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暖與寒
老賈去置辦肉菜, 蘆花和李漁主動當起了小夥計,兩人有商有量的研究地上的雜貨要怎麽擺,破散竹簍要不要拿去丢掉。蘆花輕聲細語, 李漁不住點頭,顯得十分和諧。
沒一會, 覃竹的小店裏已有了三分新氣象。
覃竹笑嘻嘻的,“勞煩你們二位當一會小掌櫃,回頭我給你們發紅封。”說完拉着梁頌華去了後邊的小屋。
在窗前的桌旁坐下, 覃竹燒水洗茶, 擺弄了一陣,遞了杯茶給頌華。
“其實,你此時不該來澶州的, 順王的人、澶州商會的人,見過你的人不少。若是被認出來,便是個大麻煩。”
梁頌華接過茶杯,輕輕放在自己面前。“阿竹, 雲飛白還在澶州大牢裏,如今覃幫主也在裏面, 我們籌謀的竟然一事無成,我心裏焦慮, 還怎能在長安鎮坐等着呢?”
覃竹露出幾分遲疑,“陳堂主說, 姓周的把我們坑了, 海塘上沒等來人手,也沒等來物資, 反倒是把我哥搭進去了。”
“你覺得周大人騙了我們?”梁頌華輕啜了口茶, 緩聲問道。“澶州貪腐、祈村屠村, 他都不會管麽?”
“據我所知,他這幾日就要回京了。”覃竹目光微暗。
梁頌華猶豫着:“可是,他沒有捉拿我歸案,若是真的不想管,或是要把這幾件事都交給澶州當地的官署,以他的手段心計,應該把我也拿下,不留後患。你說對不?”
覃竹蹙着眉,“其實,我也說不準,我還去求了袁家,可袁家幫不了我。
兩個人默然,只聽見外面蘆花和李漁搬東西的聲音。半晌,梁頌華沉吟道:“阿竹,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第一,要找周珩問個清楚。可又不能去他們住的‘方園’,那人多眼雜,行事說話都不方便,何況也不知周珩還肯不肯見我。”覃竹語氣裏帶着些自嘲。
“第二,想法子找出證據。”她一字一頓。“無論周珩是真是僞,他有一句話說的很對,要想把這案子辦成,人證、物證、動機、口供,缺一不可。我們如今就是有一百個心思想法,沒有證據也是枉然。”
“你說的的對,要從何處入手呢?”梁頌華也思量起來。
覃竹就想起袁孟春邀她去赴宴的事。“兩日後,袁家設宴給順王踐行,澶州這些官員,蔣、魏等人都會到場,我打算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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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喬裝與你同去。”
“不可,你已在他們面前露了真容,就得格外小心,不可再出現于他們面前。”
梁頌華顯然很擔心,還想再說,覃竹笑道:“你放心,我幾乎是在袁家長大的,何況孟春即将北上,于情于理我也得去。到時候見機行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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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踐行宴那日,順王由一群人擁簇着進了袁家祖宅。
有一沒有二,蔣天南心知,若是這回再冒出來個刺客,那就算是徹底把京城裏從順王到周珩、再到鎮南侯袁茂全都得罪了。
且還不止得罪了這些勳貴,在陛下那裏,他也會落下個辦事不力,行事無能的印象。是以他派了重兵,把甘泉巷袁府前前後後圍了個嚴實。
那邊順王進了袁家西園,袁太夫人方氏也帶着女兒初夏,把澶州官員家的女眷們迎進了東園。
一衆官宦人家的內眷中,蔣天南的夫人年近半百,比丈夫還大了幾歲,容長臉,皮膚又細又白,眼角的皺紋很深,看着很是端莊,卻也有些嚴肅。因夫家地位最高,蔣夫人被方氏請到上首。
知府魏锟的夫人來澶州還不到三個月,是個身段圓潤,笑語嫣然的中年婦人。魏夫人還是頭一次進了袁家,心中不免對這百年氏族的豪奢十分豔羨,誇了假山又誇內湖,誇完庭院修得好,又誇袁家的仆從知禮懂事,總之只要她開口,必定笑眯眯的誇出着三分好。
其他的女眷零零散散的圍着蔣夫人敘話,魏夫人就跟方氏笑,“剛才貴府大門口還真是吓了我一跳,院牆外面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的,簡直守得比衙門還嚴實。”
魏锟是寒門考出來的,做了二十多年官才撿漏當了知府,方氏心裏也不大瞧得起魏夫人一驚一乍的樣子,可她慣常在各位勳貴夫人中應酬,臉上不帶一絲異常之色。
“還不是因為王爺駕臨寒舍,全都為着王爺的安全着想。說來我家二爺送來消息,說請得王爺來赴宴,我們又喜又愁,喜得是貴人降臨,愁得是若有個差錯可就萬死難辭了。”
方氏說着親手遞了杯茶給蔣夫人,恭維道:“還多虧蔣都督一手安排,這才能做到萬無一失。也讓我有些底氣把各位夫人都請來,送送我家孟春。”她笑吟吟對蔣夫人施了個福禮,“請夫人回去定要代我們全家多多謝過蔣都督。”
蔣夫人跟袁孟春的親生母親大方氏自小認識,往日裏不怎麽瞧得上這位繼氏小方氏,此時見她會說話,嚴肅的臉上也露出些笑紋,“你跟我客氣什麽,咱們兩家多少年的交情了,你家老太爺在世時,跟我家老爺是多親厚,大家都是澶州人,幫你不就是幫自己。”
她這樣說倒是把外地來的魏夫人排在外了。魏夫人的笑就有些僵。
蔣夫人也沒理會魏夫人的尴尬,追着問道:“孟春呢?快讓她來,這孩子我從小看到大,從第一次見我就知道她是個有福氣的。她如今就要去京城了,我這做伯母的需好好送送她。”
方氏身後跟着的袁初夏心裏酸溜溜的。她就跟在母親身邊,蔣夫人如同沒見到她一樣,只追着問孟春。她暗道什麽有福氣的,剛生下來沒多久就克死親娘。不過她心裏也明白,今日這些夫人們都是奔着即将入宮的袁孟春而來,自然不能在此時添堵。
方氏笑得意味深長,“我家大姑娘不好意思着呢。”又吩咐道:“大小姐呢,快請她來見過各位夫人。”
丫鬟答應一聲出去了,魏夫人的眼珠轉了轉,目光就落在了初夏身上。“這位就是二小姐吧?可真是天仙一樣的人兒。”
方氏見魏夫人懂事,把焦點引到自己女兒身上,對她說話就更和煦了三分,“可不是,您還是頭一次見吧,這是我家二姑娘初夏,是個只長個子不長心眼的傻孩子,還不過來拜見各位夫人。”
袁初夏今日打扮的十分精致,淡粉色繡百蝶穿花的湖綢衣裙,外罩薄紗帔子,梳着淩虛髻,鴉青的秀發上斜斜插着累金絲鑲芙蓉石簪子,耳朵上塞着對小小的赤金芙蓉石耳墜,映得她的粉面瑩瑩生輝。
她上前給各位夫人見禮,蔣夫人笑着,“初夏也是大姑娘了,你姐姐聰明能幹,你有樣學樣,也定然是個有福氣的。”
袁初夏生平最恨人家說她有樣學樣,她自認為模樣比姐姐好,才情也比姐姐好,可偏偏人家誇的都是她有樣學樣。
自小,無論她多努力,族裏的三姑六婆也好,親朋好友家裏的女眷也好,總是認為她不如袁孟春,不過就是因為她娘是個貴妾扶起來的太太。
貴妾也是妾,當了太太十幾年,也難以扭轉出身,這是初夏深以為痛的心結。如今姐姐即将進宮,若是一朝封了妃,有了尊貴無比的身份,從今往後一輩子,她都要罩在姐姐的身影下了。
想到這,她臉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了。
方氏見女兒的臉垮了下來,忙對蔣夫人恭維:“您說的是,孩子們托生在咱們這樣的人家,自然都是福氣深厚的,您家裏二小姐和三小姐也是這般福氣深厚的人。”
蔣夫人身旁規規矩矩站了兩個女孩,一個十七八歲,跟初夏年紀相仿,穿水紅衣裙,一個十四五歲,穿淺藍衣裙。
蔣家的姑娘也不知怎麽,容貌都随了蔣都督,說得好聽是三分英氣,說的刻薄些,就是五大三粗,連年紀小的三小姐都比袁初夏高了一截。
蔣夫人慢騰騰拿起茶杯 ,抿了一口,不在意的笑着,“我家這兩個笨手笨腳,粗枝大葉的,怎麽能跟孟春和初夏比,我每每瞧着她們姐倆都心焦。”
二小姐蔣姝,三小姐蔣妤,都是庶出的,蔣夫人嫡親女兒早年遠嫁,不在身旁,這兩個庶出的就養在她房中,也便于她拿捏着蔣天南幾個小妾。
蔣姝和蔣妤聽了,臉上就帶了三分惶恐,她倆生的身段高,在一中嬌小玲珑的南方女子中,格外鶴立雞群,只好把自己可憐巴巴地縮了縮。越是如此,蔣夫人就越瞧不上眼,若不是外人在場,她便要開口訓斥了。
方氏笑得風淡雲輕:“瞧您說的,兩位小姐生在總督門第,您還有什麽好心焦,自有那世家子弟排隊等着當你的貴婿呢。”又見蔣家兩個女孩怯生生的站着,便道:“我跟夫人們說閑話,就別把小姐們也拘在這了,我家園子裏荷花開的好,不如讓初夏帶着小姐們去園子裏逛逛?”
蔣姝和蔣妤看着嫡母不敢動,蔣夫人慢悠悠的拿捏了一會,這才好似格外開恩一般,“去吧,好好跟着初夏,不許惹事生非。”
兩個女孩應了聲是,又謝了方氏,跟着初夏往外走。
剛出了房門,迎面一群丫鬟婆子衆星捧月般簇擁着袁孟春過來。蔣家姐妹跟孟春寒暄了幾句,初夏酸溜溜道:“大姐姐,你快進去吧,屋裏面各位夫人等着給你賀喜呢。”
孟春看了她一眼,心中不悅,也沒多說什麽,轉身進了房門。就聽的屋子裏一陣鬧哄哄的。蔣夫人大聲招呼着:“孟春,快過來讓伯母看看。你大喜了,伯母帶了件稀罕東西給你添妝。”
過了會又是魏夫人誇張的聲音,“大小姐這通身氣派,就是比起京城裏王侯貴戚家的小姐也分毫不差。”
蔣夫人帶着三分不喜搶白她:“我們孟春本就是王侯貴戚家的小姐,是二老爺鎮南侯的嫡親侄女……”
袁初夏站在院子裏聽着聲音,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蔣家二小姐素來同她交好,拉了她一把,“初夏妹妹,咱們別在這站着了,等會母親看到又有話說。”
初夏點點頭,“我帶你們逛園子去,省的在這裏礙人家眼。”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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