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晨輝在你手中

蓮坐在茶一的身旁，喝着明郁泡開的茶，茶杯冒着霧氣，氤氲了他的面容。茶一一手背撐着下巴，一頭微側的看向茶幾下，那悠晃着的雙腿，感覺有些怪異，深邃的黑色，在無奈中一嘆，擡起，卻與蓮的目光相碰，安靜的面容，善良的青澀，不安的閃躲。茶一覺得，甩去蓮之前對他做過的事之外，其實蓮，真的是個好孩子，只是在夜來之鄉，這份好，沒多少人看清，或者看在眼裏。

明郁微垂着頭，暗紫的眸一眨，握住茶杯的手微顫，杯中的茶波瀾一蕩。

許久，他擡起頭，看向對面兩人，溫淡的笑：“茶一，蓮，你們覺得這茶怎樣了？味道還好嗎？”

蓮紅着臉，緩緩點頭，他再喝多一口，待放下茶杯後，他啓唇：“很好，味道甘甜清香，入口溫淡的沖散在體內，很舒緩。這是有減壓功效的茶嗎？”

明郁微笑的看着蓮點頭，而後偏頭看向茶一，笑意溢出，像花開般清雅淡俊，茶一看着明郁的笑容，有些難安的撇開視線，低下頭，出神地看着擺放在自己身前的茶杯，許久，在明郁和蓮的注視下，他雙手握住了杯身，緩慢地遞至到嘴前。

茶的顏色是碧綠的，通透的，一望見底，還看到沉澱在杯底的茶葉，針細的短，輕抿一口，入口醇香，在齒間流連着一股茶味的馥郁馨香，滑落喉間，是茶散開的甘甜，入腹，是沖散淤積胸口的沉悶。

茶一放下杯子，擡頭說：“很好喝的茶。”

呵呵，是嗎？好喝就好，以後我多泡些茶給你試試？

嗯。謝謝啊！

茶一和明郁的對話，聽在蓮的耳裏，有些莫名，他們相視的眼神，明明很深，卻總有了故意使出的距離與淡淡的疏遠，為什麽要這樣？或許在下一輩子他才會懂，喜歡與愛，本來就是一道坎，過去了就能獲得祝福，過不去，一直都只能用另一種方式，掩飾心中最痛的傷口，這是茶一莫大的悲傷了。

而那口茶，讓茶一想起一些記憶片段，那一念頭，也一閃而過。茶一在心裏斟酌的想了想，還是站起了身，緩步走到床邊，蹲下身，伸手在床底下摸索了一會，而後站起身，那手裏也多了一件小飾物，很精致，水晶般的閃亮，飾物是一小塊的水晶板，而水晶板上刻畫了三個可愛Q版的小人物，再細看，是曾經少年的摸樣，歡快的節奏仿佛又在耳中響起，少年的嬉笑，一直一直的被時光謹記，然而，那些少年的身影，如今卻又在選擇的路上，各奔東西。

想想不再回頭，那是最後的選擇。

明郁側頭，看向茶一，在他看到那小飾物的時候，不得不輕嘆出聲，許久，他收回視線，對蓮說到：“蓮，你先回去吧。”

蓮眨了眨大眼睛，還未脫去粉嫩的臉，微紅的點頭，而後起身，有些不安的回頭看了茶一一眼後，便安靜離開。

見蓮離去後，明郁才走向茶一，卻還差三步距離的時候，茶一的聲音，讓明郁的腳步生生停下，這就是距離，這就是無法再打破的距離。

茶一說：“曾經有三個人，在同一條船上，他們的動作很協調，所以劃船的速度一直都是別人所羨慕的，可是在快要到終點的時候，其中一人扔下船槳，說不劃了，沒意思。之後三人吵了起來，一人憤恨的說你什麽意思？快到終點你才放棄？而另一個人沉默的看着不遠處的終點，輕嘆了聲。

三人終是沒有到達終點而被淘汰，之後回到家，三個人的關系都變得莫名的緊張，若有一些不合，就立刻大吵起來，在三天後的晚上，其中的兩人都安靜的離去，一個走向東，一個走向西，而剩下的一人，守着很靜很靜的屋子，一直守到老時，他要等的人，終是沒有回來，反而向東走的那人，回來過，可是蒙在屋子裏的沉悶壓抑悲傷，卻是無法更改的悵然。”

明郁聽完，感嘆着：“确實是一件很傷感的故事啊。”

是的，這個故事，叫《走在日出前的路》。

之後，茶一笑着掰碎了水晶飾物，粉碎的晶瑩的水晶，碎落在紅地毯上，房間的燈光，照亮了這一處的閃光物，折射的光，破碎淩亂的映在茶一的身上，沾了一身錯亂的時光的瑩光。

明郁低頭看着地上的碎物，心裏是一陣的沉重。

他還是沒有放下壓抑在心底的痛與悲，他還是記住曾經與現在的所有的傷害，他還是要将自己塵封在黑暗裏，浮浮沉沉一生。

要如何拯救他的靈魂？要如何将他帶離那場不可抹殺的悲痛？

到底，如何救贖他？

明郁在心裏翻湧了無數個念頭，卻在對上茶一的面容後，終是化為一抹溫和的笑，只能這樣了，只能用微笑掩飾你眼裏看到的刺。

茶一，茶一，命運讓你受過傷痛，而我，卻在這時刻與你相遇，所以，我只能笑着靠近你，貼近你的痛，微笑的晦澀，指尖劃過的憂郁，這樣，好過一點不是嗎？

隔着三步的距離，明郁向茶一伸出了手，笑着說：“茶一，我帶你去看看這裏的日出吧。”

茶一歪着頭，神思複雜的看着明郁的手，不明的問：“這裏有日出嗎？”

有。很美的，茶一，你該去看看那美麗的晨輝。

茶一猶豫的伸手放在明郁的手上，三步的距離，在兩人的手相疊的時候，破了疏遠，存了溫暖。明郁手掌傳來的溫熱讓茶一冰冷的心再次溫暖起來，這份暖意，不可能因為時空的相隔而忘記，茶一說。

明郁牽着茶一的手，帶着他來到夜來之鄉最頂上的一層——第99層。99層的設計全是以玻璃構建的，每一塊玻璃上都寫滿了塗鴉，有可愛的Q版人物像，有寫意的詩句，有煽動人心的文章。

茶一走上前，伸手抵在玻璃上，緩緩地移動步伐，一直圍着99層走完了一個圈，他看到眼前的塗鴉，心裏驚嘆不已，似乎有很多人都在這裏留下過筆跡。

站在茶一身後的明郁走到他的身旁，他也伸出指抵在玻璃上，在玻璃上圈畫着圖案，指紋映出各種圖案，和工整的文字。茶一看着那些字畫，出聲念道：“日出陽光，在前方，勇敢擡頭，陰雲盡散，人生歷盡千辛萬苦，只為求得一生好安樂，我願那路上的人，把美好存放，把悲傷遺漏，讓時光在間隙中帶走一切，我願成為你的引路者，我願承擔你所有的悲與喜，這所願，只為你所生，只為你所滅。”

所以，請不要放棄自己，這路，還有我，還有我……

茶一念完，眼睛有些微紅，眸裏水霧朦胧，他側開眸光，神情有些慌亂，右腳不由自主的向後退出一步，雙手在腰間擺弄着，抓揉着衣衫。

明郁感覺到茶一的慌亂，只是微笑的轉過頭，看着他，溫溫笑開，夏日之花，盛放在黑夜燈光霓彩中，以溫熱的心，緩緩流入心扉。茶一看着明郁的笑容，幾分出神，幾分感慨。他收回後退一步的右腳，人倒是往前走了兩步，身體與玻璃只隔一厘米的距離，呼吸的氣霧，噴在玻璃上，起了一層的白霧，模糊了一些塗鴉。

“看吧，夜來之鄉的日出。”

明郁的話音剛落，玻璃外的大千繁華的世界亮了一絲殘紅，淺淡的顏色，圍着夜來城，是一個環形的形狀，以破雲而出的希望，企圖打破夜來城的黑暗，然而，破碎的紅雲還沒來得及深究，它又沉沒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沉重的，壓抑的，似乎有什麽難受的東西在這城市上空翻騰叫嚣。

“夜來城不是沒有日出，只是黑暗的力量過于強大，不過近年，這日出的現象逐漸明顯，我想，夜來城，總有一天會擁有光明的重生，這是世人對絕望的城市而感到唯一一絲希望的存在。”

紅雲熏染，驅散黑暗，日出高升，夜來城香。

明郁側臉，對着茶一，笑。

“茶一，晨輝就在你手中，就像眼前的日出。”

茶一笑，清淡的彎眉，轉臉看向明郁，“你做了那麽多的努力，我很感謝你，只是……”

明郁打斷茶一的話，溫柔的笑容深處，嘴角勾得極深，有了明顯的弧度，看不出是真的笑意還是隐埋着的傷感，“茶一，這個世界，看似很大，像能容納一切，可實在，它小得就很自私，很狹窄，所以才容易受傷，但那樣，才能使一個人的靈魂更加的強大，強大到再也無人能傷害到自己，所以，要微笑面對所有苦難，微笑走盡一生。”

茶一側回頭，雙手抵壓在玻璃上，而後，手指曲縮，成了拳頭。他閉上了眼，左拳提起，而後重重的砸向玻璃上，嘴上嘶喊了一聲“——啊——”

“——啊——”

充滿痛苦的聲音，破唇而出，在這狹窄的空間，幽幽回響。

明郁聽在耳裏，暗紫眸光，一閃而過。

滴落在地上的淚，已經，不知是誰，是誰了……

茶一，傷害已經成真，那你只能握緊自己的拳頭，保護自己，晨輝，在以後的日子，你會看到的，所以，你必須堅強起來。

好嗎？

明郁看着玻璃外安靜的世界，說了一番唇語，于這裏，成了一句守候的呓語，一直一直的，延伸向外。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