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八、斯人何來
月色極微細,顧清商瞧着坐在對面的那人,心道他不裝出那副門主風度來時,倒很像是那種會固執到死的人。
“其實本公子最最奇怪的是,你這般亂七八糟地折騰一通,只為了引出那家夥來,可是萬一他早已死了呢?難道你還能引出個鬼來不成?而且——”他眨了眨眼睛,“展飛缡失蹤了十年,怎麽你早不找晚不找,偏偏最近這幾個月想起找他來了?”
他話音未落,君如傾眼神已驀然淩厲起來,突地道:“你說他早已死了?”
顧清商被他吓了一跳,皺皺鼻子道:“本公子幾時說他死了?”
君如傾緩緩吐了口氣,緩緩道:“你果真不知他的下落麽?”
顧清商道:“本公子連見都沒見過,到哪裏知道去?”
君如傾冷冷地道:“你雖未見過,卻定然與他關系匪淺,否則你為何會他的獨門輕功?”
“你哪只眼睛看出本公子跟那家夥‘關系匪淺’了?本公子如果當真跟那家夥‘關系匪淺’,還用半夜三更跑來跟你扯這些有的沒的?”
君如傾盯着他,“若非如此,你今夜來此,又所為何事?”
顧清商眼珠亂轉,正尋思着扯句什麽話來答他,耳邊只聽風聲微動,人驀地斜退三尺,叫:“喂你幹什麽……”
語聲未落,君如傾掌風已至。顧清商一邊大叫“喂喂”一邊接招,兩人在小小一間卧室內打得風生水起,只是礙于空間太小,顧清商少了輕功優勢,未免落了下風,打得大大叫苦。正要虛晃一招跳出窗子,不料君如傾卻忽地收手了。
顧清商被他弄得莫名其妙,道:“你這是搞的什麽?”
“你的功夫與他不是一個路數。”他忽然冒出這麽一句。
“廢話!”顧清商道:“又不是一個師父教的。展飛缡學的是家傳武功,本公子幾時說過我姓展了?”
君如傾皺眉道:“‘留影’呢?”
顧清商道:“他學了步法,沒有學心法,也算不得另拜師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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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如傾道:“如此說來,你應是他的師弟了?”
顧清商瞟了他一眼,“說了他沒有拜師。”
君如傾神色陰戾之下竟似有些微微的興奮,繼續道:“你與他既曾同在一門,如何又說不相識?”
顧清商翻了翻眼睛,懶得再糾正他,“那是因為他學成走了之後本公子才上山,自然沒有見過;沒有見過,自然不認識。”
君如傾微斂眼眸盯了他一陣,半晌,似是相信了他所說的,轉而道:“你也在尋他?”
顧清商聳聳肩,不置可否,反問道:“你還沒有回答本公子,怎麽早不找晚不找,忽然這個時候想起找他來了?”
君如傾靠坐在床沿的陰影裏,連神情也一并融入黑暗,只聽得他淡漠地說了一句:“我不過是聽說他還沒死。”
顧清商反應敏捷,立即道:“那你是曾聽說過他死了?你幾時聽說的?”
君如傾“嘿”了一聲,道:“他從百丈絕崖跳下,墜崖時身帶重傷,如何能不死?他若未死,這些年來,又為何無一人知曉他的消息?不過……”他聲音突地低沉,近似喃喃地道:“我不相信,他那樣的人,怎麽會就這麽死了,我自是不能相信……”
顧清商道:“所以你一直在查?”
君如傾默然一時,道:“去年秋時,我訪得展飛缡生母埋骨之地,然後發現——那墳墓修整完好,顯是年年有人祭掃,但卻無人知道祭者是誰。”
顧清商大為意外,“你也去過小桃鎮?”
他便是因展飛缡之母葬于小桃鎮,才會在那裏落腳,祭掃一番。那時為避開聞相俠和蘇無樞跟蹤的麻煩,他把溫小桃丢在自己房間作障眼法,趁夜去了一趟,為此還差點背上殺人兇嫌。
他搖了兩下扇子,又搖搖頭,道:“假若每年去掃墓的人是我,你豈不是要郁悶死?還有呢?”
君如傾冷笑道:“還有什麽?若非有意避人耳目,又怎會無人見過?如果不是他,祭掃一座孤墳,又何必刻意隐藏行跡?”
顧清商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什麽稀奇的怪物,“就憑這一點,你就弄了這麽多麻煩事來找人?”
君如傾不答,反問道:“顧公子呢?又是所為何事?”
“好奇而已。”顧清商道:“他失蹤那年本公子還沒下山,他到底怎麽失蹤的、為什麽失蹤的,本公子一概不知道,只知道他忽然失蹤了。反正本公子剛下山沒什麽事情做,既然他跟本公子有那麽一點關系,那就找出他來見見好了。”
君如傾道:“你果真不知道?”
“難道還是假的?”顧清商撇嘴。
寂然片刻,君如傾忽道:“他師承家世,你可知道?”
顧清商詫異道:“你不知道?”
君如傾道:“拈花公子來歷始終是江湖之謎,不知曉又有何奇怪?”
“原來你們竟然都不知道。”顧清商大為意外,旋即笑吟吟地“刷”一下開了折扇,笑道:“既然如此,你告訴本公子他失蹤之事的詳細關節,本公子便告訴你他的來歷,如何?”
君如傾卻居然一時沒有答應,略為沉吟,方道:“此事你問我不如問聞相俠,他想必更為清楚。”
顧清商立即明白,“也就是說,你也不清楚。”
君如傾默認。顧清商收了折扇,起身走人,“好,那就等本公子問清楚了再說。”
話音未落,人已閃出窗外,倏忽便消失不見。君如傾一怔欲追,才到窗邊,卻又站住。
既已得此信息,不必急于一時。況且,他也想要看看,顧清商——究竟想要做什麽。
從君如傾房裏出來,又跑去藥鋪給溫小桃弄了些湯藥,回來時天已微亮了。進門把湯藥放下,顧清商瞧瞧溫小桃睡得還好,于是把他往床鋪裏面推了推,躺下準備小睡一會兒。
不料還未躺下,便聽見有人輕輕敲門,這麽一大早上,他實在想不出哪個人會跑來敲他的門,開門一看,門外女子一身淡藍衣裙,個子嬌小玲珑,居然就是盧湘裙。
“你來做什麽?”顧清商詫異地上下瞧了她一眼,看她有沒有帶什麽兇器來。
盧湘裙垂頭站在門口,一句話未說,忽然跪了下來。顧清商頓時吓了一跳,只聽她說:“顧公子,求你……求你放過晚衣!”
顧清商往旁邊跳了一步,更加莫名其妙,“我把她怎麽了?”
盧湘裙眼睛紅腫,大約是哭了一夜,這時又哭了起來,邊哭邊說:“晚衣她做那些事,都是為了我,如果我沒有背叛她,她也不會殺人,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
她邊哭邊反反複複地念叨這兩句話,眼看着天色要大亮了,顧清商實在是無奈得很,正琢磨着是把她先拉進來,還是幹脆把門一關,也許她就自己走了,忽然只聽身後有人呆呆地問了一句:“啊,怎麽了?”
顧清商回頭見溫小桃自己坐了起來,便指指跪在門口的盧湘裙,道:“她怕我把她家那姑娘怎麽樣了,我說沒有怎麽樣,她就是不聽。”
溫小桃目光移到盧湘裙身上,那哭得梨花帶雨的盧姑娘想起昨晚是溫小桃把她給揭穿了的,于是也眼巴巴地望了過去,只見溫小桃很有些困惑地說了一句:“我們又不是捕快,又不是這裏的人,抓朱姑娘做什麽?”
盧湘裙一怔,顧清商立即配合,一揮袖,說:“聽見了?這事本來就不歸本公子管,如果不是你傷了我家小桃子,本公子才懶得管你的事。既然我家桃子已經既往不咎了,本公子也就放你一馬,不過以後若是再敢來,可就別怪本公子不客氣了!快走吧!”
一頓連哄帶騙把這位大小姐弄走,顧清商長籲了口氣,連叫麻煩,回頭看溫小桃抱着被子靠在床頭,氣色看起來已比昨夜好了些許,便把昨夜從藥鋪弄來的藥端過去,“喏,喝了吧。你要做好人,害本公子半夜三更摸進藥鋪煎藥,如果不小心錯摸到什麽毒藥,可怨不着本公子。”
溫小桃正捧着藥碗,聞言猶疑地瞅了瞅那不知什麽顏色的藥湯,“那……我是不是不要喝比較好……”
顧清商瞪了他一眼,“你如果不喝,本公子就把你打暈丢進藥鋪去。”
看着溫小桃一小口一小口地把一碗藥吞進肚子裏,顧清商坐在桌邊托腮若有所思了半晌,忽然道:“小桃子,本公子這幾天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
“嗯?”溫小桃擡頭。
顧清商說:“你不覺得銀枭門上一任門主居長羨走得很奇怪麽?一聲不響地就出門雲游去了,連個交代都不留下,他這門主當的也太不負責任了吧?”
溫小桃“哦”了一聲,又道:“可是,我們又不是銀枭門的弟子,怎麽會知道呢?”
顧清商道:“本公子自然已經把銀枭門查探過十次八次了,若是有,早就發現了。”
溫小桃想了想,道:“也許他只是留了口信?或者留下的書信不小心毀掉了?”
“毀掉了?”顧清商眨了眨眼睛,“究竟是什麽東西,居然不能留下,不能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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