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裏獄門疆

摯友的屍體被利用被侮辱、自己對于屍體的處理的輕忽的後悔還殘留在心裏, 五條悟看着眼前帶着勝利的笑意向他道晚安的黑發男人,心情卻奇妙地冷靜了下來。

這樣的狀态,也不是說自己和夏油傑之間的情感和回憶被他人肆意利用的氣憤消失了。

而是像冰凍的火焰一樣, 清晰地留存在了他的心中。

那憤怒依舊在燃燒, 只是, 經由了面前僞冒之物的言辭,五條悟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傑的屍體确實是被那個腦子操控了, 但是, 他所見到的那個可不是假貨。

那個,絕對是貨真價實的夏油傑。那是六眼和他的靈魂都确認過的事, 不可能有假。

既然與咒靈們勾結想要封印他的是眼前這個冒牌貨,那麽, 真正的那個……

意識到這點後, 五條悟驟然冷靜下來,表情在嫌棄面前那個才把腦殼安回去的家夥的同時,唇角奇妙地浮現了一點嚣張的笑意,一點也不像身陷囹圄、即将被封印之人。

“太慢了, 你打算任人擺布到什麽時候。”五條悟睜着那雙鮮藍色的蒼天之瞳,冷然問道,“我會睡的,但你也該來了吧,傑——”

“!!”

頭上有縫合線的男人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他原本是不想理會這一代的六眼的胡言亂語的,但是死去之人的姓名被他生前羁絆最深之人所呼喚的此刻, 他使用的這具肉/體确實湧起了一股強烈的、奇異的騷動感。

在他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右手的手指早已蜷縮在了一起, 蠢蠢欲動, 用力程度甚至到了手臂上青色的血管鼓起的輪廓都能看清的程度。

但是這位心情驚駭的詛咒師, 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他瞠目看着某個身影像是順應了五條悟的呼喚,浮現在空氣中,在兩人之間的空氣中顯現出輪廓來。

黑色的長發半紮成發髻,剩餘的披散在肩後,發尾翹起。深黑色的僧袍,金綠相間的五條袈裟,穿着足袋的腳踩着木屐,是他再眼熟不過的、僧侶的打扮。那淡淡地看着他的細長眉眼和英俊皮相,與他正在使用的身體如出一轍,唯有一點不同——

這個男人的額頭上一片光潔,沒有縫合線。

于是他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你是、怎麽可能!夏油傑——”詛咒師忽然意識到六眼剛才居然不是在說胡話。他蟄伏千年以來都沒有見過這樣超出掌控的危險狀況,頓時瞳孔收縮,一時心神混亂,卻本能地沒有自亂陣腳,還是意識到了當務之急是什麽,果斷地做出了正确的判斷,直接脫口而出了指令,“獄門疆,關……”

五條悟還被獄門疆束縛着呢。

這個不知道是什麽狀态的咒靈操術使用者出現又怎樣。縱然他很可能是真正的夏油傑,對獄門疆的操控權限與使用着他的肉/體的自己相同,他也不知道如何解除獄門疆已經捕獲了咒術師的狀态的正确指令!

當務之急,是直接封印掉強大到礙事的六眼,不知道怎麽回事的多出來的咒靈操術使用者之後再處理也不遲——

很可惜,寄生在他人屍體裏的詛咒師的算盤再次落空了。

他頭腦清醒,卻也抵不上他人有備而來。

況且,他頭腦清醒又如何。

現在他在用的這具肉/體,可不是他自己的肉/體。

詛咒師的聲音在下一秒立刻卡住了。

讓正束縛着五條悟的獄門疆“閉門”的指令沒能完整地發出,實在不是因為什麽意志上的改變,而是因為純粹的生理上的原因。

出現的夏油傑沒有多說一句話,只是站在他和五條悟之間,用身體擋住了被獄門疆束縛的五條悟,然後——

擡起右手狠狠地掐住了他自己的脖子。

幾乎是同時,詛咒師也感覺到了相同的窒息感。

他的腦在一瞬間對肉/體失去了控制,右手暴起,狠狠地如同面前的這個人一樣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力道狠厲得好像要直接掐斷頸椎,将頭顱從身體上弄斷一樣。

絲毫不顧及生命的巨大力道,足以活活掐死一個普通人,自然也達到了抑制聲帶的震動的程度。

因為是他自己的肉/體在攻擊自己,寄生于其中的詛咒師根本沒反應過來肉/體的異動,防備地準備向着夏油傑釋放的咒靈也沒能用上,就被自己的右手掐了個結實。

肉/體和靈魂本是一體嗎。魂做出了指令,所以肉/體才會跟着動?

一時不察竟然被他殘餘在肉/體內的本能奪取了一瞬間的控制權。

他能再現于此的手段是什麽……降靈術?

掌控過盤星教的特級詛咒師會有這樣的後手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但瞞得也太好了。不說其他人,連那兩個死丫頭也沒發現。

因為生命長久還算博學的詛咒師勉強思考着,在寄生的肉/體湧上來的窒息感中,勉強轉動眼珠去看對面的、不知道是以何種手段出現的真正的夏油傑。

一切的異動只是瞬息之間,他根本沒辦法對這樣的突發狀況做出有效的對策。

兩個人面對面地站立着,互相掐着自己的脖子,場面很是奇詭。

“傑!”

被真正的夏油傑擋在身後的、被獄門疆束縛的五條悟吼出了聲,好像在擔心着什麽。

詛咒師被這句話拉回了意識,掙紮着想要奪回對寄生的肉/體的控制權,勉強從喉嚨裏擠出能夠操控咒具繼續将五條悟完全封印的指令。

只要封印了這一代的六眼,一切都不足為懼!

為此籌謀了千年的詛咒師掙紮着,用左手去試圖掰開那只掐着自己脖頸的右手,強行操控着這具身體的聲帶、在幾近窒息的力道中擠出了沙啞破碎的聲線:“獄、門……獄門疆,閉……”

但是真正的夏油傑的動作比他過于吃力的話語更快。

黑色長發、額頭光潔一片的男人仿佛沒有察覺到窒息感一般,維持着這個自殺般的姿勢,神色冷酷地伸出了左手。

黑色的袍袖垂落,他左手掌心上方的空氣中,似乎有漩渦般的扭曲閃現了一瞬,然後突兀地出現了一個懸浮在那裏的、原本并不存在的黑色的立方體。

漆黑的顏色。

與開啓之前的獄門疆相同的大小。

朝天的一面還有一道眼熟的縫合線。

這是——

詛咒師的眼睛再次瞪大了。

沒有人比他更能認得這是什麽。

那是本該存放在某處的、裏之獄門疆……!他的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難道……是天元……?

不妙。

他咬牙,努力想要從力道愈發固執的右手中擠出最後的指令的音節,心想,沒關系,就算他拿到了這個又怎麽樣。

夏油傑和五條悟都不知道指令,沒有天逆鉾或者黑繩,也不可能強行打開獄門疆,就算有相當于後門的“裏”也沒用。那兩樣東西早就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五條悟親手處理掉了……!

然而,他的期待再度落空了。

黑色的立方體靜靜地懸浮在空中。

夏油傑甚至沒有多看自己被人操控的屍體一眼。

他反手從袖子中取出一柄形狀奇特、彎彎曲曲的短刃,直接淩厲且快速地對着懸浮在空中的、黑色的立方體上的縫合線刺了過去。

那是什麽……!

詛咒師瞪大了雙眼,卻沒從記憶裏搜出任何特征符合的咒具。

剎那之間,兩者接觸處,刺目的白光大作,如同光之流般耀眼地迸發了出來。

不知從何而來的疾風卷起了所有人的發絲和衣擺。

能夠清晰地感知到的、遮蔽視線的白光中迸射出的轉瞬之間消解不見的巨量咒力似乎暗示着什麽,讓人能夠隐隐猜測出那柄奇怪又陌生的咒具的用途。

……除了天逆鉾和黑繩之外竟然還有漏網之魚嗎,真是不可思議。

看來,八成是封印失敗了。

詛咒師眯起眼睛,發現右手對于自己的脖頸的挾制在這個瞬間已經消失了。

它垂落了下來,微微顫抖着,仿佛已經耗盡了力氣。成果近在眼前卻被奪走的詛咒師有些惱恨,也懶得去感受這精疲力竭的、仿佛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的快要不屬于自己的身體的一部分,用左手手指摸了摸刺痛的、肯定掐出了皮下淤血的指印,發現沒有掐破大動脈也沒有壓破喉管不會帶來這具身體的報廢危險後,也就不管了。

“……門閉。”

他預感到了什麽,咳嗽了一下,卻還是沙啞地念完了獄門疆封印的指令。沒有接收到封印成功的訊息,他也沒有貿然上前,而是眯起眼睛,警惕地後退了一步,等待着眼前的白光散去。

只是幾秒的時間,遮蔽視野的白光便消失了。

出乎意料的,沒有任何攻擊迎面而上。做好戰鬥準備的詛咒師,最先聽到的,反而是年輕男人溫和到仿佛在敘舊的問候聲。其內容,似乎是在回答五條悟之前的問題。

“不會讓你睡過去的,悟。”夏油傑伸出右手托住了縮回原本的立方體形态的表之獄門疆,漆黑的裏之獄門疆也靜靜地懸浮在他左手的掌心上。黑色長發的男人背對着六眼站在他身前,回頭去看五條悟,聲線溫煦如夏日吹過草地的風,“好久不見。”

已經脫困的白發青年露齒一笑,活動了一下之前被綁在身後的雙手手腕,向前一步,站到了夏油傑的身側,與他并肩而立。

面對着向他們投來視線的、眉頭煩惱般地蹙起的詛咒師,五條悟也像是完全不将他放在眼中一般,只是冷漠地掃過了一眼,就将目光投注在身邊那個人的側臉上,對着身旁之人說出了輕松的話語。

他的語氣一掃之前殺人和祓除咒靈時的冷凝狂氣,意氣風發如同少年:

“歡迎回來,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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