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驚魂夜

一曲奏過,四下裏響起掌聲和贊嘆之聲。

袁文清精通音律,倒比在坐做所有人都更早察覺了雲飛白的心不在焉。可他也知道雲飛白心性高傲,最煩的就是這侍奉權貴的宴席。如此庸俗不堪的宴上,讓他全心投入音律,奏出心境合一的曲子,也的确為難了他。

故此袁文清沒說話。

鄭秋鳴見這是個出聲的好幾回,噼裏啪啦的拍起了巴掌,“雲大家果然技藝非凡,這一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幾回聞啊。”

魏锟是不懂琴的,可他知道雲飛白盛名之下,必定不凡,于是卯足了勁誇道:“王爺,下官在剛來澶州時,就聽過雲飛白的大名,都說他一曲動九州。可他退隐已久,輕易不肯登臺,這回,還是借助王爺的威名,才把他請出來。”

順王其實更不懂琴,他的心思還在身旁那雙芊芊玉手的主人身上。可附庸風雅他總是會的,于是他笑眯眯道:“不錯,不錯,就是在京城裏,也甚少有如此高明的琴師了。”

順王身邊的女子聽了撲哧一笑,引得順王在她下巴上捏了捏:“美人,你笑什麽?”

女子溫柔的給他倒了杯酒,“奴婢覺得雲大家這曲七弦琴雖好,卻不如他往日的簫音來的精妙。”

她如此說來,倒是讓周珩有些意外。看來這女子不但懂音律,且很膽大,今夜之宴席,不但酒菜上頗下了功夫,就是伺候酒席的這個女子,也是知情知趣,并非凡品。

“奴婢曾有幸聽過雲大家弄簫,本來他人就坐在身旁,可簫音卻似穿雲而去,驚動仙界,引得九天之上的仙子起舞。”

順王見她如此盛贊,倒有些不信了,哈哈大笑道:“真的假的?他的簫音能引來天上仙子起舞?哈哈,美人,你若是糊弄本王,仙子不來起舞,就罰你舞一場,可好?”

那女子将酒壺放在案上,退後一步,搖搖一拜,臉上挂着甜甜的笑,“是,王爺。”

順王見她湊趣,高興的吩咐道:“去,把那什麽雲大家給本王喊來,本王要聽他吹簫。”

有人快步出去了,少頃,雲飛白緩步進來。他依舊是昨日白衣銀簪的打扮,灰白的長發垂在肩頭,手中一支長簫,神色疏落,眉目清冷。

順王倒是沒想到,衆人口中贊嘆的雲飛白是個這樣嚴肅的人物,通身不見一點歡場做派,進得室內也未施禮,只是靜靜站着。

袁文清站起身來,帶着三分玩笑道:“雲師傅,王爺聽聞你簫音稱絕,能引來九天仙子,故此請你來吹奏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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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意是緩和雲飛白臉上的冷淡之色,也把這事說成笑話,以免順王真是個混不講理的,若是仙子不來,倒要怪罪雲飛白。

順王其實也不那麽混賬,不過是跟美人湊趣罷了。聽了袁文清的話,也帶了三分玩笑:“不錯,你若是能引來九天仙子,本王重重有賞,你若是盛名難卻……”順王拍了拍身後女子的手,“本王就要罰一罰這美人。”

雲飛白目光在屋子裏掃視,看到周珩似乎稍微一頓,可也只是片刻。他也不多言,一邊抖開袖子,将長簫湊在唇邊,嗚嗚咽咽吹了幾個音調,一邊緩緩向順王走來。

只是幾個音調,清悅中帶着激昂,周珩只覺得心中一動,那音律中竟有無限悲壯。

吹了幾個音調,雲飛白面上浮起淡淡的笑意:“不知王爺想要聽什麽?”

順王并不懂什麽曲牌,無所謂的很,笑呵呵的吩咐:“不拘什麽曲兒,就撿你拿手的來。”

雲飛白略一颔首,将長簫又放在唇邊,足下踏着節拍,悠悠吹奏起來。他起了個頭,順王身後的女子退了幾步,跟着他的音律輕唱:

“更那堪、鹧鸪聲住,杜鵑聲切。啼到春歸無尋處,苦恨芳菲都歇。”

周珩心中奇怪,這是悲歌,不應出現在夜宴中,雲飛白受邀前來,自然知道夜宴是歡迎京城裏的貴人。

女子繼續唱道:

“向河梁、回頭萬裏,故人長絕。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

簫音如泣如訴,周珩忽然起身,冷喝一聲:“站住”。

雲飛白已踱步到順王身前,手腕翻轉,長簫橫握,右手在簫上一按,簫中竟然彈出一把寒光獵獵的長劍來,那劍又細又長,直奔順王刺去。

周珩大驚,他縱身而上,前去營救。可畢竟距離更遠,雲飛白的劍已在順王面前三尺之地了。眼見施救不及,身材胖大的順王激發出最大的潛力,靈活的好像不是個二百多斤的胖子。他向後一仰,就地滾倒,躲過致命一擊。

劍一偏,細長的劍尖刺入他肩頭。順王慘叫了一聲:“救命!有刺客!”

周珩一息之間已到了雲飛白身後,小擒拿手擰住他執劍的手,一扭一錯,咯的一聲鈍響,長劍落地,手腕也生生折斷了。周珩一腳踢在他胸口,雲飛白被踢得倒飛出去。

他身形一晃,強自站定。可此時,楊行遠、宋林等已經沖了過來,不過幾個回合,雲飛白寡不敵衆,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宋林的長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與此同時,順王身後的女子飛快的向窗口躍出,落在“觀海樓”外面的屋頂上,幾個起落不見了蹤影。

周珩和袁文競都顧不得別人,搶上前去前扶起順王:“王爺,您怎麽樣?”

順王此時還未覺得疼痛,一把抱住周珩的胳膊,指着雲飛白大叫:“阿珩,刺客,有刺客!”

周珩安慰道:“刺客已拿下,王爺,您受傷了,可要緊?”

順王“啊?”了一聲,低頭看了看自己,這才發現肩膀血流如注,把半邊袖子都染紅了,他眼睛一翻,暈過去了。

雅室中亂成一團,袁文清臉色蒼白,站起來又坐回去,在自己的位置上沒動;鄭秋鳴起身就想跑,被周珩手下侍衛一刀柄砸了回去。蔣天南大喝,“快來人,有人行刺。”魏锟則尖着嗓子喊:“王爺受傷啦,快,快去找大夫。”

起初唯有雅室中人見到了這場刺殺,大廳中歌舞升平依舊,等蔣天南和魏锟喊了起來,外面的聲音先是一靜,不過片刻,轟的一聲,人群炸了起來。

周珩臉色鐵青,厲聲喝道:“都給我閉嘴。”

蔣天南立刻閉了嘴,魏锟還在尖着嗓子喊大夫,楊行遠幾步上前,一巴掌打在他臉上,“閉嘴”。魏锟捂着腮幫子,把尖叫咽了回去。

周珩的臉上崩得緊緊的,“宋林,立即準備馬車送王爺回‘方園’,讓太醫來看王爺的傷。”

宋林答應一聲,去安排了。

周珩回頭,冷冷看着袁文競。袁文競滿頭大汗。澶州是他老家,“觀海樓”是他堂兄的産業,若是順王在此地遇險,他鎮南侯府和澶州袁家無論如何也脫不開幹系。

“周大人。”袁文競的聲音幹巴巴的,眼裏滿是慌亂。

周珩見他緊張的搓着手,臉上緩和幾分:“我要送王爺回‘方園’看太醫,人手不足,只好勞煩你了。”

“請大人吩咐。”

“你同楊行遠一起,把今夜,在觀海樓中的人都押回澶州官署,逐一審問。同時在澶州城搜查那逃走的女刺客。”

“是。”袁文競不敢有絲毫怠慢,躬身應道。

周珩看了眼頹在地上的雲飛白,“至于你……”

雲飛白仿佛沒了力氣,一只手軟軟的垂着,另一只手按住胸口,嘴角滲出鮮血,神态卻不見懼色,他擡起慘白的臉對着周珩一笑,“如何?給我個痛快。”

“押送澶州官署的牢裏,等我忙完王爺的事再審。把人給我看好了,若是人沒了……”周珩語氣不善的盯住蔣天南和魏锟。

魏锟挨了巴掌,臉腫了起來,沒敢吱聲。蔣天南咽了口吐沫,“請周大人放心,雲飛白交給我,若有意外,唯我試問。”

周珩哼了一聲,帶着宋林,擡着順王,急急回了“方園”。

周珩走了,有人将雲飛白捆住,押了出去,楊行遠看了看樓下抻着脖子向上往窺探的各位商會老板。“鄭老板,你是會長,這裏所有人你都該認識吧?

鄭秋鳴叫苦不疊,又不敢含糊,他可是眼看着這人給了四品知府一個嘴巴。

“是,這位大人,若是澶州商會的人,我都認識。”

“那就請你跟我一起下樓,挨個認一認吧。”

鄭秋鳴戰戰兢兢跟上楊行遠。

袁文競咳嗽一聲,“蔣都督,魏知府,大哥,咱們也去澶州官署吧。”

魏锟有點委屈:“下官,下官也要審麽?”

袁文競沉着臉:“周大人不是說了,所有人帶回澶州官署。王爺遇刺,大家都脫不了關系,魏大人還想獨善其身麽?請吧。”

袁文清站起身,率先走了出去,蔣天南随後,魏锟最後回頭看了看這間奢華的屋子,山珍海味摻合着鮮血淋漓,一片狼藉。

他嘆了口氣,澶州真是是非窩子,他怎麽如此倒黴,人家是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他才做了兩個月知府,腦袋已經開始跟脖子鬧分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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