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

褚雲衡的房間有一個朝南的陽臺,擡眼望出去,便是很好的街景。知了的鳴叫聲反而令這條少有車輛經過的街道顯得寧靜。奶白色、磚紅色、淺灰色的各種風格的舊洋樓掩映在綠樹之中,讓人恍惚覺得置身于另一個時代。遠處飄着淡淡的雲,風掠過朝露的頭頂。

她一手緊貼在褚雲衡摟住她的右手上,另一手抓起他的左手,輕輕幫助他挽住自己的腰。從走上陽臺開始,褚雲衡就把手杖放到了一邊,依偎着她而立。朝露忽然開口說道:“雲衡,這裏真美,就像我小時候一直夢想住進去的房子。說句實話你不要笑我,這樣的房子,對我來說,簡直是和童話城堡一樣不真實的存在。可是,就在剛才,我突然又覺得,對一個獨居的老人來說,這裏似乎又太空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一個人搬出去住,有些不孝?”他的聲音低低的,帶着些難以言說的無奈和哀傷。

朝露握住他的手指:“不是,我有時也會覺得,也許兩代人分開住對彼此更方便些,你一定有你的考量,我也不過是一時感慨。”

褚雲衡微微低下頭:“朝露,你知道嗎?我爸爸直到三十六七歲才有了我,我不止是他的獨子,更是他人近中年才得到的孩子。我無從得知,在那場車禍之後,我昏迷的那幾年,他是怎樣硬撐着熬過來的,單單是我醒來之後,他看到我變成……殘廢的樣子、看到我精神崩潰的模樣,就已經讓他痛不欲生了。

“雲衡……”她轉過身,卻一時忘情,以至于忘了他把一半的重心放在自己的身上,她這猛然一轉身,幾乎害得他歪倒。她趕緊攔腰扶了他一把,随後才說道,“對不起,你別再說了,這不是個好話題。”——所有會勾起他傷心的話題,都不是好話題。

他輕輕搖頭,表示沒關系,他想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他的嘴角甚至帶着微笑,然而目光卻深沉複雜:“他從來不說,可我知道,有些時候,他甚至很怕看見我現在的樣子。所以,搬出去住,一半是為了我自己方便,另一半也是想躲出去。我爸爸的年紀不輕了,我不想成天讓老人家看着變成殘疾的兒子傷心,有人說,白發人送黑發人是種不孝,可是一個年老的父親成天看着孩子比自己更早地拄上拐杖行走,何嘗不殘忍?”

朝露一手牢牢地扶住他,另一只手輕柔地撫過他的面龐,停在他的眉間:“雲衡,看着我,不要皺眉。”她柔聲道,待他眉頭輕展,與她四目相對後接着道,“雲衡,直到現在,我看到你很辛苦地走路、或者是用一只手做別人兩只手做起來輕而易舉的事的時候,我都會心痛。我想,你爸爸對你的愛一定更深,因此傷心難過的情緒更甚。即便如此,我們仍然希望能你能常在我們的身邊,能時常看到你、聽到你,讓你知道你對我們有多重要,因為,你不止是令我們心疼的雲衡,更是會給我們帶來快樂的雲衡啊!”

他靜靜望着她,表情微怔。喉結上下滾動着,良久,他用力摟住了她:“朝露,我仍舊可以是個給予別人幸福的人,謝謝你提醒我這一點。”

“你當然可以!”她完全是真心的,就拿眼下來說,在他的懷抱裏,她就幸福地閉上了眼睛,心裏象灌了滿滿一腔蜜糖。

他們忘情地在陽臺上接吻,直到朝露偶然從眼角瞄到對面樓的陽臺上有人在偷窺好戲,她才不好意思地推開了他。

“喂,對面有人看到啦。”她朝馬路對面擡起下巴尖,朝褚雲衡努努嘴,

褚雲衡順着她下巴所指的方向快速掃了一眼,臉紅歸臉紅,嘴上卻吃吃笑道:“怕什麽,讓他羨慕去。”

朝露假裝板起臉孔,把靠陽臺放着的手杖硬塞回他的手裏,拖着他的左手進屋。

房間大概有二十平米左右,家具是西洋複古式樣的,靠窗的位置還有一個帶寫字臺的紅木書架。

朝露粗略掃了眼書架上的書,大多是散文、通俗小說之類的,還有幾本德語詞典。便随口打趣道:“你這個哲學老師,喜歡看的書倒平常。”

他坐在床沿上,笑道:我從來沒覺得哲學老師非得是高深莫測的人,我也需要休閑放松,不能成天對着專業書籍啊。而且我在國內學的是德語專業,去德國才改攻哲學,回國後不久,我就搬出去住了。再者,這裏原本就只是卧房,大部分的書,都在三樓的書房呢。你有興趣,等下我可以帶你去看。”

“不了,我不參觀你的‘私人圖書館’了。”朝露踱步到他身旁坐下,晃着腿,故意誇張地說,“有錢人的房子大得吓死人啦,什麽卧室、餐廳、廚房、客廳、書房、起居室的……我怕我越看越自卑。”

“朝露,”他笑了,“你剛剛還說,你覺得這很美,象你小時候夢想的房子,象童話的城堡,對麽?”

“嗯,的确如此。”

他定定地望着她,驀地擡起手,很輕很輕地揉了揉她的頭頂:“這個城堡的門,已經向你打開了,我的公主。”

朝露整個人傻掉了,象被魔法師的施了法,她的思緒似乎坐上了一乘馬車,在綠色的原野上快樂地馳騁,而頭頂還殘留着他觸摸她時掌心的溫度。

“雲衡,”她回過神來,笑得比剛才愣神的時候更像個傻瓜了,一邊拿手輕捶他的膝頭,一邊嚷,“我快樂死了、快樂死了。”

褚雲衡臉上漾起滿足的笑意,拉她在自己的膝頭躺平。

她躺下,近乎崇拜地仰面望着眼前的這個男人,一句話也說不出,心裏被純粹的愛和滿足感占據。直到看到他調整了一下坐姿,才意識到這樣的姿勢時間久了對他可能是種負擔,慌忙擡起身。怕他逞強,故意說道:“雲衡,你太瘦了,膈得我疼呢。”

他笑呵呵地說:“所以,我一直覺得電視劇裏那種拿胳臂當枕頭枕一夜的情節是很荒謬的啊。連腿都受不了,別說手臂了。不管是被枕的那個還是枕着睡的那個,恐怕都受罪呢。”

“好像很有經驗似的。”她撇嘴道。

“這個……如果你真想試驗,我們下次可以試試。”他壞笑道。

“喂!”朝露大囧,“才不要。”

“沒事,你可以枕我的左臂。”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有一只手就夠用了。”

朝露心裏輕輕一疼,撚了撚他的左手,又松松握住,垂首道:“不,萬一壓壞了呢。”

“本來就已經不好了,沒關系。”他寵溺地看着她,笑。

“所以才要更小心地對它啊。”她眼睛裏閃着柔光,“也許好好保養,有一天,它會好起來。并非是絕對沒有可能對不對?”

他嘆了口氣:“理論上,不能否定醫學進步或者……奇跡出現。只是奇跡這個東西,我早就不相信了。而醫學進步,可能在我的有生之年都看不到。朝露,如果我永遠這樣,你……會失望嗎?”

她立即搖頭:“不會。雲衡,認識你以後,你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

他的臉上露出安心的表情:“或許,我剛才說的話也不完全對……”他的手指拂過她的發際線,阖上眼,他身子略向前傾,在那裏印了一個吻,“奇跡還是有的——我能死裏逃生、從深度昏迷中清醒過來算一個,而你……則是另一個!人總不能太貪心,上天已經給我創造了那麽多奇跡,我不能奢求更多了。”

朝露說:其實,你對我來說,也是意想不到出現的人呢。”

他說:“那肯定的。”

朝露說:“我曾經以為自己這輩子都很難嫁出去。”

他一挑眉:“鄭重提醒某人注意措辭噢,你是在暗示……咳咳,明示我什麽嗎?”

朝露立即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先是背轉身,咬了兩下唇瓣,又回轉身半嗔半喜地打他,嘴上卻也不分辯什麽,只是撅着嘴笑。

“好了好了,你知道我打不過你就下狠手呀。”褚雲衡單手難敵雙掌,幹脆不躲不藏,笑嘻嘻地任她發洩。

朝露道:“我還預備下狠腳呢。”說着,擡起腳掌,輕輕地踢了一下褚雲衡的小腿肚,像個孩子似的哈哈笑了起來。

“我求饒了!”褚雲衡說,“繼續說說看,為什麽你會曾經以為……咳,”接收到她的“兇光”,他幹咳了一聲,改口道,“我不說了,反正,就是你那個意思。”

她正了正臉色:“很簡單:太好的人高攀不上,太差的人不肯遷就,不好不壞的人沒有感覺。”

“哦,那我算這三類中的哪一種?”

“你是第一種。”她說,“所以,我才說你是‘意想不到’出現的人哪。”

褚雲衡搖頭:“我絕對不是第一種。你原先設定的那個類別,絕不會是我這樣的。”

她坦言道:“也許如你所言吧。但是雲衡,對我來說,你更不是第二種、第三種人。你是很特別的,是在我設定的條條框框之外的。”

42

42、速寫 ...

朝露在褚家呆了近三個小時才預備離開。褚雲衡握着她的手,說:“我送你回家。”

她知道他的脾氣,就算行動不方便,這種細節上,他從不妥協,便也不拒絕,再者,原也覺着到時不如留他在她家吃完晚飯也好。她扶着他下到一樓,恰好碰見小蘇在客廳裏,便打了聲招呼。

小蘇套了件工裝褲,正在搭畫架。

朝露小時候對畫畫也曾感興趣,只是家中經濟情況不允許,便從來沒有真的動過心思學畫,心裏卻隐隐引為憾事。見小蘇搭起畫架,就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小蘇,不介意我們過來看看你的畫吧?”褚雲衡忽然說。

“不介意。”小蘇表現得很是随意大方。

朝露反而覺得冒昧,有些遲疑。褚雲衡笑笑說:“沒關系的。”

朝露這才随他走近小蘇的畫架。架子上是一張小幅的亞麻畫布,畫的是油菜花開的田野,應該是幅油畫,但目前只完成了素描稿的部分。

小蘇一邊用松節油調顏色,一邊說:“不如褚大哥你替你女朋友畫張速寫,我這裏畫筆畫紙都是現成的,畫架你用我學生的就行了。”

朝露驚奇地說:“雲衡,你好像是說過,小時候,你學過畫畫,是不是?”

褚雲衡說:“你可真是難為我了。在我學的各種東西裏,畫畫本就是最不擅長的,而且……多少年都沒碰了。”

小蘇回頭笑道:“褚大哥,過去你不也常到我這裏來畫上兩筆麽?畫着玩的,又不是要你參展,我想,你女朋友一定會很驚喜的。”說着,還沖褚雲衡眨眨眼。

“好吧。”褚雲衡笑了笑。

“要我幫忙搬畫架麽?”朝露主動說道。

褚雲衡搖頭,轉而問小蘇:“小蘇,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速寫夾?”

“當然可以。”小蘇站起身,從牆角拿出速寫夾,夾好了紙,和兩支鉛筆一起遞給褚雲衡。

褚雲衡接了過來,朝露見狀,沒說什麽,只是迅速地把夾子從他的手上拿了過來。

褚雲衡看了看室內的光線,讓朝露在指定的位置搬了張椅子坐好。自己則在她對面的一張皮沙發上坐下,示意朝露把速寫夾和筆遞給他。右手幫忙調整了一下左臂的擺放位置,身子略向右邊傾斜,用手把左腿擱到自己的右腿上,右手把左臂略掰過來,讓手掌壓住速寫夾的一側。他握着筆,思量了幾分鐘後開始動筆。

朝露看得出來,作畫對他來說是件有些辛苦的事。他必須時不時用胳膊肘撐一下扶手,而右腿則緊繃着抵住地面,以防止身體下滑。作畫的間隙,他的左腿有一兩次還不聽話地從右腿上滑下來,癱軟到一邊去,讓他的坐姿失去平衡,那個時侯,他會小心護着畫夾,放下筆,淡然地用手把左腿重新撈到右腿上,調整好姿勢後,再繼續畫。

朝露看着看着便心疼了,忍不住說道:“雲衡,是不是要很久?看來我不是适合當模特的料,坐着不動我覺得好累。要不算了,咱不畫了吧。”

他用手抵住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微微一笑。“堅持一下,”她說,“只是速寫,很快就好了。”

褚雲衡停下筆,不滿意地搖頭道:“你看了,可別罵我喲。”

朝露幾乎是歡跳着奔過來的。

客觀的說,雲衡的速寫并不專業,只是,抓住了她眉眼的特點,畫得很傳神。尤其是她唇邊那種淡淡的笑,透着股清冷孤高的味道,又不乏溫暖和柔情。

朝露從夾子上取下畫,小心地卷起來:“雲衡,我好喜歡。”

褚雲衡眯起眼睛:“嗯嗯,知道啦。你不要那麽直白啦。”

朝露當即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的話有“語病”,羞怯之下用卷成紙卷的速寫輕輕敲了下他的腦袋:“來,你好好坐着,我給你畫張像送你。”

“哦?你也會畫?”

“小看我?”朝露狡黠一笑,“我幼兒園時就很會畫畫了。”

朝露重新夾好一張紙,對着對面坐着的褚雲衡,托着腮幫子,嘿嘿笑了兩聲。不一會兒,她昂着頭把畫夾遞給到他跟前:“喏,像不像?”

不止是褚雲衡,小蘇也耐不住好奇心湊過來瞧,一看,兩人都噗嗤樂了。

——畫紙上哪裏是褚雲衡,分明就是一只Q版的狐貍。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內容比較短。最近因為奶奶剛走,實在一時沒法靜下心寫很多甜蜜的文字。但是,我也确實在調整狀态。相信,你們看得懂我的努力。

這一章節,更像是個歡樂的“小劇場”。讓大家久等了,聽雨在此真誠致謝。希望大家還記得可愛的雲衡和朝露。

這篇文章直到最近才賣出實體版權,對我來說也是很值得欣慰的一件事。需要和大家說明的一點是,根據出版社的要求,需要留出4-5萬字網絡版沒發的內容。因此,或許大家在網絡版看到的結局會略覺倉促,意猶未盡,這并不是聽雨草率結尾,而是不得不省略了一些內容。之前我曾經預告過,甜蜜之後會有大虐,也會有更多的溫馨,現在只能把這部分情節放到實體書裏一一展現了。

但是,這篇文在網上不會斷更或不給結局,只是,相對于實體書來說,少了精細打磨與部分重大的情節起落。朝露和雲衡的故事,在實體書裏會增添更多愛點和虐點,有更多的驚喜與磨難等待着他們。而我,則會在本周六或周日,把肥厚的結局章貼出來。朋友們可自行決定看實體書或者看網絡結局。無論如何,當您看到這裏,我都感謝您對我的一路支持。

43

43、大結局(上)喜憂 ...

作者有話要說:貌似還能再續一章,那就下一章網絡版完結好了,後天更新吧。

P.S.剛剛讀者指正了一個低級的BUG,修了一下,非故意僞更。

再重申一次,這篇文是最近才簽約的,簽約之後的第一次更新我就在“作者有話說”裏告知了大家這一消息。如果介意文章不如實體版完整的,請不要購買結局,省一點是一點。不幸的是,我已經收到因為本文雙結局而給出的負分了。我當然能理解買V讀者的心情,只是若換位而處,有多少人會拒絕出版商的要求,堅持把全文貼出來導致不能出版?對于大多數作者來說,作品變成鉛字仍然是很大的誘惑與鼓勵。希望讀者能稍加體諒,否則不如不要追我的文,制造彼此的困擾。看文本是件愉快的事,也許負分能洩憤,但除此之外,又能得到什麽呢?

三個人的笑聲引得原本在卧房午睡的褚爸爸也下樓來。褚雲衡讓父親來看朝露的畫,指着說道:“爸爸,您來瞧瞧,這是朝露給我畫的像呢。”

褚爸爸看了之後也忍俊不禁,對朝露說道:“畫得……真不錯。”

畢竟是面對長輩,朝露不禁有些害羞,忙擋在畫前,遮住畫說:“褚伯伯,我畫着玩的。”

“這狐貍,多讨人喜歡……”褚爸爸一副硬憋住笑,卻又假裝正經地模樣,“果然象我兒子。”

褚雲衡說:“爸爸,不帶你這麽誇人的。”

朝露白了他一眼,跟着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爸爸,我和朝露就先走了,”褚雲衡頓了頓,朝父親的方向走近一步,說,“以後,我常帶朝露回來看你。”

朝露偏過頭來,望住他英挺的側面,情不自禁地挽住了他的臂肘。

褚爸爸的眼中有瑩瑩的微光一閃而過,又瞬間化為溫和的笑意:“好,說起來,我也該趁現在走得動,多去你那裏坐坐。雲衡,你雖是個讓人放心的孩子,我也不該忽略你。只是這幾年,我老了,精力不濟,而且……我越是心疼你、越想關心你,心裏就越……是當爸爸的,太軟弱了。”他的眼神轉向褚雲衡身畔的朝露,“倒不及朝露年紀輕輕的一個姑娘家堅強勇敢。”

“爸爸,我都知道。”褚雲衡拄着杖,上前一步後停駐,伸出手臂抱了抱父親,“我會生活得很好的,你要相信你的兒子。”

朝露淚如泉湧,嘴角卻始終是微笑的。

走到玄關處,朝露正欲把之前折疊好的輪椅拉出來,褚雲衡微擡左腕碰了碰她,低頭道:“我拄手杖去。”

朝露想了想,她所住的那棟樓沒有電梯,要是坐輪椅,只怕褚雲衡只能被她背着上去了。于是便說:“不然都帶着吧,不然你的輪椅怎麽辦?”

褚雲衡輕輕搖頭:“沒事的,反正我很少用輪椅。”朝露剛要說什麽,就被他截了話,“再不然,等下送完你可以先打車到爸爸這兒,取了輪椅再回去。而且,比起坐輪椅,拄手杖比較容易打車。”

朝露默默低頭,不再提出異議。

朝露說:“雲衡,其實我也覺得,自己有輛車比較方便。所以,我前陣子已經報名學車了,下禮拜就開班。”

“哦,這很好啊。”

她挽住他說,把頭乖巧地倚在他的肩頭:“嗯,這樣我們去哪裏都很方便了。”

“是會方便很多。”他笑了笑。“說真的,我很懷念那種飛車的感覺。”

朝露眉心一皺,下意識地低吼道:“雲衡,飛車是很危險的。你……”

他好笑地看着她:“傻瓜,現在就算我想,也不能了。我們家的車,早幾年前就賣了,不僅我不能開,我爸爸也不再碰車了。”

朝露意識到自己失言,可又忍不住問:“雲衡,你當年的車禍,是因為開快車麽?”

他略一愣,搖頭道:“不是。”

她把手放到他的左手背上,五指稍稍扣住,擡眸問:“是怎麽發生的?”

他看着她,沉默了一會兒,說:“你答應我,如果告訴你實話,無論如何你都要保持冷靜。”

朝露的太陽穴突突地跳動開來,可她仍舊說道:“好的,保持冷靜。”

褚雲衡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用右手覆住她的手背,說:“那個時候,我買了一份禮物準備送給我當時的女友,恰好,我在一條街的對面看到了她,我很高興……于是一等綠燈亮了、就往前走……可是,有一輛車就在那時候……”

朝露肩膀不由自主地一聳,腦袋從他的肩膀上離開,她驚愕地望着他:“你是因為她才會……”

她感覺到手掌被褚雲衡握得更緊,她的心一陣顫抖,說不出是嫉妒、心酸還是心痛。她愣愣地坐着,眼神茫然。

他輕輕地說:“朝露,這樣說并不公平。”

褚雲衡那種急于為前女友辯解的态度撩起了朝露隐藏的怒意。也許,褚雲衡說得對,這只是場不幸的意外、誰都不願發生的悲劇。可是,此時此刻,她聽不得他為她做辯解。

心裏是明白的——明白如果為此事大動肝火是站不住理的,然而她還是很不開心,只好悶悶地不說話。

“朝露,”他看着她,語氣中百般讨好,“不管怎樣,誰都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如果這件事讓你難過,我只好請你原諒。我知道你不會喜歡聽這樣的往事——這也是我之前沒有和你細說的原因。朝露,其實說到底,那已經不是件很重要的事了,重要的是,我現在握着誰的手。”

朝露的眸子緩緩轉動,落到了自己和褚雲衡的手上,她的手仍然扣着他的左手,而他的右手也仍然覆蓋在她的手背上,她心中悄然一動,瞥向褚雲衡說:“如果,那件事沒有發生,你現在握着的,就會是別人的手了。”

褚雲衡很認真地說:“我曾經很多次地設想,如果時光能倒流,那該有多好;可是,自從和你在一起,我再也沒有轉過這樣的念頭,甚至覺得,我現在這樣,其實也不錯啊。朝露,這些年,我陸陸續續放下了很多事;可有一點,卻是很多人不知道的,甚至是我自己不敢面對的——我的心裏一直有一道傷、一個很深很深的遺憾……那個遺憾,就是我在那場車禍裏不止弄丢了我的健康,還弄丢了我的愛情。我以為我即使再戀愛,也不能再那樣投入地愛一個人,是你讓我改變了想法!如果我說,過去我從來不曾認真地愛過,那不止是對你的欺騙,也是對自己的不誠實。只有真愛是真愛的療傷聖藥,朝露——你就是我的藥。”他微微一笑,望了她一眼,道,“你治好了我。”

陽光把他的眸子映得發亮,他的唇微微上翹,漾起一個溫暖迷人的弧度。朝露看得癡了。

“雲衡……有些時候,我會非常小氣。”她小貓似地用手撥弄他POLO衫上的第二顆紐扣,撒嬌道。

“領教了。”他任由她半撲在自己身上,“其實,有些時候我也小氣得很。”

“比如?”

“比如看到那個方蘊洲的時候。”他說,“老實說,有兩回,我很想和他打上一架。”

朝露一仰臉,看他半是笑意半是沉思的模樣,坐直身後說:“需要我的解釋麽?”

“不需要。”他說,“你的心我都明白。只是當看到一個各方面條件比自己強的競争者,我難免會心有不安。”

“他哪有各方面比你強?”

“起碼不瘸。”他說得很輕飄飄,并不是傷感自憐的語氣,倒像是随口說笑。

朝露怔住,想了想,才開口道:“所以,如果你們打架,你一定會輸。”

她看到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陰霾,可他的嘴上還裝作很輕松的樣子:“是啊,所以我才忍住沒有發作的。很明智是不是?”

朝露捧起他的臉,讓他看向自己,接着道:“可是,誰說我一定會選打贏的那一個,我只會選自己心裏喜歡的那一個。”

她看到褚雲衡的眼圈霎時泛紅,可他似乎在拼命忍住自己的情緒,一雙眸子在眼眶中轉了好幾轉,才令紅暈褪去。他用催眠般輕柔的語調說:“我都知道了。”

車子在朝露家樓下停好,褚雲衡事先就從褲兜裏拿出了交通卡,只是由于坐在車的右側,往前排左側遞卡時身子轉動的幅度比較大,對左側麻痹的他來說頗有些不便,朝露見狀,便接過卡遞給司機。

類似的事在他們交往之後是很多的,由于褚雲衡的殘障所造成的不便總是會在生活瑣事中時無所遁形,有時是高高的臺階、有時是一個瓶蓋、有時是一個對常人來說很容易的側身……朝露越是走近他的生活,越是體會到他的不易,也因此更愛他。曾有的偏見與嫌棄,在認識他之後層層剝離,她只看到一個活得極有尊嚴、極有格調的男人,他的輪椅和手杖,或許有損于他完美的形象,卻不會令她對他的愛少上分毫。

褚雲衡推開車門下車,朝露緊随其後。她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眼前駛來的一輛車讓她有些迷惑。

那是方蘊洲的車,她經常和他出去辦事,所以她認得。

她老遠就看到,車的副駕駛座上,坐着自己的母親。

褚雲衡也顯然看到了,停下腳步,與她并肩而立。

車子在她家樓下停穩。方蘊洲先走下了車,繞到副駕駛座位旁拉開車門。

朝露走上前,問道:“蘊洲,你怎麽會送我媽媽回來?”

方蘊洲先是愣了愣,接着道:“難怪我覺得這片樓越開越眼熟……阿姨的腰傷犯了,剛在我家不小心扭到了,我帶她去看了醫生。醫生說雖無大礙,但還是要小心,還是我背她上樓吧。”

朝露聽得有些迷糊,但現在什麽也比不上母親重要。方蘊洲半蹲□,讓朝露扶賀蕊蘭趴到自己的背上。

方蘊洲把賀蕊蘭背進門洞裏,朝露怕他體力不支,在背後托了母親一把。經過褚雲衡身邊的時候,朝露對他說:“我先陪媽媽上去,你……”

褚雲衡說:“沒事,我自己慢慢走上來。”

他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一點情緒,只是在上樓時,朝露偶爾一個回頭,看到他仍然停在原地,帶着種難以言述的複雜神情、半仰着頭望着正在爬樓梯的他們仨,心中很痛。

他一定有很深的遺憾愧疚,在這樣一個需要男人出力的時候,在他心愛的女人面前、在他重視的長輩面前——他有心無力;他甚至只能看着他的情敵輕輕松松地背起他女友的母親,而他只能步履艱難地跟在他的後面行走。

朝露扭過頭,強忍住對褚雲衡的擔憂,托住母親繼續往上走。

她聽到身後傳來手杖點地與鞋子摩擦地面的動靜,緩慢而滞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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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大結局(下)滿分 ...

上樓的時候,朝露問清了方蘊洲送母親回家的前因後果。原來,賀蕊蘭這周通過勞務公司,接了份新的鐘點工工作,新雇主便是方蘊洲。約定的工作強度不大,一周只去兩次,每次兩小時。今天是第一次上門,沒想到擦窗時扭到了腰部的舊患。方蘊洲不放心,帶他去看了醫生,仔細檢查并貼了膏藥後,又親自送了回來。

朝露對此是由衷感激的。尤其是,方蘊洲事先并不知道她與賀蕊蘭的關系,卻能表現出那樣的熱心腸,便顯得比為了讨好她才表現出善心要更難得。而賀蕊蘭也對新雇主是自己女兒同學這樣的巧合感到驚訝。

縱然是方蘊洲這樣身強體壯的年輕男子,背着一個百十來斤的人爬了五層樓,也是頗為吃力的。其間賀蕊蘭也因為怕累壞他,提出要自己下來走,方蘊洲卻堅持不肯,還寬慰她“別說我和朝露是老同學,就是不認識的人,你在我家做事受傷,我也應該負責到底。沒照顧好阿姨,已經夠抱歉的了。”

“哪裏的話,是我給你添了麻煩。”賀蕊蘭說,“小方,你真是個熱心人。”

方蘊洲說:“應該的。”

方蘊洲和朝露一個背一個托,終于把賀蕊蘭扛上了五樓。朝露拿鑰匙開了門。等方蘊洲背着賀蕊蘭走進房中,她仍停在門口,兩只眼朝樓道口張望。樓梯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細聽之下,有腳步扭轉拖地的聲音自下傳來。她知道,他的男人還在與這些臺階艱辛作戰。

“朝露,你下去瞧一下小褚吧。”賀蕊蘭在被背進卧室前,扭過頭對朝露說,“我這裏沒什麽大事,別叫他白擔心了。我們這兒的樓梯不好走,讓他別走太急。”

朝露說:“媽,你這裏真不要緊?”

賀蕊蘭說:“我好多了,倒是小褚心裏怕是更不好受。”

母親是那樣細心,竟能想到這一層。朝露心裏對她充滿感激和感動——說實話,她多怕母親會因為褚雲衡今天的“無能為力”對他産生負面的印象啊!可是母親的話裏對他是那樣疼惜,全世界她最愛、同時也是最愛她的兩個人,他們彼此也是珍視着的,這是多麽幸運!

她拜托方蘊洲替她照看母親片刻,随後便奔下樓。

見到褚雲衡時,他大半個人正俯在四樓的轉角處的扶杆上,左手看得出正勉力搭靠在金屬橫杠上借力,右手握着的手杖和整條右腿都微微打着顫。他回眸一瞥,留意到了她,與她四目相對時,他立即費力地直起身,腰和胯同時一挺,帶動撇在一旁癱軟的左腿往裏略收了收。接着,他若無其事般揚了揚手杖:“嗨,我也快到了哦。”他的口吻裏有一種故作輕松的姿态,卻明顯透着體力不支的虛弱感。

她跑下最後幾個臺階,攙住他的左臂彎說:“媽媽沒事兒,她讓你慢慢上來,不用着急。”

他撐起手杖,一邊扭動胯部往臺階上走,一邊嘆息道:“也不知阿姨會怎麽想我。”

“她當然和我一樣心疼你啊。”

他猶豫了一下,臉色陰郁,唇角顫了顫,輕輕說道:“阿姨對我的體諒,我都明白;可是,站在一個母親的立場,她最關心的,始終是她的女兒。所有人都會變老,不止是我們的長輩會有身體不适和行動不便的時候,我們自己也終有體力不支的時候。你媽媽會想:等有一天你老了、病了,而我卻只能癱在輪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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