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青春

說完奇怪的話後,他就走了。

時稚打消了出去的念頭,回到座位絞盡腦汁了小半天,愣是沒搞明白他的意思。

過了一會兒,同學們陸陸續續回來。

時稚才得知他們激動跑出去的原因,是為了看上學期遲遲未公布的期末成績。

第二節 課,班長去了趟辦公室,回來後統計晚自習名單。

早就聽說安市總省教育內卷,晚自習根據自身情況而定,把決定權交給學生自己。時稚在原來的學校一直參與晚自習,而且是走讀,每天晚上都回家很晚。

她曾有念頭,以後努力走教育仕途,擁有提教育意見的權利。

時間過得飛快,眨眼來到中午。

時稚已經和前桌兩個熱情善良的女生相熟起來。

她們準備帶時稚見識學校食堂。

離開座位後,時稚頻頻把目光回望後面的小景。

他仿佛不急離開,歪着頭單手支額,阖眼打哈欠,像是察覺到她投過來的目光,薄而清隽的眼皮懶懶地撩起,和她的視線在空中淺淺地碰了那麽一下。

時稚驚怔回神,低頭出了教室。

只那一眼,過了好久,還在她心裏反複被回味着。

非正式開學,食堂學生不多,菜色倒挺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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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稚聽她倆聊了會兒,發短信給某人:【午飯好好吃哦。】

他一個人在教室,短信回得比料想中的快。

小景:【你在和我炫耀?】

以往對他說話的語氣記憶停留在初識那天的溫和,曾幻想他用溫柔的語氣說着陰陽怪氣的話。今天開始有了新的了解。她已經可以腦補出他說這句話時,冷淡又渾不在意的散漫勁兒。

時稚:【不是,我提醒你要吃午飯,不要餓肚子。】

小景:【我不吃呢?】

時稚:【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我們隔了這麽遠,我都能聽到你的胃在和我訴苦:小稚小稚,他虐待我!你救救我!】

安靜的教室,景迎的肚子像為了響應她的號召,咕咕直叫,臉上閑适散漫的表情,在看見短信後有了微妙的笑意。

老陳電話打來,他劃下拒接,回完短信,抓上書包起身離開。

小景:【噢,你來救吧。】

時稚一愣,下一秒突然撂了筷子站起身。

吓了尤琪一跳:“幹什麽?”

“噎住啦?”衛嫣自己噎住。

“你們吃你們的。”時稚拿上手機和飯卡,朝打飯窗口去。

然而等她回到教室,小景人已經不見了。

唯有兩、三個男同學抱着手機紮堆兒打游戲。

微風有些悶燥,時稚路上緊趕慢趕地出了不少汗。

她抹着額頭坐下來,問小景。

【你人呢?】

對方一直沒有回複。

直到下午上課預備鈴響,後面那人還是沒有來。但聽小道消息說,那人和老師請假了。

時稚心裏正失落。

小景忽回:【謝謝,護士給我拿過來了,飯很好吃。】

她沒有往B市醫院點外賣,為什麽要撒謊?

真的沒有認出她?

時稚摸了摸自己的臉,長得這麽沒辨識度嗎?

晚霞像幅橘色油畫,夕陽是勾勒黃昏的點睛筆。這才第一天,生活狀态就被打亂,小景不在期間,時間是渾渾噩噩過去的。

時稚懊惱地回到家。

客廳傳來幾月大的小寶寶吱呀嗚哇的學話聲,母親特地等她,抱寶寶過來問:“學校怎麽樣?”

時稚換拖鞋:“挺好的。”

母親露出笑意:“挺好的就好,有什麽不熟悉的,适應一段時間就會好很多。”

“嗯。”時稚逗弄孩子。

“要睡覺了。”母親避開,不讓她碰孩子,又察覺自己反應過激,語氣頓時軟下不少:“先休息吧,等你冷叔叔回來,開飯了我喊你。”

“好。”時稚回房間。

她輕關上房門,盡量不發出任何驚擾小寶寶的聲音,然後把書包放書桌,倒上了床。

母親叫高宛瑜。

和父親是相親結婚,婚後兩人性格不合。

父親鐵面無私愛面子,母親私心過重愛計較。

婚後第一次鬧矛盾的導火索,是外公酒駕。父親沒有給母親和老丈人半分面子。

母親說父親不愛她,不愛家。

從此吵吵鬧鬧過了幾年,在時稚六歲時,父母分居兩地。

母親去外地做化妝品生意,最初時稚跟着母親在外地念書,每年過年和母親回家。

小學三年級後父母離婚,母親主動放棄撫養權,時稚跟父親。

高宛瑜說,父親出事的時候打電話給她。因為奶奶去世,爺爺常年住軍區養老院,沒人負責時稚,所以想請她照顧時稚滿成年。

高宛瑜是直腸子。

時稚來安市那天,母親坦白說,最初只是敷衍臨死的父親,答應照顧她。

是冷叔叔聽過父親的事,執意讓時稚過來生活,反正家裏夠住。

時稚對母親的感情非常複雜。

沒那麽愛,也沒那麽讨厭。

總的來說,還是非常感激她和冷叔叔的收留。

冷叔叔晚飯沒回來,說有事。

她們母女倆吃了。

高宛瑜說:“你弄個微信,轉錢方便,我不習慣用支付寶,微信還可以聊天。”

誰想到時稚這個小年輕以往是不玩微信的,這話說出去估計是會讓人笑到下半身癱瘓的程度。

“今天已經開了,你搜我號碼,或者我等下加你。”

高宛瑜:“嗯。”

時稚補充道:“錢不用轉,爸爸留給我了。”

高宛瑜抓起旁邊的手機,加她微信說:“他給你的是他,我給的是我。不要拿我和他比較。”

時稚:“……”

來有半個月,時稚有時候還是受不了高宛瑜。

不管父親如今去世,母親對他依舊有數不清的怨念,連帶着對時稚避之不及。

仿佛是父親耽誤了她的青春,而她在那場婚姻裏是完全受害者。

可母親不知,父親咽下最後一口氣前,無力地抓住她的手,不放心她一個人,讓她一定要聽母親的話,他信誓旦旦地說母親愛她。

夜裏九點鐘出頭,時稚聽到外面有聲響。

是冷叔叔打電話的動靜。

稍後,母親的聲音響起,兩人說了幾句,最後漸漸安靜。

時稚想了會兒事,端着茶杯站在門後很久,才輕輕打開門,不料撞見冷叔叔的大兒子冷江流。

他正在喝水,看她站那不動,微皺眉道:“愣那幹什麽?”

時稚這才過去接水。

他十七歲,與她同歲,比她大四個月,快要成年了,目前也在市一高中念書。

不過她來之後,從來沒有和他說過話。他似乎沒拿正眼看過她,她就默認對方不待見。所以平常時候能避就避,敬而遠之。

“今早怎麽走的?”冷江流冷不丁問,身上有不濃郁的燒烤味和啤酒味。

“公交車。”她輕聲道。

冷江流說:“以後有問題可以來班級找我。”

時稚:“好。”

冷江流:“知道我在哪個班?”

初來時,冷叔叔好像在飯桌上提過這個。

她回憶:“十一班?”

冷江流頓時無語:“一班。”沒好氣地放下杯子,離開咕哝,“誰會念文科。”

“……”

文科惹你了?

時稚郁悶地回了房。

第二天趕到公交車站,沒見那輛炫酷的山地自行車。

她發短信報告行程。

112路公交車來了,排在其他兩輛公交車後。她剛提了腳快走兩步,身後突然七八人超過,眨眼在車門外排了一條長龍。

時稚傻眼。

她單手後拖書包底,握着手機跑進隊伍,手機短信響。她看短信時,被趕着上其他公交車的人撞到,身體重心沒穩住,往左邊歪了過去,不偏不倚趴到摩托車轉向把上。

摩托車一晃,要不是車上坐了人,鐵定要摔。

時稚驚魂未定,擡了睫沖車主讪讪一笑,那車主穿了一身黑色薄款騎行服,戴着頭盔,外表的塗鴉圖案個性十足,摩托車像賽車的那種樣式,很酷。

“不好意思啊。”她匆匆道了個歉,蹿上公交車。

小稚:【我上公交車啦。】

小稚:【和你說件事,我剛剛糗大了,撞到人家摩托車,怕人家罵我,我腳底抹油迅速溜了。】

“……”景迎讀完短信靜默兩秒鐘,輕擡目光,緩緩落在前方剛駛離的112公交車上:【不會以為你碰瓷麽?】

發完這條裝好手機,戴上手套繼續出發。

他騎車速度沒先前快,追上公交車就勻速了。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響鈴。

前路坦蕩,他藏在頭盔裏的眼睛餘光,微微瞥向旁邊的公交車,女孩依舊沒座位,站在後車門口,低頭看手機。

陡然生出的一點子疑惑從心裏蔓延開來,景迎加了速,将112抛得遠遠的。

抵達學校裏的停車棚,他把頭盔取下來。

小稚:【我溜得快,他是抓不到我的。】

小稚:【完蛋了!】

小稚:【他跟過來了!就騎在公交車旁邊,我在後門這裏。他好像在看我,不會找我麻煩吧?】

小稚:【額,他走了。】

小稚:【自己吓自己哈哈。】

景迎:“……”

燦爛的朝霞鑽進停車棚內,暈染少年白皙好看的臉頰,稀疏纖長的眼睫微微挺翹着,绻了一絲清冷的疑惑遲遲不褪。

無巧不成書。

陳年花壇雜亂無章,爬山虎布滿斑駁的牆壁。

景迎面壁點了根煙,單手操控手機,視停車棚外“禁止吸煙”的警示牌為無物,進來停車的同學無不對他好奇側目,腹诽揣測。

“卧槽,兄弟牛逼!”焦延光速停好電瓶自行車,過來一臉猴急模樣地說:“給我來一支,快快快,別逼我跪下求你。”

景迎側眸挑了眉。

明晃晃的:你誰啊?

“我,焦延,和你同班,坐你前桌水平線靠牆的那個,昨天和你打招呼了。”但你沒理我。焦延在心裏補完最後一句。

景迎掏了兜,把香煙和打火機遞過去。

焦延做賊似的回頭瞄了眼半圓形拱門,掩耳盜鈴拿背擋着:“你膽子好肥啊,不怕被逮麽?紀檢老師就在校門口站崗呢。”

景迎淡淡的:“老師會來這邊檢查?”

焦延燃了煙道:“不會吧。”

景迎:“那不就行了。”

焦延覺得他怪冷的,性格不算張揚,是他喜歡交好的類型:“你為什麽19歲念高三?留級的?”

“你呢?”景迎說。

“我?”

景迎神色和口吻一樣淡:“你不是十八歲?”

焦延一愣:“這你都知道?沒錯沒錯,整個六班,就只有我和你是成年人。”

焦延成績中等徘徊,高二過後留的級。

淪落到成顯這班。

去年好不容易把成績提上來,奈何周圍坐的全是吹噓狗,他壓力很大,有時需要抽煙緩解。

焦延這人不太愛張揚,但自己性格不是悶蛋,他喜歡交一些真誠沒什麽城府的朋友。

兩人進班的時候,早讀課已經快要開始了。

景迎前桌無人。

但英語書是攤開的,桌肚裏有部手機。

景迎發了條短信,那手機屏幕便亮了一下。

再發了一條,又亮了一下。

時稚早上一來,被班主任叫去辦公室說事。

回教室,發現小景來了。

她幾乎一眼認出那黑色薄款的騎行服,神色變了變,但又覺得不可能那麽巧,于是不死心地在準備落座的時,借着挪凳子的間隙,餘光飄去了小景的鞋上。

“……”和那摩托車主穿得一模一樣。

時稚坐下後遲來地社死,回憶短信說了什麽,好像吐槽了,還被他調侃碰瓷。

她摸出手機,查閱短信。

小景:【沒想到你戲挺多。】

小景:【有點可愛了。】

時稚:“……”

和一個女孩短信聊了半年,才誇可愛,是這個女孩聊天太失敗,還是對方要求太高?

景迎好奇她在想什麽。

因為女孩又紅了耳朵,像落日後的彩色晚霞,慢慢的、無聲的、一點點地暈染了那片,浪漫美好,令人心生愉悅滿足,仿佛連空氣都有了粉粉的顏色。

小稚。

時稚。

他“哼”出一聲促狹又漫不經心的低笑。

傻女孩,這不就抓到你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Joan 3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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