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好聽?”許仙有些得意地炫耀起自己的弟弟。
“官人,你說這是徵淵……”白素貞想起來了。這不僅僅是折磨了她一夜的琴曲,也是水漫金山是的那一聲鳴響。
“是啊,徵淵善琴。可惜他只肯為渺雲姑娘撫琴。今天能聽見他的琴音,真是走運啊。”許仙一臉陶醉地說。
“徵淵對渺雲姑娘真是情深意重……”白素貞低聲道。
簡單地收拾了一番,許仙去藥鋪中坐診。白素貞聽着飄渺的琴音,心下忐忑,不知如何是好。在此之前,白素貞一直以為許寧只是個普通人,那渺雲姑娘也不過是個普通的魂魄。可是,人家突然變成了能夠輕而易舉将自己捏死的高人,這樣的反差讓她無所适從。她不知道是到許寧面前道謝,還是故作不知,只當那是個普通的凡人。
就在白素貞猶豫的時候,小青提着劍沖了進來。她面色憔悴,神情憤恨,道:“姐姐你可還好?是哪個在彈琴?我小青一定要叫她好看。”顯然,前一夜倒黴的不只是白素貞一個。
白素貞心中一驚,道:“小青,不可輕舉妄動。那人修為在我之上,而且,水患也是他平息的……”
“那他就可以欺到我的頭上?!”小青恨恨地說,“姐姐不去,我去!”
“哎呀,小青!”白素貞想要去拉小青的手,卻被甩開了。趁着這個空當,小青沖出門,循着琴聲,找那個可惡的人算賬去了。
白素貞穩住身形,疾呼道:“小青!”也跟着出了房門。
白素貞直奔許寧的院子,剛到院外,就聽見小青憤恨的聲音。
“許寧!你好得很!我和姐姐對你的兄長不薄,你就是這麽報答我們的?”是小青充滿怒意的聲音。
“青姑娘何出此言?”許寧不急不緩地彈着琴,道。
“你心裏明白!”小青說罷,舉劍便刺。
“小青不可!”白素貞趕忙沖過去,拉住小青,焦急地說。
“姐姐,你怎麽幫這外人?”小青不滿地說。
“小青!住嘴!”白素貞斥道。
小青冷哼一聲,扭過頭,不看在場的幾人。
白素貞無奈地嘆了口氣,道:“徵淵,小青她,她只是年輕氣盛,脾氣又不好,冒犯之處,還請多多見諒。”說罷,她又轉過頭,對小青道,“小青,還不過來給徵淵賠罪!”
小青再次冷哼。
白素貞頓時十分尴尬,想要再勸小青,可是後者背過身去,完全不理她了。
“青姑娘‘年輕’氣盛?和誰比?”紫華似笑非笑地說。
白素貞瞬間變了臉色。她已經知道,這兩人早看出了她們的真身,只是故作不知。她沒想到,他們竟然放棄這樣的心照不宣,直接将她二人的底細揭開。
“這……”白素貞遲疑着,不知如何作答。小青也知道事情大條了。她咬着唇,低下頭,不語。
“青姑娘确實年輕。”許寧笑得溫文爾雅,卻讓人無端覺得寒冷,“年輕氣盛,受不得委屈,又何必混跡凡塵?”
“這……我……二位高人,容禀……”白素貞輕嘆一聲,将她報恩之事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如此,倒是事出有因。只是,既然身在凡世,就應遵守世間的規矩,你頻頻使用法術,擾亂凡間秩序,又是何道理?”許寧問道。
“我、我是被逼無奈啊。我何嘗不想與官人做一對平凡夫妻,奈何……”白素貞又是一嘆,道,“總有那歹人為難,素貞不得不出手化解……”
“塵世之人,沒有玄通法術,尚可怡然自得,為何那歹人偏偏就盯上了你們夫婦?漢文處處與人結善,不惹事,無有仇家。他亦沒有讓人觊觎的奇珍異寶,懷璧其罪。難道是他前世為非作歹,惹下了惡業,還是,有人行事不當,惹下了麻煩?”許寧語帶譏諷,道。
“我……”白素貞心虛,不知如何作答。
小青見不得白素貞受委屈,她怒氣沖沖地說:“是我不懂事,給許仙惹麻煩了,行了吧?”
“倒是個敢作敢當的姑娘。”許寧道,“在下一直很好奇,為何來自普通人的麻煩,你們總是動用法術呢?”
小青哼了一聲,道:“用法術怎麽了?用法術還要被人欺負,如果不用,哪還有我們的活路?”
白素貞若有所悟,她慌忙拉住小青,制止了她繼續口出不遜。她抱拳行禮道:“還請兩位指點。”
“你們從來沒有好好地看過這個塵世啊。”紫華似笑非笑地說,“你們自恃法力,對力量孱弱的凡夫俗子心存不屑,也就不曾好好的了解他們。這裏是人間,你們若是只願做妖,還是早日離去為好。”
“不……”白素貞緩緩地搖頭,哀傷地說,“我和官人……你不能拆散我和官人……我……”
“我從沒想過要拆散誰。”紫華淡淡地說,“你和我們有什麽關系呢?不過是漢文喜歡的女人罷了。你自可按照自己的想法過活,只是,什麽事不該做你當知曉,有什麽樣的報果,更應心中有數。只盼你記得自己是來報恩的,別到了最後,反成了‘報仇’。”
聽聞最後二字,白素貞踉跄後退,若不是小青扶着,怕是當場就要跌坐在地上。“我從沒想過要害官人!”她低呼道。
“我們拭目以待。”紫華說。
許寧低頭撫琴,不再理會那青白二蛇。白素貞看出他們送客的意圖。她深吸一口氣,勉強穩定心神,道:“前日多虧徵淵相處,素貞感激不及……素貞告退……”說罷,拉着小青,快步離開了。
在許仙面前,白素貞從來都是完美的妻子。她自然不會說,自己得罪了小叔子,被教訓了一頓。在許仙歸來之前,她已經收拾好了心中的煩惱憂慮,還整治出了一桌好菜。小青為自己的姐姐抱不平。她是不會當真忤逆白素貞的。白素貞不讓她透露早上發生的事情,便是心中有天大的不甘,小青也只能對着花花草草發發脾氣。
再說那徐乾,他看小青貌美,存了心思,後來從法海那裏知道了白素貞和小青是妖,心中恐懼。或許是害怕被白素貞報複,或許僅僅是不想惹事,徐乾對此事一直保持沉默。只是,知道了那兩位是妖,他再不能和許仙自在的相處——在他的心裏,許仙是個被妖怪迷惑的可憐人,但是,想到許仙與妖朝夕相處,耳鬓厮磨,徐乾到底心中存了芥蒂——許仙也不堪忍受徐乾異樣的目光。那一日法海與青白二蛇鬥法,動靜不小,鎮江城中,漸漸有了流言蜚語,情況對保安堂很不利。
許仙和自家娘子商量了一番,覺得當年的風頭已過,是時候回錢塘了。
許寧離家已久,也該回去看看了。再則,許仙當初被判流放姑蘇三年,現在要提前回去,打通關節是必須的。白素貞本事不小,但是讓她做這事兒,怕是會鬧出不少事兒來。這種事,還是許寧出馬比較好。于是,許寧和紫華決定,和許仙一家一道回去。
如今許仙也算是小有家業,想要遷回錢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這裏是許仙的家業,許寧自然不會插手。他整日清閑,或撫琴自娛,或外出游玩,好不惬意。自從被教訓了一次之後,白素貞收斂了許多。許寧只是不滿她給許仙惹來麻煩。不然,區區一個蛇妖,還真不值得他出手為難。收斂了迫人心神的法力,許寧的琴音确實很吸引人。只是,那一夜的折磨給兩位蛇妖留下了陰影,每次許寧撫琴,她們便覺得心驚肉跳,惴惴不安。後來,她們幹脆都去幫許仙的忙,把許寧和紫華兩個扔在家裏。許仙擔心這樣怠慢了許寧,可又無法反駁自家娘子的理由:人家郎情妾意,旁人就不要去打擾了。
在出發去錢塘的前一天,許寧和紫華出去了一趟,帶回了一個形容枯槁,神志不清的青年。
“醫者父母心”,這句話真的很适合許仙。見着這樣的情況,他不聞其他,只是跑出來,要給這個看起來很糟糕的人診治。
“無甚大礙,給他開一劑‘獨參湯’便是。”許寧淡淡地說。
許仙:“……”獨參湯是用來吊命的,都用這個了,怎麽還“無甚大礙”?
☆、笑看浮生
顯然,某人還沒有完全失去意識,最後的那一絲清明讓他理解了許寧的話語。他顫抖這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麽,卻因為自身的虛弱,只做出了一個無意義的劃的動作。他說:“我覺得,我離病入膏肓,行将就木還有一段距離……”
“是麽?可是,在下覺得,沐清你已是命懸一線了啊。”許寧笑容溫和地說。
“……”
肖沐清拒絕吊命用的獨參湯,那讓他覺得自己似乎要死了——上西天絕對不是他向往的“成仙”。于是,完美人/妻白素貞為他熬了粥。這時,許仙才反應過來,他的弟弟不是好心的從外面撿回一個遇到困難的人。這個狀況很不好的人,其實是許寧的朋友。
一碗稀粥,救了肖沐清的命。之後的幾頓,肖沐清的食物一直都是粥,白粥,甜粥,蔬菜粥,水果粥,皮蛋瘦肉粥,各種花樣,都無法改變它們的本質——粥。肖沐清對這東西深惡痛絕了。
喝粥的人還是要上桌吃飯的,只不過別人吃的是米飯,用的是筷子,他的面前只有粥,手裏拿着的是匙兒。肖沐清眼巴巴地看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考慮在某人的幹擾下,用匙兒舀回自己想吃的菜肴的可能性。
“肖公子,有事嗎?是不是我熬的粥不和你的胃口?”作為一個合格的主婦,白素貞笑容溫婉地詢問道。她在學着做人,她已經學到了一些東西,比如讨好實權人物,比如,落井下石。
“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不過,”肖沐清露出了一個風流倜傥的笑容,說,“許娘子的手藝真的太好了,看這粥就知道。錯過了不是很可惜?”說完,他一臉渴望地看着滿桌的菜肴,意思不言而喻。
“這個……肖公子還是先詢問大夫比較好。”白素貞還學會了置身事外。
肖沐清一臉渴望地看向許仙。後者不語。過去的十餘年,許仙早就明白,當自家弟弟想要折騰人的時候,千萬不要插手,除非,你想和某人同甘共苦。
“沐清良久不曾進食,還是……吃些好消化的食物吧。”許寧微笑着說。在肖沐清想說什麽之前,許寧又說:“便是如此,在下亦擔心誤了沐清的修行呢。”
“什麽修行?”許仙好奇地問。
“辟谷……”肖沐清略帶委屈地說,“還是渺雲娘子說的呢……”
“這……那些都是騙人的,就像那個法海……呃,我不是……我的意思是……渺雲……”許仙先是憤恨,意識到自己這話不妥,又開始解釋。
紫華沒有理會許仙,只看着肖沐清,道:“我以為,辟谷和絕食還是有差距的。”
“那個……我只是想試試……”肖沐清不好意思地說。
“既然是試試,又怎會落得如此地步?”許寧疑惑道。
“呃……那時候在深山之中……等我發現不妥的時候,已經沒有力氣……”肖沐清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沐清可還要以此法修行?”紫華挑眉道。
肖沐清看了看滿桌的菜肴,堅定地搖頭。
許寧聞言笑道:“沐清再養兩日便可恢複如常了。”
肖沐清:“……”
因為肖沐清的關系,許仙的返鄉之旅耽擱了幾日。等肖沐清又能活蹦亂跳,白素貞已經把收拾好的行囊拆開了又收起,來來回回折騰了好幾次。不是她矯情,是許仙,閑下來就愛想東想西,恨不得将所有飽含他們夫妻情誼的物件都帶上,就是那保安堂的牆磚,他也恨不得摳下一塊來裝着。
好吃好喝供着,肖沐清不再賣萌。他又開始裝世外高人了,偶爾還發花癡。巨大的反差讓許仙以為他生了癔症,或是被某些說不得的東西上了身。許仙神秘兮兮地将自己的猜想對許寧說了。許寧不置可否。紫華則說,肖某人這是邪火上湧,給他熬上幾碗黃連敗火就行。許仙“信以為真”,或者說,明白了自家弟弟對某人的态度,為肖某人“診治”去了。肖沐清堅持自己沒病,卻無法說服許仙,便哄着許仙,讓他教自己醫術,然後,他就可以自己給自己治病了。肖沐清看着不靠譜,真要學什麽,還是能靜下心的。習武之人本就熟悉經絡,再加上他看過不少雜書,底子不錯,等許仙踏上返鄉之途之時,他已經背下了不少湯頭歌,能和許仙進行一些簡單的讨論了。
白素貞懷孕,經不起折騰——妖族體質遠勝常人,懷了孕的妖族,也比文弱書生強得多,不過,許仙很擔心,白素貞只好很孱弱——一行人的速度不快,頗有幾分游玩的意味。
這一群人,只有許仙和肖沐清是純種人類,後者還是個很抗折騰的江湖中人。除了許仙,這幾人對露宿無壓力。唯一有壓力的那個,還是個不經事的。所以,錯過了宿頭,太正常了。
露宿野外也沒什麽。這次搬家,有兩輛馬車,家什倒是沒多少——許仙在鎮江本就沒停留多久——主要是為了女眷和某個身嬌體弱的休息。露宿的時候,白素貞和小青一輛馬車,兩個男人一輛,剩下的那個,去守夜。除非是許寧守夜,不然,在晚上的時候,沒有人能找到紫華。她是“鬼”,倒也不用特意安排她的位置了。至于白家那幾個只在需要的時候才出現的家丁,嗯,現在不需要他們,他們不見蹤影,不用管了。
這一日,許仙很開心,因為再有一日,就可以見到姐姐姐夫了。許寧雖然出門在外,卻一直與許嬌容書信往來。從許寧那裏,許仙知道姐姐懷孕了。當時得知白素貞懷孕,許仙在婦科上下了好大功夫。這回,正好用得上。
可惜,許仙的愉悅只持續了半天,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令幾人不得不暫停了行程,匆匆尋了一件荒廢的土地廟避雨。
幾人匆匆進了土地廟,才發現這裏已被人捷足先登。
那是一位滿頭白發,衣衫破舊的老人,他虛弱地靠坐在牆角,看起來不太好。
許仙同情心發作,湊過去為那老人把脈。這與乞丐無異的老人無甚大礙,只是饑餓,外加受寒罷了。許仙給老人熬姜湯,白素貞和小青則煮了粥——肖沐清臉色不好看——又拿出幹糧,勻了一些給那老人。
那老人吃了東西,有了精神,對這許仙等人連連道謝。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眼看着一時半刻走不了了,這幾人便攀談起來。
不知怎麽的,幾人說着說着,就談到了眼下的營生。許仙是懸壺濟世,白素貞是相夫教子,小青是跟着姐姐,許寧要四處游歷,因為有外人,紫華并沒現身。
那老人一把年紀,不在家裏頤養天年,一看就是孤苦無依的。幾人體貼的不去問他的事,不在人家心口戳刀子。
最後,肖沐清端着淡然出塵的範兒,道:“我要求仙。”相信如果有胡須,他一定會摩挲兩把,以彰顯自己的仙風道骨。
許寧幾人知道肖沐清是什麽德行,對他此舉,完全無視。
老人聽了肖沐清的話,冷哼一聲,道:“求仙?仙人有什麽好?哼!”
白素貞和小青皺眉,即使貪戀紅塵,她們也是想要成仙的。許仙瞪大眼睛,十分疑惑。許寧微微挑眉,不語。肖沐清則是十分不忿,不是不忿老人對仙的反感,而是不滿自己的理想被否定。他說:“那你說,仙有什麽不好?”
“我看那仙人,渾身上下,每一處好的!”老人忿忿地說。
肖沐清驚訝,道:“渾身上下?難道你見過仙人?”
“我見過仙人?我确實見過!”老人說,或許是不希望幫助自己的人誤入歧途,又或許是長久以來的凄苦無助讓他有了傾訴的欲/望,他激動地說,“你們是不是好奇我一把年紀,為什麽還在外奔波?我就是被那些狗/屁仙人害的!”
“這世上的老乞丐多了去了,你不過是其中的一個,我們幹嘛要好奇?”小青道。
“小青!”白素貞輕斥道。她雖然這樣說,對小青的話,還是有那麽幾分贊同的。好吧,其他人,除了心地善良的許仙,都是這樣的想法。
“是啊,老伯,為什麽你……”許仙疑惑地看着老人,遲疑着,生怕不小心觸到他心底的傷痛。
“願聞其詳。”許寧道。他的想法是,反正閑着無聊,就當聽書了。
肖沐清是最不給面子的,他哼道:“這年頭,什麽樣的人都有,拿着神仙的名頭騙錢,原來還可以這樣。”顯然,他是将老人那種當成訴說自己的不幸,以騙取旁人同情的要飯花子了。
“肖公子,你這話就不對了。俗話說,舉頭三尺有神明,若不是事出有因,哪個會拿神仙說事兒?你,太過了。”許仙不贊同地搖搖頭,說。
肖沐清看了看許寧波瀾不驚的模樣,想了想,道:“是我想岔了,還請老人家不要見怪。”這不是他認錯了,只是覺得和一個老人較這個真兒很沒品。
這老人一把年紀,什麽沒見過?他自然看出了肖沐清的心思。和這樣一個富家公子争個什麽勁兒啊——他嘆了口氣,說:“老朽曾經有一個兒子,笨得很,但是很孝順。也曾有一個很能幹的兒媳婦。孫子孫女都很乖巧。可是,現在,都沒了,就因為那所謂的神仙!”
“這話是怎麽說的?難道神仙還能對凡人動手?”白素貞問道。她看出自家相公對這老人的話很感興趣,便接話捧場。
老人嗤笑一聲,道:“沒動手,沒動手啊。當年,老漢家中尚有幾畝薄田,我與兒子兩個,靠着這塊地過日子,不愁吃穿。每天,我那兒子都去放牛,有時候還會采些野菜,運氣好了,還能撿到蘑菇。”老人露出回憶的神色,那樣的日子,雖然辛苦,也算怡然自得吧。
“後來呢?”許仙問道。
“後來?”老人哼了一聲,道,“那天,我那孩兒出門放牛,許久不歸,我等得急了,怕他出事,想要出去尋找。就在我打算出門的時候,他回來了,身後還跟着一個姑娘。那姑娘模樣挺俊,可是,衣衫不整,頭發濡濕,還披着我兒的外衣。我當時心中‘咯噔’一下子,這不是我那傻孩子做了什麽不好的事吧?”
許仙露出驚疑的神色:“那……你的孩子,他……”有沒有對那個姑娘做什麽?這樣的話許仙問不出口。
老人看了許仙的模樣,就知道他想問什麽。他說:“我那傻孩子說,他要娶那個姑娘。那姑娘怯怯地點了點頭,好像對這個安排沒什麽不滿意的。我覺得奇怪,那麽漂亮的姑娘,怎麽就看上了我家的傻小子。我想再問,那臭小子很不耐煩,又好像有什麽秘密……”
“莫非,那姑娘是仙?”許寧忽然道。
旁人為許寧的猜測驚訝,那老人卻點了點。他說:“我也不知道怎麽了,就稀裏糊塗地同意了我家傻小子的婚事。他們成親之後,小日子過得不錯,那女人很能幹,好像沒什麽能難住她的。一年之後,她生下了一對龍鳳胎。村裏人都覺得我家有福氣,那時候,我也是這麽覺得的。只是有一樣,我那傻兒子心裏似乎一直有事。我問他,他也不說。那天啊,我起夜,聽見外面豬圈裏有響動。我過去一瞧,看見我那傻兒子在豬食槽旁邊挖坑,手裏拿着一團很豔麗的布。我老眼昏花,看不出那是個什麽東西。于是啊,我就問我那傻小子。我說:‘你在做什麽啊?’”
“老伯的兒子,可是不肯說?”白素貞道。
老人搖搖頭,道:“他說了。他告訴我,那是他媳婦的衣服。這東西不能讓她找到,不然,她就會飛走了。我兒子說啊,他媳婦是天上的織女,到凡間洗澡,被他偷走了羽衣,這才留下來給他當媳婦的。那時候啊,我也不想讓這個兒媳離開,所以,我讓兒子把那東西燒了,這樣,她就永遠不會找到它了。後來,他告訴我他弄好了,我就沒再問。”
“那……後來呢?”許仙問道。
“後來,來了個很威嚴的女仙,說我那兒媳婦,本是天上的織女,她和我兒子成親,是錯誤的,要回去受罰。然後,她就把我那兒媳婦抓走了。那女仙大概很厲害,我那兒媳婦,連聲都沒吭,就和她走了。”老人嘆了口氣,說,“這些,我那傻小子都是沒瞧見的。那時候他在地裏幹活,等他回來了,他媳婦早就不見了。他不依,抱着兩個孩子,騎上老黃牛,又不知從哪裏掏出那件衣服,向着女仙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他追回……對不起,我不是……不是有意的。”許仙意識到,老人孤苦無依,自然,他的兒子和兒媳都沒回來。這個問題,太殘忍了。
老人搖搖頭,嘆道:“那之後,我再也沒看見我那傻小子,也不知他是生是死……我到處找他,我只盼着他能回來……沒有漂亮能幹的兒媳婦,沒有乖巧的孫子,我都不在乎,我只想他能回來……”
肖沐清皺着眉頭,不語。世間的女兒家都是矜持的,仙女更應該如此,怎會是随随便便的就嫁給偷了自己衣服的放牛郎?而且,那女仙是神仙,沒有的衣服,也能騰雲駕霧吧,怎麽就受制于人了?這個故事,有太多疑問。只是,看老人的模樣,不像做假。要真是騙子,也不會編這麽一個漏洞百出的故事。
許寧若有所思,道:“神仙之事,我輩不好評斷。在下祝老人家得償所願,合家團圓。”
老人凄苦地笑了,說:“但願,我這輩子,還有那麽一天……”
衆人聞言,默然以對。
作者有話要說:牛郎織女的故事,從另一個角度說的。過客已經在解釋女仙思凡的問題咯~重新研究了一下《新白》的劇情,發現這故事發生在南宋。牛郎織女的時代也有問題,不過,這類神話傳說本來就沒有具體的時代背景,只要不寫皇朝争霸,糾結具體的朝代也沒什麽必要,就當他們集體穿越了好了~(明明是你懶得修文,指~)
☆、笑看浮生
雨停的時候,老人與許寧幾人分道揚镳。聽了那樣一個故事,幾人除了心中多了幾分唏噓,并無其他影響。許仙依舊急着回家。肖沐清依舊假裝自己很出塵。白素貞一門心思的想着她家官人。小青心思單純,只要她姐姐沒事,她就沒事。許寧對這個世界的神仙有了些許猜測。那到底只是猜測,不會說出來給旁人聽的。
回到錢塘,姐弟相見,許仙和許嬌容具是雙目含淚,就連粗線條的李公甫也在偷偷的揉鼻子。許寧已經打點妥當,只要許仙不自己跳出來礙某些人的眼,就不會有人揪着那個“發配姑蘇三年”不放。
休息了幾日,許仙和白素貞張羅着要再開一家藥鋪。男兒總要立業,許嬌容心疼弟弟,對這事兒,還是大力支持。她支持的法子,除了做出可口的飯菜,就是把李公甫派過去當苦力。李公甫也很支持許仙的決定,他趁着沐休,帶着一班兄弟一起去還未開張的保和堂幫忙,然後嘛,自然是去喝一盅了。
許寧去書院教書。肖沐清鬧騰了幾日,收到了一封信,匆匆離開了。
不久之後,城中陸續有女童丢失,縣太爺心中焦急,逼着手下差役盡快破案。平日裏,李公甫很少把外面的煩心事兒帶回家裏,現在被催得狠了,免不了抱怨幾句。白素貞聽了,給出了結論:這事兒啊,不是人做的,是蜈蚣精在練功害人。這白蛇似乎與許仙說了什麽,行事少了許多顧忌,對這怪力亂神的事,也不像之前那麽避諱了。偶爾有不周全的地方,許仙也在幫忙打掩護。
正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那蜈蚣精沒惹到許寧頭上,他是不會過問這事兒的。蜈蚣精一事,從頭到尾,都是白素貞和小青在忙活。白素貞遣小青弄來了一把有些年頭的寶劍,又在上面施了法,收拾個蜈蚣精本是不成問題的。可是,這十拿九穩的事兒,因為一盆洗腳水,功虧一篑。多虧白素貞救場,李公甫才撿回了一條命。弟妹這本事不小,不像是普通的大家閨秀啊——李公甫到底是有了懷疑。李公甫或許是個粗人,但是,能在衙門裏頭混得不錯的,哪個是傻子?不過,這人活着啊,就是難得糊塗。弟妹看着挺好的,他就不去計較什麽了。
白素貞一個“普通”的婦道人家,除掉蜈蚣精的功勞自然不能給她。李公甫領了這份功勞,成了為民除害的英雄,應酬一天多過一天。即使知道這不是自己的功勞,李公甫也被那班兄弟捧得暈乎乎的,頻頻請人喝酒,當了不少次冤大頭。保和堂的生意越來越紅火,許仙一家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他們以為,最大的煩惱,是許嬌容一日大過一日的脾氣,全然不知,小青春心萌動,與那寶劍主人家的公子打得火熱。
就在這個看似天下太平的時候,法海來到了錢塘。他是追着蜈蚣精來的。可惜,還是遲了一步,那蜈蚣精受到重創,短時間不能跑出來害人了。法海也不是全無收獲,他看見了青蛇妖與張玉堂的人妖戀。小青與張玉堂互生情愫,便春風一度,共赴巫山。這樣的行為,放在普通姑娘家身上,就是不知廉恥,無媒茍合,放在小青身上……即使生活在凡人中間,即使有着人類的模樣,小青仍舊是妖。她和白素貞不同。白素貞為了與官人相守,努力學着做人。小青卻是被白素貞約束着的,野性難馴的妖。她還保留着太多的蛇類本能。那些動物們,哪個不是看對眼就直接上,誰會搞什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青對張玉堂有了那不可說的沖動,就做了,又有什麽錯呢?什麽?張玉堂?大戶人家的公子,睡一個送上門來的美女,有什麽問題嗎?這話在法海那裏自然是說不通的。作為一個道德水準很高的和尚,他很看不慣這種事。若只是如此也就罷了,這世上不知廉恥的男女也不多他們這一對。壞就壞在,小青是妖,還是個無法收斂自身妖氣的妖。妖氣侵入張玉堂的身子,成了毒。張玉堂不可避免的病倒了。法海本就不喜妖類,這回更是将所有的錯誤都歸咎在小青身上。
好哇!上回放過你們,如今還敢害人!青白二蛇妖,看老衲收了你們!
白素貞真心冤枉,在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又從法海那裏拿了一個差評。
法海将金缽擦得锃亮,雄糾糾氣昂昂地去除妖,見着了白素貞高聳的肚子,沉默半晌,悄無聲息地走開了。白素貞禍亂人間,合該壓在雷鋒塔下。她肚子裏的孩子是無辜的,不該陪着他娘親坐牢。而且,金山寺除了和尚就是守衛雷鋒塔的神将,誰會接生啊!降妖除魔什麽的,還是等那個孩子降生吧。剩下的幾個月,他法海會留在這裏,看着青白二蛇妖,不叫她們再害人。法海在附近尋了一處廟宇挂單,等待着命中注定的那一刻的到來(似乎有什麽東西串場了)。
法海從來都是坦蕩的,當初扣住許仙,做得也是光明正大。這一回來到錢塘,他沒隐藏形跡。白素貞懷着孩子,還要照顧許仙,照看保和堂的生意,完全沒發現,某個對頭來了。許寧則是在法海靠近錢塘的時候,就發現了他的存在。那一身佛力,就像黑夜裏的燈塔一般顯眼。來就來吧,還是那句話,只要不招惹到自己頭上,許寧就不理會他——恭喜法海禪師獲得與蜈蚣精相同的待遇。
肖沐清在短暫的失蹤之後,又回到了錢塘。他不是自己回來的,他帶回了一個雙目失明的年輕人。肖沐清說,那人是他的表哥,喚作雲争。那是一個三十來歲的青年,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氣質和許寧有些像。他言行舉止與常人無異,若不是眼眸中少了那一抹靈光,大概,沒有人知道,他其實看不見。觀他呼吸步态,可知他身懷武藝,還不低。這位公子哥一樣的人物,總是帶着那一抹怎麽也忽視不了的郁結之氣,叫人看了不舒服。
這趟回來,許寧沒住到許嬌容家裏。他在書院附近置辦了一套宅院。肖沐清和雲争就住在那裏。雲争一直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肖沐清很擔心。
許寧卻覺得這位雲争沒什麽事兒。雲争身上的某些東西,他很熟悉。他知道,有着這樣的氣息的人,是不會随随便便就被打倒的。即使落入絕境,他們也會掙紮着,爬出來。他這滿身的沉郁之氣,是不屑掩飾,又或是,做給人看。
許寧知道雲争不要緊沒用,重要的是肖沐清不知道。他擔心雲争,會折騰別人的。許寧不耐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