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謝寒洲:媽的,當我沒說過。

他敢怒不敢言,委婉問道:“舅舅,你是不是有故事瞞着我?為什麽是晏寧?”

你一個兼修無情道的,為什麽對一個姑娘家生了憐香惜玉之情?

你不要給我們無情道抹黑。

修此道的,多是天生劍體,情絲微弱,若動了心還會遭到反噬,走火入魔不算,嚴重的還會修為盡毀。

說好的一起成仙,你怎麽能偷偷動心?

謝寒洲看他舅舅像看叛徒。

謝琊走到窗邊,挑了支梨花到指尖,低聲道:“興許是上輩子虧欠了那個人,所以總會在她身上看到讓我遺憾的畫面。”

謝寒洲也薅了一把梨花,挨了謝琊一頓錘後老實了,委屈道:“舅舅這樣的人,如普世明光,也會虧欠別人嗎?”

謝琊颔首:“有人視我為信仰,而我錯過了時機,沒有幫到她,我也有悔。”

他只允許自己遲到那一次。

謝寒洲:“我聽不懂。”

謝琊又道:“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梨花嗎?”

黑衣少年猶猶豫豫,遲疑道:“裝…裝逼?”

謝琊哭笑不得,他松開指尖的花枝,看着白雪絨絨重回枝頭,笑道:“梨花是分別的花,有了分別才有重逢。”

花語凄美,可我想與你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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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寒洲的牙快被酸掉了,他聳聳肩道:“我不管你和晏寧有什麽淵源,但你休想讓她做我的小舅媽。”

謝琊輕笑:“這是你能說了算的嗎?”

謝寒洲被氣到,叉腰說:“也不是你說了算,晏寧很難追的。”

謝琊:“哦,你追過?”

謝寒洲:“……”

想要我死直接點,我可以去死的。

時光不知不覺又過了一月。

晏寧撐腮看向窗外,‘不知春’上的茶葉都被閻焰薅禿了,謝寒洲整日催着她做奶茶。

晏寧沒有心情。

她養的崽離奇失蹤,只給她留下一封信,字跡青澀稚嫩,和小徒弟形象符合,說:因亡母祭日,要回村省親。

“村”這個字就很有靈性。

這讓晏寧覺得小徒弟不該叫謝牙,應該叫謝翠花,謝富貴。

晏寧起名的水平有限,但愛徒弟的心是真的,她其實有過懷疑,但人生在世難得糊塗,晏寧不想事事都算得清楚,反正眼一睜一閉,這輩子就過去了。

每個人都有隐晦之處,晏寧沒再讓謝寒洲打探小師弟的來歷。

反正他也從沒認真辦事。

晏寧直覺小徒弟和謝寒洲之間有不可告人的隐秘,但還是沒有膽大包天,把三丫和祖師爺聯系在一起,不是不可能,是她不敢。

她不敢去想自己對祖師爺又親又抱還捏臉,還……把他踹下床。

想想就窒息。

不可能,不可能的。

祖師爺不是那種任她搓扁揉圓,還忍氣吞聲不反抗的包子。

沒有人能強迫謝琊做什麽。

除非他自己願意。

晏寧繼續轉着手心的茶杯,春已過,六月的午後蟬鳴聒噪,端午節即将來臨,休完宗門規定的節假日,就要迎來門派大比的複試。

晏寧很後悔。

上次好不容易碰見祖師爺,她應該跟他對“奇變偶不變”的暗號,而不是腆着臉要人家的簽名。

晏寧又翻了翻掌中的手劄,怪只怪修真界周邊市場沒有留存謝琊的字跡,不然她真的敢大膽猜測。

因為手劄上的筆記很厲害。

不是普通修士能有的造詣,晏寧懷疑是不是謝寒洲掉落的,還試圖讓他去偷他舅舅的筆墨拿來比對。

謝寒洲直接道:“師父,我可以去死的。”

晏寧就不好再為難他。

她左等右等,結果等來調假通知,大概是祖師爺的意思,今年的端午推遲到月中過。

正好能賞圓月。

晏寧雖然不理解這種騷操作,但作為忠實粉絲,她閉眼吹謝琊英明神武就好了。

湊巧的是,月中這天——

她又丢了個徒弟。

閻焰不見了。

晏寧準備下山去找找,路過半山腰,晚風拂來已無茶香,連茶樹枝幹都孤零零的,那抹常常穿梭于茶園的紅衣更是無影蹤,晏寧輕輕笑了笑。

幹嘛,養徒弟還真情實感了?

如今展紅袖被禁足,閻焰這個大美人已經安全了,他的消失是晏寧沒想到的。

大概有失就有得吧。

晏寧重新擡眸的時候,借着清亮月色,看清了遠處暗影下的一高一低,除去謝寒洲,還有小徒弟。

他真的回來了!

晏寧眸含笑意,繼續往下走,哪怕克制着高興,步伐還是輕快了。

她停在小徒弟面前,蹲下身刮了刮他挺翹的小鼻子:“瘦了。”

晏寧的聲音溫和,就像雪夜裏的孤燈,微暖的山風,讓人心曠神怡。

謝琊抿了抿微微泛白的唇,連走火入魔再次返老還童的痛苦都消減了,他甩開謝寒洲的手,聲音脆生生的:“師父,我來陪你團圓。”

謝寒洲:“?”

你甩開我的姿勢是認真的嗎?

謝琊牽住了晏寧的衣袖,靠近她時,身體又舒适了一些,他擡起又黑又亮的眼睛:“師父,我們去山下鎮子裏看花燈吧?”

謝寒洲:“?”

我邀請你的時候你說我幼稚?

晏寧見他氣色不好,溫柔地拒絕道:“先讓大師兄送你回去休息,以後還有機會。”

謝寒洲:終于提到我了。

他也喚了聲師父,滿懷期待問道:“今天粽子啥餡啊?”

晏寧:“你堂堂大少爺,很缺這口吃的?”

謝寒洲:“不是師父做的我不吃。”

謝琊竟然也來勁了:“師父,看花燈吧。”

晏寧:“行。”

為了滿足徒弟的無理要求,晏寧把他們都帶到了山腳下的鎮子裏,先在路邊攤給大徒弟買了他最讨厭的紅豆餡粽子,稍微沾了沾糖霜就算是她自己加工過的。

又領着小徒弟去了離河岸邊花燈展最近的醫館,讓他一邊被診脈一邊看,末了還要問一句:

“你們滿意嗎?”

……

做師父的就是要随機應變,安排好這一大一小兩個少爺後,晏寧還是沒有放棄尋找閻焰。

只有二徒弟最像她。

都是颠沛流離的打工人。

打工人最懂打工人。

晏寧讓謝寒洲守在醫館,哪知她前腳剛走,坐在高高椅子上的謝琊就蹦了下來,緊随她身後。

謝寒洲嘴裏還包着一大口甜到齁的粽子,口齒不清道:“救…小司弟,泥不要沖動。”

他算是明白舅舅為什麽推遲過端午了,就連山腳下依附宗門的鎮子也延期了,謝琊是以一人之力,想陪晏寧過個遲來的節日。

想等自己變回小徒弟,肆無忌憚扯着她的衣袖看遍河岸花燈。

誰說他舅舅不開竅?

這老鐵樹的浪漫,真是一套又一套。

謝寒洲垂眸,按理說舅舅出息了,懂得自己脫單了,他卻有些心酸是怎麽回事?

這種情緒淡淡籠罩,讓修無情道的謝寒洲如臨大敵,他天生情感淡薄,同他舅舅一樣是走無情道的好苗子,不過舅舅天生劍體,是以劍道為主,無情道為輔。

但無論如何,都不該動情。

感情是一個修士的大忌。

謝寒州收斂笑意,迎着晚風走在人群之中,他臨街打了壺酒,邊走邊喝,高高的馬尾晃盡俠士風流,哪怕吸引了不少女修的目光,少年也始終是漫不經心的。

感情是大忌。

但絕不是他謝寒洲的破綻。

長街通明,青石板上人來人往,花燈的光影落在少女的眼角眉梢。

晏寧是第一次湊端午的熱鬧。

無論是原身還是穿書而來的她,都本能地對這個節日排斥。

原身不過端午的原因尚未可知,但對晏寧而言,她在現代的外婆就是端午節逝世。

從她記事起,就沒過端午。

托祖師爺的福,把這個日子挪後了,晏寧也終于能夠毫無負擔地欣賞小橋流水兩岸的風光。

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艾草香,随處可見一串又一串碧綠的三角粽子,花燈如游龍,連綿不絕。

火光和着風聲從頰邊擦過,河水裏偶爾有花船駛來,船上花枝招展的姑娘和郎君們往岸邊抛着鮮花,若誰有幸接住,便能上船讨一碗酒喝。

晏寧本來不想湊這個熱鬧。

但她一眼就看到了閻焰。

在一群花魁娘子中間美麗的少年郎格外突出,哪怕他未着盛裝,未染脂粉,只是件洗得發白的紅衣加身,配上随處可見的桃木簪,發髻松松束着,也讓人無法忽略。

即便他眼角還有傷,淺淺幾道紅痕,反而添了易碎的脆弱感。

何謂美人,便是如此。

一擡眸一蹙眉就吸引所有目光,可他只是淡淡笑着,仿佛什麽都不入他那雙桃花眼裏。

直到閻焰看見晏寧。

他握在欄杆上的手指緊了緊,眸光閃躲,本能地帶着自卑。

他可以在所有人面前賣笑,也可以毫無尊嚴地活着,卻不想讓他的師父知道,因為晏寧是第一個,伸手撿起他自尊的人。

她從未看不起他。

可他讨厭這樣的自己。

幸好,花船只在河面上短暫地停留了一瞬,船随水移,岸上的人越來越遠。

晏寧還停留在原地。

在想我的徒弟怎麽又在打工?

她想要追上去的時候,衣袖被一個小小的身影扯住,晏寧垂眸,看到了小徒弟白淨如雪的臉頰。

他定定看着她,仿佛下定決心那般,別扭地說:“師父,你別看他。”

看我,我長大了也很好看的。

不比閻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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