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
第六十章·?
“正是我一箭射殺那匪寇之首, 這一行才能如此順利,你們沒看到那些村民……”帳篷內,扶姣滔滔不絕, 和太子王六講述自己在剿匪時的英勇事跡,尤其是那極有震懾力的一箭, 可以說是這場剿匪之戰大勝的絕妙之處。
且她也不算過度吹噓自己, 那些村民确實對他們感恩戴德,感激涕零地喊着神仙活菩薩。扶姣眼尖, 還用自己的小皮鞭及時卷住了一個想用村民為質的匪徒, 把人抽得哭天喊地。
三十對一百三, 他們的人可以說是絲毫未傷,大獲全勝。
今夜這樣酣暢的一場戰,讓扶姣胸中豪氣頓生, 到現在依舊止不住激動的心情, 手心熱極, 臉蛋紅撲撲,雙眸耀眼得像住了漫天星子。
太子最為捧場, 先前還憂心忡忡的他如今聽扶姣講述她的威風時刻, 很是恰到好處地說着“好”“不愧是纨纨”“纨纨厲害”之類的話, 還拊掌稱贊, 姿态過于熟練, 可見這種事沒少做。
王六欲言又止,最後也沒把那些容易讨嫌的話說出口,心中再一次默默道:小郡主和太子這對兄妹感情能這麽好, 不是沒有原因的。
李承度這行剿匪大獲成功, 還另有收獲,除去五六十匹戰馬, 還有匪寇藏在他們窩點的一批武器和金銀。
看起來這群人以前就是靠劫掠為生,不過最近才到□□附近罷了。
介于他們以往未傷百姓性命,李承度對他們的處置也留有餘地。被俘後仍不悔改者少,多數人分為兩種,一是想老老實實回鄉謀生,二是試圖改過自新加入他們當一個小兵。
對于後者,李承度也給了機會,讓他們暫留在隊中,視其行跡再行定奪。
他們傍晚出發,歸來時已是子時,夜空落起淅淅瀝瀝的小雨,扶姣被李承度護在懷中,大半雨水都被他擋住,但身上仍不可避免淋濕些許。
因此,在熱水燒好後,李承度就打斷了扶姣,“時辰太晚了,郡主先去洗漱更衣,明早再說也不遲。”
太子颔首,“纨纨先去休息,今夜你也累了。”
扶姣意猶未盡,不過身上濕噠噠的确實不舒服,點頭解開金鞭,順手交到李承度手上,“那我先去了,你在外面幫我守着。”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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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突如其來的雨讓衆人将帳篷作了些改變,擴了不小空間,上面蒙了層不透水的油布,簡陋,但避雨足夠。
這兒自是沒有木桶供扶姣沐浴,她難得沒嫌棄沒抱怨,簡單擦拭了遍,換好衣裳後,就迫不及待地等着李承度梳洗,充滿期待的眼眸一看就有所求。
“郡主不想睡?”李承度一眼看穿她的想法。
他發冠仍整整齊齊,換了件外裳,先前剿匪時那股淩厲感消逝,燈光下的神色令人有種溫和的錯覺。
“我還想射箭。”扶姣毫不掩飾自己的訴求,直截了當,且已經讓人準備好了竹箭長弓。
以前扶姣嫌棄練武會大汗淋漓,不雅又費氣力,很不适合她這樣的仙女兒,從不關心此道。但今夜嘗到了射箭的甜頭,那一箭帶着披靡之勢,正中匪寇頭領的剎那,直接點燃了她的熱情。
她是心動就行動的直接性子,當下連一刻也等不及了,想再領略自己英姿飒裝的姿态。
李承度倒不是很意外,見小郡主站在面前興沖沖的模樣,将劍放下,起身走去。
這把弓是扶姣随手一挑,仍很重,至少以她的力量是不可能完全拉開的,只能借助李承度。
将握弓的要領再次道出,他教扶姣雙腿微微跨開,上身挺直,微微側首看向前方,“射箭不僅要雙臂出力,下盤亦要穩,牽一發而動全身,稍一搖晃,就會射偏。”
說着,李承度再次站在扶姣身後,手把手教她如何用最省力的方式射出一箭。
帳篷前方有一棵孤伶伶的樹,夜雨下枝頭輕搖,李承度帶着扶姣,慢慢将箭矢移向樹幹,而後阖目,“我幫郡主拉開弓弦,具體方向由郡主自己把握,若要放箭,輕數三聲即可。”
扶姣嗯一聲,說好,然後全神貫注地盯着那棵樹,這一瞬間目光中的懶散盡消,甚至如鷹隼般犀利。如果有心人在旁邊觀望,就會發現,二人的氣質在這一瞬間奇異地融合了,渾然一體般,極為和諧。
李承度閉目間,耳梢微動,雨聲、風聲、和小郡主略帶緊張的呼吸聲清晰入耳。
“一。”扶姣輕念出聲,微眯了眼,視線穿過雨幕直直對準樹幹,脊背挺直,被李承度握住的指節微曲,愈發用力,“二……”
弓弦被繃到極致,扶姣唇不知不覺抿起,似在一同用力,最後頓了一瞬,輕輕吐出,“三——”
二人雙雙松手,離弦之箭閃電般飛出,朝樹幹毫無偏差地射去,重重釘上時,箭尾仍在因那過強的力量輕輕顫動,發出嗡嗡之聲。
扶姣雙眼慢慢睜大,再一次見識到了這一箭的威力,确認地看了好幾眼,确定正中準心時,唇畔的笑容越來越大,轉頭高興地擡首,連喚李承度,“快看,快看——分毫不差!”
睜眼看去,見到那樹幹插的箭矢時,李承度亦有意外。他只借了小郡主力量,但這方向完全是她自己把握的,本以為能夠射中那棵樹已經算極好了,沒想到還能直中中間。
小郡主比他想象的,要更有天賦。
很顯然,無需他誇扶姣也知道自己的厲害了,本來就很自信,看到這一箭,更是尾巴翹上了天,“我果然無所不能。”
如果她是男子,定也能做個所向披靡的大将軍。
“是,郡主很有天分。”
随着李承度的話語,扶姣發覺二人仍沒有分開,姿勢一如他教自己射箭那般親密。方才激動時她轉過了身,這會兒正面對面看着他,對上他含着贊許的目光,不知怎的,就突然想起了剛才完全無暇注意到的細節。
這把弓很重,李承度握着她的手拉開時,隔着衣衫都能感受到那雙臂使力時鼓起的肌肉,硬邦邦的,極有力量感。
明明當初在馬車上,連他的腿都枕過,這會兒僅僅是碰到雙臂,卻反而有了不同的感覺。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麽,臉上仍是紅撲撲的,但方才是激動所致,這會兒破天荒的帶了點羞澀,大眼撲閃。
對視得久了,氛圍自然而然發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淺香流淌,那是少女的發梢、頸間帶的淡香,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忽略,此時卻成了某種催發之物般,讓二人變得愈發沉默。
李承度仍是很平靜的眼神,在那靜湖之下,無論藏着怎樣的驚濤駭浪,外人都無從得知。
他稍稍靠近了些。
扶姣又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不受控制般跳得極快,這是她從未有過的經歷,一瞬間讓她有點緊張,腦子裏開始跑過各種想法。
李承度愛慕她是毋庸置疑的,如果他突然低頭……那她要拒絕他嗎?
李承度的愛慕,她并不反感,不然也不會那樣依賴他。從相貌、出身、才華、智謀他都無可挑剔,雖然離配上她還有那麽點點距離,但看在他一片誠心的份上,她好像不該叫他太難過,唔……
因着這些胡思亂想,扶姣烏溜溜的眼轉動,身體緊張地微微繃起,正是此時,李承度終于有了動作——
在他愈發俯首向下時,扶姣僵在了那兒,那些想法在腦袋裏亂竄,卻偏偏做不出反應,眼睫也情不自禁地顫動,像只炸毛卻又呆住的貓兒般,模樣分外可愛。
李承度卻停住,單手将長弓拿起,另一手似是随意般拍了拍她,“郡主,該歇息了。”
扶姣眨眨眼,仍沒反應過來,直到看着李承度外出将那支箭取回,拔下箭矢,才意識回籠,“你不睡嗎?”
“收好這些便也睡了,明早仍是卯時正啓程。”
那就沒多少時間能歇了,扶姣嗯一聲,方才胡亂想了一通的腦子有點兒思考不了,下意識就邁着腳步去了給她單紮的小帳中。
燭火随夜風搖曳,愈顯黯淡的光芒下,李承度不緊不慢地擦拭箭矢。他有個不為人知的習慣,腦中思索的事情愈多愈雜亂,手下動作就愈發輕緩,或持卷看書,或慢慢做其他,如此情緒就能慢慢平複。
不得不承認,方才看着小郡主緊張地幾乎快閉上的雙眸時,他頗為意動。
她太信任他了,絲毫不設防,仰着雪白漂亮的小臉,仿佛待人采撷。
氣氛正好,如果不做任何事,反倒顯得他木讷。
但時候仍未到。
小郡主的興趣容易激起,去得也極快,今日她會因一時的心動而與他親近,明日未必會把這當回事。
驕矜傲慢如她,早就習慣了憑自己的心意行事,世俗常規大部分都無法束縛她,想簡單地用一點親昵來得到她,是不可能的。
如同一個孩子,最會珍惜的,莫過于自己主動争取而來的寶貝,能夠輕易得到的總是會很快抛之腦後。
這是李承度在清晰認識到自己的心意後,同時意識到的事實。不過他不覺得有什麽,更不覺困難,反而興味更濃,以小郡主的性情,要讓她從警惕到相信到信賴,最後再轉化為更深的感情,需要的耐心比其他事要多得多。
正好,他最不缺的,也就是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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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過後,翌日路途不比之前的順暢,泥濘濕潤,走起來也更費功夫。
暫時收編的人被放在了隊中不前不後的位置,扶姣的馬車緊跟在李承度馬後搖搖晃晃,但不影響她在其中補眠,睡醒以後也果然不出李承度所料,昨夜的那點春心小動很快就被她淡忘,待他一如既往。
如此又過了一日半,總算見到了臨淮郡的城門。
當地郡守得徐淮安命令,知曉這日會有趙家郎君率兵前來,早早就等在了官署中,得知他們入城後更是親自出門迎接,愁悶多日的臉上重現笑顏,口中稱呼趙公子,走上前來。
待見那幾車的武器和珠寶時,怔了怔,“這是……”
王六開口,将他們碰巧遇見那群匪徒并剿滅的事道出,叫郡守驚喜過望,連連稱謝,“正愁抽不出人手同這些匪寇周旋,趙公子一來就為臨淮郡解了燃眉之急,林某在這裏代百姓向公子道謝了。”
李承度扶他起身,觀他神色就知道恐怕是趕路的這幾日,城外有了變化,也不說那些虛言,“都是自己人,無需言謝,我此來何為郡守也知曉,先進去說話罷。”
郡守說是,讓左右手領其他人去落腳,見李承度是幹脆利落的性子,便直接帶他往議事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