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七、捉鬼

邀請郁滿金現場觀看捉鬼活動之事自然交給顧清商。

是夜三更,顧清商不聲響地把郁滿金“拐騙”出房,直接拖至後園。郁滿金似是并不大想來,然而被拖來之後也乖乖随幾人躲在了樓前不遠處的草叢裏。

今夜來的人除了郁滿金、顧清商和溫小桃,還有一個素音。郁滿金見了她,眼裏神色一時無比複雜,卻沒有出聲說話。素音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扭頭向溫小桃望去。

此時正是女鬼例行夜游的時候,估計現在她大概已快飄到郁夫人窗前了。四人默默地或蹲或坐在草叢裏,各自若有所思,忽然溫小桃低聲道:“你們看。”

三人聞聲擡頭望去,只見遠遠的草叢裏似有什麽活物在移動,看了一會兒便能瞧出是順着那“女鬼”的游蕩路線而去。那活物一邊在草叢裏移動着,一邊發出仿佛嬰兒哭聲似的聲音,那聲音持續了片刻,便見那“女鬼”又飄了回來。

“那是……誰?”素音低聲問。

溫小桃亦輕聲答:“那自然是她的孩子。若非聽到孩子的召喚,她又怎麽會這麽聽話。”

“她的……孩子?”素音怔然。

顧清商瞄了他一眼,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裏卻仍是禁不住驚訝。那每夜來引她回來的人自然是她的孩子,只是……那孩子明明還那麽小,才七八歲而已的孩子,能夠明白什麽?

說話之間,只見那孩子一路引着“女鬼”回到小樓前,進了樓門。那樓門已被燒毀,四人此時所處的位置恰能看清裏面的情形。借着月色隐約看見那孩子扶着她坐下,然後不知從哪裏帶來了食盒,一勺勺喂她吃了飯。

那“女鬼”安安靜靜地吃着飯,眼光一直望着眼前的孩子。孩子一邊喂飯,一邊與她說着話兒,只是聲音低低的聽不清楚。喂完飯,“女鬼”便把孩子半個身子抱在懷裏,一邊輕拍着,一邊唱起歌來。

這歌聲對于四人來講都已是熟悉的了。四人靜靜地看着她抱子唱歌,那歌本是很美的歌,只是她如今的嗓子唱出來,卻真如鬼哭一般,令人不忍卒聽。

顧清商忍不住嘆了口氣。眼光一掃身邊三人,素音與郁滿金俱是雙目含淚,溫小桃卻似聽入了神,不知在想什麽。

漸漸地那“女鬼”睡着了,又過了片刻,她懷中的孩子悄悄自她雙臂間爬下來,然後,衆人便看到了極為不可思議的一幕。

原來那“女鬼”所坐的之處竟是個類似籃子似的東西,那孩子下地後便悄無聲息地爬上樓梯,抛下一截麻繩來。那繩子很長,從二樓一直垂落下來。随即他把繩子綁在“籃子”上,又繞到樓梯後的角落裏摸出那一截繩子,用力向下拉。

“這怎麽可能……”素音眼睜睜地看着那孩子一點一點拉下繩子,另一端的“女鬼”一點點升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孩子怎麽可能有那麽大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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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梁上面有一個類似輪子的東西,”溫小桃低聲說,簡單比劃了一下,“可以省很多力氣,而且……”他望向郁滿金,“若我沒有猜錯,香娃應是自小學武。”

郁滿金微微點頭。

“給香娃找師傅習武,郁夫人應是不知道吧?”溫小桃道,“卷雲閣總能請到奇人異士,郁老板一片苦心,那孩子想必是明白的。”

郁滿金沉默一時,低聲道:“那孩子很懂事。我……我對不起他……”

“西菱未死,郁老板早就明白,是麽?”素音直視郁滿金,“似今夜之事,郁老板也早能猜到,是麽?”

她連問了兩個“是麽”,郁滿金無言以對,卻忽然流下淚來,喃喃地道:“西菱……”

“誰能料得當年教坊第一人,竟會落得今天這般境況。”她素來淡靜,此時為當日好友卻已是神情激越,“當年你既帶她走,便該好好待她。便是愛意已失,好歹情義尚在,怎能忍心看她淪落至此卻仍無動于衷?”

郁滿金低頭垂淚,任由素音數落,不還一言。此時話音方落,忽聽那邊極輕微的“咔”一聲,溫小桃急喝一聲:“顧清商!”

幾乎同時,顧清商閃身躍向小樓,及時接住了從樓上踩空墜下的香娃。三人已急忙奔過去,香娃一見郁滿金,睜大眼睛呆了半晌,然後對他一笑,叫了聲“爹”。

郁滿金垂淚難言,香娃抱住他的腿,輕聲安慰着:“爹不要哭……”

郁滿金蹲下抱他,喃喃着說“爹對不起你們”,卻聽香娃柔聲說:“不怪爹,我知道爹也沒辦法,我不怪爹,娘也不會怪的……”

寂靜的小樓裏,一時只有郁滿金極壓抑的飲泣聲和香娃低低的說話聲,三人望着這父子兩人,一時竟都不知該說什麽。

如今看來,郁滿金确是什麽都知道的,只是怯于郁夫人娘家權勢,只能任由香娃母子這般困苦度日而香娃小小年紀,竟然能明白和原諒他的苦衷——或許就像香娃說的,西菱不怪他,所以他也不會怪他。

待郁滿金心緒平複了些,顧清商上樓将西菱帶下來交予他,幾人便在樓前的草地上坐下,聽郁滿金細說起這段故事。

故事的開頭一如素音所述,郁滿金當時還是郁家少爺,正是少年多金,偶然遇見西菱,便對她一見鐘情,不惜重金為她脫籍,帶回家中。當時西菱名聲正盛,迷戀她的不乏達官貴人,為避免麻煩上門,西菱進郁家後便被小心地藏起來,只有幾個心腹家人知道有這位新主母。

其時西菱一心只念舊情,對郁滿金頗為冷淡,雖不抗拒,亦無笑顏,當時郁滿金正是少年氣盛,賭起氣來,便将她丢在一旁。未幾郁父為他求娶了當時京中高官之女,待新娘進門,夫婿卻不甚恩愛,又知曉郁府中竟藏有一朵教坊名花,于是便妒火中燒起來。

從此那園子便荒置宛如冷宮,其間西菱生下香娃,郁滿金亦未去看過,便也算相安無事了。孰料郁夫人自嫁入郁府,兩年間沒有孕事,請醫服藥亦無效用。她雖出身高門,然而不能生養,便再無理由阻止丈夫納婢妾,急切之中忽想起廢園中的西菱母子,遂将孩子據為己出。

然而香娃漸漸長大,本自聰慧,又隐約聽得自己并非郁夫人親生,悄悄查訪到廢園,才與生母相見。此時西菱因失子之痛,早已神智昏亂,然而香娃酷似生母,一認便知。

香娃尋得母親,此事不慎被郁夫人知曉,于是郁夫人令人放火燒樓,意欲害死西菱,卻未料香娃及時趕到,悄悄救出西菱,又恐西菱再遭毒手,便一直将她藏匿于此。

“我本想把母親藏好,不教人發現,可是不知為什麽,娘從那以後每夜都要到爹房前站一陣子。”香娃說。

“我想,她大概是在找你。”溫小桃說,“她一直記得你被郁夫人帶走那件事,加上神智不清,才會固執地每夜去找你。”

香娃輕輕點點頭,看着正閉目沉睡的母親,輕聲道:“娘一直念着我,她還給我取了名字。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就一直在叫着我的名字。”

郁滿金低聲問:“她……給你取名叫什麽?”

“青離。”他說,“只是我不知道是哪兩個字。”

郁滿金輕輕點了點頭,喃喃道:“她果然還記着他……”他在兒子手心劃了兩個字,“是這兩個字。這是你娘給你取的名字,今後你就叫這個名字罷。”

輕缡。

是輕言離別,還是輕若飛缡?

她終究忘不了那個人,然而他又何嘗有一日忘了她?他與她,除卻初到郁宅的一夜之歡,便幾乎再沒有交集。明知道她近在咫尺,卻不能一見——荒園雖簡薄,她好歹能過得安穩,他只怕一時情不自禁,便會給她帶來災難。

然而他終究對她不起。

第二日,顧清商、溫小桃、素音一同告辭離開。

因路途遙遠,郁滿金送了一輛馬車給素音,同時交給她的,還有西菱。昨夜的事情郁夫人似也有所覺,她并沒有來送三人,只是獨自待在卧房裏,目送着郁滿金送他們離開。

顧清商在門口收到一張請柬,最近他乃是江湖紅人,收請柬都已經收成了習慣,雖然幾乎都是看一眼就順手丢出去。然而這次他随便打開瞄了一眼,卻忽然感興趣起來。

溫小桃正目送着素音的馬車離去,并未注意到顧清商的表情,假若他有注意到的話,一定會吃驚一下的。因為看顧清商的樣子,竟是已經決定去赴會了。

請柬下方署着一串江湖前輩的名字,這些人他一個也不認識,不過他知道,這些人當年都是與展飛缡交情極好的江湖兄弟。而他們發請柬的意圖就是:他們決定正式結為生死兄弟,請衆位江湖朋友作個見證。

江湖朋友,作個見證。貌似跟顧清商實在沒什麽關系。若硬說有什麽關系,那就是:若展飛缡還在的話,結拜的人中,必然還會有一個他。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神馬滑輪神馬的……乃們不要跟我較真哈,俺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大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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