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破壞欲
第3章 破壞欲
代薇聽出了他話裏的威脅。
但她沒怎麽放在心上。
好歹新郎是易家二少,這場婚禮不僅關乎弟弟的幸福,同時關聯易家、易南集團在外的聲譽。
易圳不敢拿這種事情當玩笑,這太不符合常理了。
引領男人去往彩排禮的路上,正好在主場門口遇到候在場外的新娘。
瑪格麗塔剛看到代薇,便喜笑顏開地朝她招手想唠兩句,随後再一打眼瞅見緩步跟在她身後的男人,頓時變了臉色。
“可算是來了。”她有點兒沒好氣,“你嘎哈去了姍姍來遲的?”
“這都等你一天了,說好早上往回趕,咋還非得掐着點兒來呢!”
瑪格麗塔快言快語,是個不畏權勢的直性子,
“你家沒人敢催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媽他們都擱那兒看着多下不來臺,整得人心惶惶的,還讓我家大傻裏外為難,早來會兒能咋的?”
很可以。
罵得漂亮。
代薇忍不住偷偷勾唇,在心裏給新娘瘋狂鼓掌叫好。
正如瑪格麗塔說的,所有人都怕易圳她可不怕。
見到男人雖然不回嘴也不計較,可偏偏冷着張臉懶得搭理自己,更加激起她心頭的惱意。
Advertisement
“不是我跟你說話呢你聽見沒,不吱聲是幾個意思!”
易圳還是懶洋洋地不搭話。
只是略微側頭,淡淡瞥了眼從剛才就在幸災樂禍的女子。
代薇冷不防發覺男人投來的視線,立馬收斂喜色。當然也擔心瑪格麗塔萬一暴脾氣真上來,跟易圳發生沖突就得不償失了。
只好看了眼手表,佯作時間緊迫的樣子出聲解圍:
“算啦算啦別生氣,人來了就好。”
她軟聲軟語地哄着新娘,“等下影響情緒拍起照來就不美了呀~”
瑪格麗塔氣哼一聲,順着臺階下:“行吧,先不跟他計較。”
代薇笑了笑,順便叮囑兩旁的芭蕾舞者:
“我帶易先生進去,你們聽好司儀的口令,一定要按照預定走位,把新娘的婚紗裙擺給到攝影攝像最佳角度。”
姑娘們乖巧應下:“好的,黛露。”
黛露?
易圳虛眯着眼,看清标注在對面銘牌上的婚策師名字,神色微變。
不是本名。
他突然生出幾分好奇。
代薇在這時做出虛請手勢,擾斷他的思路:
“易先生,我們入場吧。”
*
大型婚禮通常提前一個月彩排。
主要是為了把控婚禮當天的光線角度、攝像機位、參與者的走位站位等細節無誤,邀請新人、伴郎伴娘團以及雙方親密家屬一起走個過場。
在代薇的指揮下,整場環節有條不紊。
看着新人交換對戒,互行親吻禮後,她欣慰感到這場彩排已成功大半。
随後臨近第二場至關重要的儀式,司儀老成照例在串場間隙跟代薇确認流程:
“黛露,三分鐘之後請易先生上臺ok?”
“沒問題。”
代薇貓着腰從後方匆匆穿過人群,一眼捕捉到易圳的位置,連忙小跑過去。
她半躬下身子,語速很快地叮囑男人:
“易先生,您的環節快到了,等司儀發起序言您就可以開始動身準備,記住一定要從羅馬宮門右後方走上臺。”
易圳坐在那裏,沒有應答,臺下變幻的暗度燈難以照亮他眼波深谲。
代薇習慣了他的寡言,也沒在意。
她手握圖紙示意了下方向,稍稍湊近他一點,單手捂住臉側耳麥,輕聲說:
“沒有記詞也沒關系,我會安排司儀代您發言,到時候只要跟着他回答‘是’就能蒙混過關了。”
半是說笑的語氣,像陣小風似的,輕而快地在他耳邊說完話,然後轉身扭頭,準備去打理別的事務。
然而對方沒有給她離開的機會,冷聲冷調地攔截去路。
“如果,我不呢?”他說。
代薇頓愣一下,嘴唇微動:“什麽意思?”
古堡光絡迷離,玫瑰燈鏈的流光鋪散,淋落,聲色張揚。
他坐在歡鬧場裏。
眼皮低垂,偏頭撇她一眼,嗓音稍涼:“我說過,你可以不同意。”
易圳說過的下一句話是什麽。
她當然記得。
“您是在跟我開玩笑嗎?!”代薇霎時感到焦慮。
她已經忙到飛起,還有很多待定事項在等待她的指令。在這種情況下,她很難不把男人的威脅當做一句荒唐的渾話。
易圳又不說話了。
她調整幾下呼吸,幹脆半蹲在他身旁,擡頭看着他,耐下性子試圖哄勸:
“不鬧了好嗎,別這麽幼稚。”
男人似乎也很好脾氣。從西裝內袋拿出一個方形絨盒,不緊不慢地把玩在指尖,淡聲回了她三個字:
“你看呢?”
是自易家祖輩傳承下的規矩:
凡易氏成年男子成婚,須由家族掌權人将印有易氏圖騰的族徽,親手交予女方,這代表氏族祖輩對這場婚禮的認可和祝福。
對于即将嫁入易家的瑪格麗塔來說,缺少這個儀式,無疑是這場婚禮最大的遺憾。
所以代薇特意将這個環節,提到彩排禮上先過個場,唯恐當天出現丁點兒纰漏。
“老成,想辦法延時兩分鐘。”
代薇沒有猶豫,立刻先用對講機向司儀下達指令,順手拽下藍牙耳麥。
來硬的是不行了。
她維持半蹲的姿勢,再次放松語氣:“易先生,我想你應該明白,這場婚禮對你弟弟有多重要。”
“對你不重要嗎?”易圳将問題反抛給她。
神色孤清又淡漠。
四下浮光敷黏着他,妄想平分孤清,偷襲淡漠,揉碎他的冷。
但沒有用。
他慵懶擡膝,長腿交疊,逼問的語調根本不留情面:
“對你不重要,那麽對你小姨重要嗎?”
“……什麽?!”代薇被震住。
她完全溺閉在驚詫的情緒裏,足足花了半分鐘來理解他的話。
倘若他拒絕上臺。
便代表瑪格麗塔得不到易家的認可,代表她的婚禮得不到祖輩的祝福。
瑪格麗塔一定會炸。
那麽她的這單策劃可能會以失敗告終,老板的工作室可能因為得罪易家直接破産。
更要命的是,瑪格麗塔的主婚紗,毫無疑問出自她小姨整整三年的心血。
千萬不可以牽連到家人。
絕對不行!
代薇此時此刻才懂。
這個男人并不是幼稚。
——他根本就是個瘋子。
常人如何能與瘋子争論輸贏呢?
易圳低頭看了眼腕表,提醒她:“你還有一分鐘。”
代薇仰頭望着他。
光是暖黃調。
充沛似日落的暮色,落染的每一絲金色都在佐證垂憐。
他浴在這場垂憐下,一如少年幹淨的模樣。
“黛露,時間到了。”
司儀的催促将她與他的這場抗衡,敲定下勝負。
——贏不了的。
“我答應你……”
她努力找回自己的聲音,手指輕輕拉住他的一點衣角,“你說什麽我都聽你的,但…可不可以不要讓我的工作為難?”
終于肯屈從了麽。
易圳滿意地歪頭看她,下一秒,目光卻驀然凝滞。
女子蹲在他身邊,肩脊單薄,弓蜷的曲線仿佛在訴說她的無助。他的黑色衣料更襯得她指尖細白,脆弱,和些微惹人的笨拙。
仰望他的眼神介于小心與倔強之間,但總歸是柔軟的,又濕又亮,讓她的樣子看上去很無辜。
易圳反倒被她搞愣了。
自己不過是吓一吓她而已。
怎麽…
這麽膽小?
其實那個狗屁族徽根本不頂什麽用,老一輩的破舊陋習拿出來過一過形式罷了。
瑪格麗塔是優秀的新時代女性。
當然不會接受用這種東西作為對她本身的評判标準。事實上,早在他們婚姻登記之前,易家就已經完全接納了這位新娘。
易圳咳了咳嗓,趁機挪開視線,“知道了。”态度還是冷硬。
代薇強忍鼻酸趕緊戴回耳麥,迅速起身掏出對講機,腳下邁出雷厲風行的步伐:
“老成,可以開始了。”
她的背影如此拗硬。
易圳微微抿起唇,剛才的委屈巴巴更像是他的一場錯覺。
一行一動,簡直像極了。
……
彩排禮總算有驚無險地順利度過。
對接收尾工作的時候,易圳派人來轉告代薇,讓她去薔薇花架下找他。
事到如今,再反悔就顯得矯情了。
代薇去換了件白色帽衫和黑色彈力褲,套上運動長襪,配一雙球鞋,随手将長發綁了個高高的丸子頭,外頭裹了件長到小腿的超大羽絨服。
她從小怕冷,德國的冬天更是冷上加冷。
剛一走出古堡大門,就發現又下雪了,有點兒後悔沒帶條圍脖出來。
……凍鼻子。
她手揣在兜裏縮着脖子找路,幸好記憶力不錯,沒多會兒就見到倚着廊柱的那道黑影。
這人,談事情也不找個暖和地兒!非要兩個人天寒地凍地站在這兒吹冷風。
小怪癖???
“易圳……?”她試探着叫他的名字,聲音裏滲透着幾分顫栗。
倒不全是害怕,主要是冷。
“過來。”男人音線疏離。
更冷了。
代薇冷得跺了跺腳,走過去幾步,發現他連大衣都沒穿,紋絲不動地站在那裏,好像對溫度沒有知覺。
兩個人就這樣站了一會兒。
直到代薇快要遭不住,牙齒都開始打顫,不得不哆哆嗦嗦地出聲問他:
“替身的話…需要我做些什麽呀?”
時間停了兩秒。
“你不需要事事模仿她。”
易圳終于開口,冷淡又無情地告訴她:“我只要這張臉。”
她?
是誰?
他的心尖白月光嗎?
今晚徹底領教了男人的瘋癖,代薇告訴自己要盡量收斂着來。
她吸了吸鼻子,音腔軟趴趴的,帶着點委曲求全的懵懂:
“喔……我會做好臉部保養的。”
“只要生活上自由。”不一會兒,她更小聲地補充道。
易圳注視着她,半晌沒有說話。
光線很好,他清楚地看見她鼻尖凍得通紅,盈着那顆痣點愈發粉嫩。令人心生憐愛。
憐愛裏,暗伏有某種惡劣的破壞欲。
“叫什麽?”他不答反問。
她乖乖回應:
“代薇。”
男人卻在此刻,倏然怔忪。
凝視她的眼神裏擦去惡劣與清冷,湧動出隐約稀微地驚詫,他在克制,克制之下破土而出,是不染雜質的一絲期待。
見他再次沉默,代薇彎起唇,稍稍露出小虎牙,又認認真真地輕語一聲:
“替代的代,薔薇的薇。”
她不太确定他是不是聽清了。
不過也不重要,就在她以為這場談話已經快要結束的時候——
“我不想給你自由。”
他眸底閃動着意味不明的光,嗓音有一點啞,“搬進來,就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