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訛銀子

第二日一早,覃竹頂着兩個烏黑的眼圈來到“覃記”,老賈盯着她看了會,甕聲甕氣的問:“你今日咋不去看熱鬧?”

覃竹似乎睡得不好,心情也不佳,說起話來有氣無力的。“今天有什麽熱鬧好看?”

“不是說皇帝送來一塊匾,今天要挂在衙門裏。一大早裏正就在門前晃,讓大家都去看熱鬧。”老賈拿了快抹布,潦草的在櫃臺上撣了撣。

覃竹無聊的支着下巴,“不好玩。不去。”

老賈問:“你昨天白天不是去看袁家小姐麽,怎麽昨晚上送你回來的是袁家老大?”

覃竹并不想談起這個話題,這些年老賈像個護崽的老母雞,每次看到袁文清靠近她就覺得圖謀不軌。

“哎,老賈,人家說咱店裏一個月只能賺五六兩銀子,真的這麽少?”覃竹決定圍魏救趙。

“袁家老大對你沒安好心,你可離他遠點。”老賈板着臉對一字一頓的對覃竹道。

“還有,人家說咱們鋪子裏賣的蜜餞難吃。我嘗嘗。”

覃竹撇開老賈,去竹簍裏抓了一把蜜餞,放了一顆在嘴裏,趕忙又吐了出來。她吐着舌頭對老賈做鬼臉,“老賈,你進貨的時候讓人坑啦,這東西怎麽拿給人吃。”

老賈見她打定主意不接話茬,撇了撇嘴,“我知道難吃,又沒想給你吃。”

覃竹驚道:“難吃就賣不出去,難怪咱們店裏生意這麽差。”

老賈把覃竹手裏的蜜餞搶了過去,又放在竹簍中。

“因為便宜才難吃,澶州城窮人多了,你以為都跟你一樣想吃啥就有啥。我們村裏貨郎賣的就是這樣的,我家豆官兒小時候可愛吃了,只是那會兒家裏窮,買不起。”

聽他提起豆官兒,覃竹就在沒吱聲。想了想,她上前從老賈手中接過抹布,帶着三分讨好,“好啦好啦,你別生氣,我告訴你就是。我昨晚上去‘觀海樓’聽雲飛白吹簫,佟娘唱曲,正巧遇到文清大哥和那位京城來的周大人。

老家皺了皺眉頭。“他們倆怎麽會湊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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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竹一邊抹着桌子,一邊給老賈講昨晚的事。“那位周大人,極不講理的,他說丢銀子的事就按在漁幫和袁家頭上,讓漁幫和袁家給他找出失銀。”

“這是什麽道理?”老賈的眉頭擰成一個疙瘩。

“是啊,我也是如此說的,這也太不講理了。那位周大人說,他本就不是個講理的人,若是講理,皇上也不會派他來了。”覃竹無奈的攤攤手。“文清大哥讓我別管這事,他會去跟我哥談。”

老賈若有所思,“這案子,他想讓漁幫和袁家給他查?”

“他說,自己是京城來的,人生地不熟,沒時間沒精力去查。”

覃竹一臉厭嫌:“你還跟我說他多厲害,是什麽要命的閻王,我看也是個昏官,擺譜倒是拿手,做事只會推诿罷了。屆時查不出來,我看文清大哥和哥哥就得拿出三十萬兩銀子來,再給他找個‘罪首’,好讓他回京城去交差。”

老賈沉默了一會,重複着覃竹的話:“也是個昏官……”他呵呵冷笑了一聲,把覃竹手裏的抹布接了過去,一瘸一拐的走回他的櫃臺。

覃竹奇怪的看着老賈的背影。他的右腳有殘缺,可因輕功高明,下盤功夫沉穩,平日裏走路也看不出來。若是何時他瘸的厲害,那就是他心情極為不好的時候。

不過轉念一想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她自己心情也不好,那位周大人擺明是要從漁幫和袁家,再訛三十萬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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澶州官署“挂匾”的儀式進行的十分順利,查案,魏锟不在行,但錦上添花的熱鬧事,魏大人從來做得心應手,就連順王都由衷贊了他兩句。

挂了匾額,在澶州官署略巡視一番,喊了幾句諸公辛苦,繼續努力,王爺順利的完成此行最大的任務,趕在正午之前回了“方園”。

順王想着自此之後,只需看看景致,嘗嘗美食,捎帶收幾件無傷大雅的金珠珍玩,日子簡直不要太惬意。

當晚,蔣天南親自到“方園”來接,周珩、袁文競、楊行遠等一衆人等陪着,順王在日落時分來到“觀海樓”。

此時的“觀海樓”之外已經戒嚴,澶州都督府的軍士,将通往觀海樓的各個路口把持住,除了順王及一衆随從、澶州官署的官員,其他能夠進入的就是手中拿着憑條的澶州商會各位老板。

蔣天南和魏锟心知,此行周大人是恐難滿意了,唯求能讓王爺滿意些。若是将來陛下怪罪下來,好歹順王能幫着美言幾句。

順王穿着銀藍蟒袍,頭戴七珠冠,威風凜凜,氣勢十足的下了馬車。魏锟攜澶州商會的老板本站在門前相迎,衆人齊刷刷彎下腰去,喊:“恭迎王爺”。

“請起,請起,各位不必多禮。”順王一派禮賢下士、虛懷若谷的架勢,把站的最近的魏锟扶了起來。魏锟起身後,順手就攙了順王的手臂,簡直親熱的不得了,他指着身後幾個人,給順王介紹。

“王爺,這位是澶州袁家族長,袁文清,這次修海塘,就是袁家起頭捐了五萬兩銀子,又提議澶州商會捐銀捐物,若是沒有袁老爺這樣心系故土的鄉紳,也不會這麽快就把海塘修起來。”

順王“哦”了一聲,回頭問道:“文競,這便是你堂兄吧。本王瞧着倒跟你有三分像。”

袁文競忙上前笑着答應:“王爺真是好眼光,正是家兄。”

袁文清過來見禮,“澶州偏遠,天氣也炎熱,王爺一路辛苦了。”他态度恭謹,神色叢容,話不多,卻又透着真誠,順王對他印象不錯,笑着伸手拍了拍他肩頭。

“澶州袁家了不起呀,出了鎮南侯這樣于國有功的武将,又出了你這樣于民有助的義士,是大梁之福。”

袁文清連稱“不敢”,然後退在一旁。

魏锟又指了另一個四十多歲,留着倆撇八字胡的中年人,“王爺,這位是澶州‘九珍坊’的老板鄭秋鳴,也是澶州商會的會首。”

順王點頭,“不錯,不錯。”卻明顯沒有了對袁文清的親熱勁。魏锟很會看眼色,鄭秋鳴之後的人他就不再一一介紹,而是直接把順王迎進了“觀海樓”。

招待順王的雅室,正是袁文清備下給周珩,而周珩卻未至的那一間。位于觀海樓二層,并不對外,平日裏專門給袁文清招待貴客或是澶州官員們使用的。

室內是分席而坐,擺放着十來個矮幾,地上鋪着厚厚的波斯地毯,雕梁畫棟,精雕細琢,一水的紫檀木家具,博古架上滿是珍玩,牆上挂着前朝吳道子的“憑海臨風圖”,數十盞紗罩燈散發着柔和的光芒。

順王進了雅室,四下打量了一番,滿意的點點頭,又見伺候在左右的不是店中夥計,都換了身段玲珑,行動輕盈的美貌女子,順王的嘴角就不由自主的揚了起來。

他自坐了正席,周珩坐了左上首,其他人依次坐了。

能進這雅室的人不多,袁文清算一個,鄭秋明算一個,其他澶州商會的老板就只能在外面大廳坐了。侍女們在席間穿梭,不一會功夫,各人面前的案幾上就擺滿了珍馐佳肴。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清蒸半頭鮑、蝦籽荟烏參、一品魚翅鍋,野生大黃魚,二十年的女兒紅。因京城距離東南海有千裏之遙,就是順王這樣的天潢貴胄,也難得見到如此新鮮名貴的海珍。

魏锟率先舉杯,“咱們先敬王爺一杯,澶州彈丸之地,能有幸見到王爺大駕,乃是澶州百姓的福氣。衆人舉杯,四下裏響起一片稱頌之聲。

順王拿起酒杯沾了沾唇,矜持道:“魏大人,本王不勝酒力,就這一杯也就罷了。”

魏锟對着順王身後執壺的美貌女子一擠眼睛,女子婷婷袅袅走上前,半蹲在順王身旁,“王爺,奴婢給您斟酒。”

順王只覺得異香撲鼻,女子滑膩白皙的手腕在他眼前來回晃,晃的他心花怒放,“好,好,斟酒。”這房中伺候的女子,是特地從凝萃閣找來的。

不過一個回合,順王就把矜持抛在了腦後。魏锟笑得一臉褶子,想去給周珩敬酒。見周珩手裏把玩着白玉杯,帶着三分笑意,燈影搖曳将他玉色的臉映得熠熠奪目。

笑意中的周珩,仍舊帶着生人勿近的氣息,魏锟的祝酒辭在口中含糊了一下,卻說不出口了。

他見蔣天南遙遙對周珩舉杯,周珩也舉杯,漫不經心的喝了一口。袁文清安靜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雖然面帶笑意,卻并強行不上前同順王和周珩寒暄。鄭秋鳴倒是一直盯着順王看,可他的身份有限,一貫跟着袁文清行事,若是袁文清不出頭,他也不好太巴結過去。

魏锟對袁文清道:“袁爺,不如這就請雲飛白登臺吧。”

袁文清則對站在門口伺候的陳掌櫃示意,陳掌櫃撒腿如飛的去安排。不一會有人打開雅室的一排窗戶,遙遙看去,對面正是大廳中的高臺,依舊是帷幔遮掩中一個淺淺的人影,有悠揚的琴聲傳來,是雲飛白在奏琴了。

周珩垂了眼,靜靜聽着,也不知怎麽的,周珩覺得雲飛白今晚的琴,遠遠不如昨夜的簫,雖然也是技法娴熟,可音中無情,指尖的彈撥少了幾分叢容娴靜,仿佛奏琴者此時心緒紛亂,未能專注。

他的琴音,還不如昨夜覃竹閑閑的一撥一揉來得動人。

周珩搖頭心中感慨,原來盛名難卻。也有可能雲飛白只善于弄簫,又或是昨夜覃竹的“綠绮”拉高了周珩對他的期待,期待太盛,反倒容易失望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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