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青春
教師辦公室沒開空調,角落裏的落地風扇嗚嗚嗚地吹着。
下風口的兩位老師坐成一條線,完全把風擋住。
時稚又悶又熱,悄悄把自己往風向挪了半寸。
“時稚。”檢查她轉學推薦書的老師推高眼鏡架,擡頭看她:“我看過你資料,父親是交警?”
“嗯。”時稚悶聲點頭。
老師轉移話題,不再逗留她故去的父親問題上:“你在原來學校成績不錯,來這裏不要有壓力,不懂的随時問我,我叫成顯,成敗在此一舉的成,大顯身手的顯,是即将帶你的班主任。”
“好。”時稚道。
“你先坐着等等,等另一個同學過來,我帶你們進班。”
成顯指指其他老師的空位置。
時稚照做,從包裏掏本書,安靜地伏案看了起來。
成顯喝了一口涼茶,扭頭看乖巧的小姑娘,然後起身把風扇調成搖頭的模式。
他再回到座位,将另一份學生的返學資料拿起,沒看兩眼就一臉頭疼地咕哝:“怎麽還不來。”
和他坐直線的劉老師,眼不離手機屏幕問:“誰啊?”
成顯說:“那個學生。”
劉老師笑道:“我不用看你,都知道你現在愁眉苦臉,什麽學生讓你這麽頭疼?”
時稚悄悄擡睫,果然見成老師苦着臉。她好想看小景有沒有回短信,但怕看了忍不住回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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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師辦公室裏玩手機被抓,想想會很社死。
成顯道:“認識的學生。”
劉老師放下手機。
辦公桌上有兩顆榛子糖果,他剝了一顆塞進嘴,牙口好得不行,咯嘣咬碎:“二中轉來的?”
安市二中尖子班考試平均分,和他們一中的最差班的平均分是差不多的水平。
成顯後靠木椅子上,煩躁撓頭,有些腼腆,有些無奈,害臊被演繹得淋漓盡致:“說來話長,是我們上屆帶的學生,當時情況特殊沒念完,這次回來續讀。”
“我們帶的上一屆?”劉老師驚訝吐槽,“間隔兩年還來念書啊?那不得忘光了?”
“混個畢業證。”成顯心說嚴格來講是間隔兩年半。
劉老師是教英語的,和成顯風裏雨裏快三屆,能讓成顯說出“混畢業證”這話,而且毫無脾氣的,仔細想想委實沒幾個。
劉老師把上屆情況過了遍腦,有兩個學生浮現腦海,眼皮子跳了跳:“你說的該不會是?”
成顯點頭:“就是他。”
劉老師:“大的小的?”
成顯:“小的是一班的,高二就停學了。”
劉老師:“我不是怕搞混了麽,問問仔細。小的現在怎樣?”
成顯神色悵然,無聲搖頭。
劉老師惋惜。
那可是一班的天才。
時稚聽着兩位老師打啞迷,書本裏的內容完全沒看進去,準備聚精會神時,成顯站起來。
他道:“時稚,我先帶你和同學們熟悉熟悉。”
成顯帶的是6班,1-6是理科班,7-15是文科班。
6班高二下學期期末總平均分和班次一個水平,理科班倒數第一,班裏學生的成績嚴重不協調,和男女生比例一樣,嚴重陽盛陰衰。都說男生念理科輕松,6班不一樣,拖後腿放冷箭的全是男生。
時稚進了班,也是怔了怔。
想過理科班陽盛陰衰,沒想到這麽“衰”。
匆匆望過去,連她就六個?
成顯讓她介紹過自己,而後打量她的身高。
他點了一個方向:“第三排班長鄧東開始,往後面坐。”
鄧東戴着厚片眼鏡,神色沒半分不滿,站起來後,大概有一米七的身高。他開始收拾書本,後面同學也刷刷起身。
“等等。”時稚忽道。
教室一寂,那幾個同學不約而同地望過來。
成顯問:“怎麽了?”
時稚:“我習慣了坐後面,原來班級也是。我看後面有位置,剛好能坐。”
她禮貌點了個頭,徑直朝教室後門的倒數第一排走。
本來要收書本的幾個學生眼珠子驚怔着,黏在她身上似的,想不到她會這麽做。畢竟6班大部分都有點近視眼,坐前面最輕松。
成顯心下贊賞。
小姑娘倒是會做人。
“我叫衛嫣。”前面女生友好地遞來濕紙巾,“這兩個位置從去年分班就沒人坐過,擦擦吧。”
衛嫣生了一張瓜子臉,鼻尖有顆小痣,眼睛很大,是單眼皮,架着近視眼鏡,不過可能因為度數不夠,看時稚的時候還要眯着眼。
“謝謝。”時稚記住對方名字。
“你不近視?”衛嫣感覺她眼睛又大又圓又精神。
“嗯。”時稚視力随了父母,不管怎麽用眼,視力從沒降過。
講臺上成顯叮囑兩句話,離開教室。時稚把自己的桌子裏裏外外擦幹淨,想起那位沒到的同學,幫忙把旁邊的桌子也擦了。
她掏書本的時候,順帶看了眼短信,起初一愣,繼而無奈。
【你嫌我煩,我認錯好不,別說這種話。】
【我閉嘴一天成嗎?】
【不要生氣了。】
準備編輯第四條,離開沒多久的成顯折回教室。
并且領了一個男生進門。
男生長相俊美,骨相生得極佳,瞳仁色澤淺,神情淡漠,乍看有種端莊的薄情感。
他面朝大家站定,比旁邊的成顯要高出半個頭。
一雙桃花眼自帶風情,眼波流轉間有種輕佻的禁欲味道。
班裏一陣騷動。
說是騷動,也就時稚這邊五個女生哄鬧“好帥”,連時稚六個。
不過時稚是眼睛“騷動”地瞪了溜圓。
她一動不動像雕塑,嘴巴微張,表情非常驚訝。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不對不對。
搞錯了,再來。
衆裏尋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已在教室講臺處。
她現在想把手機掏出來,發短信調侃那人:詐屍了嗎?小景同學,原來你悄悄康複了。
……等會兒。
這身裝扮怎麽有些眼熟啊?
“介紹一下自己。”成顯屈指叩叩講臺。
男生對她們這邊的騷動沒顯露半分異樣,可能長得帥早已習慣,神情始終冷冷淡淡。
時稚知道他今天心情不好。
他瞥了眼講臺上的粉筆,又掃了眼綠色黑板上的名字。
——時稚
時稚心跳紊亂,下一秒和他遙遙對上視線。他目光像在搜尋,不是刻意搜尋她,而是在尋座位。
“景迎。”他直接口述,沒有寫字欲/望,“19歲。”
19念高三?
嘩然四起。
景迎在一片嘩然聲中,面無表情走向時稚。
時稚心提到嗓子眼。
她發誓她從沒有這麽緊張過,小景看到她會有什麽反應?
一定非常吃驚。
但……他直接走過去了。
未作停頓。
接着,他拖走了她旁邊靠牆的桌椅,坐去了最最後一排,是更靠近後門的地方。
時稚:“……”
沒認出她嗎?
“你那樣像什麽話?”成顯忍住心裏的吐槽,溫和問。
景迎說:“我成績不好,不要害人家。”
時稚:“……”
先前安靜如雞的男生們嘀咕說他有個性、有自知之明。分不清這些話是不是嘲諷,但本班男生的團體意識顯然比較強,肯定含有對陌生人的排擠。只不過她是女生,不那麽明顯。
“今天上午先預習,講話收斂着點,班長也管着點。”
成顯說完這些就走了。
班裏下一秒各聊各的,前面兩個女生回頭和她說話。
衛嫣問:“你成績怎麽樣?”
時稚斟酌詞語:“還好。”
“你和後面帥哥認識?”衛嫣旁邊的女生叫尤琪。
本班女生個頭普遍不矮,先前尤琪站起來準備挪位置,貌似比班長鄧東還要高挑些。巧得很,尤琪鼻尖也有一顆小痣,靠近右側,和衛嫣倒像兩朵姐妹花兒。
時稚回頭看尤琪口中的帥哥。
帥哥在玩手機,明目張膽,根本不怕會被老師逮。這麽熱的天穿長袖,左手還戴着白色護腕。
時稚歪了頭,感覺不像護腕,倒像……紗布?
袖口被主人修長手指拉下,完全遮住手腕。
時稚回過神,撞進對方不悅的眼神裏。她無聲咧了下嘴。
帥哥總是招人喜歡,尤琪跟衛嫣也和他打招呼。
景迎沒理會她們,在短信欄裏敲下一句話發送,手機随意丢課桌,繼續從包裏掏書。
“有點沒禮貌诶。”衛嫣喜歡看帥哥沒錯,但對那種傲慢無禮的帥哥不怎麽感興趣。
“帥哥都這樣。”尤琪小聲。
“時稚,他是不是和你有仇,剛看你像看仇人?”衛嫣道。
時稚感覺小景可能不想讓人家知道他們認識:“我們不認識。”
睫光往下一掃,看見了他手機短信頁面。
時稚連忙坐正,摸出桌肚裏的手機查看。
小景:【早上出門吃藥沒?】
“……”時稚:【?】什麽意思?諷刺她啊?
小景:【逗你玩,我沒死。】
說不清哪裏怪怪的,時稚把手機塞進桌肚,又回頭看了眼。
早讀課下。
衆人像被關了一夜的羊群,山呼海嘯地往教室外湧。連她前面的尤琪和衛嫣也興沖沖地出去了。
時稚摸不着頭腦,看班長那邊還有人在,後面那人也沒走,她便坐位置沒動,發短信。
時稚:【嘿嘿。】
想不到我們竟然重逢,更想不到我們會在一個班。
景迎查閱消息指尖一頓,将好有電話打進,他不假思索滑下接聽。打電話的是家裏的阿姨。
遲遲等不到他回複,時稚準備回頭看看他在做什麽,忽然聽他沉了聲音,語氣有一絲絲的不耐煩:“我陳伯呢。”
時稚神色一怔,正襟危坐。
近距離聽這聲音,讓她想起公交站臺那“盲人”。
難怪覺得衣裳眼熟。
會不會是因為“盲人”那事,他故意裝作不認識?
老陳連忙接過了電話,口吻非常擔憂:“我看你卧室裏滴了不少血,疼不疼?”
景迎:“疼。”
“嚴重嗎?”老陳問,“怎麽個疼法,什麽感覺,我告訴醫生。”
景迎轉動手腕:“腫脹……硬得發疼。”
老陳電話錄音記症狀:“腫到什麽程度?”
景迎不怎麽想回答,可是手腕的确疼,第一次割,沒經驗。他把手機放下,右手指節圈住左腕。
然後他重新拿手機:“一只手握不住。”
“這樣吧,我現在帶醫生去學校找你,中午見個面成嗎?景總不太放心你。”老陳提議。
景迎蹙眉看前面的女生,女生兩耳通紅,鹌鹑似的垂着腦袋。他低“嗯”了聲回複老陳,若有所思結束通話,回複小稚的短信。
眼前手機一亮,時稚心髒噗通噗通地跳,看完他消息,只感覺腳趾尖都要燒起來了。
小景:【笑這麽猥瑣?】
啊,她猥瑣嗎?
時稚又羞又惱,不敢辯駁他,的确是自己認“盲人”在先,聽牆角在後,她把手機塞進書包站起,無措地準備逃離這裏。
“站住。”
後面那人忽道。
時稚像中了點穴大法,登時僵在課桌旁邊。她聽見後面一聲椅子響,挺拔的身影慢悠悠地經過她,避免和她有碰撞,是側着身過去的,最後在她面前停了下來。
他轉過身,時稚立刻閉眼,肩頭緊張瑟縮,好像非常害怕他。
景迎審視眼前的女生,公交站臺傻乎乎的那個。
白色短袖,藍黑色短裙,裙長剛過膝。
倒和短信裏說得相像。
要不是知道小稚是B市人,他都要懷疑在同一個學校了。
女生頭發烏黑,沒留劉海,露出光潔的額頭,腦後紮了一個馬尾,長度剛好掃到他桌面。
她看起來小小的一只,身高到他的下巴,低着頸,垂在身側的兩只手不安地攥起,又松開。
景迎眉一挑。
他是什麽怪物麽?
會吃人?
“你叫我?”被盯這麽久,時稚心頭早已亂七八糟。
與其鈍刀子割肉,慘遭他眼神淩遲,不如主動詢問。
景迎淡淡:“不确定我叫你,你就停下來?”
“……”時稚腳趾摳地。
對啊。
班裏明明還有其他人,怎麽就下意識覺得喊的是自己?
她點了個頭:“那我走了。”
景迎沒動。
過道就這麽窄,時稚根本沒辦法過去,她想叫他讓讓,擡頭撞進那雙不帶情緒的瞳眸裏,又慌忙垂頸,想着再不然從後門走?
忽地,眼前人緩緩俯低了頭,淡淡的清香碾壓籠罩,像沐浴露和洗衣液混合後的氣味。
不知是不是她聞錯了,也有不明顯的藥味。
暗嗅人家身上的香,時稚臉頰發燙,整個人僵同木雕。
景迎彎了腰,下巴快要碰上她單薄的肩,用兩人僅聽的音量:“偷聽我講電話了?”
他音色屬于低沉的那種,天生的低音炮。
“偷聽”兩個字被他說的自帶調戲風情,還有點害羞。
先前戴口罩,竟沒聽清這聲音,貌似和半年前的小景不太像。
時稚吞咽:“我沒。”
不是偷聽,是你自己在那說。我不知道你在打電話。
景迎稍側過頭,說話時的唇息悉數噴在少女耳畔,輕笑:“沒?你敢看我的眼睛重複一遍?”
太近了!
時稚感覺一把火燒到腦門,想把他推開:“我不是故……”
“噢,你不是故意聽的,是有意聽的。”景迎打斷,一字一聲都蠱人似的,低低道:“你可真壞,弄得我挺不好意思。這樣吧,不管我剛說了什麽,你怎麽腦補的,收起你那點兒色色的念頭。嗯?”
時稚:??????
我色什麽了我?
作者有話說:
吃瓜群衆(驚恐臉:不要帶壞我們小稚啊啊啊!
景:騷話有點多,麻煩忍一下。
男主已成年。
女主沒想歪。
tips:景迎高三念了一半,退學。(時間伏筆後續會雲開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