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乘風疑惑地看向謝纾手上的平安符:“這是?”
謝纾盯着平安符。
是他剛從西北回來那會兒,他夫人囑咐他,定要帶在身上的——
定情信物。
這只紅色平安符裏藏着似硬鐵一般的東西,恰巧擋住了“水匪”的亂箭。
遠處朝陽初升,金色的波光遮下染血的運河。
謝纾靠坐在船沿的木欄邊,疲憊的閉上雙眼。
得知危險已除,不等來通報的精衛細說,明儀自甲板下密閉的船室沖了出去。不顧被船釘勾破的裙擺,出去尋謝纾。
船上到處都是“水匪”的屍體和殘肢,未幹的鮮血浸染着船板,血腥味和水霧交雜在一起,散着令人作嘔的味道。
明儀忍住反胃之感,朝甲板上奔去。
她一眼便看見了靠坐在船沿的謝纾。他滿身都是血,雙目緊閉,身旁還掉這一支殘箭。
明儀腦子一片空白,拖着沉重的步伐,跑向倒在血泊中的謝纾,把頭埋進他懷裏。
她隔着衣衫聽見了謝纾胸膛沉緩的心跳聲,眼睛一紅,淚水順着白皙臉頰打濕謝纾的衣襟。
他還活着,可他流了那麽多血,會不會撐不下去?
她朝不遠處的乘風喊:“還不快去請随行的大夫!”
“殿下,王爺他……”乘風想說什麽,卻被明儀瞪了回去。
謝纾疲憊地靠着木欄小憩,昏沉間聽見明儀的喊聲,意識慢慢回籠,睜開一條狹長的眼縫。
入目是明儀蹭着他胸膛哭着兇人的樣子。
他的第一反應。還有力氣兇人,便說明她很安好。
心中緊繃的弦在聽見她聲音的那一刻,松了下來。
她似乎誤會了,以為他受了重傷,直哭着讓他不要死。
謝纾的目光落在她晶瑩的眼睫上,心口微滞,擡手想拭去她眼角的淚水。
卻在此時,聽見明儀在他懷裏,吸着鼻子兇巴巴對他道:“謝謹臣你給我醒過來,如果你敢不醒,別以為我會守着你的牌位,我不僅不守,還要立刻改嫁,找個比你體貼一百倍的男子,你聽到沒有?我看你還敢不敢死!”
謝纾:“……”
明儀趴在謝纾懷裏控訴了一番,哭累了擡起頭,正好對上了睜眼看着她的謝纾,瞧着臉色沉沉的樣子。
“你……醒了?”明儀一愣
謝纾:“嗯。”
明儀伸手去摸他身上沾了血的地方,急道:“那你的傷?”
“我無事,這些血不是我的。”謝纾道。
明儀擦掉眼淚,撇了撇嘴不滿道:“你既沒事,就該早些告訴我,害我……”哭了那麽久。
謝纾語調微沉:“妨礙了你改嫁?”
明儀:“……”她說了那麽多話,他就獨獨記得這一句?
謝纾微愣,他一慣自诩冷靜理智,只在聽見她說要“和離”或是“改嫁”之言時,無端心煩意亂。從西北趕回京是,圓房是,眼下也是。
明儀冷哼了一聲,松開他轉身便走。
謝纾望着明儀離去的背影,眼眸微斂,讓人瞧不分明他眼底的情緒。
昨日一場惡戰,萬餘“水匪”或死在船上,或跳江潛逃。乘風連同商船上的其餘精衛一同清理船上的殘骸。
明儀帶着雲莺一道替受傷的女精衛們包紮和清理傷口。
幾個女精衛誠惶誠恐,明儀正要替其中一位上藥,那位忙推脫着說:“殿下,我、我自己來,莫要髒了您的手。”
明儀反問她:“你自己能動嗎?”
女精衛:“……”
明儀低頭繼續替她清理傷口。
女精衛未察覺到疼,她悄悄打量着為她上藥的明儀,白皙如凝滞的臉龐,燭光下絨毛清晰可見,眉眼每一分每一寸都刻着“精致”二字。
她的衣擺沾了血污和灰塵,不似以往光鮮,但比盛裝之時更美得奪目。
都說長公主嬌氣、挑剔,卻從未聽人提過她溫柔、堅韌。
謝纾在不遠處清點傷亡人數,乘風走到他跟前問:“王爺,您忙了一整夜,不若先去用些東西填填肚子。”
謝纾未應,只問:“殿下用了嗎?”
“早用過了。”乘風道。
謝纾:“那她有沒有……”
乘風:“她沒問起您。”
乘風跟在謝纾身旁多年,說話也不避忌,直言道:“您又惹殿下生氣了吧?”
“殿下仙女似的人,這門婚事原就是您高攀。”
“您這臭脾氣改改吧!每回惹惱了殿下,還不都得您自己費勁哄回來。”
“您那麽在意殿下,又何必呢?”
謝纾:“……”
出行這些日子,殿下幫了他們精衛營許多,乘風看不慣主子仗着殿下喜歡作威作福的樣子,忍不住唠叨了一大串。擡起眼瞥見謝纾難看的臉色,立刻閉了嘴。
清理完河道上的浮屍和殘損的船只,商船繼續南下朝姑蘇而去。
晌午時,水上濃霧逐漸散開,撥雲見日。
前路有幾條船朝謝纾他們的商船靠近。
那幾艘船的船帆上印了仙鶴紋樣,是謝氏的船。
來的是謝纾的小叔謝晗。是奉謝纾的祖母謝家老太君之令前來迎接謝纾一行人的。
“老祖宗在園裏備了宴為謹臣和殿下洗塵。”
謝晗眉目溫和,說話輕聲細語溫文爾雅,和寡情冷淡,說話冷言冷語的謝纾全然不同。
明儀深深不解,為何一個祖宗生的,差別就那麽大。
謝晗第一眼瞧見這對夫妻,便覺傳言非虛。這兩人站在一起一個比一個別扭,誰也不理誰,一看關系就不怎麽樣。
謝晗引着謝纾和明儀去了謝氏祖宅。
姑蘇風光秀美,煙柳畫橋。
謝氏祖宅建在依山傍水之地,整座園子典雅古樸,裝飾簡練,又不失大家底蘊。
一進正堂便見謝家老太君坐在上首圈椅上。她已年過七旬,頭發已花白發糙,卻打理得一絲不茍。
謝纾見着謝老太君,恭聲喚了一句:“祖母。”
雖按着親疏長幼明儀也該朝老太君行禮,只君臣之禮不可廢,謝老太君繞過謝纾,先一步走到明儀跟前見了禮:“殿下安好。”
明儀忙将謝老太君扶了起來,只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在意虛禮,可老太君卻守着規矩不肯應。
明儀算是瞧出來了,謝纾那嚴謹的做派是承自這位謝老太君。
幾人在前廳就坐,侍女端上來幾盞香片茶給衆人。
謝老太君問了謝纾好些話,謝纾都一一答了,他答得很客氣,看似什麽都講了,實則什麽也沒說。
謝老太君也不細問,仿佛就是和謝纾走個過場一般。
明儀百無聊賴地坐在一旁品着香片茶。
只問到最後,謝老太君略略看了明儀一眼,問謝纾:“你同殿下可好?”
“很恩愛。”謝纾毫不猶豫答道。
正喝着香片茶的明儀聞言差點咳出來。
坐在一旁的謝晗目瞪口呆:“……?”
老太君倒是笑笑沒說什麽。
幾番寒暄過後,謝老太君命身邊嬷嬷帶着謝纾和明儀去後院安頓。
謝纾和明儀走後,謝晗悄悄問自己老娘:“我這一路瞧着,謹臣和殿下似是不怎麽合得來,要不要給他們備兩間房?”
免得住一起打起來。
謝老太君舉着茶盞,睨了謝晗一眼:“分什麽房?你沒聽他自己說嗎?”
“很恩愛。”
明儀和謝纾在後院安頓好後,便由人引着去前廳用晚膳。
謝氏家規森嚴,奉行食不言寝不語,宴上所有人都默默低頭用膳,明明是洗塵的晚宴,卻一點喜氣也無,氣氛詭異的沉悶。
似是為了驗證自己方才所言非虛一般,這頓晚膳,謝纾不停往她碗裏夾菜,夾的還都是她喜食之物,俨然就是一副體貼好夫君的樣子。
明儀配合着謝纾裝恩愛,小口吃着他夾來的菜,期間悄悄瞥了謝纾一眼。
雖不知他是為何意,不過這頓晚膳在他服侍下,倒是明儀自離京後,用得最好最舒适的一次。
用完晚膳,謝纾還貼心地問她:“院裏備了水,要不要先去沐浴?”
這種突如其來的體貼,令明儀感到一絲不對勁。
明儀看向他:“你到底想做什麽?”
謝纾直白道:“出賣色相。”
原來是想求和。
“算了吧,我累了。”明儀也不知為什麽,心裏空空的,垂下眼轉身走了。
深夜,萬籁俱寂。
明儀和謝纾躺在一張榻上,蓋着同一床錦被,卻背對着彼此。
自進屋起,她便沒開口說過一句話。
謝纾也一直沉默着。
明儀閉上眼困意席卷而來,可閉了沒一會兒,她又睜開眼。
約是白日喝了太多香片茶,眼下有些想起夜小解。
沒辦法,萬事都能替,方便不能替。
明儀輕輕嘆了口氣,扯開錦被正要起身,忽有人從身後把她撈進懷裏。
謝纾看着明儀因怔愣而微微張開的嫣紅唇瓣,低頭輕輕覆了上去。
明儀被他“偷襲”得手足無措,睜圓了眼:“你……”
“夫人。”謝纾喚了好幾聲。
明儀懂他的“讨好”之意。
可是……
明儀紅着臉:“我要……”起夜小解。
謝纾:“好。”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6-11 23:51:05~2022-06-12 23:47:0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墨、火葬場通通閃開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阿月渾子20瓶;醉色染紅顏6瓶;日落黃昏.3瓶;Achilles、火葬場通通閃開、小丁兒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