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咫尺之遙
五條悟看着掌心裏的小巧的甜品盒, 手指合攏,幾乎将包裝捏出褶皺。
他的六眼告訴自己夏油傑沒有說謊。裏面确實是他說的東西。
夏油傑對甜食沒有特別的偏好。他手裏還有兩個紙盒,裏面裝着的甜品分量和種類都是一模一樣的, 應該是買給他提到的撫養的那兩位雙胞胎女孩。
所以這份甜食是買給誰的,從一開始就昭然若揭。
只是五條悟從看見開始就沒有期待過。那是給誰的都無所謂,反正不會是給他的。
可這份甜食最終還是放在了他的手心裏。
被黑色教師制服的高領遮住的喉頭滾動了一下, 五條悟的聲音有些喑啞:
“……你到底要幹什麽,傑。”
足以殺人的手被撫平後垂落在身側,不論是蒼、赫還是茈的手印都再沒有捏起。
手指勾着這小小的一盒甜品, 五條悟的神色被蒙得嚴實的繃帶遮擋住大半,唇線抿得冷漠, 身體依舊緊繃,心裏的波瀾卻無法止息。
夏油傑不說話,只是看着他微笑。他看起來沒有放出咒靈的打算,五條悟也不準備與沒有戰意的對手戰鬥,于是兩個人只是各自拎着甜品相對沉默。
那雙深色的眼睛裏似乎有千言萬語,但也只是凝視着他。
僵持了十秒左右,夏油傑妥協般地嘆息一聲, 邁步愈發地走近了五條悟。
白發青年站在原地沒有躲, 在繃帶後面靜靜地凝視着他, 目光中的專注帶來了某種奇妙的、幾近實質的壓迫感。
夏油傑卻絲毫沒有被這股隐隐帶着疏離的氣場幹擾, 走到近前就擡手去摸他腦後。
觸手是冰冷的無下限, 而不是溫熱的皮膚——這是自然, 夏油傑身為詛咒師,早已是敵人, 已經到了這個程度, 五條悟不可能對他解除防備。
但夏油傑看起來也不在意。
他手放在五條悟後頸處的無限上, 直接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額頭貼着額頭,鼻尖與鼻尖交錯。就算中間隔着一層無下限術式構築的防護,體溫難以交融,卻也依舊是呼吸可聞的暧昧距離。
夏油傑在這個距離凝視着繃帶後的那雙眼睛,交纏的呼吸像是一個試探。
這場無聲的對峙以五條悟将無下限的防護解除而告終。
白發的青年在數秒後作出了他的選擇。他最終無視了夏油傑的舉動,也沒有出聲阻止,但掌心接觸到的後頸的溫熱皮膚象征着身體的主人的再次将夏油傑的觸摸視為無害,已經是默許的鐵證。
夏油傑微微勾起了唇角,拿掌心摩挲五條悟後頸的那片皮膚。
他的手掌在數下溫存後逐漸上移,手指陷入繃帶下方剃得短短的柔軟白發。命門被制的危險感讓五條悟的呼吸略微變得急促,而夏油傑卻絲毫沒有發力将掌下的脖頸與腦袋擰斷的意思,而是溫柔的撫摸下如情人般将指尖插入與發絲同色的雪白繃帶間的縫隙裏,勾開了腦後束縛得緊緊的結。
雪色的繃帶就此散落,搭在肩膀與領子上。
五條悟的湛藍色的眼眸露了出來,安靜地凝視着他。蒼天般的眼瞳清澈冷透,好似一面鏡子,具有某種神性,此刻卻只倒映着夏油傑一個人的虛像。
“不做什麽。”夏油傑貼着他的額頭,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他的面頰上,唇瓣在幾乎相觸的距離,輕輕地吐出幾乎是氣音的話語,算是對五條悟之前問出的那個問題的回答,“只是忽然很想看看悟的眼睛。”
接下來的話語被吞沒在唇齒之間。
他們終于相擁,身體間暫時不再有無限阻隔,兩人之間的那些距離終于消弭,化為小巷深處的陰影裏暧昧回蕩的水聲。
……
夏油傑自夢中驚醒。
他從倚靠着的床頭支起上身,揉了揉有點僵硬的肩頸,表情近乎是停滞的。他面無表情地伸手錘了錘自己的肩部肌肉,內心詭異地維持在一種睡醒後四大皆空的情緒清空狀态。
任誰也看不出他的內心現在其實滿是問號。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夏油傑想,我确實在仙臺偶遇過悟。
前面的發展基本與記憶中的那次保持一致,但是後面的那些……
不說也罷。
這都第幾個夢了,還沒有習慣嗎?夏油傑這樣想着,不知道是不是在勸誡自己。
但是說實話,這個夢久違地再次讓他感到了不自在。
上次夢見的過去的高中歲月,雖然和記憶中的重合了許多,好歹還有一個靈魂伴侶的設定可以區分,夏油傑可以說服自己故事從一開始就與他經歷的人生的不同(縱然除了和五條悟的戀愛經歷其實沒有很大的不同)。其他的夢也是的,不管是兩個人一起留在高專做教師,還是那個什麽ABO或者是雪豹黑狼之類的,都與夏油傑真正的人生經歷完全不同。
因此,就算夢裏的內容讓夏油傑感到了沖擊,他還是能夠抓住這些明顯的不同點将這些真實感很強的夢與現實區分開來,裏面不同形象的五條悟和身為他的摯友的那個五條悟也是。
就算性格和外貌都基本相同,他所認識的五條悟、他的摯友,不是夢中脆弱的會有情潮的Omega,也沒有長着貓科動物毛絨絨的耳朵和尾巴,更沒有與夏油傑一直順順利利畢業一起留在高專做教師。而在這個現實世界中,更是沒有什麽童話一樣的、“靈魂伴侶”們命中注定的互相吸引。
所以不管是AO标記也好,尾巴勾纏也好,年少的相戀也好,那都是真正的夏油傑和五條悟不可能擁有的東西。
因此,夏油傑在體驗過與夢中的五條悟相戀的感覺、做了一堆過激的事情後,在情感和內心上糾結了一陣子,就能夠比較坦然地面對了。
因為于他而言,現實世界只有一個,就是現在他所身處的這個。那些美好的夢,永遠不可能變成現實。
但是今天的這個……
夏油傑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半晌,嘆了口氣。
他走到卧室自帶的衛生間裏洗了把冷水臉醒醒神,看着鏡子裏神色冷漠中帶着些郁色的自己,卻想起了夢中的五條悟。
現實感實在太強了。
今天的夢裏的五條悟,和他記憶裏的那個沒有什麽不同。那次在仙臺的偶遇裏,在他的搭話下,五條悟也是這副愛理不理的戒備态度,開着無下限渾身都是防備,夏油傑雖然看不見他繃帶後的眼眸,卻在冥冥之中感覺到他好像在忍耐着什麽一樣,轉身就走的背影像是鮮明的拒絕,也像是要趕他離開。
而那時候的夏油傑,看着他臉上蒙着的繃帶,心裏掠過的想法,确實也是——
“很想看一看悟的眼睛”。
夏油傑沒能糾結多久。或者說,現在留給他思考私人事務的時間并不多了。
宇智波帶土在做任務的期間就說很想回老家去看公務纏身一時間沒辦法過來的男朋友,但是他也實在抽不出時間。因為裂縫指向的某位詛咒師布置的結界分布在世界各地,都用夏油傑的飛行咒靈趕去的話不提耗時長度了,連隐蔽性都很有問題。
宇智波帶土不得不一直帶着夏油傑神威趕路,在日本全境內到處跑,一邊出差一邊罵那個詛咒師簡直是狗屎,什麽偏僻地方都不放過,怪不得愛刨墳偷別人的屍體。
夏油傑:“……”
前輩,被偷屍體的本人還在旁邊呢,能不能別提。
不過兩個人都很清楚,時間問題迫在眉睫。距離涉谷之戰已經沒有多久,解決完這陣子的任務,不管結果怎麽樣,都可以休息了。
因為趕進度,兩個人現在空閑的時間沒有前段日子那麽多。
主要還是飄在外面追着裂縫解決各個結界,弄完後回據點休息或者進食。夏油傑這段時間幹脆沒有睡覺,在防止了做夢并且胡思亂想的同時,開始全身心地完善自己的那份不為人知的計劃來。
很多細節他都做了确認。
拉魯和米格爾那邊沒問題的話,九十九由基和乙骨憂太那邊就不會有問題……
加上天元那邊的承諾,條件算是湊齊了。
夏油傑在心裏模拟着涉谷的戰局,将每個人的反應都計算了進去。他做這個計劃的時候比百鬼夜行時還要認真不少,尤其認真考慮了五條悟相關的部分。不提夏油傑本人的私情,就算夏油傑的計劃失敗了或者出現差錯,他最強的摯友也會成為最後一道保險,所以,考慮他的人身安全和自由在戰略意義上是必要的。
夏油傑這樣想的,卻不由得在戰鬥中走神了。
旁邊的宇智波帶土按住他的肩膀帶着他虛化躲過咒靈揮來的一擊,皺着眉頭罵他“在戰鬥中走什麽神,要想東西回去想”。夏油傑這才回神,愣了一下,會意地露出一個笑臉,擡手放出蜈蚣狀的數條咒靈去糾纏住面前的敵人。
他心裏卻還是想着一件事,以致于在無聲中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可能是這段時間總是做和五條悟相關的夢,現實中卻沒看見幾眼,夏油傑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有些挂念。
自從重回人世後,還沒有和悟正兒八經地見過面啊。
涉谷這次過了之後,估計也沒有能夠好好對話的機會了。
……不奢求別的。希望一切完成之後,能留給我一點時間好好告別吧。
夏油傑想着,揮手将被宇智波的木遁穿刺、被蜈蚣咒靈束縛的那個長得稀奇古怪的、已經失去反抗能力的一級咒靈吸成手心漆黑的球狀體,凝視了兩秒後,輕描淡寫地将其捏成了飛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