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少的。

許寧不知道許仙那邊的熱鬧,他輾轉來到華山,遇到了這個世界的神仙。這還是許寧和紫華第一次和這個世界正統的神仙打交道。見到的,和想象的不太一樣。

許寧和紫華在華山遇到的,是華山的守護神,三聖母楊婵。這位女仙據說是二郎神的妹妹。她的修為并不如何高深,手中的法寶都是不錯。她在此處,并不潛心修煉,平日裏的消遣,就是約上相熟的女仙,宴飲游樂,好像富貴人家的女眷一樣。她做的與凡人不一樣的事情,大概就是幫助華山腳下的居民。百姓知道這位三聖母仁慈和善,對她十分愛戴。只是,她一片好心,山下民衆卻因為神仙的幫助,遇到了問題,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自己怎麽解決,而是求神拜佛,期望得到神仙的庇護。

許寧等人和那些神仙的相遇,頗為有趣。

那一天,肖沐清看着巍峨的山峰,忽然想要作畫。作為一個附庸風雅,又有着一把力氣的花癡,筆墨紙硯他都是随身帶着的。找了一處平坦的山石,肖沐清将宣紙鋪開,研了墨,開始作畫。

紫華和許寧摘了些野果,靜靜享用。不遠處的山壁上,那個書生跌下來的時候,這邊的三位都有些沒反應過來。之後,一朵彩雲接住了那個書生,托着他,落到了這三位的面前。

肖沐清眨了眨眼睛,看了看那朵神奇的雲彩,又看了看紫華,呆呆地道:“原來這世上不只有鬼,還有雲朵妖怪啊。”

妖氣和仙氣的區別,就好像肖沐清的宣紙和墨跡,再分明不過。紫華和許寧聽見肖沐清的話語,頓覺十分好笑。把神仙認成妖怪,到底是很過分的事情。他們含笑看着那雲朵,暗暗戒備,以防那神仙惱羞成怒,出手傷人。

這時,那個似乎被吓傻了的書生才回過神來,愣頭愣腦地說:“是你們救了我?”

“你覺得,我等有騰雲駕霧的本事?”許寧笑道。

“啊,這……”書生剛剛開口,就瞧見了紫華不同與常人的模樣,吓了一跳,只直勾勾地盯着她,說不出話來。

“怎麽?請問公子有何見教?”紫華挑眉道。

書生忽然意識到,這樣直勾勾地盯着以為女子很不妥當。他慌忙低下頭,結結巴巴地說:“騰、騰雲駕霧,這位、這位姑娘……”

紫華道:“公子這般想?多謝公子擡愛,這祥雲的主人,真的另有其人。”

“那是誰?這樣的神通,肯定不是凡人。”書生道。

“聽聞華山有一位心地善良的女神,這大概就是那位神仙顯聖吧。”許寧道。

“你這人倒是有那麽幾分見識,不像那書生,呆頭呆腦的。”一個略帶幾絲活潑的年輕女子的聲音傳來。衆人循聲望去,卻見一個美麗溫婉的妙齡女子,自半空降下。她笑意盈盈地打量着幾人,周身和善的氣息,令人不自覺的放松心房。

“原來是華山女神當面,在下有禮了。”許寧拱手行禮,道。三聖母為華山的守護者,華山便是她的道場。華山與她氣息相通,作為神族一員,他很容易就發現了這位女仙的身份。

女子一愣,道:“你知道我是三聖母?可是我還不知道你是誰呢。”

“在下許寧,字徵淵。”許寧再次拱手行禮,道,随即,又将紫華和肖沐清介紹給三聖母。紫華的模樣自然引起了三聖母的注意。她見着“女鬼”身無戾氣,也就沒多說什麽。

肖沐清已經從見到神仙的沖擊中恢複過來,他理了理衣襟,一副公子哥的模樣,對着三聖母行禮,端的是風流倜傥,俊朗無雙。

最後,那書生回過神兒,手忙腳亂地介紹了自己。他說:“小生劉彥昌,見、見過華山女神。”他躬身行禮,又有那麽一點兒想要跪拜的意思,當真是滑稽無比。

三聖母見了,忍俊不禁。劉彥昌瞅見了她巧笑嫣然的模樣,臉上一紅,慌忙低下了頭。

三聖母是一個熱情好客的神仙,她邀請這幾位有趣的人到她家裏做客。劉彥昌紅着臉,三聖母說什麽他都說“好”。許寧和紫華對這個世界的神仙有那麽幾分好奇,欣然同意。肖沐清一直在追尋“美”,如今,新的“美”出現了,舊的“美”跟着新的“美”走了,他也跟上吧。

與想象中的仙家洞府不同,三聖母的居所只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小院,硬要說有什麽不同的話,大概就是這裏種了許多花。女仙愛美,又無對食物的需求,這樣,也是理所當然。如紫華的蒼雲宮那般冷寂威嚴,少有女仙能夠忍受。

肖沐清好奇地打量着“仙家福地”,很快就收回了視線,低聲對許寧說:“我還以為有什麽不同,不過是尋常的田園風光……”

許寧但笑不語。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修仙之人更是如此。三聖母也聽見了這話。她笑了笑,道:“确實只是田園景色,有誰規定神仙的家,就一定要美輪美奂,不似凡間?”

肖沐清一驚,道:“在下無意冒犯,只是……”

“只是和你想的不同?”三聖母笑彎了眼,道,“我喜歡這些,就這樣了。”

“道法自然,若是刻意追求仙家風光,凡是落了下乘。這般随心而為,甚好。”許寧笑道。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三聖母略有驚奇地說。

“過獎了。”許寧道。

劉彥昌在一旁一言不發,做出穩重鎮定的模樣,只是那緋紅的耳根,已經将他徹底出賣。他的異狀,也只有本質上還是個純情少女的三聖母看不出來。

參觀過“仙家洞府”,太陽已經落山,這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想要下山,用普通的法子可不行。紫華、許寧以及肖沐清自然可以,那劉彥昌一個文弱書生,怕是會再次跌下山去。

三聖母知道幾人的難處,好心留他們在此過夜。能不在夜間走山路最好,幾人欣然同意。那劉彥昌本還估計世俗的立法,有那麽幾分扭捏,見另外幾人對此不以為意,也就別別扭扭地接受了三聖母的好意。

第二日一早,天氣晴朗,在三聖母這裏用了些點心——紫華和許寧很驚奇,要知道,神仙拿出來待客的大多是靈果,這種凡人的事物還真是少見——幾人準備離開。就在準備出發的時候,忽然天降驟雨。而在片刻之前,半空中是一絲雲朵都沒有的。

幾人慌忙躲在屋檐下。劉彥昌無奈地看着雨絲,眼底有那麽一絲欣喜:三聖母那麽善良,一定不會把他們就這麽趕出去,那麽,他就可以在這裏多停留些時候了……

肖沐清仰頭看着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烏雲,悻悻地說:“不愧是神仙的地盤兒,真是變化莫測啊。”

許寧和紫華神色淡然。他們早發現了,這雨非是自然形成,乃是法術所致。随意施法改變天時,乃是大忌,要扣功德的。這雨水中沒有妖氣,施法的,不是修為高深的大妖,就是神仙了,這二者,都是知道其中利害的。這雨雖急,片刻之後便會停歇,誤不了他們的行程的。

三聖母一直候在一邊,神情愉快。她一直觀察那幾人的神色,笑盈盈的,沒有惡意,只是單純的好奇。

不一會兒的功夫,雨停了,一名紅衣金發的女子,騰雲駕霧,來到三聖母的院子外面。三聖母愉快地迎了上去。那女子也是滿面笑容,與三聖母甚是親密。

看着不遠處的兩位非人,肖沐清小聲嘀咕,道:“這又是什麽仙啊?”

“這回怎麽不是妖怪了?”紫華笑道。

“三聖母堂堂華山守護神,怎麽會可妖孽為伍?”不等肖沐清說話,劉彥昌就義正言辭的維護那位美麗溫柔的仙子了。

“對,就是這個理!”肖沐清笑得有些奇怪,頓了頓,又想了想,道,“風從虎,雲從龍,能行雲布雨的,應該是龍吧。這位,莫非是龍女?”

這邊的動靜自然瞞不過那邊的兩位。三聖母已經向那位紅衣女子介紹了幾人。她二人走過來。紅衣女子上下打量了肖沐清一番,頗為豪爽地說:“我是東海龍四,你就是那個将三聖母認成妖怪的肖沐清,肖公子吧?”

“在下肖沐清,見過龍仙子。”肖沐清拱手行禮,一副風流才子的模樣。另外幾人紛紛見禮,一時之間,其樂融融。

三聖母是神仙,往日凡人見着了她,不是畢恭畢敬,就是有所求,難得見到這樣不卑不亢的,她自然覺得有趣。她到底有着身為神仙的自傲,和凡人打交道,帶着居高臨下的好奇。三聖母還好些。那龍四生來就高人一等,因着好姐妹的關系,沒對這凡人和女鬼的組合視而不見,終是不願意多費心神。

一番客套之後,許寧三人告辭離去。劉彥昌心中不舍得離開這裏,卻找不到留下來的理由。他自诩為飽讀聖賢之言的讀書人,做不出死纏濫打之事。他也只好戀戀不舍地離開了。

三聖母沒注意那幾人走得灑脫與否,她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游樂上。

劉彥昌文弱書生一名,腳程慢。許寧三人自有本事在身,崎岖山路,不在話下。他們本就和那有些迂腐的書生沒什麽好說的。不多時候,他們就和劉彥昌分道揚镳,往那景色秀美、道路難尋的方向去了。

休息的時候,肖沐清拍着腦袋,說:“哎呀,我的畫還沒畫完呢。”

“能夠見到神仙,豈不比那幅畫好?”許寧笑着打趣道。

“神仙吶……”肖沐清撇了撇嘴,道,“我覺得,那神仙還沒有渺雲娘子好看呢。除了有法術,她們和普通人也沒什麽不同嘛。武林高手,飛檐走壁,力大無窮,在普通人眼裏,可不就是神仙了?”他忽然眼前一亮,道,“如果我能長生不老,青春永駐,不也是神仙了?”

“長生不老?青春永駐?”紫華嗤笑,道,“其實你只是臭美吧。”

“哎呀,這種事,就不要說出來了。”肖沐清抱怨着,引來兩人一陣輕笑。

(1)此處借鑒“熙寧變法”的背景,感興趣的可以詢問度娘。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卷摻了不少東西哦,XDDD~~~

☆、笑看浮生

在山間停留了幾日,肖沐清終于完成了他的畫,許寧三人離開了華山地界。再次見到人煙,肖沐清第一時間買了不少的道家典籍。

“你這是做什麽?”許寧疑惑地問。

“當神仙啊。”肖沐清理所當然地說,“我發現了,這當神仙啊,和做官一個道理,那些一看和小老百姓沒啥區別的,也就能當個山神土地,守着方寸之地過日子。那些一看就不普通的,才是受萬家香火的。我這是在學者做一個風姿不凡的神仙。”

“可是,那仙風道骨的,街頭騙子也不少呢。”紫華笑道。

“百姓愚笨,沒見識。等他們見過真正的‘仙風道骨’,就不會被那些假的騙了。”肖沐清得意地說。

“看來,沐清自認是‘真’的‘仙風道骨’了。修身養氣,明理悟道,或許,真有得償所願之日吧。”許寧無奈地說。

紫華道:“罷了,多看些書,總比整日像個女子,琢磨着怎麽打扮自己來得強。”肖沐清方才綻放的笑容僵在臉上。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肖沐清一直裝出仙風道骨的模樣,只有眼中藏得不好的活潑,才能見到他當初跳脫的模樣。

肖沐清裝模作樣,當了兩個月的神仙,總覺得自己差了那麽一點。華山的那個平民仙子,和肖沐清想象中的神仙差太多。這沒有模仿對象,還真是難啊。直到有那麽一天,他瞧見了淡然相對的許寧和紫華,忽然覺得,神仙,就應該是這個模樣。淡漠,出塵,清醒寡欲,卻非冷酷無情,随心而行,又有着自己的底線。肖沐清眼中的神仙,不過他心底的臆想。那終究是他對仙的理解,不僅僅是氣質神韻,更是蘊含了“道”的處事之法。

肖沐清開始學習紫華和許寧的言行舉止,看起來,倒還蠻像的。肖沐清到底是個性子跳脫的青年,不像某兩個披着嫩皮的老怪物那般沉穩。有時候肖沐清破功了,那巨大的反差,當真令人啼笑皆非。

這一日,肖沐清舒展寬大的袍袖,坐在許寧和紫華面前,目光迷離,神情飄渺,道:“你看,我像不像神仙?”

“這……沐清确實與衆不同。”許寧為難地說。

“神仙?我瞅着不像,倒是賊氣不小。”紫華道。

“啊?賊氣?”肖沐清一驚,下一刻恢複淡漠出塵的模樣,道,“渺雲娘子何出此言啊?”

紫華把玩着鬓角的發絲,道:“一身偷香竊玉的賊氣啊。”

肖沐清瞬間漲紅了臉,道:“我、我從不曾做過那等、那等勾當!”

紫華不以為杵,道:“我又沒說你是賊,你激動什麽?”

“你、你!”肖沐清深吸一口,緩了神情,道,“真的不像神仙?那你們說,我到底差在哪裏?”

“或許,辟谷。”紫華略略思索,道。辟谷對紫華和許寧這樣的仙人來說,就是吸風飲露,用天地靈氣代替世俗的事物。這事兒肖沐清怎麽能辦到?便是世俗的道士的“辟谷”,也不是那麽容易的。紫華不過是被他折騰煩了,想要餓他兩天罷了。

“辟谷?我試試。”肖沐清将信将疑地說。他對辟谷的理解,是道家常說的那個,不吃五谷雜糧。凡人不知道吸納靈氣的法門,自然不能吸風飲露。道士們以酒水、藥湯相代,倒也不失為養生的法門。不管是哪個“辟谷”,在最初都會被餓得凄慘。

“便是不成,亦可養生祛病,試試也無妨。”許寧看出了紫華的“險惡用心”,鼓勵道。

肖沐清正想說什麽,忽見對面兩人笑意凝滞。

許寧面色一變,道:“有些變故,失陪。”下一刻,他和紫華已經消失在原地。

肖沐清呆呆地看着兩人消失的地方,好半晌,才說:“原、原來他們真的不是普通人啊……”他頓時對辟谷充滿了信心,下定決心,一定要做到最好。

再說許仙一家。許仙揭榜為梁王爺治病,白素貞發現梁王爺無病,便一門心思的想讓許仙得此功勞,為此不惜在天子腳下使用妖術,把梁王爺一家好一番折騰。梁王爺死撐着不肯“病愈”,暗地裏施展手段,欲将許仙一家趕出京去。這梁王爺也沒什麽壞心思,只是想将這礙事的人趕走罷了。白素貞自然不可罷休,手段漸漸過了界,終于讓法海找上門來。這之後,白素貞和小青一門心思的應付法海,許仙失了娘子的支撐,無力應付梁王爺的手段,被安了個罪名,轟出京去。恰好這個時候,小青傷在法海手裏,白素貞帶她去療傷。許仙和白素貞也失散了,失魂落魄,輾轉來到鎮江。白素貞早已算得許仙所在,在鎮江開了另一家保安堂。因為這一回梁連不曾對許仙一家窮追不舍,小青也不曾對梁連行兇,法海對小青只是小懲大誡,不曾将她打回原形。小青自然是跟着白素貞的。許仙在徐乾的幫助下,尋到了娘子。失而複得,不過如此。那徐乾見到了小青,驚為天人,欲納為妾室。許仙對徐乾十分感激,又見他一表人才,事業有成,家中妻子賢惠,實乃良配,便要促成這段好姻緣。白素貞自然不會同意。她編出了“小青克夫”的謊話。許仙信以為真,和徐乾一起到金山寺尋找法海禪師,看看有沒有法子解決。法海順勢将許仙扣下。白素貞和小青到金山寺要人,法海百般刁難,就是不肯放人。法海本是想讓白素貞知難而退,回山中修行,不想那白蛇妖對許仙用情至深,不肯罷休。雙方談不攏,便鬥起法來。

小青傷在法海手上,白素貞無奈,招來洪水,意圖水漫金山。俗話說,水往低處流,白素貞法力有限,又懷有身孕,控制不了這麽多的水。水順着地勢,往鎮江用去。此非白素貞本意,将自己的法術禍害到了凡人,她心中焦急悔恨,卻無可奈何。法海見到這樣的情景,也急了。他本意是除妖,怎想到反倒令凡人遭難。可是,他能在金山寺外築起高牆,卻沒本事把這洪水拘在一處。

就在洪水即将湧入鎮江之時,一聲弦動,似在渺遠的天邊,又似于靈魂深處炸響。白素貞一驚,法術徹底失去了控制。她回過神來,欲力挽狂瀾,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滔天洪水定在半空,萬馬奔騰的氣勢猶自可見。法海見此,雖不知出手的是何方神聖,心中仍是松了口氣,他誦念佛號,只盼那出手的高人能解此厄。

鎮江城中之人亦見到了這驚奇的景象,不由紛紛拜倒,叩首不止。就在這時,那洪水動了。這水是白素貞招來的無根之水,自然不能怎麽來就怎麽回去。在無形的力量推動下,這水一小股一小股地湧入河道,向下游流去。這一小股只是相對而言,其實不少。此時乃是漲水的季節,河道本就到了承受的極限。這洪水灌了進去,沖毀了碼頭,沖跑了船只,難以避免。比起水淹鎮江,終究是好上太多了。

洪水退去,所有人都松了口氣。有的時候,精神一直緊繃着,反而沒什麽,可這一放松,就大事兒小事兒全來了。白素貞就是這樣。她見水患已處,就松了那麽一口氣。她肚子裏一直很安穩的孩子就鬧騰起來了。小青已經受傷,白素貞又動了胎氣。她們已經沒有氣力和法海僵持下去了,無奈之下,只得回轉,另尋他法。

看着洪水過後,滿地狼藉,法海嘆了口氣。他正想安排寺中僧人善後,忽然聽見有人喚他。他不由駐足,循聲望去,見到了兩位故人。

“今日之事,不知法海大師,悔否?”許寧站在不遠處,問道。

“原來是許施主。阿彌陀佛。”法海雙手合十,道,“妖孽害人,斬妖除魔,護佑衆生,貧僧從來不悔。然,未曾想到那白蛇妖行事激烈,險些害了鎮江百姓,終是法海之過。悔矣。”

“白素貞如此行事,未嘗不是你逼迫太過的緣故。”紫華神情淡漠地說。

“妖孽本性如此,沒有今朝之事,他日亦将為禍人間。”法海斬釘截鐵地說。

紫華道:“任何生靈,被逼至絕境,都會做出連他們自己都覺得陌生的事情。如若沒有今日之事,或許,白素貞永遠也不會這麽做。”

法海不贊同地看了紫華一眼,道:“阿彌陀佛,我知那白蛇妖素來行善。然,她心無蒼生,所系之人,不過區區幾個,若是有人動了那幾人,便不顧後果,如今日這般。蒼生何辜,怎可賭那妖孽永遠不會兇性大發?世人為惡,自有法度定奪,妖類為惡,又當如何?法海不才,願做那除妖之人。”

“願為一人,盡負蒼天者,非此一人,大師怎的就揪住白素貞不放?”紫華又道,“她也不過是不通世俗禮法罷了。”

“若白蛇妖通曉世俗禮法,确實不致惹下如此之多的禍患。只是,在她學會了人情世故之前,又有多少無辜之人受難?阿彌陀佛。”法海道。

“混跡紅塵的異類不在少數,他們學會如何在凡人中生活之前,也曾為禍,怎不見大師除妖?”許寧道。

“未曾見,不可斷言其罪。”法海道,“貧僧只除為惡之妖。”

“如此麽……”許寧又道,“那麽,大師強留許仙又是為何?他不是妖,也不曾為惡。”

“他與我佛有緣,與貧僧有師徒之緣。”法海道。

“所有便要強留寺中?與佛有緣就要出家?你的佛是只度有緣之人,還是要度天下蒼生?”紫華問。

“天下蒼生,只要心中有佛,皆可度得。既得度化,自然要常伴佛前,聆聽佛音。”法海頗為自傲地說。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此為佛教之盛景,卻是人間之大厄。”紫華道。

“施主此言何意?”法海聞言怒道。

“世人皆伴于佛前,地何人耕?田誰人種?佛子六根清淨,孩子又由誰來生?”紫華笑問道。

聽得最後一問,法海老臉通紅。他想了半晌,雙手合十,道:“心中有佛,則處處佛國。心中無佛,強求不得。是貧僧相着了。多謝施主指點。阿彌陀佛。”

“既然如此,我們可否将許仙帶回去了?”紫華問道。

“帶回去?”法海一愣,疑惑地反問道。

“說來慚愧,那許仙乃是在下兄長。”許寧拱手道。

法海驚愕。他再次行禮,道:“冒犯許施主,罪過罪過。”說罷,換來小沙彌,令其将許仙帶來。

此時許仙正在為自家娘子擔心。他渾渾噩噩地跟着小沙彌走了過來,見到了法海的身影,也沒注意旁邊還有誰,就沖了過去,抓住老和尚的肩膀,急切地說:“我娘子呢?我家娘子呢?”那模樣,完全不給法海開口的機會。

許寧見狀,微微蹙眉,喚道:“漢文。”第一聲,許仙沒聽見,許寧又喚了一聲,許仙才發現自家弟弟也在這裏。哦,還有不見外人的“鬼姑娘”。

“徵淵?你怎麽會在這裏?”許仙呆頭呆腦地問,松開抓着法海的手,又急切地對許寧說,“你看見我娘子沒?”

“嫂子已經離開,我來接你回去。”許寧耐着性子說。

“我……我不要回去,我要找我家娘子!”許仙道。見識了白素貞于法海的鬥法,許仙受了刺激,除了心心念念的嬌妻,已是顧不得其他了。

許寧歉意地看了法海一眼,說:“嫂子又不在金山寺,或許漢文回到家中,就見到嫂子了。”

“這、好吧。”許仙應道。

許寧見終于哄好了許仙,舒了口氣,和法海告辭。

山路潮濕,泥濘難行,許仙心急如焚,催促着許寧和紫華走快些。結果許寧和紫華無礙,他自己好幾次差點兒沒滾下山去。許寧無奈,只得說點兒什麽,轉移許仙的注意力。他們說着說着,就提到了這次事件的起因。

許仙是個沒心機的,許寧問了,他就事無巨細,将一切都說了。

“你可真是糊塗。”紫華聽完,無奈地說。

“是、是我糊塗,我不該懷疑娘子。”許仙悔恨地說。

“你以為我說的是這個?”紫華挑眉道。

“啊?”許仙驚愕,不解。

“我問你,那小青是何人?”紫華難得耐着性子,道。

許仙愣了愣,道:“是娘子的丫鬟。”

“丫鬟?”紫華冷笑,“她二人相伴多年,一同學道,名為主仆,實為姐妹。若是那徐乾明媒正娶也就算了。他對你有恩,你就将妻子的妹妹送與他做小,如那玩物一般?如此作為,你置你的娘子于何地?”

“啊,這這……”許仙詞窮,好半晌才擠出一句,道,“徐大哥一表人才,體貼周到,家中妻子賢惠,不會委屈了小青……也算後半輩子有個依托了……”

“妾是什麽?不過是可以随意買賣的玩物。”許寧皺眉道,“好人家的姑娘,哪個好好的正頭娘子不做,送上門去給人做妾?這般侮辱,性子烈的,當場一頭碰到牆上也是有的。”說罷,長嘆一聲,不再理會這個糊塗的許漢文。

許仙愣了好久,道:“是我想得不周到,回去就給娘子和小青賠禮去。”

“你以後做事之前若能好好想想,就比什麽都強了。”紫華淡淡地說。

“渺雲姑娘教訓的是。”許仙拱手行禮,道。

許寧和紫華暗暗搖頭。這人的聰明才智全用在了醫道上,若他真的能改,就不是許仙了。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為什麽,這一章的更新在收藏那邊沒顯示,我來僞更試試,看看能不能刷出來

☆、笑看浮生

許仙幾人抵達保安堂的時候,白素貞和小青正在商讨怎麽從法海手裏要回許仙。夫妻相見,自是一番癡纏。小青有心找許仙算賬,好好為這幾天的委屈出一口,卻被許寧無形的氣勢定在原地。天不怕地不怕的青蛇心中恐懼,卻連瑟瑟發抖都不能夠。她只得掩下不滿,低頭避開許寧的目光。

在短暫的柔情蜜意之後,許仙又就自己的行為,做出了真誠懇切的檢讨,從對法海的輕信,到對小青的輕慢。前者白素貞知道,心中有那麽一絲怨憤,更多的卻是心虛。而後者,她還真的不知道這些——小青聽了許仙的話,正惡狠狠地瞪着他——她埋怨了許仙幾句,将此事揭過了。白素貞到底是異類,不像凡人那樣重視名節。許仙又是她心儀之人,無論他做了怎樣的事情,她都會原諒他的。

等那對小別的夫妻注意到這裏還有其他人的時候,許寧和紫華已經當了好久的壁花了。

“徵淵怎麽會在這裏?”寒暄過後,白素貞問道。或許不通人情世故,白素貞到底是活了一千八百年的蛇妖,該有的戒心不會少。許寧和紫華恰好在這個時候出現,輕而易舉地帶回了許仙,沒被非難——紫華畢竟也是“妖魔鬼怪”的一員——是在讓人想不懷疑都難。

“這就是天意啊!”許仙傻樂着,說,“徵淵四處游歷,居無定所,偏偏在這個時候來到這裏。這是天降貴人,再續娘子與我的緣分啊!”

“都是自家兄弟,不必說這些。”許寧笑道。

“徵淵你可不就是我夫妻二人的貴人,請受我一拜。”許仙一邊說,一邊像模像樣地拱手行禮——這是他們幼時經常玩的把戲,小小的許仙裝成熟,然後被許嬌容捶打。

“胡鬧。”許寧無奈笑道。

許仙傻笑。

“啊,官人,我只是好奇,徵淵是怎麽說動法海的。”白素貞嗔怪地瞅了許仙一眼,憂心忡忡地說,“這一回,他無緣無故為難我們,我和他已經撕破臉皮……我、我只是怕……”

“娘子莫怕,我會保護你的。”美人蹙眉含淚的模樣讓許仙瞬間熱血上頭,他拍着胸脯保證道。

“官人……”白素貞嘆息着喚道。

許寧輕咳一聲,打斷了這對過分甜蜜的夫妻。在那兩位紅着臉別開目光的時候,他說:“法海大師并非不講道理之人,只要不觸碰他的底線,當可相安無事。”

“什麽‘相安無事’?我與娘子和他無冤無仇,也沒做過傷天害理之事,他……我和娘子又礙着他什麽事了?!”許仙氣憤地說。

白素貞臉色一變,道:“或許是有什麽誤會吧。”

“娘子?”許仙遲疑着說,“你怎麽?那法海害你受了那麽多委屈……”

“只要官人你沒事就好了。我……”白素貞輕輕推了許仙一下,低聲道,“徵淵還在這裏,別讓人看了笑話……”說罷,又嬌嗔地橫了他一眼。

“啊?哈哈,徵淵不是外人。”許仙這麽說着,紅着臉,為許寧安排住所。

這一夜,白素貞睡得很不好。哦,別誤會,她懷孕了,許仙沒那麽荒唐。睡夢中,一直有琴音萦繞在耳際。她聽不出那是什麽調子,只覺那曼妙的樂音,一波又一波,擊在她的心頭,令她元神欲裂,卻又總是差上那麽一絲。她想擺脫這可怕的折磨,可是,無論她如何努力,都身陷黑暗的夢境,掙脫不得。

“娘子?娘子!你怎麽了?”許仙的聲音傳來,将她緊緊環繞的黑暗瞬間褪去。白素貞終于醒過來了。

“娘子?出了什麽事?是不是不舒服?”許仙擔憂地說。他經歷的,自然和白素貞不同。離開了金山寺,回到家中,見着了心心念念的娘子,他十分安心,幸福指數爆滿,短時間不會下跌。雖然不能做些快樂的事,有點遺憾,軟玉溫香在懷,許仙睡得很安穩。大清早,許仙被琴聲吵醒。那聲音很好聽,可惜于助眠無益。當初小青曾說,她家小姐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藝術什麽的,費時費力又費錢,白素貞忙着當賢內助,還真沒在許仙面前展露過這項技藝。許仙聽音樂的機會其實不好,這自然是因為他有個好弟弟,許寧。被吵醒後,許仙的第一反應是抱怨許寧大早上擾人清夢。他揉了揉眼睛,帶着滿腔的柔情蜜意看向自家娘子,驚惶地發現,她滿頭大汗,似乎不太好。許仙慌忙喚了她一聲,卻見他家娘子睜開眼睛,猛地坐了起來。這動作太突然,吓了許仙一大跳。

白素貞驚慌又警惕掃視四周,這一刻,她不是那個溫柔賢惠的許家娘子,而是修煉千年的蛇妖。見着了許仙擔憂的面容,白素貞回過神,收斂了眼中冷厲的神色,舒了口氣。她聽見許仙的問話。怪力亂神的事,她向來不對許仙講。她作出心有餘悸的模樣——這用不着假裝——說:“官人,我只是魇住了……”

“娘子……”許仙愧疚地嘆息。

又是一番甜言蜜語。白素貞終于注意到那清雅的琴音。她臉上閃過一絲驚慌,抓住許仙的手,道:“這琴聲,這琴聲,這是哪裏的琴聲……”

“娘子也覺得徵淵的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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