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人物
澶州城今日格外喧嚣。城門口紅氈鋪地,城頭上紅燈高懸,門口紮了彩棚,凡是澶州官場、商號中,有官有職,有名有姓的人物都聚集在此,靜候朝廷派來的大人物,連帶惹的百姓們也好奇得很,烏央烏央擠在城門口看熱鬧。
沒錢的百姓就抻着脖子站在街口張望,不差錢的,譬如覃竹,就帶着老賈登上城門裏面打頭一家小飯館“同福酒樓”,搶占了二樓臨窗視線最好的雅座,一邊磕瓜子吃點心,一邊聽着飯館中的食客們鬧哄哄的說閑話,時不時向外看一眼城門口的動靜。
這熱鬧從清早等到快晌午,大人物連個影子都沒有,不但城門處的各位大人們等的心急如焚,連帶飯館中等着看熱鬧的百姓們都焦躁起來。
一貫在這伺候食客們說書唱曲的“快嘴張”領着他的小孫女,抱着胡琴走了進來。
走到大堂,他笑嘻嘻地對着四外作了個揖。“各位大爺等的煩了,不如小老漢伺候您各位聽個曲,二十個大錢唱一段,不知哪位大爺有興趣?”
“老張,你們爺倆的酸曲兒唱來唱去就幾段。你瞧瞧人家‘觀海樓’,不但月月有新曲,還請來名家登臺獻藝,那才有意思。”有吃飯的客人擠兌他。
“快嘴張”也不生氣,陪笑對那客人鞠了個躬。旁邊倒是有人替他打抱不平,搭話道:“幹嘛欺負老張啊,他們爺倆忙活一段才不過二十個大錢。‘觀海樓’沒二十兩銀子你都進不去。”
“快嘴張”聽了兩個客人的話,笑道:“‘觀海樓’有觀海樓的大氣,這“同福酒樓”也有小飯館的親切。列位父老鄉親擡愛,我們爺倆雖然會得不多,但盼着各位開心高興的心意一點都不少。不如這樣,今天我們爺倆白送各位一段可好?”
搭話的客人倒是厚道,伸手掏出一把銅板,“用不着,我這人講究,不差你這幾文錢。”他走過去,把銅板放在“快嘴張”慣常收錢的小笸籮裏,“不過老張,今天你孫女就別唱了,不如你說一段。就說說今日澶州城迎接這位大人物的事兒。就是不知道你有沒有消息賺我這份錢。”
“快嘴張”在澶州走街串巷,交往的三教九流,于消息上歷來最是靈通,他也時常說個本地的奇聞怪事給客人解悶,聽了那客人的話,拉了個架勢,對着四周轉圈一作揖。
“各位大爺,澶州還沒有我老張不知道的消息,各位想聽的,就請賞幾個大錢,我老張今日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于是便有客人零零散散對他招手,他高興的拿着笸籮在各桌穿梭,也收了幾十文錢,可他并不上二樓,雅座的客人大多講究,平日若沒有特別召喚,爺孫倆從來不上去惹麻煩。
覃竹在身上摸了摸,竟然沒帶錢,她對着坐在對面的老賈道,“咱倆也講究點,別白聽,快給錢。”
老賈耷拉着眼皮,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剛才覃竹吃點心喝茶,他連動都沒動。見覃竹發了話,他從懷裏掏出來塊碎銀,頭也沒回的一揚手,隔着二樓的欄杆,當啷一聲,正扔到“快嘴張”的小笸籮裏。
銀錠子砸在銅板上,異常響亮,衆人一看,那塊銀子也有四五分,心想,“這老張今日發小財了。”
“快嘴張”心裏一喜,趕忙對着樓上哈着腰,“謝謝二樓雅座的大爺”,說完他仰着臉朝上看,一看之下又忙改了口,“和,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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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客人往上瞧,那廂對面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四十來歲的樣子,粗胖、禿頭、蠟黃的臉,穿着土布衣服,倒像是個幹粗活的下人,可他對面個穿青裙的女子,十七八歲樣子,白皙如玉的臉上,有雙極靈動的圓眼睛,正含笑往下看着。
衆人心中暗想,男的是真醜,女子卻是極美,這一醜一美坐在那,實在是惹眼。覃竹倒不在意人家看她,對樓下道:“喂,你說說今日來的這位大人物是誰,來澶州城做什麽?”
“快嘴張”不敢多看,對覃竹笑着作了個揖,“這位小姐,各位客官,咱就說說今日的大人物。”
覃竹喝了口茶水,抿了點綠豆糕,一手支着下巴聽樓下的“快嘴張”說故事。
“今日來的,可不是一位大人物,而是兩位大人物,當頭為首的便是當今陛下的親二哥順王。”
有人驚道:“竟然來了位王爺?難怪城門口彩棚外都是官兵,說是新上任知府大人和蔣都督在那兒等着呢。”
“您老也是消息靈通啊!”“快嘴張”恭維道:“這事還得說三個月前,咱們澶州東南的海塘決堤,陛下心裏惦記着咱們,都說宮裏面的娘娘都跟着省吃儉用,國庫撥了三十萬兩銀子給咱澶州修海塘。”
那客人接口道:“這個我也聽說了,三十萬兩銀子在半路上丢了。”
“快嘴張”嘆了口氣,“可不是麽,老百姓都知道這事了,不知哪個殺千刀的賊,在半路動手腳,押銀子的官老爺還不知道,等進了城,開箱驗收等着入庫,才發現箱子裏的銀子不知何時變成了石頭。為這個朝廷把原來的知府高大人都給下獄了。”
“高大人也是冤啊,銀子也不是進城才丢的。”客人們唏噓起來,澶州前任知府高澄是個不錯的官,至今百姓們還記得海潮來時,高大人親自登上壩頭,指揮手下人扛着裝滿黃沙的麻布袋加高堤壩。
“快嘴張”也跟着咋舌嘆氣了一番,然後又把臉上的悲色一整,朗聲道:“不過,天無絕人之路,咱們澶州望族東城袁家挑頭捐了五萬兩銀子,這頭一起,滿城的商號紛紛響應,才幾日的功夫,三十萬兩修海塘的款子就湊齊了。皇上也安心了,宮裏娘娘也不用省吃儉用了。”
覃竹聽他說的有趣,撲哧一笑:“你連宮裏的娘娘省吃儉用都知道?”
“快嘴張”笑嘻嘻的道:“我猜的,陛下聖明,娘娘賢德,咱們心裏感激着呢。”
客人們也笑了起來,有人道:“不是說順王麽?陛下和娘娘又沒來。”
“是啊,陛下心裏記着澶州的好,這才派了順王前來褒獎深明大義的袁家和澶州商號。所以各位瞧,那城門彩棚裏,可不只有新上任的知府大人和蔣都督,還有袁家的大爺和澶州商號的各位老板們。”
“袁家大爺也來了?那我等會兒可得去瞧瞧,我們村裏唯一的私塾,還是袁家大爺捐銀子修的,連同講學的老秀才,都是袁家大爺花錢請的,村裏老一輩都說,那是個活菩薩。”有客人議論道。
“快嘴張”一拍大腿,“可不是,袁家大爺是個神仙般的人物,咱澶州城多虧有這樣有情有義的名門望族。我剛說來的是兩位大人物,這第二位就是袁家人。”
有人接口道:“難不成是鎮南侯衣錦還鄉?”
“那倒不是,侯爺忙着軍務呢。京城裏陛下離不開他呀。”“快嘴張一呲牙。
客人笑道:“你又知道了?不是鎮南侯又是誰?”
“袁家從來都是長子守業,次子在外建功立業,當年袁老太爺一輩子不離澶州,做了袁家族長,二老太爺成了侯爺,如今老太爺不在了,袁家大爺成了族長,這次陪着順王來澶州的就是二老太爺的兒子,鎮南侯世子。”
衆人“哦”了一聲,有人感嘆道,“說來咱們澶州,半城都是袁家的,人家子弟也争氣。如今都成了大人物。真是龍生龍鳳生鳳,像我家小子還只會撒尿和泥玩的時候,人家子弟就開始讀書習武了。”
有人取笑道:“你也敢用自家小子做比,也不看看自家祖墳有沒有冒那股青煙。”大家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
老賈不聲不響的聽着,聽到這倒是嘟囔了一句:“胡扯,銀子給虧了。”
覃竹笑道:“怎麽?樓下說的不對?來的不是順王和鎮南侯世子袁文競?”
老賈哼了一聲:“是倒是,不過袁家那小子算什麽大人物?溜縫湊邊罷了。真正要命的可不是這倆人。”
覃竹好奇的看着老賈,“都說那人厲害得很,我倒是好奇有多厲害。”
城門處忽然有人高喊,“來了來了,快整隊。”只見彩棚中湧出來十幾個穿官服的,也有文官,也有武将,全都排好隊肅立在官道兩旁,前方煙塵漸起,有大隊人馬緩緩而來。
老賈擡眼向城門望去,“城門這幫人怕的可不是順王和袁文競,怕的是那個要命的閻王,銀子丢了,若是找不回來,那人發作起來,他們的腦袋都保不住。”
“真的?”覃竹也往城門望去。“哪個是他?”
老賈倒是實誠,慢條斯理的道:“我不認識。”
覃竹嗔怪的看了他一眼,“白說的這麽熱鬧,原來你也不知道哪個是周珩。”
老賈也不在意,點頭道:“我的确不認識,不過我知道老皇帝的大兒子就是被他一劍砍了腦袋。難道下面這幫人的脖子,比皇帝的兒子還結實?”
覃竹撲哧一笑:“真想試試。”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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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相愛相殺;江湖+朝堂;架空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