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獨角戲

第26章 獨角戲

10月30日, 23點19分。

【最近很少給你發消息,一切順利嗎?】

11月10日,21點33分。

【你知道我不會責問你逃避, 更不會勸你放下。】

11月15日, 淩晨1點47分。

【時間快到了,就算無所留戀, 也回來看看淺淺吧。】

11月19日, 10點08分。

【給你發的信息都石沉大海,其實我知道你不需要提醒。】

12月20日, 晚間8點56分。

【回來吧,我等你。】

2月4日, 20點整。

對方來信:

【好。】

——半載寥寥怯怯,求得你只字片語, 竟不知是悲是喜。

為了方便代薇三天兩頭的網購生活,易圳命人在莊園北門外修蓋了間儲物驿站,驿站連接跑馬場,車輛無法通行,于是易圳特許兩輛貴族馬車每天不定點地載貨往送壹號堡。專門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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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閨蜜團下午茶吃太飽, 也會被代薇奴役來陪她親自取一些小件快遞。

“好家夥,這貴族馬車被你整來送貨可還行, 知道暴殄天物四個字咋寫不?”

驿站裏,瑪格麗塔捧起她的一大兜快遞。

代薇跟着抱起快遞盒,晃晃腦袋嘚瑟道:“架不住我家圳寶疼我嘿嘿!”

塔子哥飛起倆白眼,“笑屁啊你個傻der,一天到晚圳寶前圳寶後的, 诶喲瞅你那點兒出息!”

“那咋啦, 圳寶咋啦, 我就要喊圳寶圳寶圳寶寶寶……”

“給爺爬!”

這時,一旁的易瓷忽然扯了扯代薇的衣角,叫停兩人的吵嘴,蚊子般乖乖慫慫地小聲喊了句:“大哥。”

瑪格麗塔擡眼調侃:“老代,你家寶兒來了。”

“圳寶!”沒等易圳走近,代薇已經先一步雀躍地沖過去,冒冒失失地撞進他懷裏,甜膩膩地嬌嗔道,“你最近下班好早呀。”

眼睛在對他笑。

唇舌在喚他的名字。

腳步在不管不顧地奔向他。

易圳伸臂回抱住女人,眼睑垂斂,默不吭聲地注視了她好一會兒。他有些不懂了。

分明每天抱着她,卻在很久以前就失去了她的注視。

分明她全世界都是他的模樣應該令他感到滿足,可她的世界好像正逐漸關上門。

怎麽會患得患失?

他有些搞不懂自己,似乎也從未真正懂過她。

是他太貪心了麽?

順手接過代薇懷中的快遞盒,換做往日,放開她獨自走在前面,驕傲自持地等她追上來纏鬧再半推半就地縱容才是他的一貫的做派。

但今天不是。

易圳明顯有一絲頓滞。然後未經思考地更加扣緊她的身軀,低下腰身,在女人的紅唇上落下一個輕緩的吻。

那就加倍對她好吧。

再提早下班一點,再黏她一點,再默許自己更貪心一些吧。

如果不這樣,他就會慌。

代薇被他親愣了。他從未在有人的時候主動吻過自己,這很反常,她知道的。只是再不想細究他的反常,不能細究,不必要。

“嘎哈玩意兒呢你倆,這麽開放不得整個大銀幕直播??”

順着瑪格麗塔的出聲擾斷,代薇嬌羞地推拒了下易圳,嬉笑着躲避開他更進一步的深切熱吻,“寶貝,待會兒再親。”

細軟的尾音彌留在他耳際,轉身便跑去前面跟塔子哥繼續新一輪的鬥嘴大戰。

女人的身影柔軟滑墜在他眼底。她的甜、她的靈動、她盎然無比的生命力會輕易遮蔽他的感官,因為她的躲避被刺傷,也因為她的一句“寶貝”而自愈,情緒游離的軌跡被他人緊握其實是一種自我施加的酷刑。

其實感覺很羞恥。劫難一般。

易圳慢慢直起身,沉悶地緩喘一口氣,唇角略抿,邁步跟在後面。

有易圳在,易瓷根本不敢跟着她倆胡鬧,唯有小心翼翼地并排走在易圳旁邊。

見到他手上的東西比自己多,想要幫哥哥分擔一些的心思讓她撐着膽子偷瞄一眼他的臉色,努力踮腳試圖從他手上拿走兩個快遞盒。

女孩的小動作引起易圳的注意,收回目光,偏頭淡瞥她一眼,沒什麽情緒地單手将易瓷抱着的盒子接了過去。

易瓷和這個大她九歲的哥哥沒見過幾面,他的陰郁森冷沒少從人語相傳中聽說,簡直害怕得不得了。

拼命鼓起的勇氣瞬間歇菜在他投來的冷涼眼神中,小姑娘立刻縮低腦袋,大氣不敢喘一下,悄悄攥緊衣角小步跟在他身後。

繞過天鵝湖,易瓷率先與他們分開。

恰好趕上肆號堡園車經過的時間,瑪格麗塔順路經過壹號堡,于是替代薇把所有的快遞件一并帶了回去。

即便只有單獨兩人的相處時間,代薇依舊沒有一刻停歇,天南海北地跟身邊男人閑聊起無關緊要的話題,而易圳忽上忽下飄晃的心緒,也在她的碎碎念裏得到撫慰。

直到聽見代薇提起那夜的事:“我不是故意丢下你的。”

她指的是,宴會上,衆目睽睽之下,棄他不顧的奔逃。

她開啓這個話題的方式很自然。小幅度地扭頭看向他,眼神濕軟地容承他,笑音溫柔,坦述的語氣十分輕松:

“小姨店裏一個大主顧的婚禮上出了些緊急狀況,要我趕過去救場。”

易圳停下了步伐。

“怎麽不告訴我?讓我幫你解決。”

距離開年宴已經過去很多天,她并沒有及時為那晚的離席作出解釋,但她總會解釋。

當代薇在這段時間摸清跟他相處的方式,他也從代薇這裏學會“退讓”與“緩和”,所以沒有尖銳,沒有急于追問她。

即便他滿心計劃在易家的主場上公開她是“唯一”,而她随意打翻了他的計劃。

在這之前的患得患失或許因此而來。

不過她主動解釋了,那就沒有關系。

是她最先邀請的,是她讓他認為他們已然足夠合拍,讓他堅信他們還有下次,還有以後,還有很長的未來,他做好了為此消耗一生的打算。不能怪他貪心。

“當時太着急,沒來得及想那麽多嘛。”代薇走近他眼前,稍稍仰頭,雙手捧住他的臉頰,彎起眉朝他歪了歪頭,誘哄的聲音充滿耐心與親昵,浸透寵溺,

“我知道,我可以依靠你。”

暫時。

“之前失誤了,現在你要身體力行。”易圳握住她放在自己臉側的手心,模仿她每次撒嬌邀寵的口吻,語調壓虛,嗓音低啞得欲。

他完全被她教好。

代薇低頭輕笑起來。

從他掌中抽回手,踮起一點腳尖,張開雙臂勾攬住他的脖子,唇尖緩慢貼吻在他頸側的動脈處,沒有調戲,不含情.欲,是從未如此認真地親吻過,才讀懂這個男人每一寸噴薄湧動的愛意。

代薇用力地緊緊擁抱他。

當冷冰冰的唇瓣觸染他的體溫,易圳聽得到她喊他的名字,卻看不見她微微濕紅的眼尾。

她說:“易圳。”

——我們不會再有以後了。

她說:“星野梨不适合你。”

——我也是。

她說:“白月光也不要等。”

——因為愛而不得的孤勇,是場笑話,我已經切身體會。

在他們這段關系存續以來,這是她唯一一次提起別人。從前不提,是因為掃興,現在提起,是為了讓他感到掃興。代薇必須要承認,自始至終易圳都是幹淨的。

只有她,是最卑劣的那一個。

是她把他教壞的。

易圳怔了怔,第一反應是她受到了怎樣的壓力和委屈,不然她不會從毫無競争力的人身上表現在意。

“誰讓你不舒服了麽?是星野梨?”

然而視線追逐到她的眼睛時,他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那裏浮泛的光亮仍然稀釋狡黠,她略帶警告的字句仍然直白而熱切,不帶半點卑怯,與往常無異。

她說:“是易圳,易圳已經有我了,不可以還惦念別的女人,我會嫉妒。”

——事已至此,就讓我壞到底吧。

太過惬意怠惰的光陰總會令人忽略它的匆忙流逝,時間猝然踏入四月,暖風清朗,塵封柏林一整個冬季的冷雪早已冰釋。

法特莊園蘇醒在旖旎春深的驚夢中。

與二叔易鈞的會面很突兀。

叁號堡。

“原本以為你和小圳從前的那些女人沒什麽兩樣,在這裏晃悠上十天半月就會自動消失,看來是我低估了你。”

很久不見,這位二叔還是學不會客氣,

“既然這樣,那你就跟我去見一趟我大哥吧,究竟能不能進易家的門,還得看他的态度。”

易鈞的大哥。

易圳的父親。

易南集團的創始人,在易圳十八歲成人那年發生意外,高位截癱,如今癱瘓在易家的私人療養院。也是在那年易圳從國內高中畢業來到德國,一手接任集團業務,成為法特莊園的家主“易先生”。

不過,這些都是代薇聽說來的。

易圳沒有跟她提起過自己的父親。既然他不提,就說明他覺得沒必要,他都認為沒必要的事情,她又有什麽必要做?

面上裝得瑟瑟發抖,嘴上應付得從善如流:“二叔,阿圳到現在也并沒有承認我的身份,這樣冒昧地過去打擾他父親,會不會不太合适呀?”

已經偷偷給救兵發過消息。

她只需要拖延時間就好。

“你在這裏消遣了小半年,不去才是不懂規矩。”易鈞并不打算輕易放過她。

“可是二叔,您也知道阿圳的脾氣,這麽大的事情我總要跟他商量一下,萬一惹他生氣了,我會失去一切的。”她飛快地看了一眼手表,在別人面前還傳遞出貪圖富貴的媚俗形象。

快了。

“人是我帶你去見的——”

“二叔要帶她去哪裏?”

來了。

代薇立馬轉過身望過去。

不愛西裝革履束縛的男人,今日穿着代薇買給他的橘橙衛衣。

沙棕發色是開春後被代薇纏着一起去染的情侶款。

光鮮亮調的外在加持令他皮膚更顯冷白,像潑灑在海霧中的碎暖光,一再消融他的陰戾與孤傲,反襯在他漠然清冷的眉眼間。

談不上多好接近,總歸着色了些微不可覺的溫情成分。

藺也跟在他身後。終于改掉從前不合群的小怪癖,不再鐘情于獨來獨往了。

代薇背對着易鈞,在那位長輩看不見的視角朝易圳不停地暗遞眼色,做口型求救。

平時見慣了她鬧騰不休,難得也有她需要假意乖順的時候,僞裝得像讨食的小貓兒一樣。

新鮮又有趣。

于是叁號堡的衆人驚詫看到:

素來冷淡寡情的易先生站在堡樓門口,左手插兜,另一只手徑直伸向代薇示意。

代薇如獲大赦,連忙跑過去牽住他的手掌,甚至撒嬌般往他身後躲了躲。易圳隐約失笑了下,拉近她微微彎腰不知耳語了什麽,惹得代薇有些羞惱地推開他,又被男人重新拉回去摟緊腰。

“夠了!”易鈞簡直看不過眼,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傲慢與刻薄橫亘在他一絲不茍的鬓發間,将批判的詞句說得十分露骨,

“小圳,這女人來路不明,居心叵測,我勸你不要再被她營造出的假象騙得團團轉,你父親也絕不會允許這種女人踏入易家。”

這種女人是哪種。

當然是與星野梨全然相反的、完全不受掌控的那種女人。

所謂上流最厭惡的那種人。

代薇在心裏輕輕嗤笑。不同于小姑易勉之那般“溫水煮青蛙”的聰明,懂得一面熟練充當和事佬,一面借以女人來對抗女人,二叔易鈞只會愚蠢地暴力壓制,利用“階層差距”去貶低和鞭撻對手。

在易鈞看來,他那個侄子如今根本就是眼盲心也盲,于是語态肅重地再次警告道:

“你要清楚,她不過是想踩着你滿足野心而已。”

易圳終于平靜地擡起眼,視線冷淡,唇角卻彎挑得微妙,施舍的回答中丢棄掉上位者應有的分寸:

“那麽我希望她踩得開心。”

晚間代薇洗完澡,翹着腿趴在床上玩手機。

等到卧房門口濺起伶仃的當啷聲,她迅速收起手機,換了個側躺的姿勢單手撐頭,看到易圳邊擦頭發邊走過來坐到她身旁。

代薇的眼神游曳在他臉上,異常安靜。

他随意甩了甩濕發,發梢微卷,淩亂修飾着側顏颌角的精致。眉眼線條陰柔,鼻骨挺直,眸色清黑,眼睑垂斂時牽連出睫毛的天然長密,細膩皙白的皮膚襯得唇色尤為鮮紅。

的确是,七分相像的好皮囊。

不同的是,那個人很愛笑。從前。

她過長時間的觀察被男人敏銳捕捉,略動眉梢,他淡淡地“嗯?”一聲表示疑惑。

代薇彎起嘴角,一下子湊得離他很近,贊美的字詞浸泡在蜜桃香的甜膩裏:“老公,你真的好漂亮呀~”

漂亮。

是可以用來形容男人的麽?

易圳扯了扯嘴角,勉強同意了她的“誇贊”。同時他也很清楚,從她嘴裏說出“老公”兩個字,一定沒那麽單純,一定不懷好意。

“開口就是了。”他低下眸子,食指輕柔刮蹭着她的下颚。

“兩件事。”代薇看着他笑,“第一件,我想……”

故意停頓在這裏,她仰起頭,鼻尖輕觸在他的喉結上,指尖緩慢游移,貪欲無度的肢體語言隐秘在永遠純真的音容下。

她的真摯、她的熱情、誠邀他探索的她的衷心,她的一切都像抹了蜜的蛇毒,濕漉,滑膩,溫柔又致命。令他做不到無視,令他無法挽留理智。

他會自投羅網的。

易圳虛眯着眸,看了一眼她,又斜瞥一眼她手中的動作,喉結隐隐滾動幾下,指節曲起,躁動的血管筋絡蟄伏蒼白手背。

他的呼吸被捏造出欲.望的頻率,視線晦黯,靡紅灼燙的耳根明顯知道她每次的壞心思。

“想什麽?”卻偏要她每次都親口說給他聽。

當然,代薇也很樂意。

“想聽你今晚喊我,”每次都積極地配合他,“小廢物。”

易圳太熟悉她了,所以這件事一點都不難。

午夜時分,當代薇在他掌紋的撫慰下昏沉盛放美好時,她變得虛軟無力,卻仍然沒有忘記告訴男人“第二件事”。

“易圳,我想要你親手為我摘下那朵花。”

——菲日吉妮姆粉杜鵑。

來自英格蘭。

代表荒唐绮旖的開場,代表陰暗占有欲的潛滋暗長。

去吧,去把杜鵑花帶回來,然後親眼欣賞我們不堪一擊的故事走向終零。

……

第二日清晨,代薇起得格外早。

手機裏躺着無數條微信和未接來電,大部分來自瑪格麗塔:

“臭寶快醒醒!”

“大傻收到消息,易勉之安排星野梨住進莊園了艹!”

“你倆昨晚嘎哈了,我跟大傻打電話發微信怎麽都聯系不上你們!”

“……”

還有一條是易圳。

只有簡短的一句話:

“我會為你摘下它,乖乖等我回來。”

代薇盯着屏幕看了幾秒,沒回。

蹲坐在房間邊角的地毯上,慢吞吞地抽完一根薄荷煙,她掐滅煙頭,起身瞟了眼花窗外的天色,涼風穿過撩動風鈴兩聲叮當的碎音。

轉身,毫不猶豫地扣上自己僅有的一個行李箱。代薇再次打開微信,點進“婚策團隊”的群聊,潦草劃看幾眼一早定好的回國機票。

最終,她手指飛快地發出二字指令:

“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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