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客棧

“咦,你們回來了。”

聞相俠與蘇無樞兩人剛上了樓,走廊裏一扇門吱呀一聲打開,有人探頭出來笑嘻嘻地說了一句。

蘇無樞“咦”了一聲道:“你還沒走?”

聞相俠上前一步,沉聲道:“顧公子。”

顧清商一本正經地道:“喂,君子動口不動手,我看你也像個君子,居然還玩偷襲。”

聞相俠抱拳道:“在下今日多有冒犯,在此向顧公子賠罪了。”

“這還差不多。”顧清商擺擺手,“找本公子幹什麽?”

聞相俠上前一步,聲音略放低,道:“敢問顧公子來此,所為何事?”

顧清商聲音也放低,臉色肅然,道:“散步。”

聞相俠一窒,蘇無樞噗地一聲笑了出來。所幸聞相俠修養極好,并沒有動怒,只說道:“顧公子,此地如今乃是非之地,顧公子還是莫要久留,以免卷入是非。”

顧清商點頭,臉色繼續肅然,道:“我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我決定半個月以後就走。”

蘇無樞大笑。聞相俠皺眉,說了一句“好自為之”,便抱拳告辭。

兩人一轉身正碰見溫小桃,聞相俠對他點了下頭便走了。蘇無樞一看見他立即一副遺憾他不是屍體的表情,總是要驚吓他一下。

蘇無樞一眼瞥見他手裏端着一大碗面條,頓時吓一跳,扭頭望向顧清商,“你的?”

顧清商連忙說:“這可不是我要的。”說着他看溫小桃,說:“溫小桃,這誰的啊?”

溫小桃指了指自己的房間,說:“是那位客官的。”

Advertisement

“那不是你房間嗎?”蘇無樞說。

“哦,今日來了兩位客人,客房沒有了,我就把房間讓給這位客官了。”溫小桃說。

“那你住哪裏?”蘇無樞問。

溫小桃說:“樓下還有一間庫房。”

“哦……”蘇無樞點頭,沖他擺擺手,“去吧去吧。”

顧清商和蘇無樞對視了一眼,都露出一臉同情然後幸災樂禍的表情,看着溫小桃端着碗過去敲了敲門,說:“客官,您的面條好了。”

門從裏面打開,開門的是個五十上下臉色灰暗的男子,看起來也像是江湖中人。那人接過碗來,說了一句:“今天不要再來了。”

溫小桃應聲。蘇無樞看着他關上門,感嘆一聲:“又一個江湖大俠。”轉身回房去了。

看蘇無樞走了,顧清商拉住溫小桃,一臉笑嘻嘻,拍拍他說:“溫小桃,你晚上跟我住好了。”

溫小桃愣了一下:“啊?”

“噓,快來。”

“可是……”

輕輕一聲悶響,顧清商拖着再次被打暈的溫小桃,瞄了一眼四下無人,輕輕關上房門。

夜靜更深,萬籁俱寂。

夜色中一個人影輕輕撥開窗戶,悄無聲息地塞進一張紙箋。睡在床上的人此時突然躍起,撲向窗戶,然而推開窗的時候,那人已飄然隐入夜色中,一閃而沒。

聞相俠拈起那張紙條,借着月光隐約看清那上面的一行字:“鎮東橋頭見。”下面署名赫然竟是溫小桃。他捏着那紙條低頭略一沉吟,轉身出了房門。

一出門,隔壁蘇無樞也出來了,興奮地壓低聲音問:“有人?”

聞相俠把手中的紙條給他看了一下,走廊裏漆黑一片,蘇無樞只隐約看出那是張紙。聞相俠低聲道:“剛剛送來的,約我鎮東橋頭見,署名是——溫小桃。”

蘇無樞道:“是那個家夥送來的?”他說的“那個家夥”,自然就是他們追了一路的疑似拈花公子。

聞相俠道:“正是。”

蘇無樞連忙道:“等我一下,我去看看那兩個家夥在不在。”

聞相俠點頭,看着他隐入走廊深處的黑暗中。不一會兒他回來,小聲說:“溫小桃不在樓下庫房,顧清商還在房裏。”

蘇無樞能隔牆聽人氣息,他正是以此判定的。

聞相俠略一點頭,低聲道:“我去鎮東。”說着人已閃身下了樓。蘇無樞連忙跟了下去。

兩人往鎮東疾奔,一出門蘇無樞就說:“想不到溫小桃是展飛缡的同夥啊,我就說他好像是會武功的嘛,你說他約我們來想幹什麽?”

聞相俠不語。蘇無樞也不管他答不答,自顧自說道:“咦,師兄,你說會不會溫小桃就是展飛缡啊?他藏在這裏當帳房先生,肯定沒人想到他就是……不對……”他懊惱地道:“小桃鎮離京城那麽遠,一夜走一個來回好像不大可能……”

鎮子很小,蘇無樞一個人自言自語了三十八種假設之後,目的地已經到了。

聞相俠一路無言,此時站在橋上也是默然不語眉頭緊鎖,蘇無樞越發好奇起來,望着他道:“師兄,你跟展飛缡是怎麽認識的?說來聽聽。”

聞相俠聞言皺了半晌眉,終是開口道:“我跟他只有一面之緣。”

“一面之緣?”蘇無樞道,“莫非是你追蹤他的時候,他跟你聊過天?那你怎麽沒抓住他?”

聞相俠慢慢道:“那一次我追蹤他的途中,巧遇一個通緝要犯。我本想捉拿他歸案,卻不料将要擒下他時,突然來了四個人相助于他。”

“那四個人很厲害?”蘇無樞問。

聞相俠點頭,道:“我不敵他們五人,僥幸逃得性命,卻已身負重傷,昏迷在路上。”

蘇無樞瞪大眼睛,“難道是他救了你?你們這麽認識的?”

聞相俠道:“不錯。”

“難怪你不抓他。”蘇無樞說,“原來你抓不住。他知道你在追緝他嗎?”

聞相俠點點頭。

蘇無樞“哇”了一聲,“那他沒有捅你一刀也就算了,居然還救你,難道還是個同情心泛濫的大好人?”

聞相俠聞言居然微微一笑,道:“他确實不是什麽壞人。”

“啊?怎麽說?”蘇無樞大是好奇。一個大盜能讓善惡分明執法無情的京城第一名捕親口承認不是壞人,還真是不容易。

聞相俠道:“他告訴我,他所盜之物——幾日後便放回原處。他不過是……”他仰頭望了一眼月亮,淡淡笑道:“不過是想看看那所謂的寶物是什麽模樣罷了。”

“還有這種只是偷來看看的賊啊?”蘇無樞很是納悶,說:“你相信?”

聞相俠不答,眼神遙望向遠處的稻田,“十年前他與我一般年紀,少年傲氣卻比我還盛,不屑欺騙于人,也不屑于澄清,對我說了真相也并不指望我相信。”

蘇無樞道:“結果你就真信了。”

聞相俠道:“所以……就成了朋友。”

“朋友?”蘇無樞疑惑地說:“原來師兄你也有朋友?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像你一樣?”

聞相俠笑笑,搖了搖頭,“十年前他很驕傲不羁,也很……任性。”

蘇無樞努力想象了一下,然後搖頭,“想不出來。”

聞相俠道:“在見到他之前,我也從未想到過能與這樣的人成為朋友。”

蘇無樞似懂非懂。兩人靜立無言,風漸清朗,夜漸微光。

“天快亮了。”蘇無樞說,“奇怪,他不來,去幹什麽去了?”

聞相俠臉色突然一變。

“回客棧。”他說。

蘇無樞莫名其妙,邊追邊問:“怎麽了?”

回到客棧天已經大亮,聞相俠和蘇無樞一上樓,恰遇見溫小桃端着碗面條敲門,兩人都是一怔。

溫小桃敲了半天門,裏面卻沒有反應,試着推了推門,居然一推就開,門只是虛掩。

門一開,只見昨日那男子伏在桌上,似是睡着了。溫小桃小心翼翼地進去把碗放下,又輕輕喊了兩聲,那男子依舊毫無反應。

聞相俠見此臉色一凝,忽然大步過去,扶起那人的頭。溫小桃一見頓時“啊”了一聲,驚得連退了幾步——那人面孔青黑,竟是已氣絕多時。

蘇無樞見狀三兩步踏進房裏,看了一眼,立即道:“是中毒。”他眼光在桌上一掃,落在那昨夜送來的面碗上,迅速摸出一支銀針來插入殘湯中,抽出來看了看,對聞相俠點點頭。

“中的是什麽毒?”聞相俠沉聲問。

蘇無樞在那屍體上忙碌了一陣後說:“像是銀枭門的化魂散。”

聞相俠怔道:“化魂散?”

蘇無樞道:“怎麽了?”

聞相俠緩緩道:“此人正是銀枭門護法之一,‘半神機’李算。”

這一下蘇無樞也愣住了。

“此人是什麽時候來此?可有與他人同行?”聞相俠問溫小桃道。

溫小桃猶自驚慌,見他問,忙答道:“是昨天,你們走後他們來的,還有一位姑娘。”

“那位姑娘現在何處?”

“在……在書房。”

聞相俠略一沉吟,道:“你去請那位姑娘來。”

溫小桃忙不疊地點頭,連忙出去。

“等等!”蘇無樞手裏捏着銀針,一閃身攔到溫小桃面前,銀針順手對着他眼睛刺去,溫小桃大吃一驚,連忙往後一躲,整個人跌在地上,蘇無樞銀針如影随形,眼看刺到眼前,他吓得閉上雙眼,全身僵硬,一動不動。

針尖貼着他眼睫,激得睫毛微微顫動。蘇無樞瞪大眼睛看着他的反應,一旁聞相俠皺眉道:“別鬧了。他确實不會功夫。”

蘇無樞收了銀針,盯着溫小桃道:“真的不會?要不我用銀針探探他的經絡,肯定能看出來……”

話未完,聞相俠皺眉道:“無樞!”

蘇無樞連忙投降:“哎哎不要生氣,我說着玩的。”銀針探人經絡之事是驗屍之法,活人若經此一折騰,不落個全身癱瘓也差不多了,他也确實是說着玩而已。

收了銀針,蘇無樞還不甘心,“不會武功也有嫌疑。”

聞相俠伸手去扶溫小桃,溫小桃睜開眼睛眨了眨,聞相俠道:“無樞并無惡意,你不必驚慌。”

這句話明顯沒起作用,溫小桃站起來之後一擡頭望見蘇無樞,趕緊往後退了幾步,站在門口仿佛随時準備奪路而逃的樣子。

這麽一折騰,隔壁的房門已經開了,一個年約十七的少女走出來,向這邊望了一眼,看清房內的情形後,她突然呆住。

“怎麽了?”斜對面的房門也打開,顧清商探出頭來看了一眼,奇怪地問。

這一瞬間少女已回過神來,幾乎是撲進房間來,呆呆地喊了兩聲:“爹,爹……”

蘇無樞不忍地看着她,輕聲說:“他已經死了。中毒。”他指了指桌上的面碗。

少女擡頭望了蘇無樞一眼,仿佛一瞬間空白了,瞬間茫然後,終于反應過來,撲抱住已經冰冷的屍體,凄厲地喊了一聲“爹”,霎時淚流如注。她邊哭邊喊,喊了幾聲後突然站起來,掃視着身周衆人,眼神裏透着仇視,“是誰,是誰害死了我爹?是誰!”

蘇無樞正要開口,突然她眼光掃過桌上的碗,猛然轉身“嗆啷”一聲短劍出鞘,匹練一般的劍光暴射而出,劍鋒與溫小桃之間的距離——就在咫尺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