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無機鹽

第23章 無機鹽

雲翻雪雨, 他的城堡開始冰封,月亮東奔西走,熱意撩撥發膚順流游弋。

中庭空曠冷寂, 他們在最舒适的沙發上擁吻, 一次次變換至最柔軟的地毯上起伏交疊。壁爐燒燃上等松木,混合一小把她親手蒸幹的矢車菊烘烤, 絲縷辛燥的香似打翻的花蜜, 輕易撬動情火,消融入噼啪點點的白噪音裏。

就這麽颠潦地厮混在一起, 從天亮到天黑,精疲力盡就相擁而眠, 直到日頭又放晴大亮。

被收拾服帖的代薇果然心甘情願呆在家裏,再也沒提出遠門浪的事。

但以她的脾性, 就算關在家,也跟“安分”兩個字沒什麽關系。

今天跑到廚房,纏着三星大廚要學做法餐,處理壞了幾個生蚝牡蛎,就丢下一堆蚌殼鮑魚, 跑去和身長近三米的大藍鳍合影;又拿着尖尖細細的剔骨刀,去和龐大的蝦蟹們鬥智鬥勇……

夜裏易圳把人抱在懷裏, 還隐約可以嗅到她指間腥鹹的氣味。

“怎麽一股水産味。”

易圳從背後擁攬,捏住她罪惡亂摸的小手遞在她鼻端,讓她自己好好聞一聞。

代薇在床上亂扭,在他手腕皮肉輕咬一口,嘻嘻笑道:“人家去北海冬泳了啦。”

“是去游了泳, ”

一個翻身, 将她完全罩壓在身下, 他還握着她的手,放進自己的睡衣裏,任由她冰涼的指尖點觸心跳,

“還是爪子愛偷腥?”

——又是一個隆冬春風夜。

隔天又找到新的玩處,泡在甜膩的烘焙房裏不肯出來,給瑪格麗塔打打下手就算作自己也學會做曲奇餅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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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是給我滾出去等着吃吧!”

但是因為愛搗亂幫倒忙,被塔子哥糊了一臉奶油一腳踹出來。

甜點夢來得快,去得也快。

在門口招貓逗狗,碰上外出回家的易圳,話也不講,只是沖他嘿嘿地傻笑。

“?”

易圳眉尾一跳,知道她肯定是憋着一肚子壞水。

“圳寶!抱~”

果然,代薇大笑着撲過來,不懷好意地往他身上賴。

敏捷躲開她企圖抹蹭奶油的腦袋,易圳渾身都寫滿拒絕。

“嗚……圳寶嫌棄我身上髒對不對”

“……”

一回頭就是她那張斑斓的花臉,淩亂邋遢也遮掩不住委屈巴巴的眼神。

代薇一點點挪過去,小心地求證:“我、我不漂亮了,就不喜歡我了嗎?”

沒辦法,她會撒嬌耍賴裝可憐,又贏了。

他想不出什麽更好的證明辦法,只好伸手揪過她,低下頭深吻,連同她嘴角粘連的甜意一并嘗到。

——就甘心臣服于這個膩在奶油氣息裏的吻。

再不然,後一天鑽進花棚裏,非要搶着幹修枝灌溉的活計,結果自己和噴灑軟管玩了起來,弄了一身濕漉漉的落湯雞模樣。

衰裏衰氣往回跑,見到休假在家的易圳,還央他幫忙放洗澡水。

總之淘氣惹禍的時候,總能“湊巧”遇到易先生。

她不知所謂的生活,停止在特邀繪畫教師給她發信息,說要離開德國的這一刻。

泡在浴缸裏,在易圳為她放的熱水裏,她終于後知後覺想起,之前聘請過一位德高望重的藝術家,來指導提升自己的畫技。

“圳寶,德仕蘭先生過幾天就要去澳洲定居了,再也不能教我畫畫了。”

代薇對斑花浴簾外隐約的瘦影提起。

易圳的身影一晃沒晃:“你也沒去過幾次。”

“大家都很忙嘛……哎呀這不是重點啦。”

不由想起自己這幾天空耗時間的生活,聲音心虛地矮下去一截,“德仕蘭先生之前答應為我畫一幅肖像,大師手筆耶!明天是他最後的空檔啦,我一定要過去做模特拿畫像的。”

“他需要仔細觀察你多久?”

男人的關注點開始趨向別扭的角度。

“完成一幅肖像一般也就三四個小時左右,大師慢工出細活,可能需要五個小時吧……六個也說不定。”

剛剛說完,浴簾就“唰”地被拉開。

“帶我去。”易圳皺起好看的眉頭。

代薇有一瞬驚異,但沒有躲閃,笑撥水漪:“想去呀?圳寶幫我洗澡,就帶圳寶去。”

男人二話不說,挽起家居襯衫的袖子,往熱霧缭繞的浴缸靠近。

不設防備,任由女人拉他入水。

也由她在耳邊笑的歡,慢慢褪去他的衣,說要一起洗。

言聽計從,親身釋繹。

德仕蘭先生沒有很濃密的毛發胡須,也沒有藝術家身上迥異于常人的氣息。

斑白的頭發剔成短寸,瞳孔碧藍有神,嘴角緊抿,穿着打扮也更向年輕簡約風靠近。

如果不是跛腳和手杖增加了風燭老态,旁人根本不會想到他已年近八旬。

如願跟随代薇來到繪畫院,易圳和這裏主人所有的交流,就只有一瞬即逝的一眼對視。

兩個看似正常,實則極具個性的人,視線交觸再擦錯而過,視若不見。

總有種會盟王殿之下的怪異默契。

他們都是少言寡語的性子,一路只有代薇在沒完沒了地說話。

進了小畫室,不需吩咐安排,各自都坐上了合适的位置。

德仕蘭老先生戴上眼鏡,斜對畫板;

代薇更不拿自己當外人,倒了杯煮好的咖啡,抽過書架上的雜志,舒服地斜靠在沙發上翻閱;

而易圳自行在代薇斜後更遠處坐下,一言不發。

才翻了半個小時,代薇就厭倦了看書,仍舊維持捧書的動作,嘴裏卻在想方設法地聊點什麽:

“圳寶,莊園那麽大的地方,我們為什麽不蓋一座水族館呀?西澤海區魚多,抓幾條回來養着玩嘿嘿。”

對她不時冒出異想天開的想法已經見怪不怪,到底是沒舍得讓她得不到回應:

“養你一個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對呀!養殖耗人力,咱們搞個不會跑不吃飯的大家夥怎麽樣?比如建一座摩天輪!或者過山車呢?”

本來她自說自話就續航超長,易圳這一搭話,簡直是小火車添柴,“嘟嘟嘟”到處跑,

“要不我們挖一個大型溫泉池,不限主人和工作人員使用,大家一起洗香香泡暖暖。

“旁邊的草地呢,我們去搞幾個熱氣球回來,泡熱了就上去吹吹冷風。

“你說門票錢應該怎麽收比較好,我覺得………”

易圳擡膝疊腿,腕骨随意搭在膝蓋上,凝視前面那個女人說到興奮處,微微搖晃的後腦勺。

她喜歡天馬行空的浪漫,多數時候只是不切實際的幻想,自我沉浸的樣子太過可愛。

他半垂眼睑,睫毛卷斂下眸光悸動,熱浪幽深藏隐。

聽她喋喋不休描繪腦海裏的搖搖馬、棉花糖風車,還有巨型禮花筒,他完全可以随之想象出,她心裏過分簡單的小女孩夢想國度。

目光徐徐牽扯放長,暗匿着不可捉摸的霧色。

他的眼神曾是冷薄的純質,如今是她。那裏曾如謎語般深奧,如今由她解碼。

早有人嗅覺敏銳,洞悉熱烈的情愛在洩露,偏愛昭然若揭。

本該創作的是單人畫像,卻因畫外人眉眼間的濃郁深情,被繪作者細細容納于紙上筆下。

德仕蘭一語未發,将滿目雜亂無章的深切,斂束于每一筆條理,以具象化的方式完整陳述,畫像單人成雙。

飽滿噴張的愛意,男人自己并不清楚,女人更無從察覺。

只有畫紙記載得明了。

不得不說,當繪畫模特是個累活,健談如代薇都把嘴皮子啰嗦累了,甚至眯過去睡了一覺,醒來無所事事地發了會兒呆,叽裏呱啦說了會兒話,還是找不到消遣,選擇把雜志閱覽到尾頁。

最後再次入睡後許久,被易圳叫醒說該回家了。

“畫作整體已經完成,我會利用在德國最後這段時間來完成後續工藝,确保離開前能交給你們。”

德仕蘭先生這樣告知她。

代薇靠在易圳懷裏嘻笑:“哇哦,慢工出細活,老師肯定是想把我的仙女美貌表現得分毫不差。”

“抱歉,我有些好奇您收她當學生的原因。”捏住她胡說八道的嘴巴,易圳在臨走前對別人開口說了第一句交流的話。

德仕蘭摸了摸鼻子:“也許……她身上有锲而不舍的精神,性格開朗,思維敏捷,擅長用很多話表達自己……”

“在您看來她毫無缺點嗎?”

“哦我的老天,如果非要說缺點,那一定是她的話實在太多了!”

……

代薇是一路嘀嘀咕咕反駁着他們離開的,易圳沒壓住嘴角,只是偏過頭揉她腦袋。

從84號公路南段開始分道揚镳,易圳前去私人機坪趕往內陸出差。

他本該乘坐今天清晨的航班離開,但再忙也會為她騰出時間。這般黏人。

“這次去你的家鄉,有需要帶的東西告訴我。”這是他臨走前最後一句話。

說到家鄉,代薇漸漸顯露出柔軟,展臂用力地擁抱他,沒有回答。

恍然發覺最近竟然很少想家,很少記起曾經十年如一日的眷戀。

是不是奢逸的生活淡化了癡妄?

是不是執念逐漸被頂替,

是不是天平在傾移。

不确定。

但安心、偏袒、寵愛,這些讓人愉悅沉溺的感覺,是他已經給定的條件。

就這樣下去也很好,對嗎?

她竟然也開始學會掩耳盜鈴,一點點上瘾,一天天下陷。

回家把自己收拾幹淨,管家告訴她有來自于奧地利的航空快件。

代薇飛快接過,躲回房間才打開細看。

裏面是千方百計托遠方好友弄來的,世界曲棍球冠軍簽名的球杆。

只觀察過它古樸潤澤的色彩,沒舍得拿出來細看,估摸易圳下飛機到市內時,給他去了一個電話。

“圳寶~有沒有想我呀?剛聽藺也說你們要出差好幾天,臨近聖誕節才回來。告訴你哦,我給你準備了平安夜禮物,你肯定喜歡。”

電話那頭的網絡信號似乎不太好,畫面模糊,音頻卡頓,代薇已經淺笑着說了許久,才傳來易圳不明所以的問句:

“什麽?”

“嘿嘿沒什麽啦,等你回來就知道了!”

她眉眼的笑意如此柔和,“圳寶,在家洋酒喝多了,想念家鄉駱家巷的散裝香花酒,幫我買兩斤嘛。還有六關路崔記炙鴨,現烤的是吃不上了,不過他家有真空包裝版,也很好吃,多買幾只分給小瓷和阿淏家嘗嘗。”

易圳那邊沒什麽聲音,只是畫面還混沌一片。

“啊對了!最有名的大閘蟹,可惜不是它們最肥美的季節,等明年我們一起回去吃。萬宜肉松燒餅,你有空一定要買,新鮮出爐的邊走邊吃才有靈——…”

通訊質量趨于穩定,她忽然停止自說自話。

話尾未結,失了魂。

最忽視不得是男人寡涼的眼。

以及視頻畫面的背景,是一家燈影昏沉的老舊書店。

“哥哥高中以前都是在國內讀的。”

“據說是高三那年認識她。”

“兩個人初見,”

“好像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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