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七、門主大印
把盧湘裙好好安慰了一番,放她離開,已是三更時候了。
溫小桃慘白着臉色躺在床上,閉着雙眼,如果不是呼吸尚均勻,顧清商幾乎要懷疑他已昏過去了。
那化屍粉的來歷已問清,原來便是那假扮朱晚衣的男子所制。這男子傾心于朱晚衣數年,苦戀不休,雖知朱晚衣與盧湘裙相好,亦不能放手作罷。此人本精于毒術,恰好朱盧二人的丫環誤撞見了兩人之事,朱晚衣殺了二人後,唯恐被人發現,便叫那人想些辦法,卻不料當真叫他研制出了化屍粉的方子。
此事一直作為三人之間的秘密,盧湘裙也因此與那男子相識。此後因盧護法忽然提及盧湘裙的婚事,朱晚衣便想了這麽個女變男的法子,不料盧湘裙卻當真與那男子生出了情意,朱晚衣發現自己被背叛,當即殺人洩憤。盧湘裙生性軟弱,卻是阿蓉冒險前來求托顧清商。
想必朱晚衣因盧湘裙背叛之事心生忌憚,于是先令她動手殺阿蓉,不成之後,又迫她前來殺溫小桃。
溫小桃撞見盧湘裙那日,她正抱着些配制化屍粉的材料趕回銀枭門,所以溫小桃說她是來殺人滅口,倒也不錯。
顧清商送走盧湘裙,回來看溫小桃閉目似是睡着的模樣,忽然道:“你這麽不聲不響地放這丫頭走,難道當真是憐香惜玉不成?”
溫小桃道:“此事太過風雅,要我來做實是有些困難。”
顧清商偏頭看他,道:“你想怎麽樣?”
“我?”溫小桃老實地說:“我沒有想怎麽樣啊。”
“這件事不簡單。”顧清商說,“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那朱長老和那盧護法看起來也不像是老糊塗了的樣子,難道就這麽任由兩個小姑娘騙來騙去?”
他瞧着溫小桃,“不過,不管這裏面有什麽蹊跷,都是銀枭門的事,跟你有什麽關系?值得你拖着這麽個重傷的身子不聲不響地瞞着,不想讓別人知道?”
溫小桃道:“啊,我只是覺得那姑娘很可憐,反正……反正我此刻還沒死,那還是不要讓人知道得好。”
顧清商想起那驚險一幕,眼睛在溫小桃臉上瞧了半晌,直看得溫小桃莫名其妙,問:“怎麽了?”
“如果,方才我來晚一步,讓她再刺你一刀,你現在——還能活着麽?”顧清商望着他,忽然問出這麽一句來。
“這個……”溫小桃猶疑地道:“可能吧?看她不像很會殺人的樣子,也許刺個十刀八刀才會把我刺死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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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商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她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殺你這麽一個手無縛鳥之力的帳房先生,還是容易得很。若不是你閃了那一下——”
他話到此處驀然頓住,将溫小桃上上下下瞧了幾遍,直瞧到溫小桃快冒冷汗時,才終于搖了搖頭,喃喃嘀咕了一句什麽。
溫小桃沒有聽清,受了重傷又是半夜折騰,他已經支持不住,昏昏沉沉地合上眼睛,睡着了。
顧清商坐在桌前,盯着桌上滴淚的紅燭,微微皺眉,似有些困惑。
他方才嘀咕那句是:“若真是假裝,那簡直就是瘋了。”
溫小桃閃躲的那一下,并不是偶然。盧湘裙雖未殺過人,卻是習武之人,下手準且快,普通人在睡夢之中,毫無防備之時,實是難以閃躲過去的。
他一度懷疑溫小桃會武功,然而在小桃鎮時幾次三番試探下來卻都一無所獲。若說他故意隐藏,危險不大時倒也罷了,然而似這等生死關頭,他若還藏着,便是大不近情理。但若說他當真對功夫一點也不懂,方才那一下閃躲卻又像極了習武之人的本能反應。
這事實是蹊跷。顧清商眼神落向床上那被他硬拎出小桃鎮的帳房先生,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天近四更。君如傾的小樓屋頂上,蹲着個人影。那人蹲在房頂也不知在想什麽,一動不動,半晌,他轉了轉手裏的東西,原來是根長而柔軟的草葉。
這半夜跑來爬人家屋頂的人自然是顧清商。他把溫小桃搬去了他屋子裏,以免朱晚衣跑來再殺他一次,然後便悄悄摸到了君如傾卧房頂上。
顧清商在屋頂半晌沒有動靜,房裏的人卻先開口說話了,道:“顧公子既來了,便請進吧。”
顧清商倒是吓了一跳。其實他那天偷襲君如傾得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君如傾當時在發呆,而且白天較夜晚噪聲大些,是以君如傾一時沒有發現。而此時正是夜靜人寂之時,他在房頂呆了這麽久,也難怪被發現。
既然主人已經招呼了,顧清商便下來挑了扇窗子一躍而入。君如傾已從床上坐起來,身上僅着中衣,倒還是風度翩然,對顧清商微微一笑,“顧公子深夜來訪,未知有何指教?”
顧清商一本正經道:“三更半夜,穿窗而入,自然是來偷東西的,難不成還是來喝茶的?”
“哦?”君如傾微笑,“不知顧公子看上了這房中哪一件東西?”
顧清商大剌剌地随手拖了張椅子坐下,道:“你這屋子裏還真沒有什麽值得本公子下手的東西,瞧來瞧去也只有一樣東西還有點意思。”他敲敲桌子,對君如傾一伸手,“吶,門主大印拿來給本公子瞧瞧如何?”
君如傾深深盯了他一眼,慢慢地泛出一點淡淡笑容,道:“顧公子何出此言?”
房內并未點燈,夜色之下君如傾臉上笑容有些若隐若現的陰郁,與方才那一派正氣的風範實是判若兩人,引得顧清商不免又腹诽一通“僞君子”。
顧清商從袖裏摸出把扇子閑閑地扇了扇風,決定實行“我就不生氣,我再氣死你”的方針,慢悠悠地道:“本公子第一次聽說君門主的名頭,還是因為那個倒黴的李算的事情。據說君門主到銀枭門不過短短幾個月,便聚攏人心,被推為新任門主,啧啧,大是了得呀。”
君如傾道:“顧公子過獎。顧公子一月之間連入七家,亦是英雄少年,大有可為。”
顧清商贊同道:“如此說來,本公子與君門主都是能把別人家攪得雞犬不寧亂七八糟的,倒是殊途同歸。”
“哦?”君如傾微眯了眼睛,“此話怎講?”
“我一直很奇怪,”顧清商說,“上任門主居長羨莫名其妙抛家舍業地出門雲游,而且還走得不聲不響,而且——還是在銀枭門暗發內亂,快被幾個老頭攪和散架子了的時候。這實是奇怪得很。”
他把扇子搖了兩搖,人也跟着搖頭晃腦,“然後更奇怪的是,居長羨似乎臨走時沒留下什麽指示,說會有人來接班,結果他走了沒幾日,一個據說是上上任老門主的關門弟子的人忽然就冒了出來,大有一副回來繼承大業的架勢,而且還有憑有據,看起來貨真價實。”
他笑吟吟地瞅着君如傾,君如傾表情倒沒有多大變化,他繼續道:“在這麽亂的時候忽然冒出個外人來搶位置,按理來說那幫老家夥應該一致對外先把你幹掉才是,就算臨時容許了你來湊個數維持局面,也不該看起來這麽和諧歡樂,你說是不是?”
君如傾微笑,眼裏隐有光彩閃耀,“也許當真是在下風格高亮,折服了這一衆人等呢?”
顧清商撇撇嘴,“風格高亮沒看出來,陰險虛僞倒是看出來了。”
君如傾微笑:“過獎。”
“總而言之,這件事很蹊跷。”顧清商“啪”地一收扇子,“不過不管你要幹什麽,銀枭門的事情本公子卻管不着。本公子半夜跑來找你聊天,主要是因為——”
他眨了眨眼睛,後面的話沒有說,卻是君如傾慢慢接道:“展飛缡。”
“對頭!”顧清商大為高興,贊許地瞧着他,“君門主果然聰明。”
君如傾道:“顧公子想問什麽?”
顧清商聳聳肩,“想問的事上次就問過了,可惜君大門主語焉不詳,問了等于白問。”他歪頭瞧着君如傾,“上次你叫那個倒黴的李算跑到小桃鎮去自殺,把那個什麽玉镯的事嫁禍給展飛缡,本公子姑且當你是為了做門主想出的馊主意。沒想到這回你又弄出什麽門主大印的事來,啧啧,”他連連搖頭,“弄丢那個東西對你可實在沒什麽好處,所以,我說,你是非要把展飛缡引出來不可吧?”
君如傾眼角微斂,道:“顧公子甚是聰明。”
“那是自然。”顧清商又搖起了扇子,“什麽在你低頭看文書的時候取走放在你面前的東西的事情,本公子打死也不相信。況且就算真有這麽一個人,這個人真是展飛缡,他跑來偷你的大印幹什麽?還有,那大印不過是拿出來走個過場的東西,你巴巴地把那東西打開幹什麽?當然最重要的是——”
他笑吟吟地從袖子裏取出些信箋來,“本公子發現你自從入主銀枭門以後,就在多方查探展飛缡的消息,簡直是不遺餘力。綜上所述,本公子猜那大印根本就是你自己藏了起來。你弄這麽一手,一是想要引他出來,二是想要江湖衆人都相信他又出現了,幫着你滿江湖的找,對不對?”
君如傾淡淡不語,但分明沒有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