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人物,比如自家三弟,比如那位“鬼姑娘”,在許嬌容眼裏,他們都是令人仰望的存在——對于親人,這樣的形容,本事怪異的,許嬌容卻一直有着這樣的認知。那兩位不掩飾自身的與衆不同,對親人既不熱絡,也不忽視。這樣的關系,在旁人看來,定然是難以接受的。許嬌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模式。她的這個弟妹,同樣是高貴典雅,那本該是生活在瓊樓玉宇,彈琴賞花的大家閨秀,如今卻做着尋常婦人的活計,熱情周到,好得不似真人。
白素貞不知道自己給了許嬌容何等的壓力。這幾日的生活,她同樣焦頭爛額。白素貞曾努力學着做人,終究不曾真的像凡人那樣生活,更不曾和凡人一起過日子。這不過幾天功夫,她和小青,以及五鬼家丁,已經捅了不少婁子,全賴法術彌補,才沒被發現破綻。
李公甫粗人一個,家裏多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弟妹,一個俏皮可人的丫鬟,還有五個活潑過頭的家丁,他也只是稍稍別扭一下,就習以為常了。至于許仙,戀愛中的少年,不要打擾他。
紫華和許寧圍觀着許嬌容的糾結和白素貞幾人的熱鬧。他們本是互不相幹的陌生人,一下以要生活在一起,這樣的磨合必不可少。
過了幾日,白素貞将五鬼家丁打發走了。據說是怕白府荒蕪,令他們幾個回去照料。實際上呢,這幾位活潑過頭,闖禍不少,修為不夠腦子也不靈活,沒法子收拾自己惹下的麻煩。把他們打發走,白素貞清閑不少。說實話,如果可以,白素貞和小青也不想住在這裏。不是這裏不好,只是身處其中,總有心驚肉跳之感。
但凡大能居住修行之處,便是他們的道場。紫華和許寧在這裏住了些時日,此地染了他們的氣息,也算是半個道場了。還未成仙的妖類,住到了上古仙靈的道場,心有感應,可不是要神魂不安?
許寧在書院找了份工作,在家的時間驟減,對這一世的親人的看顧,不能像前時那般毫無疏漏了。白素貞看着不錯,本性如何,這幾日的相處,還是看不透徹的。那青白二蛇,到底是妖,一個不留神,就能把那三個活人拍扁。把生存寄托在妖類的自制力上,愚蠢無比。許寧在家中留下了符咒,若是有異類做了不妥當的舉動,立馬打回原形。
白素貞和小青覺得,這日子沒法過了。住在這裏本就讓她們不舒服,現在,她們竟連修行也不能夠了。每當她們靜下心來,溝通天地靈氣之時,便覺有一座大山壓在心口,喘不過氣——對尋常妖類,許寧随手繪制的符咒,是十分難得的高級貨,平日裏透出的威壓,也難以忍受。她們平日裏消耗法力不少,不能回藍,問題很大好麽……
終于,在嫁入許家兩個月之後,白素貞提出了分家。她的理由很充分,許仙已經成家,應該自立門戶。這裏是李家,不是許家。這個時代,世人最重視香火傳承。白素貞說的,正是許嬌容憂心的。按照她的想法,把兩個弟弟放在身邊照顧一輩子才好哩。可是,那樣的話,許家成了李家的附庸,父親泉下有知,會傷心的。許嬌容心中萬分不舍,終是沒有阻止。李公甫明白妻子的為難,只挽留了兩句,便不再說什麽了。許寧更不會說什麽。這裏是他的居住之所,那兩名小妖頻頻使用法術,他也不爽。
于是,許仙分家之事,成了定局。
那麽,離開了姐姐家,許仙要住在哪裏呢?若說方便,白府就不錯。可是,那樣的話,許仙可就成了上門女婿了。若非女方身份太高,又或是男方太沒用,哪個男人願意入贅?別是報恩不成反成仇吧。再則,用心學習了凡人的規矩之後,白素貞為了與許仙“門當戶對”,特意将自己的身份變成了家道中落的大家閨秀。也就是說,她雖然有一個大宅子,卻沒有多少現銀。住到白府,怎麽維持白府的開銷,可就要好好說道說道了。故而,白素貞言道,要賣了白家老宅,令給許仙置辦一處居所。
這年頭,人們總是看重祖傳的東西。聽聞白素貞要賣掉祖産,許仙感激又愧疚;李公甫極力勸白素貞換個法子,他表示,在銀錢方面,他們家還是可以幫忙的;許嬌容皺緊了眉頭。雖然是“女生外向”“出嫁從夫”,可若是娘家不給力,女人在夫家也過不痛快。如她許嬌容這麽幸運的,真的不多。故而,這“潑出去的水”,常常幫襯自己的娘家,只有不太過分,夫家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白素貞家沒人了,沒了後背的依靠,她更應該多為自己打算才是。她這個許家媳婦做的太好了。弟妹一心一意待自家弟弟,許嬌容心裏十二分的高興。這樣完美的媳婦,讓許嬌容變扭,心底生出了一絲不安。
許寧什麽都不說。這本就是許仙夫婦二人的事兒,許嬌容尚可以長姐的身份約束許仙。他這個弟弟再開口過問,就不好了。
一心一意,只想着官人,不在意身外之物的白素貞還是将白府賣了——她沒有地契,怎麽賣?她拿出了先前盜得的庫銀,謊稱那是賣宅子的錢。“賣宅子”的事兒是小青一首操持的,買房子,就要許仙這個一家之主費心思了。許仙哪懂這個?這事兒最後還是落到了李公甫頭上。先前已經說過,白素貞的銀子是盜來的庫銀,與市面上流通的銀錢,是不同的。這白花花的庫銀到了李公甫眼前,他一下子就認出來了。眼下,李公甫正因為庫銀被盜一事,忙得腳打後腦勺,前些日子,他還被那縣太爺打了一頓。李公甫二話不說,便把這銀子送到縣太爺那裏去了。李公甫沒有不好的心思,更美想過要踩着許仙夫婦上位。在他看來,這銀子是賣宅子的來的,只要順藤摸瓜,找到那個買家,這事兒也就結了——在這兒置辦了這樣一份産業,那人總不能跑了吧。這銀子放在手裏招禍,越是時間久了,越是說不清了。将這招禍的東西送回去,那邊盜賊落網,白府老宅也就拿回來了。需要錢,再找下家就是。這也算是兩全其美,甚好。
白素貞叫不出那一個不存在的買家。她倒是有心尋一小妖來頂罪。只是,這公堂之上,有威嚴浩氣震懾,尋常小妖不等接近,就要把打回原形了。修為高深的,自是不肯蹚這渾水,平白壞了自身修行。是以她心中十分焦急,想不出有效的法子。
庫銀被盜一事,牽連甚廣,縣太爺被上面催得緊,心情和“痛快”二字無緣。在許仙這兒,縣太爺找到了失竊的庫銀中的大半——另一半已經拿去置辦白素貞的嫁妝了。為什麽白素貞和小青沒出事呢?她們的眼界很高,去的地方,也是大貴顯貴們才去得起的。高檔次的店鋪做貴人們的買賣。公款吃喝,你懂得的。有了這些銀子交差,縣太爺的日子好過。不少剩下的部分,和那個盜賊,也是不能放過的。許仙給不出線索,縣太爺一怒之下,判了許仙“知情不報”之罪,發配姑蘇三年。
許仙上面沒人,便是被願望了,也只能認了。許是知道這判決不厚道,縣太爺沒把許仙下獄,只叫李公甫看着,帶時候到了,押送姑蘇。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白素貞和小青愧疚得不行。許嬌容抱着許仙掉眼淚,她已經整整三天沒搭理李公甫了。李公甫無精打采的模樣,他沒臉面對許家人了。許寧坐在一邊,沉靜平和,不只是在想些什麽。
“這可叫我如何是好?漢文,我苦命的弟弟啊!”許嬌容泣道。
李公甫為難地看着妻子,想要伸手安撫,又不太敢。他重重地嘆了口氣,說:“那個徵淵啊,你好歹……你有什麽門路沒啊?”他此言一出,另外幾人不由滿懷期待地看向許寧。
許寧微微搖頭,道:“這個案子,即使有門路,也是沒用的。”
“那可怎麽辦啊!”許嬌容傷心地說。見姐姐這樣傷心,許仙顧不上擔心自己的處境,只一心安撫姐姐。
“‘有門路也是沒用’?這話從何說起?”白素貞疑惑地說。
“對啊,你好歹是會元哎!怎麽會不認得幾個貴人?你不是不想幫忙吧?”小青道。
“小青!”白素貞輕斥一聲,轉向許寧,道,“小青口無遮攔,還請徵淵海涵。”
“無妨。”許寧道,“眼下這般結果,已是難得。姐夫還是尋個空隙,好好感謝那縣令吧。”
“憑什麽啊!他冤枉了漢文,我們還要謝他!”許嬌容擰着眉毛,憤然道。
小青冷哼一聲,道:“都言‘官官相護’,你這還沒當官呢,就開始向着外人了!”另外幾人也是一臉不贊同的模樣。
“你們以為,這庫裏的銀子,本該有多少?實際有多少?便是沒有那盜賊,又短了多少?”紫華虛坐在許寧身邊,似笑非笑地說。
“你是說,沒有盜賊,庫銀也不夠數?”小青說,“沒人偷,庫銀怎麽會少?”
“沒人偷?我可沒這麽說。”紫華道。
“難道還有其他盜賊?”許仙皺眉道。
“你是說貪官污吏?”李公甫只比許仙慢了一點兒。李公甫到底是吃公糧的,官場的事兒,見識不少。想到某個可能,他心底一陣發寒,道:“确實得好好感謝縣太爺啊。”
“你說什麽?”許嬌容瞬間爆發。
白素貞似有所悟,道:“姐姐稍安勿躁,且聽聽姐夫怎麽說。”
許嬌容抹抹眼淚,擰了李公甫一把,說:“你說!”
李公甫龇牙咧嘴,說:“這庫銀本來就是不夠數的,上頭啊,不少人都拿了。正巧,這庫銀遭了賊,少的那些,也算到了這盜賊身上。漢文,這事兒是姐夫想岔了,是我害了你啊!”李公甫被愧疚和後怕淹沒,已顧不得說下去了。
“較之本就少的那些,盜賊所取,不過九牛一毛。那縣令本可将這案子落在漢文頭上,領了這功勞,左右,官官相護,沒人會為漢文翻案。他知曉其中□,自然知道,這銀錢是追不回來的。破了案子,怎麽可以不追回‘失竊’的庫銀呢?那個數目不小,整個錢塘,怕也是沒人那得出來。他索性去追那個‘大盜’,拖上寫時日,這案子也就成了無頭公案了。”許寧接道,“縣令本意,只是今早從那漩渦中脫身,終是保全了漢文,難道不當謝?”
“這、這……”許嬌容已是一身冷汗。再能幹,她也只是個婦人,乍一聽這等事,駭得說不出話來。
“姐姐不用擔心,姑蘇不是偏遠之地,不過三年,去避避風頭也好。”許仙心中惶惑,仍打起精神安慰許嬌容。
“都是素貞不好,竟害了官人……”白素貞忽然哭道。
“娘子/姐姐/弟妹……”衆人七嘴八舌,安慰白素貞。
白素貞和小青自付本領高強,凡夫俗子,少有看得入眼的。惹了什麽麻煩,法術也能解決。便是妖類需小心避開的官府,在她們看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經此一事,她們算是窺得官場的一角,知曉那環環相扣的利害關系了。她們能夠一走了之,許仙可不行,便是把許仙一起打包了,還有李公甫等人。若是因為行事不慎,害了他們,就是大大的糟糕了。她們心中存了忌憚,盡量不招惹那些人,倒是免去了日後的一場災禍。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大家的反應好冷淡,是過客寫得不好,連負分都不屑直接棄了,還是你們都在那朵轉啊轉的綠色小菊花中精盡人亡了?
☆、笑看浮生
一眨眼,就到了許仙出發的日子。臨行前,李公甫對那兩個官差再三拜托,求人家好好照顧內弟。許嬌容拽着許仙不松手,一遍又一遍地交待需要注意的事情。白素貞和小青已經坐在了馬車裏。她要跟許仙一起去姑蘇,身為女眷,不便和那兩個官差同行,只得在馬車中相伴。
許寧站在稍遠的地方,覺得這樣很好。那庫銀失竊案是怎麽回事,他再清楚不過了。盜竊官銀,以玄通法術擾亂官府,罪責不大不小。放在紫華和長琴這樣的神仙身上,不算什麽。而白素貞和小青這樣的小妖,修為不高,無甚功德護體,日後清算起來,怕是不好。青白二蛇如何,許寧并不關心,那許仙是他這一世的兄長,平素對他不錯,不可不管。夫妻一體,除非許仙肯将新婚燕爾的妻子休棄,不然,這罪責,他就得一起擔着。這一次姑蘇流放,雖是罰不當罪,終是借那縣令之勢,了結了之前的因果。細算起來,還是許仙夫婦賺了。許寧怎麽會不滿意呢?
知道許仙的事情的人,都覺得他特別倒黴。這件事,給平靜的錢塘帶來了談資,除了知名度提升,并沒有給李公甫一家帶來影響。不,還是有的。大家注意到,許家還有一個待字閨中(咦)的好男兒。曾中會元,才高八鬥,儀表堂堂的書院先生,怎麽看,都是談婚論嫁的好人選。
許嬌容不覺得“鬼姑娘”有什麽不好。沒有實體這個硬傷,許嬌容還是在意的。她一直希望自家二弟能有一個正常的幸福家庭。她不但不攔着上門的媒婆,還在暗中推波助瀾。許寧不堪其擾,決定出門游歷。
許嬌容苦勸無果,只得為許寧打理行囊。
離開了錢塘,許寧打算先去姑蘇瞧瞧。那青白二蛇本事不差,卻不谙世事。許仙的聰明全用在了醫道上,于人情世故,一竅不通。這樣子,想想就覺得可怕。
這一路,許寧只挑人跡罕至的小路走——方便紫華出來放風。在一處難行的山路邊,許寧和紫華圍觀了老和尚法海摘果子不成,滾下山坡的全過程。老和尚修為不差,到底年歲不小,這麽一摔,好半天沒緩過來。法海臉色蒼白,仰面躺在地上,喘着粗氣,很是可憐。
“大師這是遇到了麻煩,可需我的相助?”紫華對法海的印象不錯,她居高臨下,道。
法海也瞧見了紫華和許寧,他虛弱地笑着,說:“原來是兩位施主。此處景色甚好,恕貧僧貪看風光,不便行禮了。”
許寧聞言輕笑,道:“既然如此,在下就不打擾大師了。”說罷,做出離去的模樣。
法海嘴角抽動,猶豫了半晌,苦澀道:“施主自便。”
法海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模樣真的很有趣,紫華難得大發好心,道:“大師要賞景,被大師壓在身下的花草蟲蟻可怎生是好?大師這樣,怕是不妥。”說罷,衣袖輕揚,一縷輕柔的風,将法海拖了上來。
法海面部肌肉一陣扭曲,終是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多謝施主。”
“大師似身有不适,可容在下探看?”許寧道。
這回,法海的臉色好了不少,他道:“不必了,貧僧無礙,不過是腹中饑餓罷了。”
紫華聞言,道:“此處雖然偏僻,亦非不見人煙。大師莫非是化緣的本事不濟?”
“貧僧慚愧。”法海道。
“以大師的本事,只需略顯神通,又怎麽會為了區區銀兩發愁呢?”紫華道。
法海皺眉,道:“佛祖賜我玄通,為求度化疾苦,護佑衆生,怎可以之欺民?”
“你若餓死了,還怎麽度化疾苦,護佑衆生?”紫華又道。
法海略一思索,道:“世間心懷大願者,非只法海一人。若行那鬼蜮伎倆,佛何以為佛?善何以為善?”法海頓了頓,又道,“且世上的凡人,多無玄通法術,猶可自食自力。體味世間疾苦,亦是修行。法海願與紅塵諸客共勉。”
“此言大善。”紫華展露笑顏,贊道。
“阿彌陀佛。”法海再次行禮,道。他已經看出,這鬼魂之問,不是真的疑惑他的作為,只是考驗他的心性。一個異類是不是贊同他,他不在意。他的信念被人肯定,終究是令人心情愉快的事情。
山間小路只此一條,兩個方向,同行,亦或擦肩。法海的目的地不是姑蘇,這一段路途,卻是與許寧相同。許寧勻了他些許幹糧,三人一路同行。
法海是一個有趣的和尚,私底下,挺随和,在人前,總是擺出一副寶相威嚴的模樣。他這可不是騙吃騙喝。他是有名的高僧,除去過不少為禍一方的妖魔,深受百姓愛戴。初時,他不知如何應對熱情的民衆,便做出莊重威嚴的模樣,讓人敬而遠之。後來習慣了接受人們的感謝,也習慣了這樣的裝模作樣。老和尚的威嚴是裝出來的,他真的不看重面子。當初他寧願自己躺在山溝裏,也不肯向許寧紫華二人求助,當然不是愛面子。他的抗拒,不過是因為伸出援手的是紫華。老和尚對異類很是排斥。不為惡的異類,他能控制自己不去為難,努力無視他們。讓他開口向異類求助,那可比殺了他還叫他難受。
“若是大師能放下心中的偏見,當能榮登極樂了。”在一次休息的時候,許寧看似漫不經心地說。
法海當時正啃着幹糧。聽了這話,他努力咽下口中幹澀的馍馍,說:“現在這樣,很好。”
“很好?”紫華若有所思地說,“确實很好。如此,亦可成道。”
很快,法海就與許寧分開,向着另一個方向前進了。許寧和紫華來到了姑蘇,見到了許仙。
因為白素貞的幫襯,許仙的日子過得不錯。他們開了一家藥鋪,取名保安堂。人們買東西,認準的都是老字號,這治病救人的買賣,更是如此。保安堂的藥價格便宜,質量也不錯,可是,因為坐診的大夫是新面孔,大家不敢輕易嘗試。開張了大半個月,保安堂一直門庭冷落。許仙對此很失落。白素貞見自家官人悶悶不樂,心中十分焦急。
許寧的到來,讓許仙的注意力從藥鋪上轉開。而之後發生的事情,讓許仙再也不用為了這件事煩惱了。
許寧看許仙過得不錯,就離開了姑蘇,他自然不知道許仙之後的遭遇。
許寧離開不久,姑蘇發生了時疫,所有人都是上吐下瀉,用什麽藥都不管用。白素貞經過一番調查,找到了罪魁禍首,蛤蟆精王道靈。二者本有舊怨,這一回,自然要鬥上一鬥。到底是白素貞技高一籌,勝了王道靈,也為保安堂贏來了世人的信任。保安堂得到的遠比這多,比如同行的信任,比如法海的關注。那王道靈混跡紅塵,利用法術得了不少好處,早就被法海盯上了。法海這一次出門,就是為了這個王道靈,之前慢了一步,讓他逃了。這一回,法海不只找到了王道靈,還發現了另外兩個躲在凡人中間的妖,白素貞和小青。法海也不是見妖就除的——不然他早就因為冒犯紫華而圓寂了。他打算好好的觀察一下這兩個妖,再決定自己要不要出手。
離開了姑蘇不久,許寧就遇上了一個怪人。這怪人大名肖沐清,生的是儀表堂堂,風流倜傥,尤其那一雙桃花眼,當真是勾人得緊。這個一臉風流相的青年,也不知是什麽來歷。憑着一本強身健體的秘籍,他硬是達到了二流的水準,在江湖上,不主動招惹別人,過得挺自在的。他不去追求什麽武道巅峰,對稱霸江湖、妻妾成群這類的種馬目标沒什麽興趣。要說他有什麽愛好,大概就是欣賞“美”吧。
姑蘇城外,這個肖沐清突然跳到紫華和許寧面前,一個勁兒地高呼:“美啊,真是美啊!”
這個瘋子一般的家夥,眼中并無淫/邪之态,紫華和許寧也懶得和他計較,只轉身離開,不去理會。那人卻非要跟着,不時發出驚嘆。此時紫華仍是魂魄之身,普通人看着,就是一個虛幻的影子。紫華狀态特殊,落在凡人眼裏,麻煩不小。他們不喜歡被圍觀,故而遠離人群。可若是真的被普通人瞧見了,他們也不會特意回避。恐懼也好,敬畏也好,對他們并無影響。那年輕人不覺得恐懼,反而糾纏不休,倒也算是奇葩。
想跟着就跟着吧,紫華和許寧無甚目的,除了躲開許嬌容,就是給生活找點兒樂子。這個花癡青年雖然聒噪,卻也不失為一個有趣的人。
原來是一邊走自己的路,另一邊努力跟随,漸漸的,兩邊有了交流,再後來,他們就結伴同行了。
這位肖沐清,不只花癡紫華和許寧,所有美麗的事物,無論是遠眺的風光,還是路邊的石頭草木,亦或是精巧的挂件,只要是瞧着入眼的,都能讓他驚嘆一番。
最讓人無語的是他對待武學的态度。別人習武,都是希望招式的威力更大,那個別的,則是招式中蘊含的“道”。肖沐清倒好,什麽威力啊,道啊的,統統不管。他在意的只有一樣,招式使出來,美不美。其實,他追求什麽,是他的事情,紫華和許寧都不會因為他這種略帶兒戲的态度,而覺得他侮辱了什麽。只是,他在追求招式華美的時候,連着紫華和許寧一起折騰。詢問什麽的,已經是習以為常,肖沐清經常求着同行的兩人演練招式,看看這同一招,由不同的人使出來,有什麽不完美的地方。他一定要讓他的每一招,由任何一個人使出來,都風姿綽約,美妙絕倫。為此,他甚至出入青樓楚館,跟舞姬歌姬學習那些為時下之人不齒的伎倆。
肖沐清願意折騰,是他自己的事情。紫華和許寧兩人,連這一世,曾經朝夕相處的親人當面,都覺得有壓力,肖沐清這個陌生人,自然不敢太麻煩他們。他們“兩人一鬼”,相互圍觀,倒也有趣。
這一日,肖沐清從集市上轉了一圈回來,笑嘻嘻地說:“最近江湖上有了不少新鮮事兒呢。”
“世人行事,總與前人不同,又有哪件事不是新鮮的?”許寧微笑着說。
“往常那些,都是換湯不換藥嘛。”肖沐清一臉八卦地說,“這一回發生的事兒啊,可是別人想不到的。”
“此話怎講?”許寧說。紫華虛坐在一旁,露出傾聽的模樣。
“那個踏月留香的香帥,這回失手了。”肖沐清略帶興奮地說。
“‘香帥’?那個引得無數閨中女子芳心萌動的雅賊?”紫華不甚在意地說,“他失手又怎麽了?誰又能保證,總是能夠成功呢。”
“你聽我說呀!”肖沐清說,“那個楚留香啊,這回瞄上了京城(1)富豪金家。金家公子金伴花有一尊‘白玉美人’,甚是喜愛。那楚香帥就是盯上了這東西。香帥已經下了帖子,上書:‘{聞君有白玉美人,妙手雕成,極盡妍态,不勝心向往之。今夜子正,當踏月來取,君素雅達,必不致令我徒勞往返也。(2)}’結果,你們猜,怎麽着了?”
“自然是沒有偷到,你已經說過了。”紫華神情淡漠地說。
“那你說是,他是怎麽沒偷到啊!”肖沐清得意地說。
“還能是什麽,沒找到,或是,被旁人捷足先登了。聽聞那金公子為此興師動衆,他的舉動已是告知了香帥‘白玉美人’的所在。那香帥也算有幾分本事,能讓他無功而返,大概是後者吧。”許寧笑着說。
肖沐清得意的笑容僵在臉上,說:“你怎麽知道的?”
“還能是什麽呢?總不會是金伴花為了不讓楚留香偷到‘白玉美人’,而将其打碎了。那不過是個玩物,又不是妻子,不容旁人染指。”紫華道。
肖沐清聞言,嘆了口氣,說:“和你們說這些,真是無趣。明明是挺有意思的事兒啊!”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再正常不過了。那楚留香,也不過是一個人。”紫華淡淡地說。
“你這麽一說,這世上還真沒有有趣的事兒了。”肖沐清無奈地說,“對了,那個讓香帥無功而返的,是一個青衣姑娘。據說啊,香帥都看見那姑娘窈窕的背影了,可愣是沒追上!都說沒有哪個女人能拒絕香帥,這回啊,嘿嘿,沒準兒是香帥栽了。”
許寧聽到“青衣姑娘”四個字,心中一動。他不動聲色地說:“這種事,誰又說得準呢。”
見許寧和紫華興致不高,肖沐清遺憾地嘆了口氣,離開了。許寧則在暗暗掐算那個“青衣姑娘”的來歷。修道之人,最在意這種天人感應。即使是對自己再有信心的修士,也不會忽略這種來自天道的提示。
“怎麽?”見許寧動用神通推演,紫華不由問道。
“那‘青衣姑娘’……紫華沒有感覺?”許寧驚訝地說。
“不曾。”紫華說。
“天道之下,你我一體,怎會?”許寧亦是十分驚訝。
紫華想了想,說:“大概,此事非關你我,而是這一世的親友吧。我離開已久,這一世,許寧只是你。”
許寧如有所思,凝神斂目,再次推算。剛剛他以二人神魂為引,什麽都沒推算出來。這回以許寧此身為憑,看看能算出什麽。紫華靜立一旁,等待許寧的結果。
片刻之後,許寧嘆道:“小青……”
(1)原着是“北京城”,因為時代的關系,直接改成“京城”了,北宋的都城是汴梁,今開封。古龍作品的時間一直很模糊,這個地點問題,就不要計較了。
(2)引用原着
☆、笑看浮生
“那青蛇?”紫華挑眉,道,“真是不安分呢。”
許寧微微搖頭,道:“無甚大事,随他去吧。”
青白二蛇本事不差,如果連這點小事都收拾不幹淨,那就枉費多年修行了。他們可不屑給兩個小妖當保姆。這事兒啊,就随那兩個小妖折騰去吧。
紫華和許寧繼續自己的旅程,全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這事兒對許寧有什麽影響呢?答案是沒有。它影響的是白素貞和小青。青蛇使用法術,謀奪他人財物——法海在心裏狠狠地記上一筆,給這兩個混跡人間的異類打了差評。打了差評又怎麽樣呢?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是,差評多了,法海禪師就要開始除妖了而已。那麽,白素貞和小青得到了多少來自法海的差評呢?也沒幾件。鬧地府,盜仙草什麽的,法海信息沒那麽靈通,只知道那白蛇妖動用了不少法力。鶴頂紅事件,法海清楚。第一次是為了救人,算是為善,暫不計較。第二次,不管是為了懲惡,還是為了證明保安堂的醫術,以救命之恩,鼓動老乞婆服食鶴頂紅,與殺人無異。之後救回老乞婆,又是妨礙地府行事。這樣濫用神通,當真可惡!所謂事不過三,如今白素貞和小青已經得了兩個差評,這……
卻說許仙,幾經波折,成了三皇祖師會的會首。不管他的那些同行是對他心服口服,還是迫于無奈,許仙終究是功成名就了。
恰逢這個時候,京中傳來相國梁王爺病重,禦醫束手無策,相國府廣招天下名醫,為梁王爺診治的消息。因為之前的遭遇,許仙一家已經知道官宦世家不好惹,不過,不過是治病,算不上招惹吧。如果能治好這連禦醫都無可奈何的怪病,許仙的名聲就更大了。治不好也不丢人,畢竟,那麽多禦醫都沒治好。許仙和白素貞都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機會,應該好好把握。于是,他們接下了梁王府的榜單,包包款款地上京了。
到了梁王府,見到了梁王,望聞問切之後,許仙愣是沒發現者梁王爺得了什麽病。好吧,這裏不得不提一下那些個達官顯貴與普通人不同的地方。這些人啊,體質都很特殊。他們能夠在需要的時候病入膏肓,又在恰當的時候,恢複如初。那麽,梁王爺現在,是不是這個古怪的體質在發揮作用呢?這個還真不好說。各位只需要知道,眼下,朝中有人叫嚣着要變法(1),皇帝挺看好他們的。作為守舊派的代表人物,梁王爺不看好改革,也不接受改革。但是呢,這個時候跳出來反對改革,就是和皇帝打擂臺。如今這皇帝的心眼兒不大。梁王爺這個位置,太顯眼,太能拉仇恨。梁王爺已經老了,已經沒有“富貴險中求”的膽量與野望,他只想守着現在的榮華富貴,安安穩穩地過完後半輩子。
許仙和白素貞都算是聰明的,可是,這兩個,都是單純的人,一個一心懸壺濟世,一個不谙世事,處理紅塵之事的手法粗暴得緊,他們根本就弄不明白這裏頭的彎彎繞繞。于是,許仙一門心思專研梁王爺的怪病。白素貞不是凡人,只一眼,她就瞧出了,梁王爺根本沒病。本來就沒病,想要治好,還不容易嗎?為了自家官人名利雙收,白素貞下定決心,一定要讓梁王爺“好”起來,讓自家相公得了“神醫”的名聲。白素貞想得挺簡單的,事情已經鬧得天下皆知,梁王爺總不能說自己根本沒病。只要讓這位老人家精神矍铄地走到人前,許仙就是治好了怪病的神醫。為了達成這一目的,動用寫非常手段,是必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