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沈輕寒脾氣不好是出了名的,再加上周揚的叫聲有點慘,顏俏腦海中第一反應就是出事了。
她閉了閉眼,松開門把快速走向樓梯。路過沙發後又折回來,脫掉大衣将周揚的羽絨服套在身上。
如果上輩子真的是她身上的味道刺激到了沈輕寒,現在顏俏只希望他的鼻子別像狗一樣那麽靈。
羽絨服套在身上又肥又大,她拉上拉鏈,用圍巾堵住領口,三步并兩步跑向二樓。
耀眼的水晶燈照亮狹長的走廊,厚實松軟的地毯将腳步聲吸收掉。顏俏長長喘了口氣,待呼吸平穩擡步走向沈輕寒的房間。
沈輕寒被車撞死前,經常在晚上帶她回來這裏吃飯。吃完飯有時候會看看電影下下棋,更多的時候是抱着她在卧室裏耳鬓厮磨。
沈輕寒對她做盡了強人所難的事,只差最後一步真要了她。
顏俏最煩的就是被人強迫,而沈輕寒最喜歡強迫她。所以直到他死,她也沒有對那男人産生出一絲感情。
沈輕寒房間的門敞開着。顏俏走過去,看清裏面的情況呼吸都下意識收斂住。
沈輕寒背對光亮,面容隐在陰影裏,深邃又凜冽。身上的白色襯衫扣子全開,隐約露出精壯的身軀。他眼色森寒,右手死死掐住周揚的脖頸。
周揚像個鹌鹑一樣被提着脖子抵在牆上,瞪大的眼睛裏充滿了恐懼。
國際象棋的棋子散了一地,棋盤倒扣在桌腳邊,敞着門的浴室裏還在嘩嘩流着水。
幾乎是一瞬間顏俏就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她眼皮不受控制一跳,心想周揚動哪不好,偏偏去動這一盤未下完的棋。
周揚看到顏俏像見到了救星。從嗓子眼裏擠出“師姐”兩個字,委委屈屈,似帶着哭音。
這樣一喊,沈輕寒的視線也轉了過來。狹長的眼睛帶着涼意落在顏俏身上。
“師姐?”尾音上揚,說不出的嘲諷。
Advertisement
顏俏順了順呼吸,穩住聲音:“我是跟周揚一起過來給沈先生量尺寸的。”
不用去看也知道他的目光有多淩厲。她沒敢去直視,只淡淡瞥了一眼臉憋得通紅的周揚,蹲下身将棋子一個個撿起來。
兩個“第一次見面”,沈輕寒都以這樣殘暴的形象開場,顏俏怕他真的一點都不冤枉。
上一世,顏俏來這裏的時候,他正把沈讓往死裏打。
偌大的大廳裏沒有其他人,她心驚膽戰地站在門口,想走又不敢,直到沈輕寒打夠了才發現她。他眼中的戾氣還沒完全消退,唇畔卻痞痞一扯:“看夠了?”
在顏俏表明自己來這裏的目的後,他跟沒事人一樣,還沾着血的手朝她一勾,“正好我打累了。”
後來顏俏才知道沈讓挨打是因為出言不遜侮辱沈輕寒的母親。而沈輕寒散打格鬥都很拿手,打斷了沈讓好幾根骨頭。
這次的情況沒有上次血腥,但更加讓人打怵。因為得罪沈輕寒的人換成了他們。
顏俏硬着頭皮将棋子全部撿起來,捧在手裏又一個一個擺到棋盤上。
原本的一個殘局,是沈輕寒母親去世前跟他下棋留下的。顏俏會下國際象棋,前世也被他壓着下過。她快速将黑白棋子分好,擺成了開局的模樣。
她知道沈輕寒的目光從她撿棋的時候就沒有離開過。顏俏無聲嘆息,真是命中注定遇到一只狗,躲都躲不開。
她起身,直接看向周揚,“還不道歉!”
周揚完全不敢直視沈輕寒,垂着眼眸困難地擠出一句話:“對不……起……沈先生。”
“呵。”沈輕寒沒理周揚,看着顏俏唇邊邪氣一勾,“你讓他五分鐘內把棋局給我恢複了,這道歉我就收了。”
周揚一聽這擺明了難為人的話,臉色瞬間從豬肝色轉成石灰色。他又不是過目不忘,怎麽可能還原成一模一樣。
說到底周揚也才剛滿二十歲,頓時眼圈就紅了,“我……”
“好。”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握緊,顏俏啞聲說,“就按沈先生要求的做。”
沈輕寒瞧出她極力保持淡定,桃花眼一彎,眼中卻沒什麽笑意。手從周揚脖頸上移開,兩步走到顏俏面前,拇指輕輕擦掉她額頭上的汗。
低沉的聲音裏帶着一絲促狹:“祝你好運,小師姐。”
顏俏知道不能躲,硬生生受了這一下。忽略掉額頭火燒火燎的感覺,她轉頭去喊周揚,“快點過來。”
周揚不敢躊躇,三兩步走到顏俏身邊,手不自覺地拉了一下她的袖子。
這個小動作讓沈輕寒眯了眯眼睛。但兩人只專注對付棋局,誰都沒注意。
周揚對着棋盤一籌莫展,而顏俏則是等着沈輕寒走遠。手裏的棋子已經被捂出汗,他終于動了。
他從床頭櫃上拿起煙盒,慢條斯理地磕出一支。手中一根長杆火柴,呲一聲火焰升騰,在低氣壓的房間裏增添了一抹暖色。
顏俏臃腫的身影被煙霧映得模模糊糊。她的身高在女人裏算中規中矩,目測差不多有一米六五左右。腿很細,也直。一頭短發烏黑亮澤,發尾剛好落在格子圍巾上。
側臉線條完美又漂亮,纖長的睫毛上下輕扇時像兩把小扇子。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羽絨服,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但只看臉,也能猜到身上應該是白皙嫩滑。
沈輕寒咬着煙猛吸了一口,大剌剌坐在床邊,看着那兩人的背影。
周揚對着一盤散沙的棋子完全沒有頭緒。他剛才進來的時候沈輕寒在浴室,等得無聊發現了這盤棋。只是對着比劃比劃,根本沒想上手去碰。誰想浴室門忽然開了,背對着的他吓了一跳。轉身的時候手不小心刮到棋盤,反應過來時棋子就散了一地。下一刻就被沈輕寒單手抵在了牆上。
周揚咽了咽口水,輕聲叫顏俏:“師姐……”
“噓。”顏俏将棋子塞進周揚手裏,聲音壓得極低,“我說哪你放哪。”
不聽顏俏的,周揚自己也沒主意。他偷偷回頭看了一眼,沈輕寒正翹着腿,手裏玩着火柴盒,好整以暇地望着這邊。
周揚手一抖,棋子掉到了地上。
顏俏嘆口氣,只好往周揚身邊靠過去。兩人之間沒留一絲空隙,剛好擋住沈輕寒的視線。顏俏用最快的速度還原棋盤。
輕拿輕放,沒發出一點聲音。
周揚看得傻眼,但似乎被顏俏的沉穩感染,不再像之前那麽害怕。
剩最後幾個棋子的時候,顏俏有意放慢速度。這盤棋她陪沈輕寒下了無數遍,閉着眼睛都知道位置。全部還原可能會引起他的猜疑。
但,猜疑總比栽他手裏好。
身後催命般的聲音悠哉響起:“還有三十秒。”
顏俏脊背一僵,繼續把剩下的棋子放回原處。
放好最後一個棋子,沈輕寒走了過來。他兜了眼眉目低垂的顏俏,視線轉而落在棋盤上。
目光停在上面良久。
在沈輕寒沉默的時候,時間仿佛都凝滞下來。顏俏看着棋盤上那只骨節分明的手,一顆心微微提着。周揚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
半晌,沈輕寒伸手拿起一顆棋子放到另一個位置。他淡淡睥睨顏俏,眼神意味不明,“這裏錯了。”
顏俏瞳孔一縮。
除非上一世和這一世的棋局不一樣,不然沈輕寒就是故意耍詐。但知道也無可奈何,這裏所有東西都是他的,他們無法證明對錯。
他懶洋洋問:“你說,怎麽辦?”
“沈先生說錯就錯,我能怎麽辦?”
這話說的平鋪直敘聽不出一絲委屈,卻十分耐人尋味。
沈輕寒手指勾住她臉頰旁的發絲,語氣輕挑:“不如你求我試試?”
顏俏知道這時候順着他反而會讓他索然無味,想也沒想就開口:“求沈先生大事化小。”
果然,沈輕寒眉眼冷淡下去。收回手,冷冷吐出一個字:“滾!”
顏俏背後的冷汗應聲而落。
——
坐上車,周揚才如大夢初醒。
他怕沈輕寒不是因為他有權有勢,而是他那個難以捉摸,陰晴不定的脾氣。
以前只是聽說他不好惹,今天見識到了,發現真的不是傳言。
回過神,顏俏想起來自己還穿着周揚的衣服。将羽絨服脫下來後,她面色一僵。
出來的匆忙,自己的大衣落在別墅的客廳裏沒有拿回來。
她抿了抿唇,淡淡說:“開車吧。”
那件衣服就算不要了她也不想再回去面對沈輕寒。
周揚欲言又止,車開出去好一會兒才問:“師姐,你是怎麽知道那個棋局的?”
擺棋的時候他根本沒插上話,每一個子都是顏俏擺回去的。
顏俏靜靜望着前方被雪鋪蓋的道路,有氣無力說:“你就當上輩子我和沈輕寒下過這盤棋吧。”
周揚:“……”
他劫後餘生道:“那我看這輩子你還是躲開他好了。”
“是要躲開。”
上一世量完尺寸後,沈輕寒不定時會去店裏。不說話也沒其他動作,就只安靜地看她做衣服。
那時候顏俏還不知道後來自己會變成他的寵物,對他的到來沒有那麽反感。
直到那次在酒店偶遇,沈輕寒看到她和秦恪一起後徹底爆發,将她擄到頂層。那之後她的生活完全被沈輕寒籠罩。
顏俏回神,心裏打起了算盤。
惹不起就躲。只見了今天這一面,沈輕寒總不至于追她到天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