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說正事

“方園”坐落在澶州城東。從一大早,就不斷地有人來登門拜訪,探病送禮拉關系,各懷鬼胎,把這素日幽靜的一條街,攪的熱鬧非凡。

最早來的是澶州知府魏锟,出來跟他寒暄的是袁文競。

“不知王爺休息的如何?下官昨夜擔心的不得了。”

“王爺今日好多了,多謝您記挂。”

再後來的是澶州都督蔣天南。

“王爺的身體可大好了?不知我等今日可能拜見王爺?”

“王爺今日好多了,此時正同周大人說話,還請蔣都督稍坐。”

這些車轱辘話來回說,說的袁文競覺得自個兒像個擰了發條的紅嘴綠鹦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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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出京城一路住在驿館,順王吃不得苦,睡也睡不踏實。終于到了澶州,住進“方園”,總算睡了個好覺,一大早神清氣爽的親自來到周珩住的“清雅堂”,也不等人通傳就走了進去。“清雅堂”的院門外守着周珩兩個親衛,可又不好攔順王。

“我說阿珩呀”,順王跟着景安帝學,私下裏的稱呼顯得他跟周珩也多了三分親熱。“本王覺着已經休息地差不離了。要不今日先把陛下交代的事都辦了?”

周珩見他進來,一邊吩咐宋林去給王爺倒茶,一邊笑問:“昨日才到澶州,王爺今日就急了?”

順王把自己胖大的身軀擠進太師椅中,接過宋林遞上的茶盅喝了一口,“咦,你這茶不錯,是上品的肉桂,京城裏都喝芽茶,我喝着倒不如這岩茶來的舒服。”

論起吃喝玩樂,沒人比這位順王更在行了。喝了茶,他舒服的靠在椅背上,椅子本來寬大,可承受了他體重,那細條花梨木就顯得有些脆弱。

“這地方又熱,也沒什麽好玩的,本王想着京城裏還有事,哦,主要你還有事,不如早完事早回去。”

“澶州倒不是王爺說的這麽不堪。”周珩笑道:“澶州富庶,海域廣闊,有采珠場、有蕃坊、也有園林奇景。王爺還是封旨來看看‘海上升明月’的,如此便急着回去,豈不是辜負了陛下的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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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拉倒吧!”順王吧嗒一聲,把茶盅放在桌上,表達着不滿,“皇上讓你來辦差,八成是怕你兇名太盛,把我這老好人推出來給你做擋箭牌。那天在大殿上,俞晚舟還說什麽陛下信重本王,他一張嘴,本王就知道他沒安好心。”

俞晚舟便是俞閣老。

“何以見得?”周珩笑看他。

“瞧你笑的,跟個小狐貍崽子似的。”順王撇撇嘴,“這若是個好差事,六部那些官員還不擠破頭,八成你們需要個身份高些,又跟六部沒什麽勾連的人當招牌,你才好施展手腳。”

周珩不得不感慨,皇上這位看似不靠譜的二哥,表面上雖然是個吃喝玩樂的廢物,可能夠在前朝大皇子和三皇子争儲、兵變、逼宮等諸多紛擾中全身而退,實在也是個心如明鏡的聰明人。

“王爺明鑒。不過若是差事辦得好,那也是王爺一件功勞。”周珩少不得哄哄他。

“本王要這功勞做什麽啊?本王跟你們不一樣,又不指望這個升官。”

“都是給陛下辦差,說什麽升官不升官的,差事辦好了是盡臣子的本分。”周珩把話說的冠冕堂皇,一副盡忠報國的面孔,可順王也沒給他留情面。

“你是不急着升官,你是為了躲債吧。別以為本王不知道,皇上生辰家宴,你就裝病躲了,淑妃還跟皇上和皇後娘娘說,你就是家裏沒個主母,才整日不是頭疼就是腦熱的。又說她妹子如何的才貌雙全,如何的體貼溫柔,我瞧是打你的主意。所以你幹脆攬了個差事躲出了京城。

周珩笑了笑,繼而一挑眉,“哦?淑妃這麽說,皇上和皇後娘娘如何說的?”

“皇上沒吱聲,皇後娘娘多聰明啊,告訴淑妃,陛下行了除服禮,也有打算擴充後宮,若是淑妃家裏姐妹多,要不接進來個伺候皇上,也給她作伴。淑妃聽了就沒敢再吱聲。”

把家宴上的消息遞給周珩,這便是順王示好了。周珩心領神會,沒接這個話茬,微笑着對順王道:“澶州富庶,我看那位魏知府和澶州商號的袁家都是好客的人,豈能讓王爺白來。還有,昨日袁世子不是說在‘觀海閣’設了宴,王爺若是不出面去應酬一番,倒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順王眼珠子咕嚕嚕直轉:“倒應該應酬一番,也免得地方上這些人說咱們驕縱,不過……你可別坑我,回頭你在陛下面前告我一樁……”

周珩笑而不語,順王自己也笑了:“我知道阿珩你不是那樣不講究的人,何況皇上心裏有數,既然把這差事給了我,也是褒獎我這些年的辛苦,你說對不?”

周珩點點頭,“您言之有理。那王爺就寬寬心,在澶州好好賞玩一番,等回京去把見聞說給皇上,也不枉您走這一趟。”

“行嘞。”周珩說的明白,順王也心領神會。“剛才有人來回禀本王,說蔣天南和魏锟已經在門外候着了,咱倆這就出去應酬應酬他們?”

“是。”周珩客氣的對順王伸手示意,“王爺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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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王在“方園”會客廳接見了蔣天南和魏锟。二人都未見過順王,還以為順王跟當今陛下景安帝相似,是個英俊潇灑的風流人物,實在沒想到進來的是個二百來斤的大胖子。蔣天南這“久仰”二字說的便有些卡殼。

魏锟也暗吃了一驚,不過,立刻又顯出一副傾慕之像,“哎呀呀,王爺面帶佛相,一見便知是位福澤深厚的貴人,王爺能莅臨澶州,乃是澶州百姓之福呀。”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順王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他坐了上首,對那兩人吩咐道:“昨日本王身體不适,慢待蔣都督和魏大人了,兩位就多多體諒我這身子骨吧。快坐、快坐。”

蔣、魏二人連稱不敢,周珩坐了順王左首,袁文競做了下首,蔣天南和魏锟依次在右側落座。順王開門見山:“這次本王來,陛下交代了兩件事。”

蔣、魏二人連忙站起來躬身聽着。順王笑道:“二位大人不必這麽拘禮。咱們坐下說就好。”

等衆人又坐了,順王慢悠悠道:“一則,澶州商會能在短短十幾日籌了三十萬兩銀子,皇上金口玉言,贊了二位大人教化百姓有功,澶州民風醇良,乃是咱們大梁各州城的表率。”

蔣、魏二人又忙不疊的站起來謙讓,“這是臣等的職責所在,實不敢受陛下如此盛贊。”

順王笑道:“你們的辛苦,陛下都看在眼裏,親賜匾額一塊,上書“上善治水”。本王千裏迢迢帶來了,明日找個吉時揭匾,就挂在澶州衙門裏,也讓百姓們知道陛下的聖心厚愛。”

蔣、魏二人喜形于色,齊齊高呼萬歲。順王見他們激動完了,又把臉上的笑容收了幾分,“還有件事,這個本王卻不如周大人知道的清楚。請周大人跟你們說吧。”

蔣、魏二人心裏咯噔一下,暗道不好,皇上可別打一巴掌給個棗。尤其魏锟,他是主政的父母官,太清楚這一巴掌,皇上打算往哪打了。

周珩不動聲色的看了看他們,聲音平靜如常,“魏大人,陛下讓我問一句,朝廷撥下來修海防的銀子丢了快三個月了,案子你查的如何了?”

魏锟的心一陣亂跳,他斟酌了下這才道:“回禀周大人,下官繼任澶州知府兩個月有餘,實在是,實在是所知有限。前任知府高澄在獄中閉口不言,也無法配合下官交接事務。”

他偷眼看了下順王和周珩的臉色,順王垂着眼,專心致志喝着茶,也不知是不是聽着;周珩半靠在椅背上,冷冷的看着他。魏锟覺得脖子裏涼飕飕的,後背漸漸被冷汗濕透了。

“下官,下官已責令将負責押運官銀所有人等都看押起來,只是這些人都是官府衙役或是蔣都督麾下的軍士,若無證據也不好動刑。”

周珩沒說話,摸了摸下巴,似乎還在等魏锟說下去。

魏锟撇了眼蔣天南,指望他幫忙支應幾句,蔣天南眼觀鼻鼻觀心,不動如山。魏锟心中叫苦,只好硬着頭皮說下去。

“銀子是進了澶州府衙的庫房才發現丢失的,彼時裝銀子的箱子封條都還完好無損,是以也無法判定是在哪裏失竊,這一路走過水路,也走了陸路,若是排查起來範圍太大,下官真是……真是……”

魏锟可憐巴巴瞧着周珩。周珩倒是笑了:“如此說來,倒是陛下難為魏知府了。”

魏锟被這句話吓得不輕,“下官不敢,下官愚鈍,實在是時間緊迫,下官想着銀子自然要找,可是海防更是大事,事有輕重緩急,這個,這個,海防事關百姓們身家性命,先得把海塘修起來為要。”

這幾句倒是有道理,周珩點點頭,“也是為難魏大人了,總算你們還分得清輕重緩急。”

也不知是誇贊還是嘲諷,大熱的天,魏锟的額頭滴滴答答淌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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