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2)
裏、眼睜睜看着你卻無能為力的時候,我們該怎麽辦?朝露,我是一個男人啊,可這種時候,我卻是無用的……如果我有女兒,我都不放心把她交給一個……”他停下腳步,眼中的陰霾那樣深重,手中的手杖被他握得緊緊的,像是握着自己唯一的依靠。
半晌,他向着上一級樓梯臺階擡起手杖,卻被朝露握住他的手杖頭,輕輕按了下去。他帶着迷惘的眼神望向她。
朝露平平靜靜地說道:“你說的這些,并不是我們直到今日才清楚的,不是嗎?”
“一件事出在設想階段,和它成為事實呈現在眼前的時候,沖擊力是不同的。”
“雲衡,你不要太低估自己的能力,因為那等于也是在逃避你的責任。我不信你是這樣沒有擔當的人。我和你在一起,能做的事至少還有三件:注意保持健康、努力工作、存夠足夠萬年生活無虞的養老金,還有……教養好一個孩子!如果我們能做到這些,那便沒有什麽可怕的。”
他的眼睛裏霧蒙蒙的,有碎碎的銀光在眼窩裏閃動。可是他很快笑了起來,象是漸起的春風,把整張臉孔上的霧霾漸漸拂開。
朝露看着他,情難自持地摟住了他的腰,擡起臉仰望他。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兩小片淡淡的影子,那兩小片陰影讓他看起來更加迷人,帶着種讓人心醉的憂郁。她伸出一條手臂,摸到他的後腦勺。
他順從着她手上的力道,慢慢地低下頭,在她的眼睛上輕輕一吻。
“朝露,你這是第幾次向我暗示那什麽了?”
朝露并不生氣,心中反而升起個念頭:褚雲衡,你這個傻瓜,如果你現在向我求婚,我會立即答應的。
沒有鮮花也可以。
沒有戒指也可以。
更不用單膝下跪那種儀式。
只要是你,我就會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
他終究沒有說出她所期待的話。或許,今天這樣的情形不是最好的時機。所以,她也不失望,只要他不再為了自身的殘障失落,她便感到心安了。
走進朝露家狹小的客廳,朝露剛想讓氣喘籲籲的褚雲衡坐下休息片刻,卻被他的眼神制止了。他說:“我想先去看看阿姨。”
朝露說:“在卧室裏,我陪你去。”
她扶着他走進賀蕊蘭的卧室。見方蘊洲倚窗而立,靜靜地望着他們,少頃,僵硬地沖他們點了點頭:“你們上來了,我也該走了。”
“小方,今天也沒有準備,不方便招待你,下一次歡迎來家裏玩。今天實在太謝謝你了。”賀蕊蘭靠卧在枕頭上沖方蘊洲說。
“好的,阿姨。”方蘊洲簡短地應道。
朝露說:“蘊洲,改天我和雲衡請你吃飯。”
褚雲衡看了看她,有一種不用言語就能傳達的默契在他們的對視中流轉。
她知道他身體不便,于是,她主動勾了勾他左手微微蜷曲的小指,又整個握住了它。
褚雲衡的視線落在了自己的左手上,驀然間,他的臉上象被神奇的魔法點過,透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威儀與自信。接着朝露的話,他又道:“朝露的提議很對。方先生,如你所見,我行動不太方便,今天實在多虧有你照顧阿姨,不止是朝露要謝你,我也很想有機會聊表謝意。”他的話裏雖提到自己行動不便,卻并無目光閃爍、卑微低下之感。他就站在方蘊洲的對面,神态自若。
方蘊洲不冷不淡地說:“客氣了。再見。”
朝露對褚雲衡說:“你陪媽媽坐會兒,我送他到門口。”
褚雲衡點點頭,把床畔的一張椅子往床頭方向拉近了些坐下。
朝露送方蘊洲到門口。方蘊洲沉着臉,一句話也沒說,直到朝露關門時,他才一手用力把門抵住,壓低了聲音,帶着壓抑的痛苦啞聲道:“朝露,我請你再想一想,想想清楚!如果你知道我所有的情況,就會了解,我絕不是非要得到你才不看好你這段感情。你可以不和我在一起,因為我也不夠好;可是,你不該和他——他殘廢得幾乎連爬幾層樓都吃不消!如果阿姨老了、你老了,該怎麽辦?你都想過麽?”
他的話惹怒了朝露。她站到門外,把門虛掩起來,沖着他嚴肅地說道:“你又怎麽知道,我們沒有認真想過?你身為一個四肢健全的人,你認為你所考慮的這些問題,你口中那個……”“殘廢”這兩個字令她實在說不出口,她哽咽了一下才繼續說下去,“那個自身背負殘疾的人,他不會想得比你更深更透徹麽?”
“結論是什麽?他仍然要自私地霸占你?一點一點地蠶食掉你未來的幸福?”方蘊洲顯然也變得情緒失控,變得口不擇言。
“是我要象狗皮膏藥一樣賴上他,是我願意和他一點一點地構建起我們的幸福!”朝露被氣得面紅耳赤,“方蘊洲,你要再侮辱我的男朋友一句,我絕不原諒!”
方蘊洲象一只洩了氣的氣球,慢慢地耷拉下頭。轉身時,他目光複雜地回望了她一眼,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朝露,也許你不信,認為我是出自私心,才蓄意要破壞你追求新的感情,可是我不是。你記不記得?——早在你和你男朋友交往之初,我就和你說過,你根本不清楚,家裏有一個殘疾的成員,會是怎樣的光景……知道我為什麽會這麽說嗎?”
朝露被他話裏少見的憂傷觸動了。她迷惑不安的眼神落在他的臉上。
他阖上眼睛,深吸了口氣,說:“因為我有一個殘疾的女兒。”
她被這樣突如其來的事實弄懵了。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便眼見着方蘊洲下樓離去。
方蘊洲曾經提過那場短暫而失敗的婚姻,可在此之前,他卻從來沒提過,他還有一個殘疾的女兒。
人生的不幸是那樣多,即使是象方蘊洲這樣,外表看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天之寵兒,也總有不為外人道的苦楚無奈。
看似完美的蘋果背面,也會有上帝的咬痕。
她有些理解,方蘊洲反對她和褚雲衡交往的态度為何如此堅決。也許,真像他說的,他并非出自私心,而是他身為一個故友,出自真心地不看好她和一個殘疾人會有未來可言。他沒有提到她女兒的殘疾有多嚴重,可是,有一點毫無置疑,他的的确确嘗到過有殘疾家庭成員的心酸。因此,他才更加不信任褚雲衡——一個身體嚴重殘障的男人能給她帶來幸福。
但是,褚雲衡不是一般人。他能給予她的,比任何一個看似完美的人更多。這一點,別人或許很難理解,但是那又如何?在感情世界裏,她才是能給他亮分的唯一人選。
——他是滿分的。
朝露回到母親的卧室時,見褚雲衡正用右手在替賀蕊蘭按摩。
她抛開方蘊洲的話對她帶來的震動,走向母親的床頭,蹲□托着腮幫,歪過頭打趣褚雲衡:“你到底會不會啊?我媽的腰才受過傷,別給按壞了。”
褚雲衡只笑笑,還未及說話便被賀蕊蘭搶了白:“小褚按得挺舒服的,我看,至少比你強。”
“哎喲媽,雲衡就剩一只手了,你也真忍心勞動他。他一會兒還要靠他拄手杖下樓呢。”朝露撒嬌道。
“瞧瞧,真心話出來了不是?”賀蕊蘭樂呵呵地指指褚雲衡道,“原來不是擔心按壞了我,是心疼你呢。”
朝露一手一個,把褚雲衡和母親的手牽住,笑道:“你們兩個都是我頂重要的人,我都心疼。”
賀蕊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落到褚雲衡的身上,她略坐直了腰,語氣變得有些鄭重,開口道:“小褚,或者,我該和朝露一樣,叫你的名字——雲衡。那樣更親切些。雲衡,我剛到你家的時候,你剛上研究生,我第一眼見你,就覺得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清俊又懂事的孩子。一眨眼,你都三十多歲了,時間真快啊。那時我怎麽也想不到,你會和我的女兒扯上什麽關系。因為你太出色了、太拔尖了,我不敢想。而且你又有了自己的女朋友……咳,瞧我在說什麽。”
朝露淡然道:“媽,沒事,他女朋友的事,我都知道。”
賀蕊蘭親熱地在褚雲衡的手上拍了拍,說:“過去的事,我相信你是放下了。雲衡,我絕不是要拿那時的你和現在作對比,你現在也還是很好的孩子。你和朝露在一起,我沒有什麽遺憾的。”
褚雲衡說:“阿姨,我遭車禍那幾年,累着你了。我現在身體變成這樣,難得你竟也不嫌棄,一心撮合我和朝露,我心裏實在有說不出來的感動。不要說現在的我,就是出車禍前的我要能擁有朝露這樣好的女孩子,也都是莫大的福氣了。我不敢誇口,朝露跟了我,不會受半點委屈,事實是,她那樣好,原不該配給一個半癱的殘疾人,跟着我,委屈是一定有的,不便之處更是難免。我只有盡我所有的力量,來做到一件事——就是讓朝露的幸福比委屈多上許許多多倍,讓她這一生盡可能的少流眼淚、多笑笑。”
賀蕊蘭沉吟道:“你這麽坦白,這麽懂事,我也不怕讓你知道一個當媽的心:有時候,我對你也會有不放心。就拿剛才來說,也不怕雲衡你惱,曾經就有那麽一小會兒,我的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把我的女兒交到你的手上,會不會太過冒險?你能不能照顧好她一輩子?因為有時候,女人是多麽需要一個堅強有力的臂膀啊。雲衡,你不會怪阿姨這樣直白吧。”
“阿姨,你說的那些,我都了解。看着別人就在我跟前把你背上樓的時候,我幾乎無地自容。那原本應該是我做的事啊。那一刻,我自己也懷疑,究竟我有沒有能力,負擔起朝露一生的幸福。可是,”
44、大結局(下)滿分 ...
他溫柔的視線投向身旁的朝露,柔亮的神采宛如夢境中的霞光,“朝露說服了我。”
賀蕊蘭微微笑了笑,沒有追問關于“說服”的細節,只是舒了口氣說:“你們的日子終究是你們自己的,好好過吧。”
簡單的晚飯過後,朝露送雲衡下樓。
然後,她不知不覺就送到了小區門口。
雲衡沒有阻止她幫他攔了出租車。
待他上車,她仍然在原地站立,久久不走。
司機問:“先生去哪兒?”
朝露戀戀不舍地望着車內的他。
她有些期待,卻又說不清到底在候着什麽。
直到他按下車窗,沖她笑着嚷了一句:“嘿,要不要坐上來,陪我去兜兜風?”
她捧着臉,孩子似地笑了,立即傻兮兮地不問任何一句話便拉開車的後座門坐了進去。
“兩位要去那裏?”
司機又問。
前排的座椅傳來褚雲衡的聲音:“請問,最近的金店在哪裏?”
作者有話要說:朝露和雲衡的故事,就先講到這裏吧。你們還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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