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謝不臣唇邊的笑意愈深:“晏寧, 真的是你,你回來了。”
上一世的晏寧發自骨子裏的純良,即便被他壓迫也沒想過拉雲扶搖墊背, 更不會如此刻這樣, 手法幹淨利落, 拿雲扶搖來威脅他。
她不是不會,只是不願。
謝不臣親手把晏寧從凡間帶回來, 他自認為很了解這個小女孩子, 也清楚如果想留下她, 就要毀掉她的驕傲, 斬斷她的羽翼,把她從太陽底下扯到他的陰影中。
可謝不臣又不想她恨他, 于是他躲在雲扶搖身後,默許這個妒心甚重的女子挑斷晏寧的手筋腳筋, 鎖鏈加身,困于暗室。
至于那些踐踏晏寧的修士……
不過是謝不臣的分i身, 他雖比不過謝琊, 卻也是煉虛期的修為, 能夠幻化出無數分i身, 分i身也可以變作任何模樣。
所謂的千萬人踐踏,誰都可以使用的爐鼎,不過是謝不臣一個人自導自演, 目的在于從身到心徹底摧毀晏寧。
他要讓她無路可走, 無處可逃,除了求他, 投入他的懷抱外, 再沒有別的生路。
謝不臣日夜出入囚殿, 用着旁人的模樣,或高或矮,或粗俗或文雅,唯有眉目依舊,他要晏寧睜開眼睛好好看着,她到底是在誰的身下承歡。
他要她為他動情。
可惜,一次也沒有。
無論謝不臣溫柔或蠻橫,被他囚在身下的少女都無動于衷,冷漠到讓他絕望,哪怕他吻着她的唇也是冰涼的,她的身體也是生澀的。
所謂的翻雲覆雨,不過是謝不臣一人的情動和獨角戲。
晏寧沒有過一刻臣服。
謝不臣鉗制着她尖瘦蒼白的下巴,逼迫她看着他,可她失去光彩的眸子掠過他,去看窗縫外的天光,和天光下早春的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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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又是梨花。
謝不臣早就發現晏寧親手制過一枚梨花書簽,那幹枯的花瓣殘缺,興許是從地上撿來的,可她視若珍寶,放在心上。
與梨花相關的,只有謝琊。
旁人不敢喜歡如此寓意不好的花,修士又不是神仙,也會怕離別。
一想到那位驚才絕豔的祖師爺,謝不臣俊美的五官就變得扭曲,他恨父親對他寄予厚望,更恨謝琊一騎絕塵。
恨那個人年紀輕輕就站在他前頭,成為他無法逾越的山海。
既生瑜,何生亮?
謝不臣攥緊晏寧纖細的腕骨,扣到床榻上,帶起鎖鏈輕響,他虛壓着,擋住落到她眉眼上的光,近乎偏執道:“你也覺得他好?”
晏寧長睫微動,她久未說話嗓子沙啞,卻拼命提起唇角微笑道:
“祖師爺是最好的。”
這句話直接讓謝不臣破防,他手上的力道加重,幾乎碾碎晏寧的腕骨,見她疼得皺眉才松開。
他眼尾發紅,失态道:“你只許看着我,只許愛我!”
謝不臣情緒激動,差點現出原來模樣,他到現在都不敢用真實的自己出現在晏寧眼前。
他怯弱,無能,不敢承認喜歡。
可雲扶搖還是發現了。
她的師尊,那如貴公子一般,有着君子貌的淩華仙君,心裏近乎卑微地愛戀着一個人,一個被他毀得差不多的人。
好像只有晏寧越糟糕,他就越能配得上她。
雲扶搖起初只是埋怨晏寧不肯給金丹,後來便嫉妒她得到了謝不臣的心,因為晏寧是謝不臣身中情絲繞也要選擇的人。
雲扶搖不敢想象這種喜歡。
她是個俗人,因為情絲繞的影響,同樣對謝不臣情根深重。
她也以為謝不臣愛她,可謝不臣的愛可以是千嬌萬寵,也可以是體貼入微,卻唯獨沒有欲i念,她這樣一個柔媚入骨的女子,哪怕再主動,也無法把謝不臣哄上床。
雲扶搖終究是着急了。
于是她偷偷離開七殺門,想靠離別來喚起謝不臣壓抑的愛意,卻沒想到在躲藏時誤入秘境,歷經千辛萬苦才出來。
還是在魔君雲漠的幫助下。
雲漠也不是平白無故救她,雲扶搖只好答應魔君的交易,成了雙面間諜,一邊為雲漠所用,一邊又受掌門謝青山控制。
她犧牲付出了這麽多,以為回來後謝不臣會愛她入骨,可他竟然給她找了個替身,還為了那個替身失去理智,甚至第一次跟他父親頂嘴。
消息自然是雲扶搖透露的。
她在謝不臣面前柔弱不能自理,背地裏卻是茶藝芬芳,有的是排除異己的手段。
添油加醋一番後,謝青山召見了謝不臣,讓他選:要麽送走晏寧,要麽親手殺了她。
任何可能影響到嫡子的人都在謝青山的黑名單裏,晏寧也不能幸免,可一向對他言聽計從的謝不臣終于爆發了,他劍指自己的父親,手臂微顫,提高音量道:
“我不會殺她的,也不會讓她離開我的視線,她是我的,誰也不能把她從我身邊奪走。”
“父親,您也不可以。”
他早就過了孩子的年紀,也不是那個被謝青山搶走心愛玩具還要忍着眼淚罰跪的可憐蟲。
謝不臣頭一次忤逆謝青山,哪怕臉色發白,也沒有半分退讓。
他最後受了一百戒鞭,半死不活,養了足足兩個月的傷。
那兩個月裏,卻是晏寧待在囚殿裏最輕松的日子,她不知道為什麽沒有修士來侵犯她,也不知道謝不臣是喜歡她的。
對晏寧而言,謝不臣喜歡她簡直是無稽之談,說句不恭敬的話,就算祖師爺瞎了眼可能喜歡自己,謝不臣都不可能喜歡她。
要是他喜歡她,她受的這些羞辱又算什麽?
這就是謝不臣愛人的方式嗎?
那她只能說,他的喜歡跟他這個人一樣,對她而言都是洪水猛獸。
她不需要,也不會被馴服。
可她不需要的東西,卻是雲扶搖的解藥,情絲繞會讓謝不臣喜歡雲扶搖,代價是雲扶搖也會愛上謝不臣,但無論是蠱還是邪術都有毒,雲扶搖要靠與謝不臣雙i修解毒。
眼看死期将近,雲扶搖按耐不住,跑去暗室打了晏寧一巴掌,她打人時一點也不柔弱,讓晏寧蒼白的唇角泛出淤青。
謝不臣出關後發現了,竟然沒受情絲繞的控制甩了雲扶搖兩巴掌,她臉頰高腫,帶着哭腔道:“我只是想活着,又有什麽錯?是你爹選中我,因為我天生爐鼎好供你采補。”
她紅着眼眶:“就算你要為那個替身守身如玉,也不妨礙你救我吧?給我一次不行嗎?”
她壯着膽子,想扒青年的衣袍。
謝不臣拂袖甩開了她,雲扶搖挨着床榻站起身,抹去唇邊血跡,不哭反笑:“謝不臣,你從來就不知道怎麽愛人。”
“你這輩子都得不到她的心。”
雲扶搖還欲再說,卻被謝不臣扼住了脖頸,他眉眼淩厲,啞聲道:“誰跟你說我喜歡她了?”
“我只是見不得她忤逆我,凡此種種,不過是想要馴服她。”
雲扶搖笑得妖嬈:“騙子。”
在晏寧精疲力竭熟睡的時候,謝不臣才敢變回原來面貌,然後把她擁在懷中,如珠如寶。
那時的謝不臣只看着晏寧,根本沒有發現藏在他身後的雲扶搖。
可笑吧。
愛你的人最知道你愛誰。
雲扶搖沒有明說,反而激将道:“你要是不喜歡她,就和我一起去看看她。”
謝不臣沒有拒絕,他随雲扶搖踏入囚殿,以他自己的模樣光明正大的來,不需要借誰的相貌,也不需要熄滅燈燭。
他的眸光落在尋歡的床榻上,又很快挪開,多一秒都會想起自己夜夜縱情,溺于聲色的樣子。
然而在晏寧眼中,她這位虛僞至極的師尊卻是來做壁上觀。
她大概也是覺得厭倦了,又或許是放下了對祖師爺的執念,毅然決然結束了短暫的一生。
從自毀金丹到自毀元神。
晏寧沒有給自己留後路,也沒空欣賞謝不臣為她發瘋的模樣。
正如她後來所說,動心的人可不是我。
她雖然只是一個小女子,卻也不會由性而愛,不會覺得交付身體就該交付終生,不會被貞潔牌坊束縛,什麽二手女人?謝不臣才是二手男人。
被她晏寧用過的狗男人。
他才是不幹淨的那個。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晏寧不知道的是,她離世後,祖師爺舍棄仙途給了她重來的機會,送她去了他的家鄉。
這才有了未來世界的晏寧。
不僅如此,謝琊還剖了謝不臣的金丹,斷了他的手筋腳筋,讓謝梨梨把人扔去了青樓,不過這狗男人運氣好,被他父親救下。
重傷痊愈後,謝不臣尤不死心,逆天而行驅動了回溯時空的陣法,這才有了下一世的重逢。
正因為獻祭給天道,謝不臣修為銳減,所以需要時不時閉關,一旦氣息紊亂,時雨峰的白山茶就會枯萎,哪怕用處子血滋養也無法粉飾太平。
謝不臣的的确确修為倒退了。
如果晏寧肯用心多看他幾眼,就會發現,她高高在上的師尊清減蒼白不少,而且他藏在袖中的手腕…還有被挑斷筋脈的痕跡。
他和謝琊一樣,是通過陣法重生回來的,直接頂替了原來的自己,之所以和謝琊一起,還是謝不臣特意設的局。
因為他知道,謝琊舍棄機緣把晏寧送去了另一個時空,唯有帶着謝琊一起回到過去,謝不臣才有萬分之一的可能重新見到晏寧。
見到和祖師爺氣息相連的晏寧。
謝琊返老還童後,之所以靠近晏寧覺得舒服,是因為他失去的部分元神和分i身就附在她的靈魂上。
謝琊的元神要歸一,所以晏寧才被牽扯着回到他身邊。
所有的事情都有因果,而謝不臣喜歡晏寧這件事,卻無解。
無論重來多少次,晏寧都不會愛上将她逼至絕境的謝不臣,哪怕他的初衷只是想全然占有她。
想貶低她的價值,好與陰暗怯弱的他相配,然而,所有想把光拉到泥沼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想得到一束光,你無法抹黑它,只能自己從泥沼中爬起來,洗淨泥濘,做逐光者而非堕光人。
作者有話說:
大概就是靈魂上的女非男c,身體倒是重來了,我覺得沒什麽好羞恥的,現實給女性上枷鎖,小說裏我就讓男性守男德,如有冒犯,我先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