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紅耳朵
第9章 紅耳朵
問句将落,鐘樓敲響第三聲。
月亮被驚擾,潛藏在雲層後低泣。
遺落的淚是宛若星子的雪花,細碎推搡着浪漫,疊挂枝桠,洇濕這場寒冬裏的小風暴。
為什麽?
“因為你對我好,因為我想給你回報。”
她的回答不假思索,雙眼坦蕩明亮,鞏固邏輯的成立。
午夜被甜膩複活,鐘聲的餘響在誰胸腔裏撞:
“撒謊。”
彩繪玻璃灼燃起令人心動的春光,裹挾荒唐。
“好吧……”
時間從書房的鐘表上流渡。
女人弓蜷着纖細腰身,拇指擦拭過男人柔軟的唇肉,動作很輕,每一下都與秒針同頻。精準踩點他的心跳,
“既然做了,就想要你記住我,我只是有點争風好勝。”
沒錯,你一定會記住我熱情主動卻不獻媚,惦念在我身上嘗過的一切滋味。
男人喉結滾動了下,起身捉住她的手,眸眼郁沉,深深逼視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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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口紅。”代薇撩起睫毛,臉頰被他的目光燙紅,“幫你擦掉了……”
她解釋得很認真,也很蒼白。
上一秒心血來潮的偷吻,似乎耗盡了她全部的膽量。
“擦幹淨了?”他問。
代薇受不住他帶有洞察力的審視,別開眸子,點了點頭小聲回答:
“幹淨了。”
施在她腕骨的握力在音落時收緊,身體被倏地扯近,易圳用手掌箍起她的下颚,稍稍彎腰,低頭回吻了她。
但停留的時間很短。
與其說是吻,更像是有意蹭磨了她一下,淺嘗辄止。
“我不滿意。”他慢慢拉下眼睫,聲線濕啞,“重來。”
代薇有點遲鈍,顯然還沒從剛才的貼觸中抽離。
她的眼神浸泡在懵懂中,不太确定地擡起手,然而指腹還未碰到他的唇,便被他偏頭躲開了。
怔了怔,代薇不解地與他對視。
“慢慢來。”
易圳壓平尾音,指尖冰冷摩擦在她下颚兩側,口吻中暗含教導。
他的視線發燙,眼底的情緒說不上是貪誘還是純真。但眼神很亮,足以從容地剝露她,吞沒她,将她剖離得徹底。
代薇沉淪在他的注視下。
沒能逃離,就會忽然開竅,執迷不悟地。
她踮起腳,手指半掩在略長的袖口裏,試探着扶住他的雙肩。抵近時,舌尖一點點怯怯輕舔過他的嘴角。
像一尾濕軟的魚。小幅度地游曳進感官神經,讓他很快作出回應。
易圳半俯下身,深切地親吻她。
順勢箍在她腰上的手微微施力,将她抱坐到書桌上,困罩在自己身體輪廓的陰影中。
他其實并不老道,甚至飽含青澀。
偶爾壞心思地舐咬她的唇,像一種純情地好奇。
不會太痛,不含惡意,略有些許古怪的欣快感,惹得她絞緊指尖,身體似觸電般戰栗。
他的舌尖又會輾轉抵觸,探索着滑過她的小虎牙,像極了耐心誘哄,讓她感到意識失靈。
這場舌吻持續了很久。
易圳在她的唇舌中逐漸掌控要領,學會緩慢侵占,懂得溫柔索取,給予她躁動不歇的淩亂歡愉。
他還在感受,他還不想克制。
代薇卻被逼近微窒的邊緣,手指搭在他肩上,疲軟無力地輕輕瑟顫,直到承受不住,弱聲嗚咽着向他哀求。
易圳終于停下來,讓她緩喘着去換氣。
他垂斂眼睑,視線傾頹地掃視在她的唇上,有幾分微腫,落染糜豔,殘留的痕跡是他用力吻過的罪證。
他很喜歡。
代薇難為情地将臉埋在他的衣領,似有潮潤的吐息拂在他脖頸,從喉結漫上耳骨,燒得他體溫灼燙。
*
自從跟易圳簽過協議,代薇便在心裏默認兩人關系更近了一步。
因此開始放飛自我。
她接連幾天在莊園裏到處參觀。
可偏偏參觀的時候不肯好好走路,嫌腿着太累,嫌開車太悶,又總趕不上固定時間的貴族馬車。
于是用易圳的卡在網上瘋狂下單。一會兒平衡車,一會兒漂移板,一會兒輪滑鞋,每天在古堡裏飄過來蕩過去。
甚至經常在易圳辦公時,圍在他身邊來回嘚瑟,簡直花樣百出。
直到——
“小易你回來啦——啊!”
一大早,代薇踩着滑板加速蹿到堡樓門口,花裏胡哨地繞着男人轉了一圈,結果一個沒踩穩,滑板從她腳下無情飛出去,把她摔得要死要死。
摔就摔吧,摔出一個滑跪可還行!彼時雙膝着地,直挺挺跪在易圳面前。
充分演繹現場翻車,跪姿标準,整段垮掉。
易圳:“……”
代薇:“…………”
大型社死雖遲但到。
“哈哈!給大佬獻上膝蓋。”
她當機立斷低頭行出個叩首大禮,“祝大佬天天健康,身體快樂——诶等等等,別走別走扶我一把。”
見到男人擡腳就走,代薇立馬停止胡說八道,死死攥住他的衣角,心虛着讪笑:“扶一把嘛,起不來了嗚……”
不用看,膝蓋肯定是破皮加流血。
太疼了啊,淦!
易圳咬緊牙,深呼吸一口,轉身半蹲在她面前,“這麽不喜歡用腿走路,想一勞永逸?”
“你今天好帥哦……”女人呆愣地盯着他,完全沒将他的嘲諷過入耳中。
“……”他就不該給她這點面子。
易圳顯然不吃這套,懶得理她,起身便準備離開。
“真的。”代薇脫口而出:
“我有沒有說過,你長得特別像我一個高中同學。”
易圳驀地頓滞原地。
黑密長睫略微低垂,在鼻骨上敷落陰影,坍縮成無比隐晦的情緒。這份情緒看起來很淡,匍匐進他幹淨的眸眼時,又顯得深刻。
令人難以讀懂。
他輕翕薄唇,音色有幾分變調:“誰?”
大概沒想過他會追問,代薇呼吸稍窒,沉默的空隙裏,她擱淺在他身上的目光枯萎了下。
她笑了笑,将話題退回去:
“好久沒聯系了,看見你今天這樣穿就忽然想到他。”
易圳鐘愛黑灰系衣裝。
今天卻穿了件白色薄毛衣,深紫色外套有點偏大,衣型寬松,浸透異常疏懶的撕漫美感。
代薇很少見他這麽穿。
“幫幫我…”她仰起頭,伸手纏絞他的手指,與他交扣後晃搖兩下,“疼。”
最會乞求憐愛。
易圳淡淡蹙眉,抽回手,默不吭聲地彎下腰,手臂穿過她雙腿的膝彎,力度平穩地将人橫抱在懷裏。
可她不夠安分。
“咦喲,耳朵怎麽這麽紅呀?”
代薇輕輕捏住他的耳骨,指尖撥弄在他耳垂上,甚至湊近他,用手背去撫蹭他的脖子,不明所以地說:
“小易,你好燙啊~”
易圳側頭躲開她的觸碰,眼底清光亂了兩秒,所幸遮蔽在帽檐下,讓他冷卻的嗓音着□□蓋彌彰的慌亂性。
聽起來尚存孤傲:“無氧負重,發熱快。”
代薇強忍笑意,纖臂緊緊摟住他的肩,轉離話題以自救:“難得天好诶,等下我們去曬太陽好不好!”
男人當然不會理她,她當然還是會在他耳邊繼續吵:
“不過我要先塗藥,你會幫我嗎?嗚嗚嗚可疼了我跟你說,要吹吹摸摸才能好~~”
嬌氣得不像話。
易圳覺得她有許多惱人的小毛病。
她鬧騰、膽小、怕疼,她的本質如此不完美。他知道。
但不是現在才知道。
她不完美的本質是充滿活力,擅長示弱,喜歡撒嬌。她的不完美總會敗壞他的冷漠、孤僻、陰郁,逼他就範。
他已經嘗過一次,曾經。
所以會氣惱。
惱的是這個女孩子逼他就範,還是惱他自己輕易就範。
他不知道。
這次,他想知道。
……
書房二樓。
易圳坐在手工絲綢地毯上。
肩脊微微弓曲,右腿支蜷,臂肘懶散撐着膝頭,在他身後,是一整面立體深色系木格書牆。
蜜桃香靠攏的前一秒,他食指微動,随即單掌扣合書本,眸子淡涼地游移向旁側。
“我會很乖的。”
代薇緊挨着男人坐下,細聲軟語地向他保證,“絕對不打擾你看書!”
她摔得不輕。
易圳偏垂目光,視線緩慢凝落在她腿上。
她的腿部線條很漂亮。不會過分骨感,細長又豐盈,皮色膩白,襯得雙膝傷痕格外紮眼,中心淤積紅腫,邊緣散泛霧化般的青紫。
異樣的反差色狠狠刺入他眸裏。有些古怪。
代薇在握着冰袋敷腿,絲絲麻痛感滲入,冷得她一直嘶嘶地抽涼氣。
乖是假的乖。
笨是真的笨。
易圳看到她擠了點藥膏在指腹,然後翹着十根手指,盯着自己的膝蓋左看右看,磨蹭半天都無處下手。
完全一副要磨叽到天黑的樣子。
“好笨。”易圳實在看不下去了,從她手裏截過藥膏,冷聲命令,“過來。”
代薇立馬轉身面向他,毫不客氣地把兩條腿伸到他腿上,順帶一把捉住他的手,将指腹上的一點藥膏蹭在他的食指上,“別浪費。”
膚肉短暫貼觸的手感十分溫軟,有點癢。
易圳斂下眼皮,沒出聲。
他将藥膏擠在棉棒上一些,均勻塗抹在她膝頭的瘀傷處,動作熟練,力道也算是輕柔。
“你經常受傷嗎?”代薇忽然這樣問他。
他默聲思量片晌,回答:
“你不需要知道。”
她得到的回饋是男人直接終結了話題,顯然沒興趣跟她閑聊家常。
代薇識趣地閉上嘴巴,餘光瞟到他手旁那本《黑塞童話集》,突然眼前一亮。趁他不注意,她迅速把書偷過來,又擡手從書架上順走一支鉛筆。
“別亂動——”
“啊痛……”
“……”他的警告是不是晚了?
代薇眨眨眼,傻呵呵地沖他笑:“繼續繼續。”
難得的暖陽天。光影擱淺在斜式彩窗,被剪裁成暈點不一的華麗光斑,似淩日星子潑落,泛濫一室。
易圳浴在五彩光下。
任由碎泠光斑泅渡眉睫,流經鼻唇,最後旖旎出喉結凸起的曲線,在他冷調的姿态裏印烙不平衡的暖。
他的皮膚總是過白,嘴唇卻天然的薄紅。
代薇想,上帝刻描他的五官時一定保有偏袒,每一筆都千般小心,萬般憐惜,連同他的側顏都要精心矯飾。
像晨昏線下被短暫流傳的希臘神話。
美得迷幻,難辨明晰。
可他似乎又不是向着光亮而生的。眉骨微蹙,唇角抿起,囿困于光影,眼眸執守着疏離。
代薇不停挪動手中的筆,試圖将男人的音容勾勒在扉頁。可無論如何,她畫得出他的樣子,卻畫不出他的矜傲與萎靡。
“圳寶,我的畫技好像退步了……”她有點洩氣。
易圳替她塗好藥,垂眼才發現扉頁上的自己,“怎麽。”他的眼神蟄伏着一絲沌濁。
“你看,明明我畢業于國內最好的美術學院,門門功課非優則A,但就是畫不出你的氣質!”
“無法诠釋,是因為不夠了解。”他拎走書本,随意地丢去一邊。
她出奇變得安靜,看了他好一會兒。
易圳以為她會放棄,不料起身時驀地被她伸手扯住,莫名其妙聽她一句:“對,我們還是太生疏了,這樣下去不行的。”
引來男人好奇地審量。
代薇笑了笑,使勁扒拉着他借力站起身,湊近親吻了一下他的嘴角,輕聲詢問:“你願意和我熟能生巧嗎?”
好奇被攪碎,打散,驚詫在無孔不入地充填。
易圳足足愣滞了半分鐘,直到反應過來,一只手掌捉住她的後衣領,将她整個人從身上拽開,之後半個字也沒回地飛快起身離去。
*
易圳到底沒能禁得住代薇的軟磨硬泡。最終一人一個吊床,躺在她的小花園邊曬日光浴。
“小易~”
“易易?”
“圳寶。”
“……”
“易圳!”代薇拿開他蓋在臉上的鴨舌帽,語調哀怨,“在想什麽啊都不理我。”
始終不應答的男人總算有所動作。
懶洋洋地掀開眼皮,長睫遮彌,歪頭淡漠瞥她一眼,又拎過外套重新蓋回臉上。
???
這人,怕不是屬吸血鬼的?見光死?
怪不得白得病态!
說好的一起來曬太陽,非得整個帽子擋住臉,整個帽子還不算,竟然還戴着墨鏡……
戴着墨鏡?
她好像忽然想到什麽。
慢慢彎起嘴角,從口袋裏掏出還沒拆封的口紅,她悄咪咪蹭去易圳身邊,“易易,我有個很小很小的小忙需要——”
“不行。”衣服下傳來男人悶冷的聲音。
什麽嘛,她還沒說是什麽呢!
“行的行的,圳寶別怕呀。”
代薇倔性子上來,還就喜歡硬拗。
幹脆上手拉他臉上的外套,一半屁股愣是擠坐在他的吊床上,單手撐在他頭側,男女體.位調換,形成一個詭異的“床咚”姿勢。
易圳:“?”
他顯然是驚動了,出于下意識,手上飛速扯過衣服護嚴實自己。
“嘿嘿,今天剛到的口紅,還沒來得及試色~”
她邊拆開口紅盒,邊軟腔軟調地讨好他,“你躺着就行,我很快der!”
說着,哄誘似的拉開衣角,然後猛然掀起,開始照着他臉上的墨鏡塗口紅。
男人卻一反拒人千裏的冷漠,僵躺着一動未動,墨鏡将他雙眼裏那些見得或見不得光的,都死死擋着。
代薇很是滿意,循序漸進貼得更近,嘴唇小幅張動,哄着:
“好乖哦小易,對,就這樣不要亂動,我很快很快快,一下下就好了哦~”
莫名墜陷的氣氛,極致暧昧的姿勢。
以及,溫柔蠱惑的,她的輕聲細語。
“黛露,大哥你們——”
找遍整個古堡的易淏猝然闖入這幅畫面,一秒撞碎當下的暧昧。
三個人同時愣住。
闖入者最先傻眼,震驚地比劃幾下兩人的姿勢,不可置信地結巴着:
“你們這進展……挺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