣賞,若非有事相求,她是鐵定不敢獨自上門來找他的,這種對他莫名産生的懼怕感,讓她不解。

規規矩矩地坐到床沿距離他較遠的地方,龍玉期期艾艾地出聲,“大師,你……找到能讓我回去的方法了嗎?”

“你能出現在這裏,自有天意,既來之,則安之。”像是看不見她眸中的殷切,流雲聲音不溫不火。

“我怎麽能安心?這裏的人好生怪異,除了你,沒有人相信我這具身體已經換了靈魂,我腦海中每天都會浮現出一些奇怪的畫面,那是這具身體原主人的記憶,不是我的,不是我的……”龍雨情緒陡然變得激動,雙手死死捂住疼痛不已的腦袋,貝齒緊咬住紅唇。

她知道自己不對勁,莫名穿越到這個世界,靈魂藏匿在這具陌生的身體裏,日子一天天混沌地過,卻留不下半點完全屬于自己的記憶。

這樣的感覺,就好像,好像她只是一具重新擁有了呼吸能力的行屍走肉!

“別緊張,放松,有辦法的,會有解決辦法的……”流雲低緩出聲,聲音潺潺若流水,讓龍玉混亂的思緒奇異地平靜下來,她僵硬地擡眸,迷茫的眸子對上他流光浮動的眼,像是溺水之人終于抓住了最後一塊浮木。

“不過是一場游戲而已,只要你乖乖遵守游戲規則,完成了你該完成的任務,那自然就能穿越回去了。”他淺碧色的瞳眸像是具有無法抵擋的魔力,明明說着穿越時空這樣匪夷所思的話,她卻聽得虔誠。

“我真的還能再回到天元皇朝?”她望着他,眸中是殷切的期待。

“嗯。條件是 ,讓你這具身體的哥哥……愛上你。”他開口,眸中暗光流轉。

“那可是亂倫!”龍玉倏地瞪大了水眸,驚呼出聲,像是不可置信他竟然說出這樣的話,腦海中無數零星混亂的畫面閃過,最終定格為三張面容——冷厲深刻的,清豔惑人的,還有……霸氣張揚的。

“反正你只要回去了,亂倫與否,已經于你沒有半點關系了。”像是早料到了她會是這樣的反應,他語氣不急不緩,輕聲抛出誘餌,滿意地看到她臉色瞬變。

“我,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兩只手食指緊緊纏繞在一起,龍玉來不及觀察他的反應,手忙腳亂地起身,步履匆匆地離開了禪房。

龍玉離開後,禪房內流雲雙眸再次緩緩合上,盤膝而坐,手中念珠一顆顆輕輕撥動。溫暖的陽光透過木窗照進禪房,映射在他那張妖異惑人的面容上,像是給他憑空鍍上了一層佛性的金光,眉心那點朱紅,血色般妖豔。

外間龍玉剛出禪房,行至禪院門口,手臂突然被一股大力拽住,整個人被拖向一邊,龍玉條件反射地出手一掌橫劈,卻在側身看見那張熟悉的臉之後收起了攻勢。

“雲齊?你做什麽!”抽回被少年拽疼的手,龍玉皺着眉出聲。

“你不能再待在這裏,我現在就送你離開M國回龍家!”重重拽着她的手,雲齊聲音中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放手!”龍玉蹙着眉掙開他握住她的手,小臉上已經隐隐有着不耐,“為什麽無論我怎麽說你都不肯相信?我不屬于這個世界,我會離開,離開這裏,但卻不是回到你所說的‘龍家’。”龍玉聲音清冽,小臉繃緊。

“你聽我說,你只是記憶混亂了,這世界上哪來的異時空?你所自以為是的那些東西都只是他強行灌輸給你的記憶!”琥珀色的眸子緊鎖住她怒紅的臉,雲齊低吼出聲。

兩人之間氣氛凜冽。

半晌,龍玉吸了口氣,看向面前少年焦急的眼,低婉出聲,“雲齊,我分得清楚那些是真正屬于自己的記憶,大師已經告訴我回家的方法了,你別再操心我的事。”轉過身,沒有再看他一眼,龍玉大步向着自己的小院而去。

“這樣的你,真的還分得清何為虛,何為實嗎……”眼睜睜看着她離去的背影,站在原地的少年失神地喃喃,一拳重重錘在身側的一棵櫻花樹上,絲絲鮮血順着他的指縫溢出,滴滴流淌在濕潤的泥土地上。

4747:孰真孰幻

與雲齊不歡而散之後,龍玉飛速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小院,“砰!”地一聲将門帶上,隔離了外院中幾個掃地小和尚窺伺的目光。

背抵着木板門,龍玉深深吸了一口氣,微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麽,良久,她重新擡起頭來,靈眸中清明一片,早已沒有了先前的無措與迷惘。

腳步急促地來到木床邊緣,龍玉拿開床上的方枕,從床頭的涼席下方取出一個封面皺巴巴的小本子,坐在床沿,她一手輕輕掀開小本,裏面幾乎都是空白,只除了最後一頁——頁腳寫着三和五兩個小小的數字,數字旁邊是六根紅色的橫杠。

眼神緊緊盯着本子,龍玉從床頭抽出筆,小心翼翼地在紙上劃下第七條橫杠,又重新将本子放回了枕頭下方。

三月五日,第七根杠,今天已經是三月十二日了。

“嘶嘶!”手腕上一陣窸窣聲傳來,小青蛇扭擺着細長的身子攀上龍玉的手臂,小巧的綠豆眼與她對視。

“怎麽了?你也乏了這種小心翼翼的日子了嗎?”一手輕戳了戳它的頭,龍玉聲音清涼,小蛇乖乖地纏在她的手臂上,時不時發出一聲輕鳴,像是在應和她的話。

龍玉沉下眸,臉上冰霜一片。

她并沒有對雲齊說謊,她分辨得清楚何為虛,何為實,可她就是留不住自己的記憶。龍玉知道,她是被催眠了,被那個渾身透露着詭異的流雲法師。所以從她再次睜開眼的那一天起,她就開始偷偷記錄下每一天,如今,距離她來到這間寺廟,已經是第七天了。

不是沒有想過離開,只是,經過她的觀察,這間寺廟貌似在M國的地位很高,前來參拜的人幾乎全是高官與皇室成員,整個寺廟周圍還有無數皇家衛隊暗中隐蔽,且不說這些外因,就單單在這間寺廟裏面,那個妖異的流雲法師,若是他知道她只是假裝記憶混亂,那等着她的,只會是更深層度的催眠。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顯然她的僞裝很成功。龍玉不知道流雲是什麽時候對她進行第一次催眠的,她無法确定自己有沒有告訴他關于她穿越而來的事情,所以,與其遮遮掩掩,露出破綻,她選擇了更幹脆的将計就計,半真半假地說話,讓他以為她真的記憶産生了混亂。

在沒有尋到能破解流雲催眠術的方法之前,她決不能輕舉妄動。

“咚咚咚!”敲門聲傳來,龍玉收回了思緒,斂起眸中的銳芒,臉上又化作了無辜柔弱的表情,不慌不忙地将手臂上的小蛇提下來,前去開門。

“女施主,打攪了,是流雲法師喚小僧前來打掃禪院。”進來的是兩個清秀小和尚,向她做了個揖。

“兩位小師父,是有什麽重要人物要來嗎?寺廟裏這兩天好像特別繁忙。”朝兩小僧清淺地笑笑,龍玉輕詢出聲,大睜着水眸的好奇模樣煞是可愛。

兩和尚愣了愣,對視一眼,像是不知道該不該說,但轉一看見她澄澈無害的眼,其中一和尚上前一步開口,“是C國外交部來人到我國進行軍事訪問,那位帶團的軍官指名想來咱們寺廟參拜,上頭吩咐我們要好好接待。”

C國來人進行軍事訪問?

龍玉眼眸不動聲色地斂了斂,再擡首,臉上又是一副好奇寶寶的神情,“不知是C國的哪位軍官,這排場可真大……”她一手點點下颚,語氣像是小小的埋怨。

兩和尚看了她一眼,只當她是不懂軍政的婦道人家,對她倒是沒了先前的防備,其中一個開口道,“聽說是位中将呢,年紀才三十出頭,好像是姓,姓龍……”小和尚不确定地念叨着,兩人進裏屋打掃去了,沒有看到原地龍玉變幻莫測的眼神。

姓龍麽?果然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此次前來的人一定是龍騰墨,不過倒是沒想到,這麽短的時間裏,他竟然都升中将了?龍玉曾仔細研究過這個世界的軍職,龍騰墨曾為少将,掌管C國四大軍區之一的西城軍區,這相當于她從前所在天元皇朝一方大将的地位,如今升為中将,等同于是直接從将軍被封為藩王,身份自是不能同日而語,也難怪能代表C國前來進行軍事訪問了。

果然她先前的預感是正确的,龍騰墨是老爺子眼中最完美的繼承人選,哪怕是沒有完成任務,這也是鐵板釘釘的事實。所謂試煉,不過是老爺子用來轉移龍家危機的一個幌子而已,而除了龍騰墨以外的其餘人,都只是供他登上龍家掌權者之位的炮灰!

那他們在孤島上的各種明争暗鬥,如今想來,還真是諷刺得可笑……

緩緩坐到桌邊的一張小凳上,龍玉抽出腰間的一把精致小匕首,玉白的指尖輕輕觸摸着匕首柄端處繁複缭繞的花紋,那末端一個精心雕刻的“玉”字,鳳舞張揚。

龍騰墨成功接管龍家,那個人現在的處境……一定很艱難吧?

腦海中一幅幅畫面浮現,龍玉握住匕首的掌心收緊,眉頭緊蹙。

他現在,一定恨死她了吧?

胸口突然一陣沒來由的悶疼,龍玉收起匕首,起身朝外面小院走去。

小院一角,少年清秀的身形映入眼簾,看見他,龍玉眸中冷厲之色轉瞬即逝,下一秒又變成了清靈無波。

“雲齊。”她喚他,聲音輕軟。

看見是她,少年似是猶豫了一會兒,卻還是上前來,琥珀色的眸子對上她清潤的眼,出聲,“你別相信師傅的話,他……”

“那我又能相信你麽?”不待他繼續說下去,龍玉突然出聲,打斷了他的話。

雲齊表情一怔,眸光死死盯着她清冷的眼,半晌,終于從喉間溢出一句輕喃,“你……記起來了?”不可能,她明明被催眠了,記憶空白了一年,不可能會記起來的!雲齊腳下一個踉跄,後退半步。

“記起什麽?有什麽事情我應該記得的嗎?”她眼神怪異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他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

“沒,沒什麽。”雲齊閃躲開不去看她清澈的眼眸,慌亂地轉身離開。

看着他逃一般離去的背影,龍玉唇角冷冷勾起,背叛了她的信任,如今卻是還想來立牌坊麽?

沿着小徑行至外間的側院,龍玉垂眸思索,如果說後天前來佳國寺參拜的人确實是龍騰墨的話,對她來說,倒真是個脫身的好機會。那個流雲大師不是讓她勾引自己的哥哥嗎?現在有人送上門來,她若是不努力“勾引”一番,又怎麽對得起他精心設計的這場大戲?

腳步停在一間破敗的小院門口,龍玉拽出還在手腕上呼呼大睡的小青蛇,拍拍它耷拉着的腦袋,嘟囔出聲,“你說,那個流雲法師究竟有什麽古怪?”小青迷蒙地瞪開那雙綠豆眼,朝着她嘶嘶兩聲又将眼合上,龍玉怒其不争地戳了戳它的腦袋,抿着唇胡亂将它揉進了袖口裏。

讓雲齊将她帶到這個地方,每日喂她喝下催眠藥水,唆使她勾引自己的哥哥……這個流雲,到底與她有何種恩怨?

“施主,你不能進去。”一聲清靈的聲音傳來,驚醒了龍玉的思緒,再回神時,才驚覺自己已經踏進了那間破敗的小院,此時正站在一間陳舊的小屋面前。那屋子像是已經年久失修,上面還結着蛛網。

想不到這間處處潔淨無一絲塵埃的輝煌寺廟中,竟然還會有這樣一處頹敗的地方,倒真是與整間寺廟格格不入。

“女施主請回,流雲大師有言,此處不淨,任何香客僧侶均不得入。”見她似乎沒聽見他的話,龍玉面前的小和尚又開口道了句,聲音微微拔高。

又是流雲大師?

龍玉微微蹙眉,眼神多看了面前朱漆已掉的大門一眼,随後向着面前的小和尚開口,“打擾小師傅了,我這就離開。”款款轉身,她沿着來時的路返回。

“像,真是太像了,活人一般……”當龍玉的身影消失在小院,那小和尚嘴裏念念叨叨,然後提着一個小桶出了院子。

在小和尚離開的瞬間,小院門前倏地人影一閃,原本該是早不見人影的龍玉悄無聲息地再次進入院子。站在那扇破舊的門前,她伸手輕推,年代久遠的小門發出一聲嘎吱的聲響,緩緩打開……

奇異的,原本以為撲面而來的定是一陣黴味與漫天的灰塵,可事實卻出乎龍玉的意料。

複古典雅,金碧輝煌。

這是龍玉對這間屋子的第一印象,若非親自進入,任誰也不敢相信,這樣一間外表如此不起眼的屋子,內裏竟會是堪比皇家殿堂的奢華。

踏着柔軟的地毯,龍玉進入裏間,眼神不經意間掃到屋內的牆面,這一眼,讓她整個人瞬間僵住——

畫像,四壁都是畫像,各種各樣的畫像。畫中主角都是同一個——一個清美絕倫的女子。

龍玉驚愕的捂住嘴,眼睛陡然瞪大,若非确定自己是清醒的,她真會以為這些都是她的自畫像。像,簡直太像了,仿佛照鏡子一般,那眉,那眼,那輪廓,那情态,分明就是她自己親身做出那般!

龍玉眼神仔細掃過屋內的每一張畫像,都是濃墨重彩,畫中女子或豔麗,或妖嬈,或绮麗,或多情……每一分情态都被刻畫得淋漓盡致,增一分太多,減一分不足。看得出來,畫這些畫的人定然是用了心思,才會連女子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刻畫得如此傳神。

龍玉沿着牆壁看過每一張畫像,最後眼神停留在屋子角落最大的一張圖框上,再也無法移開。

煉獄。

這是龍玉的第一反應。

畫面上,大半張畫布全部被黑色浸染,女子身體浸沒在無窮盡的赤黑中,徒留一張臉在畫布中央,妖豔的面容變得扭曲,像是被瘋狂撕扯過一般,嬌媚多情的明眸中血淚泣下,那無邊黑暗中的點點血紅,像是滾燙的熱焰,灼得她的心生生一抽……

緊緊按住胸口,龍玉一手扶桌劇烈喘着氣,渾身不受控制湧出的莫名壓抑感幾乎要将她湮滅。

“法師,您做完早課了——”小院門口話音傳來,龍玉陡然回過神,靠近窗邊,嬌小的身子一個騰躍迅速脫窗而出……

4848:迷影重重

慌忙沖進自己的房間,仿佛全身力氣被盡數抽幹一般,龍玉大口大口喘氣,軟軟地趴在床頭,腦海中卻是不斷浮現出那張暗與豔結合得震撼人心的畫像,仿佛親身經歷一般,她竟然能體會到畫中女子那種無盡的絕望與煎熬,仿若身處煉獄,生生世世不得超脫。

有那麽一瞬間,龍玉心神變得恍惚,她甚至懷疑,那畫像中的女子會不會就是這具身體的原主人?

這樣驚悚的想法,竟是讓她心髒都狠狠揪緊起來。

“嘶嘶!”腕上小青蛇一陣尖銳的嘶鳴,喚回了她恍惚的神志。

一個人靜靜坐在床頭,龍玉垂眸撫弄着腕上的小蛇,一夜無眠。

“铛!铛!”寺廟內淩晨的鐘聲準時響起,不過鐘聲持續的時間卻比往日長了半分鐘,龍玉心神一凜,寺廟敲鐘是有規律的,除非有僧人離世,否則絕對不會多撞一聲鐘,腦海什麽畫面一閃而過,龍玉猛地沖出了房門。

“小師傅,發生什麽事了?”隔壁小院中,幾個小和尚圍在一個院子角落燒着什麽東西,龍玉湊近一看,是些衣物。

聽見她的話,一個年紀較小的和尚起身看了她一眼,語氣中不無悲戚,“是離合苑的青元今早突然死了。”

“明明……明明昨兒個還好好的,卻怎奈他好似突然中了邪一般,自己想着去尋死——”其中一個小和尚紅着眼出聲,聲音哽咽。

“離合苑……是不是寺廟東北角那個最荒廢的院子?院內只有一間陳舊房間的那座?”龍玉聲音都變了調,沙啞地從喉嚨中溢出。

“嗯。”一小僧紅着眼點頭,卻讓龍玉心猛地一沉。

哪來的中邪去尋死?恐怕被催眠操控致死才是真的吧?因為沒能守住那間房間裏的秘密。

“貴客已到,流雲法師讓大家前去浮雲殿誦經。”一個較年長的和尚前來通報,幾個小和尚貌似很懼怕他,紛紛散去。

貴客?便是那個人了吧。

龍玉收斂起萬千情緒,向着浮雲殿而去。

悄悄躲在一尊佛像後面,即便隔着不近的距離,龍玉還是一眼就看見了大殿中央那個剛毅冷厲的男人。一襲剪裁合身的齊整軍裝,肩上兩顆奪目金星,離他最近的是面無表情的洛刑,圍在他身邊的都是一水兒的肩披各種星星杠杠的部隊高官。

還真是好大的排場,龍玉臉色莫名,眼神始終停留在大殿中如衆星捧月般的男人身上。

像是察覺到她目的性太強的打量,殿中龍騰墨淩厲的眉峰一皺,鷹隼般暗沉的眼神射向龍玉所在的佛像處,驚得她猛地一抽身,避開了他的眼。

“住持大師,我最近有一事始終難解,久聞貴寺流雲法師能解百惑,今日不知能否有幸得以一見?”一一參拜了衆佛像,龍騰墨突然向着大殿正前方的住持開口,語氣謙遜虔誠,剛硬的臉上卻是沒有半分表情。

“這……”那住持像是顧慮着什麽,些許遲疑。

“方丈,師傅讓我來請這位施主前往流雲閣一聚。”正當兩人之間氣氛尴尬之際,身着複古長袍的雲齊進殿,向着住持出聲,就見那住持如釋重負一般,向兩人點了點頭。

龍騰墨轉身看見面前的少年,本就暗沉的眼神瞬間變得更加深不見底,沒有說一句話,大步跟着他離開了大殿。

來到流雲閣,龍騰墨推門而入,雲齊轉身離開,身後偷偷緊随而來的龍玉趴在房間一角的木窗處,輕輕将百合窗揭開一條細縫,眼睛湊近……

房間內,光線并不明亮,盤膝而坐的男子身披袈裟,掌中念珠撥動,眉心那點紅,在晦暗的房間中,顯得異樣妖豔。

龍騰墨站定在房間中央,眼神落在前方打坐的袈裟男人身上,半晌,他終于開口,聲音低啞,“小叔,別來無恙。”

趴在窗口的龍玉一手緊捂住唇,雙眸震驚地瞪大,龍騰墨喚這個詭異的流雲法師“小叔”?這樣驚悚的事實足夠讓她不可置信!

“施主認錯人了,佳國寺,只有流雲,沒有你的小叔。”緩緩睜開眸,流雲眼中沒有一絲情緒變化。

“你願意當流雲也好小叔也罷,都是你自己的選擇,我不會妨礙到你,我來此的目,你心知肚明。她人在哪兒?”仿佛沒有聽出他話中的冷漠,龍騰墨徑自出聲,淩厲的眼神直逼對面流雲無動于衷的眼。

“呵呵……”良久,就在龍騰墨快要抑制不住渾身噴薄欲出的怒火之時,流雲驀地溢出一聲輕笑,碧藍的瞳孔投射盡他怒焰層積的眼底,出口的聲音缥缈得幾乎聽不清,“那個女人死的時候,你不是快意得很嗎?現在又是怎麽了,關心起自己仇人的女兒?”

龍騰墨臉色猛地一變。

“我再問一遍,她人在哪兒?”聲音陡然變沉,仿佛被戳中痛腳般,龍騰墨眼底風暴醞釀。

“惱羞成怒了?你在怕什麽?怕像你父親那樣,愛上自己的妹妹,卻害死自己的妻子?”像是還嫌不夠般,流雲緩緩而語,唇中吐出的話一句比一句尖利。

“你夠了!”一聲怒喝,龍騰墨緊握成拳的手隐隐發顫,大掌一拂,身邊小木桌上杯子摔了一地,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夠?怎麽才叫夠?急什麽,游戲才剛剛開始呢……”碧藍的瞳孔鎖定住龍騰墨情緒不穩的眼,流雲語氣詭秘莫測,唇角勾起的那抹笑意,妖豔得滲人。

“她在東廂櫻閣。”半晌,流雲唇中溢出一句輕語,重新坐回地上的坐墊上,盤膝撥動着念珠。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沒有再看面前的男人一眼,龍騰墨大步離開房間,腳步行至門口卻突然頓了下,啓唇,“收起你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對我沒用。”

眼看着龍騰墨出門就要往她所在的櫻閣而去,龍玉迅速翻窗而下,緊随他而後出了院子,走小道先一步回到了房間。

“咚咚咚!”剛剛回房,門口敲門聲就響起,龍玉平複了下呼吸,若無其事地打開門,看見了門口軍裝筆挺的男人。

“玉兒。”見到她,他眸中亮光一閃而過。

“大哥。”不動聲色地避開了他伸過來的手,龍玉聲音清涼地喚了聲,龍騰墨臉上原本的一絲喜悅之情被瞬間斂去,薄唇緊抿成一條線。

“跟我回龍家。”良久,他開口,聲音中早已沒有了情緒。

“我會回去,但不是現在。”像是看不見他深藏在眸中的那抹期待與隐忍,龍玉輕聲開口。

“你現在又是在鬧什麽脾氣?孤島上制造出的混亂還不夠多嗎!”聽見她無動于衷的話,龍騰墨一把狠狠拽住她的手腕,面色陰沉,出口厲聲含怒。

“我再有能耐,鬧出再大的混亂,又怎麽及得上你的一分?如今你成功上位,贏得徹底,做妹妹的,是不是該恭喜你?”重重抽回手,龍玉水眸對上他墨黑的瞳眸,語氣清冽絲毫不相讓。

看見她難看的臉色,聽着她字字刺人的話,他卻突然笑了,低低的笑聲從喉間溢出,性感迷人。

“你在生氣,氣我在島上使計讓九霄就陷入困境?”緊盯着她含霜的小臉,他眸中笑意夾雜着她看不懂的情緒。

龍玉眼神一閃,沒有出聲。

即便她只是輕微的情緒波動,卻還是被他敏銳地捕捉到了,龍騰墨眼眸中那原本就所剩無幾的笑意瞬間斂去,他突然傾身,大手一把将她緊緊攬入懷裏,暗啞含怒的聲音回蕩在她的耳際,“你為什麽就只想着他的好?為什麽就不能公平點!”心計與手段,難道就只他一人玩弄?他龍九霄難道就是純潔若白蓮花?

纖腰被他的大手箍住,龍玉皺了皺眉,聽着她近乎質問的話,羽睫顫了顫。

“玉兒,我再說一次,別再試圖挑戰我的底線,跟我回龍家,立刻。”粗粝的指尖執起她精致的下颚,他語氣中是毋庸置疑的命令。

兩人之間氣氛僵持不下,外苑突然一陣腳步聲傳來,身披大紅袈裟的身影由遠及近。

側眸看見那抹朝着小院靠近的身影,龍玉原本清冽的眼神倏地一變,轉瞬化作了柔弱可憐,就勢靠在環住自己的男人身上,“低泣”出聲,“哥哥,你別丢下我,你帶我回去好不好……”她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足以傳進剛剛踏入小院的那人耳中。

見她情緒說變就變,龍騰墨狠狠皺眉,置于她腰間的手倏地收緊,眼神警告地盯着她霧氣缭繞的眼,“你又想玩兒什麽花樣!”

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停頓在距離兩人幾米遠處的地方,龍玉一顫,像是才突然意識到有人來,手忙腳亂地推開抱着自己的男人,轉身朝院中一身袈裟的男人福了福身,“流雲大師。”

流雲眼神在她身上停留半晌,像是在審視着什麽,許久,他才緩緩出聲,“你不是天天念叨着想見哥哥麽?如今來人了,怎的反倒是哭了?”他出聲清潤,語氣祥和,碧藍的眸子掃過她濕潤的眼。

聽着他無中生有的話,龍玉唇角幾不可見地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不動聲色地別了別眼,沒有與那雙魔魅的眸子對視。

“玉兒?你真的願意跟我回去?”倒是一旁的男人反應比她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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