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八卦心

“高小姐,您有什麽話說?”宋林問道。

高小姐見二人都瞧着她看,臉上浮起紅雲,說話的聲音越發細若蚊蠅:“周大人,宋侍衛,我認識剛才那兩個人。”

“哦?”

“那位姑娘是漁幫前幫主的獨生女,叫,叫覃竹。從前我跟父親和母親去袁家赴宴,曾經見過的。”

宋林恍然大悟,“那就難怪,原來那漢子是漁幫的高手。”

高小姐搖搖頭,“好像也不是什麽高手。聽袁家二小姐說,覃竹在甜水巷有個南北雜貨鋪子,那個人是她店裏的夥計,會些功夫拳腳。覃家姑娘早年候被人綁過票,後來去哪兒都帶着這夥計。

果然女人天生愛八卦,害羞的高小姐說起八卦也輕松了不少。

宋林笑道:“誰這樣大膽,竟然敢綁了漁幫幫主的女兒。”

“那就不知道了。”高小姐思索了片刻,似乎覺得下面的話不該由她來說,可八卦的天性還是占了上風。

“聽說,原本漁幫覃幫主和袁家的大老太爺,曾有過兒女婚約,就因為那次的事,後來兩家的婚約也沒人提了,袁家大爺另娶了別人。”

宋林雖是個大小夥子,可好奇心盛,聽起八卦竟也有滋有味,見高小姐說的興起,還要再問,周珩瞪了他一眼,這才讓他把話咽了回去。

高小姐說話總算不再戰戰兢兢,于是周珩問道:“高小姐,餘閣老的手書、印信,我都已給你看過了,不知你要給我什麽證據,能證明高大人的清白?”

高小姐不說八卦,果然聲音又哽住了,半晌從懷裏掏出個信封,用顫抖的雙手遞了上去。

“這,這是家父被抓走之前,偷偷塞在母親身上的,父親入獄後,也有官府的人來抄檢家中的文書賬冊,還是母親一直貼身藏着,才沒抄了去。”

周珩伸手去接,高小姐卻又把信封捏緊了。她對周珩行了個禮,慢慢說道:“家父本是貧家子弟,寒窗苦讀,從小小主簿作起,十二年才做了這個知府,時常同我們姐弟講,皇恩浩蕩,他才能走上仕途,定要兢兢業業,造福一方,以報君恩。”

這番話想來她準備了良久,頗有幾分冠冕堂皇,不過她小小年紀說出來,倒也見了幾分真誠。她眼圈一紅。“大人,父親真的是冤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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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珩審視的看了她一會,臉上沒什麽表情。見高小姐捏住信封不撒手,他也把手收了回來,聲音有些冷。

“你父親是是本地父母官,在其位,謀其事,擔其則。兩次決堤,他自然責任重大。至于有無冤情,朝廷自會查明,不是一封血書或是你在此跟我喊冤,就能脫開幹系的。”

高小姐見這位周大人說起話來又冷又硬,低了頭,諾諾應了聲“是”,這才把手中的信封鄭重的放在了桌上。

周珩拿起來打開,輕飄飄幾頁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他看了幾眼,皺起了眉頭。“高小姐,這東西可以交給我麽?”

“是,父親說,交給京城來的貴人,不能給澶州的官員。”

“好,多謝!”周珩利落的将幾張紙收了起來。“時候不早了,我還有有事。”

高小姐也忙起身,“是,大人,我也告辭了。”

周珩點頭,高小姐走到門口又停住了,她回轉身來,鄭重的對周珩拜下去,“請大人一定要查明真相,還我父親的清白。小女子高宛柔願結草銜環,報答大人的恩德。”

宛柔,是高小姐的閨名,她說的言辭懇切,姿态低微,又加上楚楚動人的臉,真是讓人一看之下,心生憐愛。周珩也不知是不是心軟了,問道:“你們如今還住在原來的府邸麽?”

“官府來查抄過後,我跟母親和弟弟就搬了出來。”高小姐低了頭,聲音裏略有些哽咽。“如今我們租了‘廣心庵’後面兩間房子。”

周珩點點頭,“這段日子你和家人不要随便出門,若有什麽事也不要來驿館官衙找我,在你家門鎖扣上系個布條,我的人自會來找你。”

高小姐頗有些驚喜,這幾個月來,他們一家從衆星捧月到跌落塵泥,不知看了多少白眼,吃了多少苦頭。初見周珩,風流倜傥,觀之可親,哪知道他說話卻冷冰冰的,但臨走對她們的安全又做了考量。高小姐的心提起來又落下去,她深深的拜了又拜,這才出去了。

周珩對宋林吩咐:“你遠遠跟着,把她安全送回去,安排個“釘子”在她家附近,有什麽異動來告訴我。”

宋林應是,果然遠遠的跟着高小姐,送她回去了。

周珩慢悠悠從小飯館踱出來,擡頭看了看太陽,已經過了正午。他打算這就回去哄鬧脾氣的順王。出門一擡頭,老賈正蹲在對面一家小鋪子的牆角,目光陰郁的盯着他。

周珩停下腳步,背了手,腰板挺得筆直,下巴微微揚起,也冷眼看着對方。老賈面無表情的與他對視片刻,站起身來拍拍屁股,一瘸一拐的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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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王的車駕進了城,并未去衙門,也沒去館驿,直接駛進了澶州都督蔣天南給他準備的府邸中。

這座府邸叫“方園”,號稱澶州園林第一。袁家修了數年,園子不大,卻精美異常。明廊暗弄、亭臺樓閣、峭壁假山、小橋流水,連素來見多識廣的袁文競都暗自贊嘆,大堂兄可真是下了本錢。這麽好的園林,就是在京城裏也不多見。

進了“方園”,順王依舊沒露面,袁文競代表順王跟澶州官員們應付着。

“真是對不住各位大人。”袁文競抱拳,“王爺在京城裏住習慣了的,到了南方水土不服,路上就有些不适,本想掙紮着出來跟各位大人敘敘話,還是跟着服伺的太醫給攔下的。說是讓王爺緩緩精神為好。”

都督蔣天南還沒吱聲,知府魏锟急忙站起身來跟袁文競客氣。

“世子說的哪裏話,都是我們招待不周,您讓王爺千萬勿要挂念別的,一切以身體為要。王爺何時有空,随時召喚我等便是。”

魏大人的姿态之低,蔣天南都有些瞧不上他。

蔣天南是武将,跟鎮南侯袁茂出生入死剿過海寇,也有幾十年的交情,自然說話也比魏锟來的直接。

“本來今晚在‘觀海樓’設宴為王爺接風洗塵,這次捐款捐物的澶州商號各位老板也都到了,也不知王爺能否……”

袁文競抱歉的笑道:“蔣都督,真是對不住,今晚恐怕是不成了,還是改日吧。”

蔣天南猶不死心,笑道:“王爺身體不适,不如你和周大人來吃個便飯,也不枉費我們準備一回。”

說話間,他目光掃了眼四周,仿佛不經意的提起,“怎麽不見周大人?我從前進京述職,還曾在周大人父親,先英國公面前聽過教誨,也跟周大人有過一面之緣。”

這句話,從打順王的隊伍一進城門,澶州官員們就都想問。“周珩哪去了?”

——周珩,是當今陛下,景安帝陳襄的表弟。

三年前,先皇長子陳莊勾結廣武衛大将謀反,哪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恭謹低調的三皇子陳襄,卻提前知悉了他的計劃。

事發當夜,三皇子帶領羽林衛與叛軍将領于宮門前展開厮殺;而帶兵入宮,逼先帝退位的皇長子,卻被潛伏在皇帝寝宮之中的周珩當場格殺。

事後,周珩身穿大紅繡衣,一手提劍,一手提着皇長子的人頭登上宮城門樓,城外叛軍這才知道大勢已去。一衆叛将紛紛自刎在宮門前。

一夜之間,風雲變幻。三皇子封皇太子,皇長子一系卻抄家問斬,圈禁流放。此消彼長,牽連甚廣,京城裏血流成河。

滿朝文武第一次見識了昔日“銀鞍白馬度春風”的英國公世子周珩,一劍砍下皇長子人頭的時候是多麽的狠絕。那紅衣執劍的身影,成為無數心中有鬼的大梁官員的噩夢。

據說當夜,景聖帝驚吓過度,幾度昏迷,皇後痛失愛子,亦神志不清。

再後來,先帝歸天,新君繼位,改年號景安。論功行賞,陛下幾次三番要賜還周家的英國公之爵位,可周珩卻婉拒了皇帝的封賞,十分低調的在“內衛”做了個三品的閑職。

“內衛”是當年先帝遭遇逼宮之險後設立的,由陛下親自督管,不受六部和大梁“十二衛所”管轄,只對皇上負責。故此,“內衛統領”就是個十分獨特的存在。

周珩是統領,可周珩不怎麽管事,一應瑣事都交給了副統領楊行遠和唐萬年,他只挂了個閑職。

職雖是閑職,可人卻是個狠人。

自那時起,大梁官員們都知道,皇帝這位表弟是個惹不得的活閻王。輕易周珩都不出面,但凡他出現,那便是陛下要動真章,有人要倒黴了。

如今澶州各路官員,大鬼小鬼,心裏都在嘀咕着,閻王來了,不知這次的倒黴落到了誰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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