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五、活着與死去

第二日一早,天色方微亮,溫小桃早早起了床,便看到有人在敲對面顧清商的房門。

那人看背景是個小丫頭,敲了半日無人開門,溫小桃便開門出來道:“姑娘,顧公子想是還沒有回來,姑娘有什麽事麽?”

小丫頭轉過身來,卻是盧護法之女盧湘裙的丫頭阿蓉。她走過來道:“顧公子不在麽?”

溫小桃溫和地道:“這樣看來,是不在。”

阿蓉道:“我有件事要找顧公子,請小桃哥替我轉告一下。”

溫小桃道:“姑娘請講。”

阿蓉臉色凝重,低聲道:“有一個人死了,沒有活過來,請公子幫我查出真相,小女子感激不盡。”

她說罷便匆匆去了。她這句話說得沒頭沒尾,很是莫名其妙,溫小桃望着她遠去,卻是若有所思。

有一個人死了,沒有活過來?

待下人來送早飯時,顧清商已回來了。吃罷飯,溫小桃把阿蓉的話轉告給顧清商,顧清商亦是聽得莫名其妙,反複念了兩遍,說:“小桃子,你說她這是什麽意思呢?”

溫小桃搖頭。顧清商又道:“你說,既然有人死了,她為什麽不去找聞相俠,卻偷偷來找我呢?”

溫小桃道:“大約這件事聞捕頭不便幫忙吧?”

“對了,”顧清商忽然道,“昨天倒真聽說了一件奇事。昨日我去找了那個阿婧丫頭,她告訴我一件奇怪的事,說不定跟阿蓉說的事情有關。”

原來昨日顧清商去找阿婧探問印信之事的線索,無意中聽她提起一件事:朱晚衣“死”後的第二天深夜,她獨自一人守靈,被噩夢驚醒後,十分害怕,便想找阿蓉作伴壯膽。不料她尋到阿蓉的房間,卻發現阿蓉不在房裏。她便又悄悄尋到盧湘裙房外,聽到裏面有說話聲,便以為是盧湘裙和阿蓉說話,便站在外面等。

不料聽了一會兒後,她依稀覺得裏面說話的兩個人竟不是盧湘裙和阿蓉,聽那語聲,竟像是未變男身之前的朱晚衣。她這一吓不輕,掉頭就跑,沒頭沒腦亂跑了一氣,正巧撞到阿蓉,便把這事跟阿蓉說了。

阿蓉說阿婧定是做夢吓到了,才疑神疑鬼起來,還說方才房中的人就是盧湘裙和她,沒有旁人。阿婧便也當是自己聽差了,只是事後想想,總是有點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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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小桃聽罷若有所思,顧清商瞧着他凝眸不語的樣子,眨眨眼睛道:“不如去問問阿蓉那丫頭?”

溫小桃點頭,“也好。”

說完瞧着顧清商半晌沒動靜,他不急,顧清商卻先道:“喂,難道你要本公子去?”

溫小桃詫異道:“難道是我去?”

顧清商正經道:“公子有事,書童服其勞,自然是你去。”

“可是,”溫小桃說:“阿蓉姑娘托付的人是你,不是我。”

“答應她的人是你,不是本公子我。”顧清商回道。

溫小桃眨眨眼睛,“可是我不會翻牆跳窗。”

“翻牆跳窗?”顧清商歪頭看他。

溫小桃老實地看着他,表示自己确實不會翻牆跳窗這種高難度活計。

顧清商也眨眨眼睛,道:“本公子去找阿蓉丫頭,你難道坐在這裏喝茶?”

于是溫小桃眼睛彎彎微笑,“我去散散步。”

溫小桃散步一直散到內宅,他既是銀枭門貴客,又說奉公子之命前來探望朱小姐,自然沒有人攔他。

內宅庭院不小,人卻不多。溫小桃一個人走到朱晚衣的院子,在院門口恰看見一個人,于是站下招呼了一聲:“阿婧姑娘。”

小丫頭正在院子裏澆花,聞聲擡頭望過來,憨憨地笑了笑,道:“小桃哥?來看小姐嗎?顧公子怎麽沒來?”

溫小桃亦含笑道:“他有事不能來,叫我代他來。小姐在麽?”

阿婧道:“小姐和湘裙小姐說話呢,我帶你進去吧。”

溫小桃道:“那我還是等一會兒再進去。”他眉眼彎彎,蒙着臉的時候單看小半張臉煞是好看,微笑得很是溫和老實,“姑娘這裏有水喝麽?”

一刻鐘後,溫小桃坐在阿婧的屋子裏,手裏拿着一杯清茶,已經順利切入正題。

女孩子們天生仿佛都有些八卦的天份,話題一打開了便自動上鈎下連無所不至起來,倒是省了許多工夫。

“我和阿蓉是一同來這裏的,我服侍晚衣小姐,阿蓉服侍湘裙小姐。晚衣小姐和湘裙小姐真是好得不得了,比親姐妹還親,一個月裏倒有大半時間一起吃住,正好我和阿蓉也好,湘裙小姐來住的時候,小姐就叫我不用在外間服侍了,我就去找阿蓉一起睡。”

“哦,在我們之前的丫頭啊?不知道,聽說是悄悄逃了,也不知為什麽,好像一直也沒找到。”

“你說那件事啊,說起來也真是奇怪呢。那天湘裙小姐和小姐一起睡,我去找阿蓉了,結果第二天早上進去服侍的時候,忽然聽見湘裙小姐驚叫一聲,我吓了一跳,連忙跑過去,結果就看到……看到小姐……變成男人啦。”

“我告訴小桃哥,小桃哥可不要告訴別人哦。當時湘裙小姐和小姐……哦,是公子,兩個人都只穿了亵衣,湘裙小姐吓壞了,聽阿蓉說哭了一整天,最後沒辦法,老爺和盧護法就說把湘裙小姐許給公子好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小姐變成公子以後,原本老爺夫人都下令不許說出去的,可是公子不聽,一定要說。唉,其實公子還是小姐的時候,就常說恨不得自己是個男子,可以出去闖一片天下,抱得美人歸,沒想到真遂了心願,當然不肯瞞下來了。”

“後來婚事好像真說定了,湘裙小姐就也不大避嫌了,總來看公子,每次來的時候還帶着阿蓉。說來也奇怪,湘裙小姐好像自那之後受了驚吓,走到哪裏都帶着阿蓉。後來湘裙小姐和公子越來越好了,眼看着都要成婚了,沒想到公子居然出了事。唉,當時湘裙小姐哭得,真是可憐哦。”

“你問湘裙小姐有沒有來靈前祭拜過啊?沒有來過,大概不合适吧?也可能是她太傷心了吧。”

“小桃哥這就走啦?不去看小姐啦?”

從阿婧房裏出來,溫小桃便往盧湘裙那邊而去。方才在那邊院裏,他好像聽到有女子哭泣的聲音,那聲音卻不像是朱晚衣的。

在小徑上走了一段,四下望望,沒見着顧清商,卻迎面見着聞相俠、蘇無樞還有盧護法一幹人等往這邊而來,個個臉色凝重。兩邊相見點頭打了個招呼,溫小桃道:“出了什麽事麽?”

聞相俠簡短地道:“阿蓉失蹤了。”

溫小桃一怔。幾人匆匆趕到阿蓉房中,顧清商正站在門口,微微皺着眉。聞相俠等人入內察看,溫小桃和顧清商一起站在門口,低聲問:“來晚了?”

顧清商“嗯”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麽。

屋子裏有一股潮濕的氣味,房裏沒有人,守院的院公說阿蓉自一早上出去又回來後便再沒有出過院子,而此時院子裏空蕩寂靜,阿蓉卻不知人在哪裏。

聞相俠在房裏仔細察看了一圈,在地上撚起了些細小的紙片看了看,沉吟一時,問道:“盧小姐的房間是哪一間?”

“就在隔壁。”盧護法說着引聞相俠到了隔壁房間。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溫小桃喃喃道,“你沒有發現什麽?”

顧清商道:“有。”他望向院門口,朱晚衣和阿婧陪着盧湘裙回來,三人神色不一,看來都已聽說了阿蓉的事了,“我只是奇怪,她是從哪裏得來這種東西的?”

三人已走過來,盧湘裙臉色蒼白,眼眶微紅,望了溫小桃一眼,溫小桃向隔壁指了指,“他們都在那邊。”

盧湘裙低下頭去沒有作聲,倒是朱晚衣道了聲謝,攜着她往隔壁走去。溫小桃望着兩人攜手離去,若有所思。

“去看看吧。”他說,拉住顧清商跟在她們後面走了過去。

從內宅出來,吃過午飯,顧清商又不見了蹤影。溫小桃在花園裏睡了一個下午的覺,吃過晚飯,顧清商還沒有回來。

天色已暗,溫小桃點了燭火,忽聽外面有人敲門,開了門,見門外是李沅澧,便溫聲道:“李姑娘。”

李沅澧點點頭,道:“我……我找你有些事情。”

她面色不佳,人也有些憔悴,獨自一人深夜前來,竟也不避嫌疑。

溫小桃讓開門口,她進了房,回身關上房門,對溫小桃道:“溫先生,我想求你一件事。”

“李姑娘請講。”溫小桃溫和地道。

李沅澧道:“我爹被人下毒之事,至今不明。君如傾雖說要查明此事,卻并不差人調查,明是敷衍我。”她語聲雖柔弱,神态卻仍是堅強,“沅澧如今在門中孤身一人,無可依靠信任之人,再留下去也無甚意義。只是爹爹冤仇不報,我又怎能離開。思來想去,我……只好來求助于溫先生。”

她端端正正地向溫小桃行了個大禮,“求溫先生查出我爹被害的真相,此恩此情,沅澧永世不忘。”

“李姑娘請起。”溫小桃扶起她來,道:“姑娘報仇心切,在下亦能體會姑娘之心。只是在下既不谙武功,又只是随顧公子作客于此,只怕幫不到姑娘什麽。”

李沅澧神色堅執,道:“我相信你能幫到我。”

溫小桃一時不語。寂靜片時,她微微垂下眼睛,終于顯出一絲無助和柔弱,低聲道:“我……不知還能找誰。這裏現在已不是我的家,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死在這裏……”

她擡起頭來,眼眶似已發紅,喃喃地懇求道:“求求你,幫幫我,好不好?”

溫小桃凝視她片刻,然後道:“在下定然盡力。”

李沅澧露出感激之色,深深一禮,道:“多謝溫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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