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人,拒絕了他;他大老粗一個,比不上許家的兩個半大小子;他那麽笨,買東西都買不對,總被騙……李公甫對自己沒信心了。他不敢貿然開口,總覺得,再相處一段時間,穩妥些。
知道了許嬌容的心思,許寧找了個機會,提點了李公甫幾句。李公甫傻笑着,差點兒沒一頭撞在門框上。李公甫家裏沒什麽人了,本人不懂這些。他當然不會委屈了心上人,三媒六聘一樣都不能少——怎麽個“三媒”,怎麽個“六聘”,他不知道;要不是衙門裏頭的同事幫忙,他好懸沒請來三個媒婆,準備六份聘禮。
許家這邊的情況也差不多,沒有長輩,沒人操持這些事。許嬌容和許仙都不是很懂。紫華是“鬼”,見不得人。許寧年幼,不适合出面。最後,還是許寧和許仙一起請來了私塾先生幫忙。
終于,許家的閨女,成了李家的媳婦。許嬌容舍不得弟弟,李公甫也不忍心兩個半大孩子無人照料。于是,兩家成了一家,許家三姐妹離開了原本居住的村子,住到城裏,李公甫家。不久之後,李公甫發現了許家的“鬼姑娘”。一開始,李公甫自然是被吓了一大跳。後來,知道了“鬼姑娘”的“來歷”,又不見她為惡,李公甫也就接受這樣一位特別的家人了。
一眨眼,又過了幾年。昔日許家小兒,已成了翩翩少年郎。李公甫從小小捕快,升了班頭,在外面耀武揚威,回家接受娘子的抽打。許仙正是“知好色慕少艾”的年歲。見識了家中兩位女士的彪悍——一言不發便可鎮壓全場的紫華,以及揪着姐夫的耳朵,訓的姐夫沒脾氣的姐姐——許仙一心想娶個溫柔賢惠,貌美如花的娘子,寧缺毋濫。
這一年,朝廷開科取士,許寧進京趕考。他得中會元,卻在殿試之前病了,與金榜題名失之交臂。放榜之後,許寧悠閑無比地返鄉,不見半點病容。
許嬌容知道了許寧的遭遇,心中十分惋惜。她擔心自家弟弟放不下,好言好語地安慰了好一陣子。
許寧聞言笑道:“我本無心仕途,如今功名在身,只要不主動挑事兒,當無人敢為難我等了。徵淵(1)只想過閑散的日子,官場中人,看着風光,實則……不提也罷。”沒參加殿試,會元的名頭,在小小的錢塘,混得開了。要他許寧,或者說,太子長琴,對着凡夫俗子,日日三拜九扣,任其驅使,做夢!
許嬌容聽聞,半是感動,半是無奈。她嘆了口氣,說:“不考科舉,徵淵打算做什麽?”
“或許,游歷吧。”許寧說。
許嬌容知道,自家的兩個弟弟,都是有主意的。若是許仙,她還能以長姐的身份教訓一頓,可是許寧……許嬌容站在他面前,就不自覺地弱了氣勢,想好的說辭,一句也說不出來。許嬌容從小就知道自家二弟不是一般人——有“女鬼”相随,自然不一般——也不覺得這有什麽怪異的。聽聞許寧的言語,許嬌容只是委婉勸道:“男子漢,總要有個正經的營生。”
許寧笑道:“這是自然,我正打算到書院某個職位。徵淵不才,教童子讀書識字,想來還是可以的。”
“你既然都想好了,我就不說什麽了。我要去做飯了,你姐夫一會兒就該回來了。”許嬌容正要離開,忽然又說,“漢文最近有些不對勁兒,你看着點兒。”這本應是擔憂的事情,許嬌容卻說得有那麽幾分暧昧,似乎意有所指。
“知道了,姐姐。”許寧答道。
不多時,李公甫帶着一身酒氣回來了。他先小心翼翼地四下裏看了看,見許嬌容沒在,輕咳一聲,背着手,挺胸擡頭,做出問心無愧的模樣。
許寧見狀,微笑道:“姐夫這是出去喝酒了?”
“啊,是……不是!誰說的?我沒喝酒!我現在為了庫銀失竊的案子忙得要死,哪有時間去喝酒?不對,即使有時間我也不會去喝酒!”李公甫說。
“姐夫這滿身的酒氣,不是喝酒,還能是什麽?”許寧道。
“不可能!”李公甫不信邪地嗅了嗅衣袖,又哈了口氣,聞了聞,道,“我明明……沒有一點問道的!”
“‘入鮑魚之肆,久聞而不知其臭;入幽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孔夫子要說的雖與酒無關,卻正适合姐夫眼下的情狀。”許寧笑道。
“那我可怎麽辦啊?”李公甫無奈地說,“你姐姐又要發火了。”
“姐夫男子漢大丈夫,敢做,自然敢當,是也不是?”許寧道。
“我當然……我……徵淵啊,你別啊,你得幫我啊……”李公甫無奈地說。這個弟弟什麽都好,就是喜歡在言語間挖坑埋人,他李公甫就是經常跳進去的那個。
許寧笑容不改,道:“我記得,當年姐夫有什麽好東西,都會給姐姐一份的。”
“你的意思,讓我買酒給你姐姐?”李公甫驚訝地說,“這、這可不行!我在外面喝,她都不高興,再帶回家……不行,不行。”李公甫連連擺手,腦袋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
許寧但笑不語。
李公甫沉默了一會兒,試探着說:“要不,我試試?反正你姐姐鐵定生氣了……”
許寧依舊微笑。
“別說我回來過哦。”李公甫急沖沖地跑了出去。
李公甫帶了酒回來,毫不意外地被許嬌容教訓,不過,這一次,許嬌容沒揪着他的耳朵吼,只是象征性地在他的肩膀上錘了兩下。李公甫摸了摸一點也不疼的肩膀,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
其實,男人喝點兒小酒,真的沒什麽。許嬌容只是不高興丈夫在外面應酬不顧家,擔心他在外面喝的暈頭漲腦的,沒人照顧。李公甫呢,他知道妻子不喜歡他在外面喝酒——他忽視了前面“在外面”的狀語,只當妻子不喜歡他喝酒。既然不喜歡,我就不在你眼前讓你看着不舒服好了。他們都考慮了對方,卻總是差那麽一點,弄得熱鬧非常。
等李公甫和許嬌容鬧騰完了,這個不稱職的姐夫才想起弟弟科舉落第的事。他一臉尴尬,不知道說些什麽。許嬌容無奈地将他拉走。
許仙回家的時間要更晚些,他神情恍惚地走進門,沒注意家裏有什麽人,差點兒沒一頭撞到許寧身上。許寧避開之後,他也沒發現自己的弟弟已經回來了。他坐在椅子上,發了一會呆,忽然傻笑。
許寧看着許仙,微不可見地挑起眉梢。許仙的身上,沾了妖氣。其實,普通人沾上妖氣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這世上修煉有成的妖怪不少,有些躲在深山老林中修行,不問世事,有些游戲紅塵,有些,幹脆到塵世中悟道,各有各的法緣,不能說誰錯了,不過是選擇的道路不同。妖怪混跡在凡人中間,免不了和凡人接觸。誰能保證,對面那個看着挺像個人的生靈,就真的是人類呢?所以說,凡人無意中染上妖氣,不值得在意。幾日之後,妖氣散了,除了體質、命格及其特殊的存在,這點子的妖氣,對人沒什麽影響。可許仙這個,不只是沾染上妖氣那麽簡單,妖族在他身上留下了标記——就像動物會用氣味标記自己的領地那樣——看來,有妖族盯上許仙了。
那妖族到底是什麽意思,眼下什麽都不知道,許寧決定靜觀其變。好吧,在這裏,有件事需要說一下。在現代,某電視劇很有名,還沒有名到一出場,就名揚海外的地步。之前,某人一直住在西方,即使消息靈通,也靈通不到跨越了将近半個地球的電視劇上。再之前呢,或許看過吧。那已經是好幾十年以前的事情了,某人記憶再好,也不會把一個電視劇銘記于心。白蛇的傳說他是知道的,可是,那也不過是個民間傳說罷了,況且,這世上重名的人那麽多,誰又能說,這個許仙,就是那個白蛇相公呢?所以,許寧真的不知道“劇情”啊。
吃飯的時候,許仙終于注意到自家弟弟回來了。他心不在焉地問許寧的成績。李公甫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踢了許仙一腳。許仙“哎呦”一聲,疑惑地看向李公甫,道:“姐夫,怎麽了?踢我做什麽啊?”
“我哪裏踢到你了?一定是你想事情太投入,自己踩到自己了。”李公甫理直氣壯地說。許寧和許嬌容無語。
“哦?是嗎?我自己踩到自己?可能吧。”許仙敲敲自己的頭,傻兮兮地笑着說。許寧和許嬌容聞言大汗。
“對了,剛剛說到哪兒了?”許仙傻笑了一會,又道,“是姐夫的案子辦得不順利吧……”
許寧疑惑地看向許仙,這人腦子出了什麽問題?許仙不是那種極端稀有的體質,那麽點兒妖氣不會給他帶來這麽大的影響啊。他看到許嬌容和李公甫無奈又好笑的模樣,遂将詢問的目光投向他們。
李公甫露出一個賊兮兮的笑,伸出拇指,比了比。許嬌容瞧見了,瞪了他一眼,又照着他的腰掐了一把,低聲啜道:“一把年紀,沒個正形!”李公甫憨笑以對。
許寧見了,明白了,這許仙,怕是被哪家姑娘迷住了吧。不過,許仙從小與紫華接觸。紫華收斂媚态,常年使用類似與忽略咒效果類似的法術,饒是如此低調行事,她也是常人難及的絕色佳人了。尋常的美色,怕是不會讓許仙這般模樣。須知妖族化形,大多美豔姝麗,考慮到那縷妖氣——令許仙心心念念的,不會是位貌美妖族吧。
知道這一世的哥哥被妖族迷住了,許寧依舊覺得,這沒什麽大不了的。像他這樣古老的神祗,和後來那些小神小仙是不一樣的。在他看來,不同種族之間的通婚,并沒有什麽禁忌。舉個例子吧,一個神仙想要和凡人在一起,那就在一起好了。如果想要長長久久,那就渡那人成仙。如果想要一世相守,那就在一起過一輩子,等那個凡人死了,送他的魂魄進入輪回就是。想要再續前緣,就去尋他的轉世——這麽做的還真不多,他們都知道,轉世之後的那人,已經不是自己心中挂念着的那個。只要不以強大的力量,幹預反間的秩序,神仙在這方面其實挺自由的。天條禁止思凡,管的也不是他們這種上古仙靈。後來得道的小神小仙,總是把一切想得太好,既想要享受塵世的生活,又想長長久久地相守,還要子孫滿堂,子子孫孫都能長長久久地陪着自己——什麽自己青春不改,被視為妖怪,不得不到人跡罕至的地方隐居,好痛苦;什麽我還年輕,他卻老了,不能相守白頭,好痛苦;什麽白頭人送黑頭人,好痛苦;什麽當神仙不自在,好痛苦……因為神仙,不必忍受衰老疾病,擁有不變的容顏以及長久的壽命,這本是比旁人多得的,卻不知足,反而滿心怨恨,妄圖“美滿”。這樣心性不定的仙,自然要嚴格看管。或許,後來的那些神仙,有的心性做派很不錯,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天下蒼生,總不能去賭那個萬一。許寧當然不需要為天下蒼生考慮。在他看來,人與妖在一起,只要雙方都能恪守底線,不去幹擾命數輪回,那就沒有必要過問。至于到最後,成就的是美滿姻緣,還是一世怨侶……人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不是嗎?
當然,許寧不反對許仙來一段人妖戀的前提是,那妖族沒有惡意。終究是這一世的哥哥,不能不管。
許仙心儀的那位白家姑娘曾讓他去雙茶巷白府取傘,許仙一會想去,一會又不想去,猶猶豫豫,折騰得身邊的人都不得安生。身邊的人都被折騰了一圈,得到了鼓勵好幾份,許仙跑到許寧這裏詢問意見。
許仙來的時候,許寧正在撫琴,紫華坐在一邊傾聽。許仙走到門外,見他二人是這般情景,頓時覺得很是尴尬,好像看到了不該看的事物。許仙正要離開,許寧的聲音傳來:“進來。”
“渺雲姑娘,”許仙先向紫華行禮,而後又轉向許寧,面色微紅,道,“徵淵,那個……我的那個……你知道了吧?”
許寧一言不發,只專心撫琴。
“哎,這……”許仙為難。
“心中不靜,又如何做得了決斷?”紫華淡淡地說。
“這……哎……徵淵的琴很好,可是我……”許仙嘆道。
“你什麽?我只問你,你若不去,可舍得下那白府小姐?日後可會後悔?”紫華說。
“我……”許仙紅着臉,說不出話來。
“既然心中已有定論,何須再問?”許寧說。
“你們的意思,是我應該去咯?”許仙略帶激動地說。
“我可沒這麽說,不過是希望你遵從本心罷了。”紫華說。
“哈哈,我知道了!”許仙笑着離開了。
紫華看着許仙的背影,道:“是福是禍,或未可知。”
“怎麽?紫華莫不是知道日後之事?”
紫華微微搖頭,道:“之事覺得此事尚有波則罷了。”
“既然如此,何方走上一遭?”許寧道。
“善。”
(1)徵淵,許寧的字,徵,古代五音之一,和長琴還算相稱吧。那個“漢文”、“英文”什麽的,就算過客文學素養低下,也絕不接受。
☆、笑看浮生
一曲終了,許寧才出去尋找許仙,找到許仙的時候,後者正失魂落魄地從白府出來。看着這一世的弟弟失态地抓着一位老丈,語無倫次地說着話,許寧微不可見地皺起眉頭。許仙請那位老丈幫忙抓藥,自己趴在石桌上休息。許寧并未現身,只隐在一旁暗中照看,以防許仙神志恍惚之時,被人害了。許仙與那位姓白的姑娘相識的經過,許寧已經知道了。許仙如今這副模樣,最多不過是情路坎坷。為了個相識不過幾日的女子,弄成這副樣子,實在是……
“可真是争氣。”紫華輕笑道。
許寧布下法術,道:“我很好奇,那白姓女子,是何方神聖。”
“左右不過是一個還不能完全收斂氣息的妖罷了。”紫華道。這會兒,許仙身上的妖氣,還是先前的那個,比出門的時候重了許多,想來就是在白府沾上的。當然,也有可能是那位白姓女子身邊的小妖。在紫華看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如果身邊跟着的小妖不能收斂氣息,那身為主人的那位,也就高明不到哪兒去了。
“既然來了,怎能不去瞧瞧如何?”許寧道。
“正有此意。”紫華道。
此二人尋了高處,俯瞰白府,所見之景,另兩人頗為無語。這哪裏是什麽大戶人家?這分明就是荒廢已久、鬼氣森森、妖氣彌散的破舊宅院。他們當然看出,這裏被人施了幻術。可是,假的終究是假的。那些神仙,哪個沒有變化之能?又有誰是自己變出洞府居住的?不都是苦心尋一處靈脈彙聚之地,走遍三山五岳,找了天材地寶無數,用心裝點。先不說靈氣匮乏,不利修行,單說這荒廢破舊的宅子,看着也不舒服啊。至于那幻術——那都是騙別人的,如果連自己一同騙了……
這兩位修為高深,自然不屑于這種手段。以他們的眼光看,這裏住着的,也不過是幾個不成氣候的小妖罷了。
“咦?有趣。”許寧忽然道。他察覺有人觸動他留下保護許仙的禁制,神識掃過去,卻見一個青衣女子,躲在暗處對許仙施展魇術。這青衣女子沒有什麽惡意,施展的法術也很無害,不然,許寧的那道禁制,就不僅僅是通知其主人有人在動手腳,而是直接反擊了。
“一條道行不過五百年的青蛇?”紫華挑眉道。她身邊的生物,即使是最年幼的凝碧小蛇,也是跟着她在天界修行了很久,又随着她穿越時空,早就是五百年的好幾番兒了。這青蛇妖的道行,還真的不夠看。
“區區魇術,不礙事。”許寧觀察了片刻,道。
“那邊看看這蛇妖還有什麽手段吧。”紫華漫不經心地說。
不多時候,許仙從夢中驚醒,謝過了那位幫忙買藥的老丈,緩緩地行走,不知前往何處。這是大雨降下,許仙被澆了個落湯雞。許仙匆匆跑到一棵槐樹下避雨,可惜,清明時節的樹木,枝葉不甚茂密,雨滴依舊落在許仙的身上,讓他好不狼狽。
看着白府的幻境,許寧随後拈過一片樹葉,指尖滑過,那青翠欲滴的葉子,已經變成了繪着精美紋理的油紙傘。說實話,他本不擅長這個。他誕生的年代,擁有強大力量的生靈,不需遮掩着過活。攻擊、防禦、治療,這才是法術發展的方向。那之後,他一直在鑽牛角尖,過得再不堪,也堅決不肯用那虛假的物件欺騙自己。後來,他不鑽牛角尖了,那時候,他有了新的法術,可以提前準備好需要的東西了,自然不需要這樣忽悠人的法術了。上一個世界的法術,在變化方面,倒是有獨到之處。只是,那邊的法術,和這裏的天道法則沖突不小,用得多了,于己身無益。
紫華亦變出一把傘,道:“這等變化之術,倒也有趣。”
這個時候,有一名白衣女子走到許仙身邊,為他撐傘。許仙失魂落魄的面容,瞬間被點亮。
那是白蛇化形的妖怪。看到她,許寧和紫華大概明白,為何許仙見慣了紫華的美/色,還會為一個女子神魂颠倒。這白蛇妖很漂亮,讓人見了便覺眼前一亮。只要自身審美沒問題,在化形的時候,都會給自己弄個好模樣。白蛇妖的花容月貌,在凡人中,是傾國絕色。在異族中,卻算不得頂尖。單論容貌,見識過了紫華,許仙是不會對這樣一位女子念念不忘的。吸引許仙這個傻小子的,大概是白蛇妖的氣質。初入凡世的妖,總是野性難馴,肆意妄為,看看那個青蛇妖就知道了。這白蛇妖既有山間靈物的清靈,又有着大家閨秀的溫婉和善。相由心生,皮相易改,神韻長存,這白蛇妖,确實不賴。
眼見着許仙就要被那蛇妖帶走了,許寧和紫華終于走了出來。許仙看見許寧,有些尴尬。在這個優秀的弟弟面前,他總是那樣的拘束。許寧身邊的紫華,令許仙驚訝。這位渺雲姑娘,是從不在外人面前現身的。
“漢文。”許寧喚道。
許仙回過神,傻兮兮地笑了兩聲,說:“徵淵,渺雲姑娘,你們怎麽來了?”
“我們為何來,你不明白?”許寧揶揄道。
許仙紅着臉,只知道傻笑。一旁的白蛇妖驚疑地看着紫華,至于“凡夫俗子”的許寧,卻是不在意的。
“這位姑娘,不知如何稱呼?”紫華說。
“啊,”許仙拉着白蛇妖的手,說,“這位就我說的那位白家姑娘(1)。”模樣急切,頗有幾分顯擺的味道。而後,他又向白蛇妖介紹了許寧和渺雲。
“小女子白素貞,見過許公子,渺雲姑娘。”白蛇妖對明顯不是人身的紫華心存疑慮,還是行禮道。
“不愧是讓漢文心心念念的白姑娘,果然是傾國無顏色呢。”紫華笑容得體,沒有親近的意思。
許寧垂下眼簾,不去瞧那白素貞,更不與她搭話。
白素貞羞澀一笑,道:“我哪有那麽好,渺雲姑娘才是貌美無雙呢。”
“白姑娘謬贊了。”紫華說。
卻說另一邊,小青帶着五鬼,将白府布置妥當,只等白素貞領着許仙回來拜堂,卻始終不見兩人,心下着急,便出去尋找,正巧聽見了幾人的對話。她撐起傘,快步走了過來,道:“要我小青說,你們呀,就別再這裏客套來客套去了。這麽大的雨,還是到屋裏避避吧。”
“多謝姑娘好意,只是,天色已晚,不便叨擾,我等卻是要早些回去了。”許寧拱手道。
要許仙離開,他自然是舍不得的。白素貞和小青也是不願放許仙走的。白素貞不便說什麽,只是依依不舍地看着許仙。許仙察覺心上人的目光,扭頭看去,見那美目中的柔情,心中不由一蕩。他臉上發熱,故作正經地別開目光,說:“徵淵,我……白家姑娘盛情相邀,我們怎麽……”
許寧無奈地嘆了口氣,道:“漢文怎可如此無禮?還不速速向白姑娘賠罪?”
聽見許寧如此撇清關系的話語,那三人心中具是大急。白素貞顧不上矜持,急道:“許公子何出此言?”
“據我所知,白姑娘乃是獨居于此,并與親友陪伴。此時天色已晚,我等登門,于姑娘名節有礙。”紫華道。
白素貞一愣,随即道:“是素貞考慮不周,還望幾位恕罪。”她生長于深山老林之中,知凡人禮教頗為繁瑣,也詳細打聽過,卻不曾按照這些規矩行事。紫華的話,讓她察覺到自己的疏漏。那許仙性子單純,想得不多,這兩位,看起來,卻不好對付。白素貞不免有些緊張。
“不礙的。”紫華說。
許仙也是滿臉通紅,被情愛沖昏的頭腦稍稍冷卻,才發現自己竟是無媒無聘,便要與白姑娘私定終身。他滿是愧疚地看着白素貞,吶吶地,說不出話。
許寧看着許仙,道:“如此,我等便先行告退,日後再來拜訪。”語畢,他再次拱手行禮,低聲喚醒發愣的許仙,便要離開。
許仙的眼中只有心儀之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說出那些告別的話語的。
許寧将手中的傘遞予許仙,自己則與紫華共撐一把。
見三人就要離開,白素貞還沒說什麽,那小青卻沉不住氣了。她略有幾分焦急地說:“許公子……”
紫華回身輕笑,道:“此間規矩甚多,有所疏漏,總有那惱人的,說三道四,叫人不得安生。白姑娘既然有心,不若早作準備。許家定不會讓姑娘委屈。”
小青還想說什麽,白素貞攔住她。這位美麗的白衣女子說:“多謝姑娘指點,素貞不便遠送,三位一路走好。”
待看不見那三人的身影,小青扯着白素貞的袖子,恨鐵不成鋼地說:“姐姐怎麽讓那許仙走了?不過是個書生,還有一個沒什麽修為的女鬼,怕他們做什麽?”
“人言可畏,這次确實是我們考慮得不周全。”白素貞看着氣鼓鼓的小青,說,“好了,小青,我心裏有數,你就不要着急了。”
“我可是為你好,哼。”小青跺跺腳,走回屋裏。
看着小青的背影,白素貞無奈地搖搖頭,露出溫柔的笑。
回去的路上,許仙幾次三番想和許寧說話,卻在那溫和的目光下,失去了開口的勇氣。許仙也覺得奇怪,他這個弟弟,一直是那副溫潤如玉的模樣。他甚至沒見過這個弟弟惱怒,可不知道為什麽,在許寧面前,他總覺得拘束,就好像逃學的學生,面對嚴厲的先生一般。明明這人比自己還要小上大半個時辰的……
回到家中,許寧将許仙交給了許嬌容,便不過問這件事了。
許仙不是個會撒謊的人,自然是許嬌容問什麽,他就答什麽。在知道許仙差點兒何人私定終身,做了白家的上門女婿之後,許嬌容揪着許仙的耳朵,将他訓了一通。李公甫見許仙被訓得可憐——或許這就是感同身受——想要勸上幾句,不想深陷其中,和許仙有難同當了。
私定終身可不是好人家的姑娘該幹的事兒。許嬌容對這白家姑娘确實有那麽一點兒看法。聽了許仙對白家姑娘的介紹,許嬌容不由猜測,大概是家中無人教導,那位白家姑娘才會疏忽吧。許嬌容是個善心的人。她并沒有因此輕視白家姑娘,只是覺得,這位大家閨秀也不容易,以後成了一家人,要多提點幾句,免得再出這樣的疏漏。
許家開始張羅婚禮,一時間好不熱鬧。這期間,許寧和紫華感覺到,那兩只蛇妖在外窺探,沒有理會。這讓那兩位以為許家的“鬼姑娘”沒什麽修為,日後行事,甚少注意紫華和許寧。
這頭,許家熱熱鬧鬧地準備婚禮,白府也要準備白素貞的嫁妝——白素貞為了不再出纰漏,将凡人的禮儀研究了個通透。這兩只蛇妖,本事不小,在世俗沒有現成的財物,就打上了庫銀的主意。左右之前不是沒幹過,再來兩次也沒什麽,總不能委屈了自己不是?出入凡塵的蛇妖不知道這樣做會帶來怎樣的後果,只是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為自己惹下了不少麻煩。
成親是見大事,不是一天兩天能折騰完的。許嬌容見大弟弟婚事有了着落,又将目光放在二弟弟身上。是,她知道,自己這個弟弟身邊有一位紅顏知己,可是,那是個鬼啊,沒有身體的鬼啊。那位風姿不凡的渺雲姑娘,她也喜歡,可是,她終究不能為自家弟弟傳宗接代。同時,許嬌容也是知道,家中的這個“鬼姑娘”,就是為了自家弟弟才會留在這裏的。她不愛搭理人,卻也幫了他們許家姐弟很多,說是恩人也不為過。要她許嬌容對那兩位說:“你們不應該在一起,徵淵應該娶一個能生孩子的媳婦”,她還真的開不了口。所以,她只能用包含着無數情感的目光注視着那兩位。
許寧和紫華被鬧得心煩,也被許嬌容盯得發毛,便整日在外出游玩,隔三差五的才回去一次。
許寧和紫華都是喜靜的,比起游者甚多的西湖,還是人煙稀少的山林更得他們的心意。
山中也不是全然沒有人煙,偶爾,他們也會遇上打柴的樵夫,健壯的獵戶,以及風塵仆仆的遠行之人。這一回,他們遇上了一個老和尚。這和尚修為不錯,與那白素貞不相上下,在這塵世中,已是十分難得了。
那和尚行色匆匆,見到了紫華和許寧,停住了腳步。他皺緊眉頭,盯着紫華看了好久。就在許寧心生不悅,想要将這人驅趕的時候,那和尚舒展了眉頭,雙手合十,口呼佛號,道:“貧僧失禮了。”
“大師看了我許久,可瞧出什麽了?”紫華挑眉問道。
和尚也不隐瞞,道,“貧僧見施主在此,以為施主要行那傷天害理之事。後見施主身無戾氣,周身盡是祥和之态,方知錯怪了施主。貧僧冒犯了施主,請恕罪。”
這和尚确是一片好心,也沒做過分的事,不過是被看了兩眼。這點兒氣度,紫華和許寧還是有的。
“無礙。”許寧道。
“阿彌陀佛,貧僧告退。”和尚再次雙手合十,行禮,走了兩步,他又停住腳步,叫住兩人,道:“人鬼殊途,前事已逝,糾纏無意,還望女施主早下決斷。”
紫華聞言一笑,道:“多謝大師指點。敢問大師如何稱呼?”
“貧僧法海。”和尚莊嚴寶相,好似宣讀真理。
作者有話要說:(1)關于稱呼,我記得原着中說的是“白家小姐”,但是,在宋代,“小姐”這個詞,不是用來稱呼正經人家的女子的,所以換成了“姑娘”。“娘子”這個稱呼也是用來稱呼女性的,不單單是夫妻之間用。但是,“官人”和“娘子”,在原着中太經典了,這兩個還沒成親,就先不用這個了。另,最近晉江各種抽,暴躁~~
☆、笑看浮生
許仙的婚禮很熱鬧。宴席上,街坊鄰居,大家夥兒齊上陣,把許仙灌得暈暈乎乎的。而之前承諾幫許仙擋酒的李公甫,早就鑽到桌子底下去了。許寧不動聲色地給別人灌酒,冷眼旁觀許仙的狼狽。如果不是這位定下了姻緣,許嬌容也不會用那種讓人難受的目光盯了他好久。他不是大方的人,就讓這“罪魁禍首”自己應付這些吧。許嬌容看許仙被折騰得慘兮兮的,不由心疼,也擔心新娘子不高興。她幾次給許寧使眼色。後者不為所動。許嬌容一個婦道人家,總不能親身上場與人拼酒,只能暗暗着急。
等那夥兒人終于放過許仙,讓他去見他家新娘子的時候,後者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什麽都做不得了。見了許仙的模樣,白素貞無奈,沒有抱怨,只小心照料了一夜。小青口出怨言,被她姐姐一瞪,老實了,安安分分地給白素貞打下手。許嬌容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對這位弟妹很滿意——大家閨秀,這麽賢惠體貼的,可是很少見哩。許嬌容見許仙有人照料,就專心處理李公甫去了。(李公甫:為什麽漢文那裏是“照料”,到了我這兒就成了“處理”?)白素貞嫁過來的時候,五個孤魂野鬼扮成的家丁也跟來了。許寧毫不客氣地使喚他們,命其将滿桌的殘羹冷炙收拾了。他自己親自動手,煮了醒酒湯,分別給李公甫和許仙送去。
“洗手作羹湯,琴兒可是許久不曾下廚了呢。”回到房中,許寧得到了這樣一句調侃。
“紫華若是喜歡,長琴自是願意做的。”許寧看着紫華虛幻的身影,笑道。
紫華聞言,輕笑道:“哦?那可多謝琴兒了。”
白素貞是一個完美的女人,無論什麽事,她都能做到最好。面對這個弟妹,許嬌容覺得拘束。她不是沒見過傑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