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明儀在李府連着住了五日。
謝纾自那日走後便再沒回過李府。期間李成倒是回來過一趟,帶了謝纾的口信回來。
只說是有公事需處理,讓她不必擔心。
客船上親密無間的日子就像一場夢,一下船夢就醒了。
明儀心裏不免有些空落落的。
白氏是過來人,明白明儀的心思。她是個熱心腸,見明儀整日待在西苑廂房悶悶不樂,正巧她要去靈谷寺上香,便拉着明儀一道去了,全當是帶她出外轉轉,瞧瞧金陵城的風光,也好散散心。
金陵乃前朝古都,鐘鳴鼎盛之鄉,人傑地靈,風光秀美,繁華延續至今。
江南道水患波及深遠,金陵亦不能幸免。
主城是金陵最繁盛之地,倒還看不太出什麽來,只出了主城之後,便能瞧見三三兩兩的流民結對在一塊。
白氏本是好心帶她出來散心,只看着這副景象,明儀着實開懷不起來。
城門附近搭着幾座粥棚,僧人正忙着施粥贈米。
白氏告訴明儀:“這些粥棚都是京中大慈恩寺建的。”
明儀想起了空主持給她的那本,用來記錄義賣會用款的賬冊裏,有記錄這一項。
看着粥棚心中忽寬慰了些許。
馬車出了主城,朝靈谷寺而去,行至半道忽停了下來。
車夫向白氏禀道:“夫人,前頭有幾輛馬車攔了路,小的過不去。”
明儀擡手掀開車簾,果見前路停着幾輛馬車,那幾輛馬車裝飾非凡,瞧着不是普通人。
白氏見狀忙讓家丁去探路。
過了會兒,家丁前來回報說:“是蘇府之人。”
在這金陵城裏敢如此嚣張的蘇府,有且只有一家。那便是蘇晉遠所在的蘇府。
為着張玉之事,金陵城中的商戶聽見蘇晉遠的名字,一概敬而遠之。
白氏蹙眉:“是蘇晉遠?”
“不是。”家丁道,“是蘇府表姑娘,聽說是從姑蘇過來省親的。”
不是蘇晉遠便好。
白氏略略松了口氣,不過還是謹慎道:“莫要上前招惹,憑白惹是生非,待他們走了,我們再走便是。”
家丁應下了。
白氏對明儀歉聲道:“這蘇家人我家招惹不起,委屈娘子久等了。”
明儀忙道:“無妨的。”
她倒不在意多等一會兒,只是……
“姑蘇過來的蘇家表姑娘?”明儀喃喃道。
論輩分這位蘇家表姑娘,也算是謝纾的表妹,且還都是都是姑蘇人。
白氏朝車簾外望去:“這位蘇家表姑娘我雖未曾見過,但與她有關的事,我倒是聽過不少。”
這倒不是白氏愛管閑事,只這位表姑娘行事素來高調。
明儀好奇地朝白氏望去。
“這位蘇小姐,名喚蘇涔,號青雲居士,善詩詞,好書畫,素有姑蘇第一才女之稱。”白氏道,“不過比起姑蘇第一才女,她還有個更響亮的名頭。”
“什麽名頭?”
白氏笑道:“大周第一美人。”
明儀眉心跳了跳,這個名頭她從前也聽說過。
當初得知南邊有個“大周第一美人”之時,程茵還盯着她的臉感慨了一番:“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周竟還有比你更美的人。”
白氏補充道:“聽說這大周第一美人的名頭是攝政王賜的。”
明儀:“……”她說的攝政王是指當朝姓謝的那位嗎?
她倒是沒看出來,姓謝的那位,還有空管這種閑事。
白氏接着道:“聽說早前攝政王的生母溫夫人曾想撮合他二人,不過沒過多久,攝政王便和長公主成了親,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這些年,長公主與攝政王屢屢被傳不合,倒也時常有人感嘆上天錯點鴛鴦譜,若當年……”
明儀藏在衣袖中的手心緊了緊,思緒游離,沒聽清白氏說的後半句話。
未過多久,家丁前來通傳,說是蘇家的馬車已經走了,他們可以啓程了。
馬車繼續往靈谷寺而去。
明儀靠在車窗旁,想着謝纾的那句“臣想尋個合适的妻子”,心口發悶。
如若沒有那晚的春宵度……
白氏總覺着,出來散了散心,這聞家娘子反倒瞧着更不得勁了。
馬車在路上颠簸了好一陣,總算到了靈谷寺。
白氏攜着明儀自馬車上下來,擡眼便望見寺門前停着幾輛熟悉的馬車。
是方才那位蘇家表姑娘的,好巧不巧,今日她也來寺裏上香。
寺中小沙彌引着白氏和明儀進寺中主殿參拜金身佛像。
寺內清幽靜谧,線香氤氲,邁過主殿前的十三步臺階。
明儀和白氏恰巧便與剛參拜完從主殿出來的蘇涔迎面撞上。
白氏眼瞧着那蘇涔,見她着一身淺紫色卷草寶花紋長裙,渾身透着清貴之氣,膚色雪白,眉眼俏麗,烏發梳成朝雲近香髻,的确是位難得一見的美人。
只不過……
若跟站在她身旁的聞家娘子一比,就不能看了。
那眉眼雖俏麗,只怎麽看也不如聞家娘子那般精致勾人。
蘇涔膚色雖也白淨,卻少了幾分剔透。
臉尚比不得,更不用說身段了。
這……也能算大周第一美人?
白氏在心中暗嘆:這攝政王若是見了聞家娘子這般姿容的,怕是就說不出那話了吧。
蘇涔身旁的嬷嬷,注意到白氏的視線,不悅道:“看什麽看,沒點規矩。”
白氏自不願招惹他們,忙拉着明儀站到一旁。
蘇涔自她們身旁擦肩而過,目光不經意間落在帶着帷帽的明儀身上。
雖帶着帷帽看不清長相,只望着那身姿,蘇涔眉心微微一擰。
出了主殿門,蘇涔溫溫柔柔地笑了笑,目光指着明儀,對身旁嬷嬷道:“那位夫人,瞧着倒像是位美人。”
身旁嬷嬷輕嗤了聲:“再美能有姑娘您美?您可是大周第一美人,誰能比得上?我瞧那女子的狐媚勁兒,多半不是良家女子。”
蘇涔聽着這話,心裏頗為舒坦,輕搖着絹扇:“哦?”
那嬷嬷道:“那狐媚子身旁的婦人出身商戶,她夫君是這出了名的花心鬼,那狐媚子多半又是她夫君新納的哪房小妾,不過都是些身份低微卑賤上不了臺面之人。”
蘇涔放心笑了笑:“嬷嬷說得是。”
嬷嬷說完,扶着蘇涔走下臺階。
就在蘇涔轉身之時,清風漸起,吹開明儀帷帽上的遮紗,明儀微微擡頭,視線恰與轉身的蘇涔交彙。
剎那間,蘇涔為那女子美貌所攝,怔愣在當場。
随即心口一堵,臉色沉了下去。心中酸意久久不能平息。
只想到那女子的身份,她又緩過神來,心中隐隐慶幸。
美又怎樣,不過是個上不了臺面的東西罷了。
如是想着,蘇涔松了口氣。
明儀随白氏上完香,便啓程回李府。
白氏見她是個心細的女子,适才在佛祖面前說的多是為災民祈福的話,怕她再見到流民會堵心,特意交代了車夫繞道走。
車夫得了令,特意撿着那流民少又熱鬧的地走。
馬車沿着繁華大道而下,經過秦淮河岸。
秦淮河岸,畫舫燈船之上脂粉香豔,隐隐傳來女子嬉笑打鬧之聲。
此地不僅文人墨客荟萃,更是有名的風月尋歡之地。
來這的多是些自诩風流之輩。
“怎麽繞到這兒了?”白氏神色不喜,皺眉讓車夫走快些。
明儀被岸邊那座最華麗的畫舫上挂着的彩燈吸引,望外頭多望了幾眼。
這一望,卻透過畫舫的镂空雕花窗,望見了心中所思幾日未見之人。
謝纾正坐在那畫舫之上,他的身旁還坐着幾位妖嬈的女子,其中一位正替他斟酒。
自遠處望見這一幕,明儀眉心緊皺。
背着她喝花酒?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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