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打臉二擊
“小瑤荷說我什麽了?”司徒澈自己倒了杯水喝,“你今天不就想問我小瑤荷的事情麽,心情好,你問什麽我就答什麽……前所未有的大福利呢。”
扶桑的确是想問關于瑤荷的,因為南蓮的語氣非常古怪,甚至感覺到和司徒澈所說的話完全相悖,于是她說:“瑤荷神女說……‘不要相信狻猊,他是個狡猾的神,一不留神就會被他騙了!任何親近他的人沒有好下場的!’”
“瑤荷原來是那樣說的啊……”司徒澈垂下眸子,唇邊揚起了笑容。
扶桑看着他,低語道:“扶桑也覺得,殿下總是騙人。”
“啊,所以你們總是把瑤荷的話挂嘴邊,什麽‘瑤荷神女說得沒錯’?”司徒澈微哂,“嗯,我騙了小瑤荷,所以我和她疏遠了。”
扶桑一愣,“是因為,你說你喜歡她?”
天下人都清楚,驚才絕豔的狻猊殿下,根本沒有心。
搖搖頭,幼童的薄唇輕輕勾起,半眯的桃花眼睜開,斜睨着扶桑,将她看得臉紅心跳的,才淡淡說道:“不是,因為我說,她喜歡的是睚眦。”
“不是睚眦殿下,難道是……?”
扶桑低聲重複他的話,猛地擡頭,赤色的眼眸裏充滿了不可思議,以及強烈的動搖。
瑤荷曾對睚眦說,「你要讓他和青蒼天君的約定白費嗎?」
重點的不是「你」,而是「他」。所以她才會說——「狻猊是個狡猾的神。」
只有經歷過那位妖冶而高貴的緋衣少年的溫柔對待,殘忍拒絕,才會說出帶着恨意的愛語,那是,隐藏在以恨為名的,幽暗不清的愛。
司徒澈打了個響指,強大的結界籠罩住兩人,他看着旁邊的池塘,輕輕吹了口氣,水波潋滟,映出了不同尋常的景象。
身着綠衣的女子捂住他的眼睛,勾唇淺笑——正是他在進入輪回井時看到的畫面。
“這是,很多年前我和瑤荷之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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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一百年前——
「狻猊,我聽說,青蒼天君要對你處刑……是嗎?」瑤荷急急地推開他的房門,上氣不接下氣,緊張地看着他。
「瑤瑤知道了?」狻猊将她拉過來,倒了杯茶給她順順氣,「沒錯。」
「為什麽……」她瞪着狻猊,眼神中搖曳着動搖,「青蒼天君說了懲罰是什麽嗎?」
「我犯了罪,降下處罰也是正常吧。」潋滟的桃花眼半眯,他趴在桌子上,墨色的發絲垂落在腰間,瑤荷忍不住伸手去觸摸他的青絲。
如同這位神明一般,柔順,溫暖,與指尖嬉戲着,發絲糾纏勾引。把玩着他的頭發,會産生與他親密無間的錯覺。
聽聞上古鹽水女神曾與人族廪君相戀,廪君将自己的一绺頭發送給鹽水女神,告訴她願意與她同生共死,但廪君并不願至此停下征戰的腳步,鹽水女神試圖挽留,設下許多障礙,被他一箭射死,據說當時女神頸邊纏繞着廪君送給她的頭發。
在人界的婚嫁習俗中,夫婦在喝交杯酒前會各剪下一绺頭發,绾在一起來表示同心,永不分離。
「……結發與君知,相要以終老。」
瑤荷望着半眯起眼睛的狻猊出神,低聲絮語,因為主人的緊張而不太清晰,幾近虛無。
緋衣青年的睫毛顫了顫。
「瑤瑤,青蒼天君命令我,将心髒埋藏在失魂海底,并且……将我和心中之人,不合天道的記憶全部抹去。」緋衣青年輕聲說道。
「心髒……失去心髒,不就等于不再有任何感情了嗎?而且,心髒不是裝載了堪比生命的執念之人?沒有心髒的話……」瑤荷的臉白了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狻猊你,會忘記我嗎?」
「誰知道呢?」狻猊抿了一口酒,狹長的眼眸微微上挑,盛滿了醉人的光華,「聽聞,心髒不在,便永遠失去感情,而且忘記一切與執念之人的記憶。不過,這麽多年來,受到這種懲罰的只有我呢……」
失去心髒的神,會永遠失去感情,然後,忘掉曾經镌刻于心的存在。
瑤荷怔怔地看着狻猊,在他手中正把玩着七顆石頭,上面用紅色的筆墨寫上“誓”字,狻猊低垂的眼眸,眼神中是毫不掩飾的溫柔。
紅衣墨發的青年,靜靜地凝視着,肩上忽然一重,他沒有動,是瑤荷。瑤荷在他身後,伸出手臂,圈住了他的脖子,小臉埋在他的肩膀上。許久,她輕聲地說:「狻猊……我願意為你修為盡毀,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瑤瑤,有感情的神可是非常可怕的。」骨節分明的指尖觸上了她的手腕,溫熱的觸感讓她的臉微微一紅,卻沒有看見那位溫柔的神祇,露出了寂寞的表情。
瑤荷像是受到了蠱惑一般,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他,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吻,閉上眼睛低語:「狻猊……不要去失魂海,我今晚,會去盜取記錄你罪狀的名冊……」
瑤荷對他,又豈是後來哭喊的那句“他沒有心”堪堪四字就能夠說得清的。即使落得鹽水女神般無力回天的惡果,她也願意。
「瑤荷神女。」狻猊第一次對她用尊稱,她不得愣了愣,便看見那好看的唇一張一合,最終勾起了一個美好的弧度——
「即使你願成為鹽水神女,我也不會是與你相知相戀的廪君……即便是這樣,你這麽做的後果也是相同的。」
「後果……相同?」瑤荷當時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後來,她終于知道了,無論狻猊是廪君與否,只要瑤荷願當鹽水女神,結果便是相同的——死路一條,而且,是被心上人親手殺死的。
當晚,瑤荷試圖潛入青蒼天君的神殿,被瑤族族長南蓮當場抓住,沒有上報天君,而是動用族裏的私刑,囚禁了瑤荷。
于是當瑤荷再次看見狻猊時,她看着一如從前的紅衣青年,眉眼溫柔,還是那副落拓不羁的笑容,聲音顫抖:「狻猊……」
問不下去,關于心髒的事情。不敢問他還記不記得自己……
「是我。」狻猊走近她,眼神中透着無奈,「被關了這麽久,受苦了。」
「你還記得我……你還記得我們之間的事情嗎?」瑤荷擡頭看着狻猊,只見他深深地看着自己,終是笑了。
他低垂的眼眸閃動着幹涸的情感,「是我……将你的計劃洩露給南蓮的人,是我。」
「你說什麽啊……」瑤荷退後一步,動搖不已。
他記得,他記得一切,關于她的一切,那就說明——
「鹽水女神已經死了,被我殺死了,對嗎?」緋衣少年望向瑤荷身旁火紅的花燭,與曾經同出一轍的笑容刺痛了瑤荷。
所謂刻骨銘心,心髒所承載的,是感情和重要之人。
失去心髒,二者盡失。
他記得,他都記得,他根本——從頭到尾都沒有喜歡過自己,連進駐他的心髒的資格她都沒有!
狻猊根本沒有感情!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大騙子!
他用他的虛僞和裝腔作勢,騙取了她近乎千年的傾心相待!
瑤荷高高地舉起手,用力地扇了他一個耳光,發出清脆的掌掴聲,她看着右臉紅腫的狻猊,眼淚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上,「鹽水女神已經死了,被你親手殺死的——狻猊,我恨你,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你!」
迷戀着廪君的鹽水女神……迷戀着狻猊天君的瑤荷神女,早就被情人的無情殺死了。
「那樣的話,便好。」狻猊微笑着,「我也是。」
少女秀氣美麗的臉龐,瞬間失去了血色。
司徒澈打了個響指,水面重回寧靜,他沒有看臉色變化的扶桑,揉了揉太陽穴。
“殿下,怎麽了,面色好差……”扶桑跑過來扶住他,見他渾身冒着冷汗,痛苦得蜷縮起來,驚慌失措。
“是禁忌,某位上位神設下的。”他倚在扶桑的肩膀上,喘息着。“不行,一試圖回想,很難受。”
注視着虛弱不已的司徒澈脫力地靠在桌子上,扶桑有些內疚,畢竟是自己要問他的,沒想到被封印反噬的後果是這麽可怕的。
“殿下……雖然扶桑不喜歡瑤荷神女,但是,始終是覺得你和神女,十分相襯,真的。”扶桑掰着手指,讷讷地說。
卻聽身邊的人輕笑一聲,在靜谧的夜色中異常突兀,她轉過頭,司徒澈唇邊漾起笑意,“很久之前,下界的仙人,在睚眦出生前,稱我和瑤荷神女為金童玉女。”
“瑤荷與我,正如你喜歡的桂花藕,裏面的蓮藕和紅糖,”司徒澈注視着遠方,“分開不是不好,而是我們就應該在一起。”
他是天下至尊的龍族,瑤荷出身于聖水瑤池,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見過他們的人都認為他們是天生一對。
“應該……?”扶桑臉色大變,小臉蒼白如紙,顫巍巍地問道,“難道殿下你……”
失去了心髒後的狻猊殿下,無法擁有和感知情緒,只能通過外界其他人的反應判斷他人的情感,根本沒有什麽愛與不愛,有的只是,順從其他人的意願,虛僞地道出對瑤荷,根本不存在的感情。
天下人都知道狻猊殿下沒有心,但是他們只以為是單純地沒有感情,卻不知道,他的心髒被埋藏在了失魂海底。
“我對瑤瑤撒過謊,我知道她喜歡的是我,不是睚眦。”
還有的是,他并不喜歡她。痛苦的根源在于,狻猊從一開始,就知道他自己才是毫無感情的那一個。
狻猊,堪稱定雲天最完美的神祇。
他早就知道自己無法感受愛情,為了掩飾,也或是神的自尊,他選擇了模仿,做一切普通世人會做的事情。
世人說,愛一個人會為她付出,傾訴對她的愛戀,他便溫柔待瑤荷,即使在定雲天之後瑤荷對他恨之入骨。他告訴天下人他對瑤荷不存在的愛戀,即使根本無人相信。
因為其他人都覺得他們應該在一起,所以他喪失心髒後仍然親近瑤荷,自欺欺人地告知天下人他對瑤荷的“喜歡”。
是的,所以瑤荷痛恨他,痛恨他的虛僞,也痛恨他失去了心髒。
扶桑失神地看着司徒澈,月華落在他的身上,鍍了一層柔和的銀光,沐浴在聖潔之下的司徒澈微微偏過頭來,收起了玩鬧的表情。
“我是神。”
失去修為,肉體凡身,單憑這一剎的風華,足以折取神明的桂冠。
與月同光,天下無雙。
人格毀滅,神格取得絕對地位的,神。
“小扶桑,人界有一句話,應該是真理。”
“什麽?”
“‘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眼睛,是沒辦法掩飾的。”對于憑借周圍對同一件事來判斷所應該表示出來的反應的,失去心髒的狻猊來說,更加敏銳。所以,他習慣性地看別人的眼睛,不是因為要施行攝魂術,而是,為了看清深藏眼眸的感情。
“感情,再怎麽隐藏,也逃不過眼睛。”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來,“任何人,包括神。”
扶桑一愣,“神……?狻猊殿下,你知道睚眦殿下他對你……”
“小扶桑,你以後不要相信醉鬼的話,酒精只是麻痹神經,喝醉之後還是清醒得很吶。爛醉怎麽樣我不知道,但是我啊……絕不是傳言中沾酒必醉的神。”
他的表情不變,墨色眸子微擡,一雙桃花眼流轉着恬靜柔和,唇邊笑容淡然,他放下白玉瓷杯,聲線平緩。
“我何嘗不知,讓睚眦神籍被廢的人……不,神,是誰。”
他打了個響指,兩人面前出現了另一副畫面,那是在地府,和清塵仙君喝醉後的事情。
「清、清塵……你說,睚眦為什麽會被廢除神籍呢?」
陽曜摟住睚眦的脖子,低低地說,睚眦沒有動,微側着頭注視着他。
「……他是不是入了魔啊?」見睚眦沒有搭話,陽曜半睜着眼睛,袖中一閃,「早知他有廢除神籍的一天,當初……就應該更狠一點,那個小鬼……可是把地火引出來了啊……」
睚眦背對着他,金眸鳳目堪堪上挑,忽如其來的笑意融化了眼底的冬日白雪,聲音低沉,含了千回百轉的憐惜,能把人溺斃。
陽曜在睚眦看不見的角度,左手握着鳳鳴短劍,閃動着寒光,只聽睚眦輕輕地說:「若是此生有什麽魔障的話,那必定與你有關。」
握在手裏的刀刃,緩緩地收了起來。
畫面消失,扶桑還愣愣地朝那個方向發呆。
別開臉的司徒澈,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見他的唇仿似嘲諷地勾起,“天下人都知道他迷戀我?這其中,當然也包括了我。”
他沒想到的是,睚眦居然因此廢除了神籍。
扶桑捂住了唇,不可置信地,臉色蒼白,“殿下……你當時,竟想殺了睚眦殿下?”
“只要他點頭,我就會下手。”司徒澈看着自己的手掌,低聲道:“雖然那時根本不知道曾經和睚眦做過約定,如果入魔就殺掉對方什麽的,但是跟地府決鬥時一樣,我是想着,如果睚眦入魔,絕不可以姑息養奸,絕對要殺了他。”
無論什麽時候,有沒有約定,狻猊殿下,或是陽曜神君,都是相同的想法吧。秉承着正義,驅除妖魔邪道。扶桑垂下眸子,“原來,殿下是知道的……睚眦殿下對你的感情。”
瑤荷神女才會說,狻猊殿下是個徹頭徹尾的大騙子。
說睚眦廢除神籍是因為犯罪,是撒謊;
說瑤荷更希望睚眦成神,是撒謊;
說睚眦是父神最引以為豪的兒子,是撒謊;
說羨慕睚眦征戰沙場,是撒謊;
說睚眦因為監視他而親近他,是撒謊;
說他和睚眦是水與火不能相容,是撒謊;
說從小喜歡瑤荷,在人間讓相似的女子當做她的替身,是撒謊;
說睚眦被他打傷過,不會原諒他,是撒謊;
說睚眦不是神就與他無關,也是撒謊。
火紅的花燭,如同他斑駁的發尾。他的溫柔,他的笑容,都是致命的毒藥。
“嗯……”司徒澈的眼眸覆上了一層陰郁之色,他深吸一口氣,“所以,斷絕他情感,必須由我親自動手。”
“殿下當年到底犯了什麽罪,為什麽會受到那種可怕的懲罰?”扶桑看着他冰冷的表情,毫無心肝,毫無人性的,神。
或許,說讨厭高高在上的神,這句話是真的。狻猊殿下痛恨命運,他一心追求自由,可偏偏了解了永世失去感情的絕望。他羨慕睚眦,因為睚眦擁有他所沒有的感情,還濃烈得降下地火。
他痛恨無論怎麽努力也不會得到感情的自己。
“犯了什麽罪?誰知道呢。”他唇邊揚起一個冰冷的弧度,“我的心髒之于魔族,是反攻天界的利器,只要被捉住一點把柄,定雲天的神就要讓我把心髒交出去……我原本,就是神族統治天下的工具。”
扶桑凝視着他,見他連同眼眸也透着寒氣,換了個話題:“殿下……瑤荷神女和睚眦殿下,對你來說,是相同的嗎?”
“天道,原本就是非常有趣的事情。”司徒澈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眼中閃動着迷茫,“我沒有接受她的好意……我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白白讓她為我以身犯險太不公平了。”
“睚眦殿下呢,他就沒所謂?為了你……廢除了神籍。”
“所以我現在在這裏……”司徒澈仰起頭,注視着天空,“迷戀到這種毀滅自身的地步,是我也不忍心吧。”
扶桑忽然問:“如果,扶桑是說如果,你發現了祝融輔神迷戀一個女子,濃烈得不可自拔,你會怎麽做?”
“這不是再簡單不過了麽。”司徒澈想也沒想,“當然是通報上位神,再根據天降下的命令,對祝融進行懲罰。”
扶桑低下頭,袖中的發簪發燙。
可是,你卻包庇了睚眦。妄想通過地獄業火,來掩蓋睚眦引出的地火。
殿下,或許,這次是你錯了呢。她指尖慢慢摩挲着光華內斂的寶石,心中形成了一個猜想。
作者有話要說: 【火鶴花】別名花燭。
花語:熱情、毫無保留的愛;炙熱、真誠的祝福;苦戀、無盡的煩惱;隐忍,難以割舍的愛。
最美的瞬間,即是綻放的熱烈與溫柔。
這一章另一個名字:人渣會講道理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對了對了,之前忘記說!有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