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珍視之物
夏油傑并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兩個人在跟他做一樣的夢, 并且有四個人已經知道了夢的具體內容……好吧,或許待在暗中操控局勢的那一個也不是很具體的知道。
他還在跟宇智波帶土一起尋找裂縫指向的線索,并且跟進“命運”發展的趨勢。
虎杖悠仁和七海一起做任務的期間, 名為真人的咒靈蠢蠢欲動。
夏油對當初這個碩果僅存、甚至還退出過咒術界一段時間的學弟是有所關注的。如果說咒術師的生命是一場沒有盡頭的馬拉松, 這位後輩就是在見識到同伴的死亡短暫放棄後、依舊重新加入了奔跑向深淵的旅程。
知道七海答應了五條悟的請求, 決定回到咒術高專的時候,夏油傑不是沒有遺憾的心情的。
他還挺欣賞這個有着一部分北歐血統的學弟的, 在學校的時候做事就很靠譜,雖然這樣一板一眼的認真性格很容易被悟欺負。夏油清楚地知道當年灰原的去世對這位學弟造成的打擊,說實話, 以七海“咒術師都是狗屎”的清醒認知,加入詛咒師這方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過到底還是答應了悟的請求,回去幫他了。
真不像當年那個疲憊又悲傷地說出“全部都交給那個人不就好了”的七海啊。
夏油傑坐在神威空間裏, 看七海建人帶小孩帶得有模有樣,心裏也久違地升起了一種屬于前輩的欣慰。這位學弟的術式非常有力,就算不與夏油在同一立場上, 也是值得欣賞的強大咒術師,為五條悟分擔了相當一部分壓力。
只可惜七海這個性格, 終究不能為我所用。夏油傑心下很清楚這點,閉目微笑起來。這位學弟追求的是肩擔責任的、保護他人的滿足感, 某種意義上也是“正确的意義”,以他的性格估計接受不了以殺死普通人為手段的、創造新世界的理想,真是可惜。
宇智波帶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麽,他對外面實時同步放送的虎杖悠仁大戰改造人與七海建人大戰臉上有縫合線的高級人形咒靈興致缺缺的樣子, 手上翻着書, 夏油抽空瞥了兩眼, 才确認那是咒術回戰的公式書。
“喂, 夏油。”黑發的宇智波不知道确認了什麽情報,聲音散漫地問他,“你這個學弟,之後會死吧。”
說話的聲音很平,用得也不是疑問的語氣。完全就是個陳述句。
已經補全了“命運走向”的夏油傑聞言,正在觀看外界影像的目光頓了頓,低聲“嗯”了一聲,表情也非常平靜。
他既沒有對這個既定事實表示在意,也沒有表示不在意,但宇智波帶土卻不肯放過他,維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側過臉來注視着他:
“也不止你這個學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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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沙啞的聲音低了下來,仿佛惡鬼的私語,響在耳邊:
“你有很多重要的人,都會死吧。你要救他們嗎?”
夏油傑面對這個質問,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他沒有再關注外面的景象,目光下垂,落在了宇智波帶土膝上的那本設定集上。
他知道宇智波帶土指的什麽。
不止是會在之後的高專方與真人的對戰中犧牲的七海建人,他的兩位養女菜菜子和美美子,也将慘死于兩面宿傩的手下。
畢竟是在校時交往甚密的學弟,畢竟是他親手從那個充滿惡意的村子裏拯救出來的女兒,夏油早已見慣了死亡,甚至将自身的生死也早已置之度外,可人之常情,仍是無法無動于衷。
夏油傑的大義對于普通人來講分外殘忍血腥,但這不代表他沒有私情。
正相反,是這些他珍惜的人、珍惜的同類、術師的生命在他心中的天秤上分量太重,他最後對于人生道路的選擇才會傾向于這樣的“意義”。
宇智波帶土問出的這個問題,答案不言自明。
“不是我,是我們,前輩。”夏油傑先是微微彎起唇角,重複了一遍之前達成的同盟協議,然後擡起眼皮,直勾勾地盯着宇智波帶土,發問道,“如果我說我想救,‘祂’會允許嗎?”
他的瞳仁顏色很深,沒有光與熱,當用這樣的神情注視着他人時,像是要把一切都吸進去的、質量坍塌的黑洞。
但對面的宇智波卻并不畏懼他這樣的神情,反而露出了一個有些惡劣的微笑。
“這就是你要考慮的問題了,夏油。”宇智波帶土惡魔般低語,既不肯定也不否定,而是給出了更為見血的反問,“連你這樣的死人現在都能站在這裏,救幾個還沒死的人又有多難?可是,你敢嗎?”
微妙地踏在慫恿和挑釁之間的界限的語氣。
夏油傑一時拿不定這個男人到底要表達什麽,謹慎地沒有發表看法,只是沉默地凝視他臉上的表情,但心裏卻很清楚一件事:他問的是正确的。
他現在的存在狀态,是由“祂”的意志來維系的。
之前已經說過,英靈這樣的存在,只是歷史紀錄的具現化,是所謂的工具,人格情報也就是靈魂只是附帶罷了。工具最重要的就是“功能”,而夏油傑是作為“拯救世界”的工具被投放回這個他才剛離開不久的世界的。
不是為了彌補遺憾,不是為了救人。
是為了拯救世界。
就像RPG游戲裏的勇者,只需要也必須為了打敗魔王而前進。如果勇者想要停下來救一救路途外的森林裏踩中陷阱而哭泣的小女孩,那麽,策劃允許嗎?他們有編寫可以觸發并且解決相關事件的程序嗎?
如果沒有的話,勇者也沒有辦法偏移那條道路。
拯救小女孩于打敗魔王的主線任務無益,只是勇者的私心。小女孩客觀存在于那裏,她在哭,如果沒有人救她,她的血就會慢慢流盡,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是她自己倒黴嗎?
可是勇者聽見了。勇者本來有能力去救她的……可是勇者要去打敗魔王。
勇者自己也會痛苦吧。可是他也只是制作者手中的一支牽線木偶啊。
那麽,發問——
拯救死去的人,于拯救世界是必要的嗎?
如果救下了小女孩,反而會導致魔王的封印提前解開呢?
如果救下了七海建人和他的女兒們,反而會導致世界的毀滅進程提前、甚至導致拯救世界的任務失敗呢?而且……“祂”真的會允許在既定的命運裏本該死去的人,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嗎?
宇智波帶土不客氣到幾近粗暴的逼問完全把和諧表象隐藏住的、一直存在的矛盾,血淋淋地掀開在夏油傑面前。
他一直很清楚這些,只是時間還未到,于是沒有揭破罷了。
如今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虎杖與真人遭遇,七海也與他發生了第一次對戰。冥冥中某位存在的大網已經鋪下,收網指日可待。
這個問題終究是不能逃避了。
“在這個問題上,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前輩。”夏油傑扭過頭,繼續看外界發生的那場對戰,神情意料之外的十分平靜,聲音也很和緩,與平日沒有什麽不同,“時機未到。”
“……時機未到。”宇智波帶土咀嚼着這個答案,也沒有計較他的逃避式或者是猜謎式回答,只是笑了一聲,對外面一指,“怎麽樣,要提前吃掉那個咒靈嗎?已經被你的學弟打殘了,現在出去,能撿到漏吧。”
“不。”夏油傑搖搖頭,用看死物的眼神評估地打量了一番被埋在落石堆裏的真人,對這場戰鬥中他展現的水平做出了評語,“無為轉變的術式是必要的。但是它現在的成長度太低了,一級術師也能将之祓除。還是需要等待。”
“嗯,不錯。”宇智波帶土看似贊同地點點頭,甚至笑了出來,“等他把你的學弟吃掉,大概就足夠了。”
夏油傑看了他一眼,沒有答話,而是轉移了話題,簡潔地提醒道:
“那個家夥要來了。”
于是宇智波帶土不說話了。
下水道中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一身黑衣的男人走向真人所在的地方,表情是微微帶些戲谑的笑意,頭上的那道縫合線赫然醒目。
那是與夏油傑如出一轍的臉——
不,更恰當的說,那就是夏油傑的臉。夏油傑本該失去生命跡象的“身體”正站在那裏,仿若常人般自如地活動,與新生的特級咒靈談笑,一切都有賴于那個待在他顱骨內部的寄生體。
将大腦轉移到他人屍體內的術式。
早就知道這件事,可是親眼看見,仍然覺得特殊……以及,憤怒。
夏油傑不動聲色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沒有再深想下去。他并不是為了自己的屍體被亵渎而感到憤怒,這樣的原因在他的情緒裏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
“神奇。”宇智波帶土還在用他那雙特異的眼睛打量正在與真人對話的那位詛咒師,微微眯起眼睛沒心沒肺地感嘆出聲,“還裝得挺像的啊,這副樣子。也難怪死憋着不去見你那男朋友了,就等着用久別重逢投個思維炸彈呢。”
……被利用得徹徹底底。
夏油傑阖目,不再去看那邊與真人對話完畢後轉移的詛咒師,壓制下無濟于事卻風起雲湧的情緒,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雙蒼天般的藍色眼瞳。
他慢慢地平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