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所謂禁脔

當司徒澈和司徒清讓兩人來到玄華殿時,他明白了修蛇的自信是從哪來的了。

宮殿前,是血肉橫飛的慘狀。

被碾碎到無法分辨是內髒的白色顆粒物濺滿了華麗的雕花門窗,白色的青石磚上,仿似灑滿了豔紅的噴泉。在月光的照耀下,是一幅呈現怪異美感的殘畫。

司徒澈的目光落到一個青衣人身上。

他的臉都被打爛了,血一股一股地從他的嘴裏湧出來,粗大的舌頭在張大的嘴中耷拉着,混合了鮮血和唾液,放射狀的血跡在他身下濺射,與乳白色的腦漿交錯程粘稠的液體。

“清讓,不要看。”

司徒澈皺着眉,回過頭已經見司徒清讓正在灌木旁嘔吐着。

“誰!誰在外面!”

在宮殿中傳來一道男音,正瑟瑟發抖着,帶着驚恐。

司徒澈拉起清讓,猶豫了一下,踏入了宮殿之中。

作為放置青丘之石的地方,玄華殿并沒有他想象中富麗堂皇,甚至不太像供奉魔族的殿堂,因為裏面簡單地擺放了些生活用品,連祭祀的用品都沒有。除了比外面溫度要高一些,倒沒什麽特別的。

地上跪坐着一個男人,頭發散亂,整齊地穿着一件白色的修蛇紋外袍,看起來很厚。男人臉龐清秀,正害怕地看着司徒澈和司徒清讓。

“你們……是什麽人?!”

司徒澈沒想到裏面會是這麽個人,仔細打量了一下,覺得有點眼熟,但又說不清在哪見過,便放柔了聲音,“我們不是壞人,外面發生了什麽事?”

“我,我不知道!他們說要來救我,我正在睡覺,沒有開門……誰知道一開門……”

“來救你?”司徒澈重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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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顫抖着,“他們……他們想讓我回國,立我為王……”

回國?為王?

這男的不是青丘國的大皇子嗎?

等等,大皇子……

“你是,沈青若?”

司徒澈試探性地問了一句,男人立刻擡起頭,結結巴巴地說:“你、你怎麽知道?”

“青若哥哥,是我啊!我是司徒澈,小澈。”司徒澈靠近了他一些。

沈青若開始還有些害怕,仔細端詳了他很久,平複了緊張的狀态,“小澈……如果不是你這雙眼睛,我都認不出你了……也是啊,自從我八歲之後作為質子來到青丘國,就再也沒見過你了。”

“你怎麽會在這裏?那些人又是怎麽回事?”司徒澈指着外面慘死的青衣人,問道。

“這事說來話長,別站着說話,來,那邊的小兄弟也過來吧。”

“他是我的弟弟,叫司徒清讓。”司徒澈忙介紹,看着他,“青若哥哥,你穿這麽多衣服,不熱嗎?”

“還好。”

沈青若一站起來,發出沉重的金屬摩擦聲音,司徒澈低下頭,才看到他的右腳用鐵索铐起來了,沈青若注意到他的目光,“修蛇幹的,他把我囚禁起來了。”

“為什麽?”司徒澈看着他緩慢的步伐,問道。

“小澈,你又是為什麽來的,看起來不是來救我的啊。”

司徒澈想了想,說:“聽說,靈石在這裏。”

“哥!”司徒清讓皺起眉。

“靈石确實在玄華殿,稍安勿躁。”沈青若安撫地朝清讓一笑,“表弟。”

“青丘國都是這麽對待質子的嗎?怎麽說,你都是中榮國的太子啊!”

聽完司徒澈的話,沈青若笑了笑,笑容有幾分蕭索,“怪我年少無知,來到青丘國後,以為自己不論如何都是太子,頂撞過幾次修蛇。于是直到現在,我都被禁足在玄華殿……我,我很想回去看看你們,可是我是逃不出去的……”

沈青若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面容扭曲,他将臉埋在手掌中,哽咽着說:“我也知道,那些人只不過想讓我和四弟抗衡,可是……我真的想出去!這個地方,只能看到院子裏的天空,我……我不甘心!”

“我們一起走吧,青若。”清讓在那邊聽了半天,開口道。

“青若哥哥,你知道靈石在哪嗎?”司徒澈臉色不變,還扯了扯沈青若的袖子,清讓責怪似的看了他一眼。

沈青若用袖子擦了擦眼淚,緩緩點頭,“我見過修蛇拿出來過,在地下室……我帶你們去吧。”

因為腳铐,他走得很慢,在書櫃前取下一本書,兩人才發現那裏有一個暗格。沈青若在上面按了一下,牆壁裏傳出巨大的聲響,在書櫃後面,是一個狹長黑暗的暗道。

沈青若朝他們點頭,從牆上将宮燈拿下來,“小澈,靈石在裏面。”

司徒澈挑了一下眉,沒說什麽。

樓梯很長,沈青若的腳不方便,加上因為黑暗的緣故,走得很慢。地下室的溫度偏高,空氣有些潮濕,司徒澈看了沈青若一眼。

“這裏好熱啊。”他抱怨似的說了一句,“剛才過來的時候,我看到了修蛇。”

沈青若的語氣中充滿嫌惡,“提他幹什麽。”

“沒什麽。”

過了一會,司徒澈又說,“修蛇穿了很多衣服,手裏還抱着手爐,是因為冷嗎?”

“他的本體是蝮蛇,像現在的低溫天氣,他不習慣夜間行動。”

“蝮蛇啊……”

“對了,為什麽你會要靈石?”沈青若問,“要奪取靈石,很危險啊。失去靈石的話,修蛇會變得很被動。”

司徒澈沒有回答。

走到最底下,沈青若将宮燈挂在牆上,有些昏暗,他便摸黑将地下室的蠟燭點着,然後來到寶箱前,朝司徒澈招招手。

“小澈,是在這個箱子裏,拿了靈石要帶我走哦?”

箱子鑲着琳琅的寶石,金子的光閃得司徒澈睜不開眼,司徒清讓見他半天不過去,便擡腿往沈青若那邊走,忽然腳步一頓,扭頭發現司徒澈正拉着他的手臂,将他扯了回來。

司徒澈盯着沈青若,卻是對清讓說的,“別過去。”

“為什麽……”

沈青若苦笑着,“怕我害你嗎?也是,我在青丘國這麽久,不值得你信賴。可是我真的想離開這裏,小澈。”

“哥,你不理解。逃離困境,是人性最正常不過的趨向。”

司徒清讓皺着眉,司徒澈沒有看他,緊緊地注視着沈青若,袖中的左手握緊了匕首,開口道——

“沈青若,他根本沒想過要離開這裏。”

“你憑什麽這麽說?”沈青若反問道。

“你就是不想離開,沒別的。”

聞言,沈青若的聲音帶上了怒意,“司徒澈,我知道你這幾年發生了什麽,你以為我在這裏過着很好的生活?根本不是!我……是禁脔,你明白這個意思嗎?!我是修蛇床上的玩物!”

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司徒澈,“你能想象嗎?被一條蛇玩弄,他是蝮蛇!只要咬一口我就會死,我十多年就是在這種生死邊緣活下來的!你以為我是太子就可以左右自己的命運嗎?我連選擇的餘地都沒有,喪失尊嚴,像最下賤的娼妓一樣活着!”

司徒澈臉色不變,将頻頻向他使眼色的司徒清讓拉到身後。

“連你也要懷疑我,對啊……我如此卑賤的人,就該被關在這裏,一輩子侍奉那條蛇。”沈青若歇斯底裏地喊着,“他一點溫度都沒有,冷得就像一塊冰,我每天就是跟一條蛇同床共枕的!我何嘗不知那些人來救我,不過是想我登基之後,讓我做傀儡皇帝,那又如何呢?總比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死掉要好!”

“哥,快道歉啊!”

司徒澈抿着唇,聲音像在冰窖中傳出一般,冷澈透骨。

“如果他說的是真心話,我願意道歉。”

“什麽意思……”

上挑的眼眸中凝着冷意,司徒澈低聲說:“如今的你已經是魔族的同謀了,我說得沒有錯吧?”

“我不明白。”

“那我就直白地說了,宮殿外的人,全部都是你殺的。”

沈青若聲音苦楚,“我?我怎麽殺掉他們?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你說你是在睡夢中聽見響動,出門時看到他們全部都慘死,對嗎?”司徒澈說,“之前聽修蛇說,玄華殿裏有人會解決,我開始以為有暗衛來防止外人入侵,但看到你之後,我就開始懷疑你。”

“是因為我在宮殿裏?小澈,你也過于武斷了,我是因為……”

司徒澈打斷他,“不是,是因為你的衣服。說是在睡覺,穿戴卻很整齊。衣服很厚啊,深秋當然沒什麽,只是你說了,修蛇怕冷,宮殿裏這麽熱也是因為他吧?”

“所以?”

“殺人的手段很殘忍,血濺了一地,也濺到你了。”司徒澈緩緩說,“比起換一身衣服,直接套上一件更快吧。你裏面的那件袍子,恐怕是有血跡的。”

沈青若冷笑,“我最近染了風寒,穿厚一些也沒什麽大礙吧?”

“我檢查過了,死的人連防備的時間都沒有,這說明了兇手身手可能很好。但是,別忘了他們潛入皇宮救你的,不管怎麽說都會對突發事件作出反應,而事實上并沒有。所以說,他們和兇手是認識的。”

“或許吧,可你忘了,我的腳铐,怎麽可能……”沈青若說到一半忽然臉色變了,停了下來。

司徒澈嘆了口氣,“對啊,你的腳铐。‘只能看到院子裏的天空’。地下室很長啊,你居然還能順利地下來,沒被鐵鏈拴住……是因為,腳铐的另一端,根本就沒有被固定住。”

“換而言之,腳铐只是腳铐,或者說是裝飾品。”司徒澈斜睨着他,“你不恨修蛇。”

沈青若笑了笑,“果然是因為我太過輕車熟路了。”

“不是的。”司徒澈低聲說,“是因為修蛇相信你,而且……蛇和龍有相同的習性,喜歡将珍貴的寶藏放在一起。”

“還是第一次聽說……”沈青若低下頭微笑,看向他們時少了些柔和,“我剛才也說了,把靈石交給你,就等于讓修蛇背叛了離暗,我不會這麽做的。”

“沈青若,與虎謀皮沒有好下場。”司徒澈想起在司幽森林看到的術士和武者,說道,“魔族沒有把你們當作人看。如果我沒猜錯,魔族将力量借給人族,會逐漸控制他們的身體,是不是?”

沈青若點頭,“嗯,因為身體的力量是魔族的,會不受控制地聽從他們的意願行動……但是,我并沒有借助修蛇的力量。”

司徒澈面無表情地說,“你知道你在讓人族走向毀滅嗎?修蛇,可是毒蛇。你不該陷進去的。”

“抱歉,小澈,如今的我,沒有人性。”沈青若扶着牆,眉眼還是一如十九年前那般溫順,他說:“他的确是讓人淪陷的毒,可惜我已經上瘾了。”

說完觸動了牆上的機關,一下子消失了。

“沈青若!!!”

司徒澈跑上去捶打着牆壁,可是無論怎麽敲打,都無法打開。往進來時的那條路看,地下室的門早已關閉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二更今天二更今天二更

重要的話要說兩遍!!!啊不,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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