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遇見三丫是在一個月圓之夜。
三丫,又叫謝牙。
因為是晏寧第三個弟子,又因為剛遇到這奶娃娃的時候,他好像生病了,發着燒,怎麽看都不太好養活的樣子,晏寧就決定給他取個女孩名,好養活。
叫謝牙是他自己說的,當時還給晏寧吓了一跳,宗門上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祖師爺就叫謝琊,琊通牙。
好在小娃娃靈機一動,張開他可愛的小嘴,指了指自己白白的小牙齒,瞬間讓晏寧的心都化了。
收,必須收。
就算屁用沒有,帶回去當吉祥物,冬天抱着暖暖床,那也極好呀。
于是晏寧這個無良的女人就開始拐騙小孩,也沒有太在意謝牙出現的時機和地點,是在祖師爺的禁地附近,門口的那株梨花樹下。
晏寧被“萌物”迷了心智,心裏琢磨的都是拐孩子,連四季常開的梨花樹變枯萎了也沒注意,就這麽不知不覺把人撿了回去。
因為在晏寧的潛意識裏,小孩子能有什麽壞心眼呢?
人類幼崽是最可愛的。
她滿心歡喜地把謝牙抱在懷裏,哼着歌兒回了自己的山頭,然後被大弟子和二弟子逮了個正着。
“大頭”謝寒洲當即拎出了儲物袋裏的算盤,噼裏啪啦一陣敲後,終于算清楚了孩子的奶粉錢,雖貴,但還養的起。
而且這個娃娃長得像他親戚,就是那個老古董,天天閉關,動不動閉關的謝琊,那雙鳳眼更是一模一樣,清冷中帶點傲意。
“嘁,你瞧不起誰呢?”謝寒洲最會見人下菜碟,他惹不起那位親戚,還怕個奶娃娃不成?所以頗豪橫道:“小子,以後你得管我叫哥哥,不然我就打你屁股。”
奶娃娃長而卷曲的睫毛微眨,掩下了眸底淺淺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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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環在晏寧頸間的小胳膊動了動,擡起水靈靈的眼睛,很有幾分委屈道:“師父,哥哥兇我。”
……謝寒州雖然修的是無情道,但特別通人情世故,一看讨不着好,趕忙把靜默無聲的閻焰拉下水,說道:“二師弟,別板着一張臉了,吓壞孩子。”
閻焰的神情這才慢慢變得和緩,恢複了他一貫帶笑的眼睛,說起孩子,這可能是少年心中永遠的痛,他曾經…也該有個妹妹的。
閻焰悄悄握緊了掌心,不敢讓這種情緒外洩一分,因為他要想活命,就得裝作什麽都不記得。
得讓掌門覺得他沒有絲毫危險。
指甲嵌入肉裏三分後,少年輕輕揚了揚唇角,對着晏寧說:“師父,徒兒幫您抱一會吧。”
“沒事,三丫不沉。”晏寧感受到懷中孩子的抗拒後,朝閻焰搖搖頭:“謝牙好像生病了,你去地窖拿些冰塊上來吧。”
“是。”
晏寧又用手背探了探這奶娃娃的小腦袋,他額頭發熱,像燒到四十多度的樣子。
媽呀,可別燒傻了。
晏寧心生擔憂,她喜歡好看的,但不喜歡蠢的,也是沒什麽養孩子的經驗,所以只能求助地看向大弟子謝寒洲。
“師父何故看我?”少年感覺到紮心,抿抿唇道。
哦,是這樣……我看你有渣男潛質,指不定還有私生子呢,那你不就會奶孩子嘛。
晏寧想這樣說,但意識到這是低情商的做法,故而換了一種高情商的說法:“沒事啊,我看你做事妥帖,見多識廣,萬一有辦法呢?”
謝寒洲:說人話。
無奈晏寧頂着師父的名頭,少年只好撇撇嘴道:“我試試?”
他也算是個半吊子的赤腳醫生,因為亡母的緣故跟着學了幾招,所以也裝模作樣地把起脈來。
謝牙大概是有些潔癖,非讓謝寒洲隔着層帕子,才肯給他摸。
心裏其實別扭的要死。
但一個孩子是沒什麽羞恥心的,謝牙只好強忍着惡心,繼續往晏寧懷裏鑽,倒不是雙标,而是晏寧的體質很特殊,極有可能是至寒之體,讓他整個人都涼快下來。
若非修煉得走火入魔,謝牙也不會出現返老還童的現象。
更不至于燒得迷迷糊糊。
所以,與其說晏寧拐孩子,不如說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對假師徒,真祖師爺和徒孫,就這麽陰差陽錯攪合到一塊,各取所需。
一個想要暖寶寶,一個想要發燒貼,一個祛寒,一個驅熱,冰火兩重天,但詭異地和諧。
無非是再多一段“塑料師徒情”罷了。可以說,沒有一個徒弟是真心的,連做師父的也是虛情假意。
但晏寧真的有好好在養徒弟。
喂豬式養法。
她沒什麽拿得出手的,除了一手尚能過關的廚藝,想當年,那她也是參觀過新東方烹饪學校的人。
但被婉拒。
因為高考分數有點高。
是可以清北複交的水平,當個廚子實在屈才了。
晏寧卻不覺得,廚子多好啊,一日三餐都有幸福的飽足感,再厲害一點,還能給品嘗食物的人帶去快樂與享受,行行出狀元嘛。
但想法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晏寧終究還是走在了大多數人都覺得正确的那條路上,成了清北複交的一員,有了名校光環,學了個熱門專業,但再難找到熱血的感覺了。
她仿佛明白,這就是人生。
也是為了生存必須做出的妥協,她用年少時的夢想換了個體面的飯碗,換了父母的安心,有得必有失,都是應該的。
從那以後,廚子就成了副業。
晏寧賊心不死,不論工作多忙,都堅持着自給自足,變着花樣做一日三餐,也算是她小小的儀式感吧。
她可以敗給生活,但不能敗給自己。
現在仍是,她可以敗給天生爐鼎的命運,但不能敗給自己的怯弱,這一次,她要更勇敢一些。
她要走自己認定的那條路,哪怕大多數人都覺得沒有希望,沒有前途,但晏寧不管,她除了三個騙來的徒弟什麽也沒有,只能一腔孤勇往前沖,撞到南牆也要撞出個窟窿,再繼續往前走。
至于為什麽只收三個徒弟,這又是那“宗門之光”的祖師爺定的規矩:仙尊門下可收徒二十位,仙君門中可收徒十位,高階修士可收徒五位,中低階修士收徒不能超過三位。
晏寧就是那倒黴催的低階修士,她站在修真食物鏈的底端,哪敢癡心妄想呀?
不過說實話,她還真想過,想着要收至少百名弟子,自立宗門,開宗立派當祖師爺,和謝琊一樣。
說到謝琊,晏寧雖然不喜歡他定的那些規矩,但對他做的那些東西,諸如攝靈玉之類,那可是照用不誤。
大概是受到了原來晏寧的影響,她對謝琊也多少有些崇拜。
好像不是有些,是有挺多。
晏寧那也是追過星的人,彩虹屁吹起來一套又一套,什麽周邊,什麽哥哥的代言,那必須一把子支撐。
別人有的,謝琊也要有。
晏寧打了打小算盤,等她再從冤大頭徒弟謝寒洲兜裏坑點錢,就用來追星好了,畢竟生活不止有茍且,還有idol。
她要把祖師爺出品的所有修真産品都買入手,買兩件,一件用來收藏,一件用來觀摩和使用。
她還要把跟謝琊有關的周邊都搞到手,最好能有他的親筆特簽。
可惜祖師爺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不搞粉絲見面會,也不搞修真界循環展出,她根本見不着。
可憐的追星人。
晏寧回過神來,懷裏的奶娃娃已經被她輕輕拍着背睡着了,她是一心二用的好手,所以很快從追星人切換到年輕師父的狀态,見謝寒洲把脈把了個寂寞後,晏寧也不為難他,順着給臺階說:
其實你可以随便扯犢子,因為我也不懂,哈哈,沒關系的。
“大頭啊,辛苦你了,你去看看二狗那邊什麽情況吧。”
一心二用的晏寧又是心裏一套,嘴上一套,篤行着高情商的做法。
大概是師徒,哪怕是塑料的,謝寒洲的做法也和她不約而同。
在看見冰窖裏發呆的美少年後,本身也是俊俏少年的謝寒洲,看破不說破,漾起笑意,溫柔道:“師弟,給。”
“取冰用的冰盞,冰鏟。”
大美人閻焰這才緩緩回過神,桃花眸微微一彎,望着眼前幾乎堆成小山的偌大冰室道:
“師兄,這得是什麽家庭條件!”
謝寒州沒忍住輕輕咳了一聲,剛想說:也就一般吧,又馬上意識到這說法不好。
不僅低情商,還凡爾賽。
他可不像自己親戚,不像那個凡爾賽而不自知的謝琊,永遠的口頭禪都是:這很難嗎?
還好吧。
也就一般吧。
啧啧,謝寒洲輕輕挑眉,一邊将冰塊碾碎盛入冰盞,一邊淡聲道:“師弟你放心,我最會掙錢了。”
別說這樣的家庭條件,就是再來十個外邊那種奶娃娃,我,謝寒洲,也養的起。
他少年桀骜,意氣風發。
窩在晏寧懷裏的奶娃娃似乎有所感應,謝琊悠悠轉醒,仿佛能知道謝寒洲所想,見他從冰窖裏出來,走路有些飄忽,不由心道:
“你确定?”
那舅舅我就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