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涉谷事變
怎麽忽然問這個。
不止是夏油傑, 在場所有聽見這句話的人心裏都浮現了這個念頭。
五條悟經常異想天開,也喜歡說些內容莫名其妙的玩笑話,有時候比他教的學生們還要幼稚。可是,雖然表情看起來沒什麽特別的, 但他剛才問那句話的樣子好像是認真的。
這一點, 與他相處挺久的學生們隔着眼罩都能看出來。
于是聽見的少年少女們都開始不自覺地思考這個問題。
大家看見夏油傑吃咒靈, 感想都是咒靈操術不愧是稀有的生得術式,效果如此奇詭又強大,好像寶可夢, 吃下去收服了就能操縱。
在想這些的時候,沒有人意識到, 咒靈這個東西或許也是存在味道的。
五條悟的問話實在是一語點醒夢中人。
如果咒靈有味道的話……應該也不是什麽好味道吧。學生們回想起課堂上學到的基礎知識,畢竟歸根結底, 咒靈是人類的負面情緒的集合體嘛。
而學生們都能意識到的東西,五條悟不可能沒有意識到。
參透了這一點後, 在場的學生們都小心翼翼地将視線投向了兩位成年人, 摸不透五條悟是不是在挑釁。
而被詢問的夏油傑拿着新搓成球的咒靈回視白發的青年,表情看上去有點訝異。
但随即他就笑了。
“沒什麽味道。”黑色長發的男人很自然地回答道,溫和的笑臉讓人看不出他是否在說謊話,“悟很好奇這個嗎?”
“也沒什麽啦, 傑,就是有些感興趣。”
五條悟低低的嗓音略微有些慵懶的味道, 語氣上也沒有露出什麽端倪。
唯一顯示出他與話語截然不同的認真的态度的, 是一直在注視着夏油傑的那雙眼睛。
他在剛才看着夏油傑吃咒靈時就拉下了眼罩, 白發柔軟地散落下來, 蒼藍色的六眼安靜地凝視着拿着咒靈化成的漆黑球體的夏油傑。
那片澄澈如天穹的青色中什麽也沒有, 在場的人的倒影也只是影影綽綽地浮在上面。
他的眼神好像什麽都看透了, 但夏油傑很清楚那或許只是錯覺罷了。
只是在撒謊的人心虛而已,比如他。不過心虛這個東西,在接管盤星教後,基本就與他無緣了。
夏油傑不甚在意地低眉笑笑,繼續将咒靈球塞到嘴裏。
這些年過去,他早已不像少年時吞食得那麽吃力了。在忍耐那比清理了嘔吐物的抹布還要惡心的味道的時候,遍布着味覺神經的舌尖和口腔似乎早已麻木,艱難滑動的咽喉也只餘下吞咽的本能。因為早已習慣,所以他還能在吃的時候笑出來。
絕對不會像年輕的時候那樣出現嘔吐和反胃的反應了。
咒靈球還含在舌面上,惡心的味道到處彌漫。夏油傑面不改色地準備咽下去,擡眼發現五條悟還在凝視他的時候還有餘裕對他勾起唇角,卻沒想到下一秒異變突生。
五條悟向他伸出了手。
身高超過一米九的白發青年手臂修長,輕而易舉地就勾到了夏油傑的後頸,揪着他腦後濃密的黑色長發,就将臉湊了上去。
這确實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舉動。
在場的學生們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臉貼到一起的兩人。不知道五條悟是不是計算好了角度,從他們大多數人的方向,只能看見五條悟的後腦勺。
夏油傑和五條悟的體格相仿,五條悟稍微顯得瘦高一些,夏油傑的長發還是散着的。這樣擋下來,兩個人的面部表情基本都被對方遮擋了個嚴嚴實實。
被擋住的夏油傑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五條悟的動作中帶着少見的強硬,撬開了他的牙關。夏油傑反應很快,他沒有費力去攔住進攻的五條悟,而是直接趕在五條悟的舌頭進來之前把咒靈球咽了下去,動作太急幾乎有點噎住,但還是有些遲了。
“這個味道,你還好意思說沒味道。”五條悟在他嘴裏掃完一圈,才放開他的嘴唇,腦袋後退一點,抱怨道,“難吃死了,騙子。”
“明明就是突然襲擊的悟的錯吧。”
夏油傑挑眉,掃了反應各異、但基本上都是震驚到癡呆或是耳朵紅了的學生們一眼,也沒在意,用大拇指指腹抹去了五條悟變得薄紅的唇角處的水漬,然後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唇沿。
不是錯覺。
是甜的。
“怎麽,我讓硝子給我帶來的糖,好吃嗎?”
五條悟注意到了他表情的變化,興味洋洋地揚唇,笑着問道。
無視高層的意思讓硝子趕來涉谷急救詛咒師也就算了,還讓她順便給你帶上糖。夏油傑不由得失笑。這樣的事情也只有五條悟有底氣幹出來。
不過悟剛才用舌頭推進來的糖确實很甜。只可惜都咬碎掉了。
“挺不錯的。”夏油傑仔細地品味着彌漫在口腔裏的甜甜水果味,麻木的味覺似乎随着這個親吻再度複蘇了,随口褒揚道,“記得給我留兩顆。”
“才不給咧。”五條悟倚靠在牆上,懶洋洋地對他比了個見不得人的嚣張手勢,“總是騙人的傑,一點都不乖,才沒有糖吃~”
“沒有騙你。”夏油傑将手揣到袖子裏,煞有介事地微微一笑,“我現在确實還嘗不太出來味道。”
他眉眼彎彎笑起來的樣子過于真誠,看見的人幾乎都會被這個男人的表情迷惑,相信他口中說出來的話。而且他剛奪回身體的控制權,有哪裏用得不順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這點更加強了他話語的說服力。
“真的?”
五條悟想要把眼罩拉上去的手都頓住了,一臉懷疑地看着他,要信不信的樣子。
“假的。”
夏油傑眨了眨眼睛,說道。他臉上的笑容不變,卻多了幾分促狹。
果然是騙子——
所有圍觀群衆仰倒。
“切。”
五條悟卻沒有什麽意外的樣子。他翻了個白眼,對夏油傑吐了下舌頭,才把漆黑的眼罩妥帖地拉上,遮住了眼睛,繼續看夏油傑伸手搓球吞咒靈。
等到夏油傑一個接着一個吃完後,他才拽着夏油傑走了。
看方向,應該又是去了家入硝子所在的、暫時改造出來的醫務室的樣子。
學生們腹诽着年長者們一看就不太正當的奇妙關系,也懶得在大敵當前的情況下去跟蹤圍觀五條老師和詛咒師的八卦,也就随他們去了。
昏暗的走廊裏,兩只骨節分明的大手在垂落的寬大袍袖的遮掩下十指相扣,推開了某扇散發着消毒水氣味的門扉。
夏油傑自黑暗中睜開眼睛。
他坐起來的時候心情很平靜,醒來時嘴裏好像還殘餘着幻覺般的甜味兒。
他拿舌頭頂了頂口腔內壁,忽然很想吃水果味的硬糖。五條悟在夢裏用舌頭送給他的那種。
這算是什麽?預知夢嗎?
夏油傑在床上回味了一會兒剛才那個夢境,失笑。但毫無疑問是個美夢……他想。帶着這樣的心情走上戰場也不賴,要是一切順利的話,涉谷就是一切的終結了。
他下了床,翻過床頭櫃上的時鐘。
2018年10月31日,17:33,閉合的窗外已是暮色降臨之景。
距離涉谷事變的開始,還有1個小時27分鐘。
五條悟在自己的巴塞羅那椅上醒來。
天價的椅子坐起來很舒服,十分契合人體構造,适合享受。而現在周圍也很安靜,跟他入睡前一樣,高專的教師辦公室現在也只有他一個人。
他在不知不覺中就睡了過去,醒來時已是黃昏。
方才出了一個在東京範圍內的任務回來,難得剩下的任務沒有需要他親自去處理的,于是五條悟在辦公室裏休息了一會兒。
閉上眼睛之前,他也有期待這次的夢境。不料,卻抽到了一個比想象中還要驚喜的大禮包。
這次是什麽背景……?
五條悟回憶着夢裏的種種不對勁的細節,摸了摸下巴,思考着。
憂太從國外回來了,悠仁和惠都弄得那麽狼狽,真希和野薔薇的身上還有傷……學生們一個個都弄得那麽不對勁的樣子,有幾個造型都大變了。
還有這次的傑,額頭上怎麽會有疤?
五條悟饒有興趣地想着,但腦海裏朦朦胧胧地似乎有一層霧,他怎麽也回想不起來在夢中原本很清晰的事件的原委。
嘁,這算什麽預知夢!一點空子都不給鑽。
五條悟嗤了一聲,也不太在意。經過之前特級咒靈們活動的種種跡象,他早就預料到了最近會有大事發生,之前出差去外國,也算是做了些準備。只是不知道傑到底在這些事情中扮演了什麽角色——
不論如何,總是能搞定的。
我可是最強的啊。
想到這裏,五條悟站起來,惬意地伸了個懶腰,伸展了一下睡得有點僵硬的身體,然後就雙手插兜,按着家入硝子的囑咐,在做夢後再次去找她了。
此時是2018年10月31日,17:56,距離涉谷事變開始還有1個小時4分鐘。
“硝子,我上次送給你的糖還有嗎?”
五條悟坐在解剖臺上問道。
“那個水果味兒的是吧,國外帶回來的那個?”拿着戒煙糖、夾在手指間緩解焦慮的家入硝子聞言,問了一聲,也不是很在意,在抽屜裏翻了一下就給他拿了一袋出來,“在這,你要吃拿回去就是。”
“不,放在硝子這裏就好。”五條悟一把抓住她扔過來的一顆糖,神秘兮兮地豎起食指,“只是突然想嘗嘗那個味道啦。”
白發青年低首剝開糖紙,将硬糖放入口中。舌尖上即刻蔓延開來熟悉的甜甜水果味,與夢中跟另一個人分享的如出一轍。
“夏油,還有多少時間?”
宇智波帶土坐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吃大福,當做晚餐,想起什麽,順口問道。
“還有十分鐘左右。”夏油傑雙手疊放在五條袈裟上,聞言,側首看了眼時鐘,微微颔首,“等前輩吃完我們就出發吧。要提前進入展開的‘帳’的範圍之內。”
記錄——
2018年10月31日 19:00
以東急百貨店東急東橫店為中心
出現了半徑約400m的“帳”*
19:30
身體完全是虛化狀态的夏油傑和宇智波帶土站在帳內,看着許多穿着萬聖節裝扮的普通民衆散開奔逃到帳的邊緣。
他們一人黑色長發戴耳釘還穿着袈裟,一人早已恢複了紫色的宇智波長袍的忍者打扮,在群魔亂舞的涉谷人群裏卻絲毫不引人注目。
幾乎沒有人注意到站在那裏冷眼旁觀的他們。
包括展開“帳”的罪魁禍首。
“把五條悟帶來!把五條悟帶來!”*
所有人都驚恐地呼喊着這一句話,對着帳外沿着邊緣分組守衛的咒術師們。
無數聲音彙聚在一起,彙成可觀的潮流,像是某種古代的祭祀儀式再現,也像是對神明的祈禱,愚昧得令人發指。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起,混亂的不安定氛圍中,來自大量普通人的咒力升騰在空氣中,簡直是養育咒靈的良好溫床。
“和那上面記載的一樣,是沒有拒絕術師的進出,只是封鎖了涉谷的市民。”夏油傑表情漠然地觀察着吵鬧的衆生群像,分析道,“不是他們直接展開的吧,估計交給了別人維持……囑托式的帳的調整,也算是結界術的一種高級應用。”
那個占據了他的屍體的家夥,果然很擅長結界術。
“你就不在意他們呼喊着的名字嗎?”宇智波帶土按着他的肩膀維持神威的虛化效果,聞言,十分玩味地笑了起來,說道,“這明顯就是設下來的一個套。你男朋友再怎麽強也只有一個人,他來的話,又能保護多少呢?你真覺得他會來?他有那麽傻嗎?”
非咒術師不可能知道五條悟的名諱,更不可能喊着他的名字向其求援。
顯然是有人教他們那麽說的。是誰教的?也顯而易見。
五條悟更不傻。他不可能看不出來那麽明顯的圈套。
“悟會來的。”夏油傑冷淡地看着街上人來人往、互相争執陷入慌亂的非咒術師們,不知道是目擊了讨厭的猴子還是想到了五條悟目前的處境,聲音也不甚愉快地低了一個度,“他不得不來。”
想都不用想,還藏着內鬼的高層會做出怎樣的決定。
為了降低傷亡,也為了将不聽話的最強物盡其用,很顯然只有一個選擇。
由五條悟一個人獨自平定涉谷的騷亂。
夏油傑閉上眼睛,不願再看,只是等待着某個時刻的到來。
五條悟的确是最強,他面對這樣的亂局也一定會無所畏懼。
可他并非無所不能。悟做得到很多事,但他到底還是凡人之軀,與神無關。
不能常戰常勝,也不能救下所有人。
20:31
夜幕完全降臨。
涉谷街道的霓虹燈亮起。被封鎖在帳的範圍內的市民們服裝各異,絕大部分都有着強烈的萬聖節的風味,可謂是千奇百怪。
因此,戴着眼罩的白發男子混在其中,好像也不是很顯眼。
一身黑衣的白發青年與路人擦肩而過,對被無下限撞到肩膀的路人不走心的道了個歉,聲音含糊,好像嘴裏還含着什麽東西。
他沒有停歇地走過,說着“借過一下”,仿佛天神一般踩着過于密集的人群的頭頂的虛空,一點一點地攀登上了常人看不見的、漆黑的半透明的帳的頂端,懸浮在車站的穹頂之下往下看,笑了一聲,牙齒咔嚓咔嚓地嚼碎了口中的糖果。
“原來如此,還真是這樣。”五條悟筆直地站在空中,自言自語。聯想到過于模糊的夢境,他仿佛頓悟了什麽,臉上浮現出一絲冷笑,“我倒要看看你們能想出什麽困住我的招數。”
他将目光投向了B5F的副都心線站臺。
那裏有數個強大的咒力反應正在等待着他。明晃晃如燈,顯然就是在誘導他前往。
五條悟沒有立刻走過去。
他等待了數秒,舌尖在口中頂了頂臉側,貪戀地掃過柔軟的口腔內壁,依稀還能嘗到殘餘下來的甜味,宛若數個小時之前做過的那個夢中一般。
他低聲說着,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話會不會被人聽見:
“我很期待哦,與你的再會,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