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擯棄本能

狻猊也知道自己是怎樣的人,頭兩天還好好地待在家裏指導睚眦,第三天他就跑出去了,連個影都看不到。

早上睡得很晚,吃了午飯就出去,到了深夜才回來,這是他往常的狀态。當然也有一天都在的情況,能從早到晚都陪着睚眦。

例如——

“小睚眦,今晚我做的蛋花湯怎麽樣?”

睚眦看着黑乎乎的湯,擡頭狻猊正很期待地望着自己,只能說:“好喝……”

“你的臉……臉色好差!”狻猊猛地跳起來,抱着睚眦就往外跑,“肯定是病了,去找天醫,對!天醫掌管健康!”

結果天醫只看了睚眦一眼就說:“狻猊天君,你又做飯了是不是。”

回家的時候他低落得都要趴在地上撒潑了。

“天君,以後我來做飯吧。”睚眦蹲着看趴在地上的狻猊,淡淡地說。

“不行,怎麽可以讓小睚眦做飯!不是還有仙童麽!”

睚眦知道他雖然溫柔,但是在這種事情上一點都不會妥協,便放軟了聲音,拽着他的手,撲閃了兩下眼睛,可憐巴巴地看着狻猊:“不行嗎……”

狻猊最怕睚眦來這一招,忙甩手,把臉扭到一邊,“好啦好啦,也不是不行,愛幹啥幹啥!”

睚眦似乎嘗到了撒嬌的甜頭,仰着小臉,一改平日的愛理不理,眼巴巴地問道:“長大之後可以娶天君嗎?”

“不……行……”

被狠批一頓後,睚眦明白了還真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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狻猊每回出去都會喝醉酒,回來倒黴的總是睚眦。在某次醉酒被睚眦扛回來之後,狻猊再也沒出去喝過酒。

“睚眦,你哥又喝醉了!”

趕到後睚眦順着瑤荷指向的方向,看了一陣攤在桌上的青年,睚眦皺起眉,将他架了起來。

睚眦剛碰到狻猊的肩膀,就被緊緊地抱住,狻猊貼着他的耳朵,聲音不大不小,正好三個人可以聽見。

“三哥……”

瑤荷捂住唇,好半晌才說:“睚眦……你哥他就是這樣,他和饕餮天君很好的,肯定是後悔殺了饕餮吧。”

神所謂的感情并非指一般的感情,神允許有恻隐之心,允許有懲惡之心,唯一不能容忍的,是過于熾熱的……如同地獄之火的熊熊烈焰,夏日觸碰海洋,沸騰起滾滾熱浪,這樣溺水般沉淪無望的愛情,是被天所詛咒的。

然而,狻猊連最基本的情感都完全泯滅。

睚眦低頭看着抱着自己不肯撒手的青年,慢慢挨過去,撩開他耳邊的鬓發,一字一句地說:“騙子。”

狻猊微微一動,沒有回答。

拖着沉沉的身體,睚眦将狻猊扔上馬車,簾子落下的時候他掐了狻猊一下。

“超級痛的啊,小睚眦……”他靠在車上,睜開眼睛對睚眦抱怨。擡眼時又是調笑的神色,他摸了一把睚眦的臉,“小睚眦長大肯定是個大美人。”

睚眦偏過頭。

“……天君才是。”

“你說什麽?”

“沒什麽……天君沒喝酒。”睚眦轉過來,定定地看着他。

每次都是這樣,睚眦自被狻猊從混沌爪下救出來的那一次,他已經發現了,狻猊撒謊的事情。衣服上是酒精的味道,而呼吸中卻沒有酒氣——狻猊,根本就沒有碰過酒。

他瞥了眼睚眦,無奈地笑了起來,靠在睚眦的肩膀上。

“小睚眦,起碼……讓我騙一下自己也好。”

睚眦坐着不敢亂動,聽見狻猊低落的聲音,他不由得看向坐在身旁的紅衣青年。

“可是天君是清楚的,不是麽。”

對于饕餮,僞裝出來的痛苦,是假的,徹頭徹尾。

“……我很妒忌饕餮,在他死了之後。”狻猊沉默了很久,移動了一下,枕在睚眦的膝蓋上,低低地說,“我是利用了他的感情,殺死了他……憑什麽他有感情,瑤荷有感情……我沒有。”

他把臉埋到睚眦的腰間,腦袋忽然一重,感覺到睚眦正摸着他的頭發。“我和螭吻,對您來說一樣的吧,無論是誰,你都會将他培養成下一個‘行走兇器’……像您一樣的。”

“嗯……對不起吶。”

“我在選您之前有認真想過的。”

狻猊擡起頭看他,睚眦正低垂着眼眸,注視着自己。狻猊明白他的意思——睚眦,早就知道他的目的,看穿了他的謊言了,可還是選擇了,毫無感情的狻猊天君。

“睚眦……”

過了好久,狻猊輕聲喊他的名字。

“什麽。”

“如果有天你接到命令,要将我殺掉,你會嗎?”

睚眦靜了一下,“是天君入魔了嗎?”

“不是。”

“是天君肆虐無常?”

“不是。”

“……天君對瑤荷神女做了什麽?”

“不是!!!”

睚眦苦笑,“不可能無緣無故要殺掉天君的啊。”

“理由很多啊……”他閉上眼睛,唇角勾了勾,帶了幾分諷刺的意味,“比如說,行走兇器有了感情……我在胡說什麽啊,這根本不可能的,當我又撒謊好了……”

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睚眦朝他揚起了個淺淡的笑容,金色的眼眸中漾起溫柔的神色,他認真地看着狻猊,“那樣的話,我就帶走天君,逃到天涯海角,殺盡追兵惡黨。”

“……倒像是你會說的話啊。”

原本以為會被教育一番的,卻看見躺在他膝蓋的青年臉上浮現出笑意。狻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睚眦,你相信天命嗎?”

“天君呢?”

“唔,哪有什麽天命吶,我就是天。”狻猊将手臂搭在眼前,“壽命太長了,真是困擾啊……等你到我這個年紀就會知道,所謂的天命……不是天,而是神。”

睚眦眸色轉沉,狻猊也沒有再多說。

“天君,請您以後別再去喝酒了,反正也只是浪費錢而已。”

“小睚眦你好像成了管家婆啊!”狻猊一下被吃得死死的,奮力抗議,“讓我去裝一下有感情會怎麽樣啊!”

睚眦和那雙泛着水霧的桃花眼對視,別過頭,“天君只是太過遵從命令了,神的壽命這麽長,總會有誰讓您違反命令的吧。”

“小睚眦,我怎麽覺得你是在勸我反抗命令呢?”狻猊坐起來,戳了睚眦的臉幾下,“你是想揍我是吧?是故意讓我犯錯好揍我對不對?”

睚眦認真點頭,眼中帶笑:“嗯。”

然後在狻猊借機捏他之前,軟軟地靠過去,抱住狻猊的腰。

“小睚眦……你太狡猾了,不許撒嬌!”明知道他對這個沒有抵抗力啊!

“只想抱一下天君而已。”

狻猊推搡了幾次,看着到他鼻尖高的睚眦,撇撇嘴,“只能半刻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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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和睚眦相處還算不錯,雖然冷着個小臉,但是說的話他都會聽,狻猊對他倒還算滿意。至少他老是往外跑,睚眦也沒給青蒼打小報告。

于是某天狻猊又消失了。

入夜,定雲天的星夜璀璨,靜谧的夜色下月華滿地。

還保持着幼年形态的睚眦站在椅子上練字,聽見腳步聲,他握筆的手頓了頓,醉醺醺的嗓音在他背後響起。

“小睚眦,在練字啊,好勤快……”

回過頭,入眼的是倚門朝他微笑的紅衣青年,睚眦皺起眉,“天君,請您別再喝酒了。”

“嗯,好。”

睚眦看着搖搖欲墜的狻猊,嘆了口氣,走近後鼻尖嗅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手剛要碰到狻猊的衣裳,卻被擒住了手腕。那雙似醉非醉的眼眸驀地睜開,其中冰涼一片,像是在抗拒些什麽。

“小睚眦,別亂摸呀,衣服太髒了。”

睚眦望着表情溫柔的青年,知道之前閃過的冷意并不是錯覺,他低聲說:“天君,請您休息吧。”

“嗯?小睚眦在擔心我……放心,那不是我的血。”

他笑了笑,伸出手來,卻在快要碰到睚眦的腦袋時,又猛地收回了手,轉過身,往外走去,“我去洗澡啊,不許偷看知不知道?”

凝了暗紅的血的手掌在袖子上擦了擦。

狻猊宮殿的後山上有一個溫泉,每次執行完任務後他都會跑到那兒去。雖然讨厭水,但是這也是不得不做的事情——只有這樣才能把身上的血腥味洗掉。

将衣服褪盡,從頭到腳都浸入溫熱的溫泉之中,他全身繃緊,只想快點跳出去。

他撩起黑色的發絲,末端有零星的火色。一片白皙光潔的後背露出來,狻猊回過頭,在煙霧缭繞下,隐約看見身穿黑袍的睚眦。不,其實不用看見,從睚眦進來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

“小睚眦,”他故意用輕佻的語氣說道,“我似乎……告訴過你,不要在我洗澡的時候進來,真不乖吶。”

本來應該就應該在他進門的那刻阻止他的,卻放任了他,還有自己。

睚眦走到他身後,“天君在生氣。”

“太聰明可不太好啊……算了,看也看到了,又不是小姑娘,沒什麽大不了。”

無論是曾經的定雲天,還是後來的天庭地府,他始終不喜歡被其他人窺見他的後背——這是戰無不勝的勳章,也是異端的證明。

從他離開青蒼的神殿開始,多麽強大的對手,都不能在他身上留下傷痕。

代表了,行走兇器無人能敵的戰績。

“今天又有任務了?”睚眦在池邊坐下。

他笑了笑,“聞到氣味了?鼻子真靈。”

“天君為什麽喜歡穿紅衣?”

沒想到話題轉得這麽快,他一愣,垂下了眼眸,“怎麽突然問這個……因為顏色好看呗,瑤瑤說和我很相襯吶。”

他又撒謊了。

睚眦盯着他,“是因為,沾了血也看不出麽。”

“……啊,我也要說小睚眦你真是個讨厭的孩子。”他本來想發火的,不知怎麽的提不起勁,只好聳聳肩。

“我不是孩子。”

他應了兩聲,“好好。”

“請您不要用敷衍的語氣。”睚眦很認真。

“是是,小睚眦你去給我削個蘋果呗?”他扭過頭來,搭在池邊朝睚眦笑眯眯地說。

睚眦平靜的面容似是抽了一下,站起來,順從地在一旁的石桌上拿了蘋果過來,蹲在池邊,遞給他。

“蘋果真的是世上最好吃的。”他将蘋果抛來抛去,一把砸在睚眦的懷裏,“小睚眦,快去!”

“……真懶。”睚眦皺起眉,卻聽從地拿起蘋果,右手手掌燃起藍色的光芒——

“說了要你削,”他笑了笑,“小睚眦親手削的才好吃。”

睚眦拗不過他,将水果刀拿在手裏,“有什麽不同麽,還費事。”

看着睚眦皺着眉,握着他的鳳鳴短劍削皮,雖然努力,還是削得坑坑窪窪的,他裹着毛巾,坐在睚眦身邊,握住他的手,手把手地教他,嘆息道:“小睚眦,你的刀太銳利了,收不住怎麽辦。”

看似親密無間的觸碰,睚眦注視着低垂眼眸的青年,沒有任何旖念。

因為他看到了鳶色瞳孔中冰冷的殺機。

“收不住?”

“小睚眦,神之所以為神,就是能摒棄本能。”

“就像行走兇器那樣?”

沒有得到回答,狻猊只說:“以後給我削蘋果吧,睚眦。”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箱有話說:阿明回老家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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