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青春

他進了一家網咖。

等吧臺前那道人影走開,時稚推玻璃門進。她個頭不矮,但五官拼湊一塊兒看着比較年幼。

“诶诶诶未成年不給玩。”老板敲敲吧臺面。

時稚從善如流說:“我不玩,我來找我哥哥,他把家鑰匙拿走了,我回不了家。”

老板擺手放行。

她進裏面找人。

午休期間,客人寥寥無幾。

小景一個人坐在角落的機位,旁邊牆壁上貼着“禁止吸煙”四個大字。

但他無視了。

景迎挑了一個無人角落,煙沒抽兩口,邊上的椅子忽然被拉開。

他掃去一眼。

一愣。

女孩先将他仔細打量,大概确定他的過敏好了沒有,嘿嘿道:“我買東西,剛好看到你。”

景迎拿下唇間煙,漫不經心吐了口煙霧:“跟蹤我?”

時稚拿手扇煙,避開回答,無視他的問題,指着牆壁說:“你看那上面寫着什麽字?”

景迎轉頭看牆,整個人雷打不動,擡下巴示意鍵盤旁:“你看那放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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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稚遲來地看到煙灰缸。

真的是,不論什麽行業,都有做做樣子的人,這裏的禁止吸煙也就做做樣子呗。

景迎點進游戲界面,輸入賬號登錄游戲:“成年了嗎?”

還待在這。

時稚強調:“你也是學生。”

景迎低低嗤笑。

他今天心情不錯,瞥了一眼她手裏的袋子:“買了什麽?”

“你對牛奶過敏嗎?”時稚打開袋子問。

景迎瞥見奶粉罐。

“奶粉是我弟弟的。”時稚拿出一盒新鮮牛奶。

冷藏的冰霧在女孩蔥白的指腹間化開,景迎伸手去拿,但女孩并沒有松手。

“會不會過敏?”時稚執着問。

蟹黃過敏一事,仿佛對她的打擊不小,她更警惕了。景迎靜靜和她對視僵持了會兒,收回手不說話,戴上耳機玩游戲。

時稚輕咬下唇想了想,拆開牛奶盒飲口,把鍵盤旁的煙灰缸拿走,替換成牛奶,道:“我先回去了,你照顧好自己啊,有問題打我電話,發短信給我也行。”

叮囑完,她便起身離開。

景迎耳機寂靜一片,聽清了女孩說的所有話。他操控鼠标漫無目的地瞎搗鼓了會兒游戲倉庫,然後把那盒牛奶拿過來喝。

殊不知,女孩就藏在後面那排的機位後,等看到他喝牛奶,才偷笑着俯低了身子離開。

高三課程繁重。

每個禮拜只有一節體育課。

體育老師這人能處,知曉他們平日學習壓力大,讓跑完一圈操場,宣布自由活動。

時稚和尤琪坐樹下聊天。

不遠處的籃球場地圍着人,六班和十二班撞了體育課,兩班男同學在場上打球。

小景是其中之一。

通過這段時間相處,時稚感覺小景不擅長人際交往,需要別人主動去捂熱他,他方會給你眼神。而且他的性格嚴格來說,內向不算內向,外向欠了那麽點火候。有點兒陽光型社恐的意思。不過誰讓他臉長得帥,還是非常讨人喜歡的。

“看呆啦?”尤琪伸手在她眼前晃晃。

“沒有。”

時稚捏着一片小樹葉轉動葉梗。

尤琪道:“別裝啦,你對景迎有好感吧?”

時稚不好意思:“真沒有。”

尤琪伸懶腰:“好,你沒有,我有行了吧。”

時稚一怔。

一時分不清這話真假。

不過景迎那樣的男生,先不說內在如何,單就外表,對他有好感再正常不過了。

過了一會兒,衛嫣從人群那邊跑過來,驚慌道:“姐妹們!卧槽,我有大發現!”

尤琪:“什麽呀?”

時稚還沒問上話,就被衛嫣拉起,三人去了籃球場地邊,擠進人群觀看。

“看他手腕。”衛嫣道。

活動在球場上的少年們恣意揮灑着汗水。

他們有的把短袖挂肩頭,也會彎下腰,扯衣擺擦臉上汗。有的擦汗時會露出小片清薄腹肌,引來女生們唏噓吹哨,鬧得少年們臊得不行,恨不得把衣擺扯到腳踝。

而在他們中,景迎多少是最出挑的那個。

他額頭薄汗晶亮,站旁邊休息,兩手随意搭腰際,長袖撸高了兩寸,露出一截有力的小臂,和腕間粉色疤痕。

斜斜的兩道,清晰地躺在白皙的皮膚上,和旁邊青色血管靠得極近,陽光之下猙獰可怖。

時稚眼眸不覺睜大,震驚得無以複加。

明明太陽挂在天空,溫度不低,她卻感覺周身襲來涼意。

其他班的女生對他并不陌生,竊竊私語地展開讨論——

“自殺過吧?”

“看着像。他平常奇奇怪怪,我總能在停車棚看到他抽煙,藐視校規诶。”

“有一次我經過他,他和旁邊男生說葷段子。”

“正常,男生都這樣。”

“哦,上課看黃漫也正常?他們老師都不管的。”

“咦惹,你說的好像變态,搞得我都不敢暗戀他了。”

“你暗戀變态……”

尤琪皺眉:“說什麽吶!”小聲呵斥,“要真是自殺,你們現在算什麽,都是儈子手!”

人群裏的異樣動靜終于惹來景迎的察覺,他朝時稚這邊看了眼,眼神乍看有些冷漠,随後默不作聲拂下長袖,蓋住疤痕,和另一個男同學互擊手掌,兩人替換上場。

“怎麽回事?”衛嫣忍不住問。

時稚腦子裏一團亂麻,顯然,這已經超出她對小景的了解範圍。

剛還自以為對他了解透徹,恐怕只是管中窺豹、以蠡測海。

“你不是以前認識他嗎,他真的自殺過?”衛嫣追着詢問。

“不知道,我不知道。”時稚搖頭退出人群。

她只看見那疤痕是粉色的,是新的,是近期的。

近期他自殺過?

報道那天?

時稚從頭涼到腳。

衛嫣見她臉色不好,想跟過去問問,被尤琪拉住了。

尤琪皺着眉搖頭:“問時稚,不如親自問景迎。”

經過上次,時稚嘴巴有多緊,她們都已知道。有關景迎的事,她什麽都不會說的。

體育課是下午最後一節,放學時間到就可以離開。

打球的男生們不急于結束,教學樓差不多空了才散夥。

夕陽染紅操場,小飛蟲成群結隊地在半空中預謀搞事。

和他人打完招呼,景迎拎起草坪地上的水瓶,邊喝水邊看向不遠處樹下的女孩。

女孩坐在那很久了,抱着膝,膝前手背白皙,而那手中,時不時還會亮起一簇幽藍色的小火苗。

景迎挑眉,下意識摸褲袋。

他抹了一把額頭汗,擰着瓶蓋走過去,停在女孩面前。女孩乖乖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麽。

他微俯下腰,要把她手裏的打火機拿回來,已經拿住一半的打火機,她卻不肯松手,緩緩擡頭:

“小景。”

女孩眼睛裏含着一汪清澈的水,因為擡頭的動作,眼尾有一行晶瑩的液體滑進烏黑的鬓發裏,好像已經醞釀很久。

就等着他來哭了。

景迎:“……”

“為什麽要割那兒?”時稚目光落在他左手腕。

景迎不鹹不淡“哦”了聲:“讓它流點兒血,減減體重。”

時稚:“……”

落日在女孩面龐上映出了頹紅的色澤,像是被他的話氣到,分不清是臉紅還是落日紅。

“我的意思……”

時稚剛開口想問清楚,他放棄打火機,轉身走人。

時稚埋頭在膝上擦淚,下一秒爬起來追他。

黃昏落日下的操場,住校學生們來來往往。

時稚腳步不停,聲音裏還有幾分哽咽:“是因為那個病嗎?”

景迎其實不想理她的,話出口已經晚了:“什麽意思?”

時稚追上他道:“你那天沒說什麽病,只是說自己快要死了,我後來都沒有再問你。”

景迎語氣淡淡的:“哦,那你就當我死了。”

時稚快跑兩步,抓住他手腕,兩人在教學樓前停下來。

景迎低頭看她。

平日裏元氣滿滿的女孩這會兒非常生氣,連神色都兇了起來。

但那雙乖巧圓圓的杏眼,卻反常地愈來愈水潤。

時稚抓的是他左腕,疤痕硌着她的手指。她本想嚴厲批評他的,可怎麽都開不了口。

接着她意識到,好像自己的手勁太大,會不會把他攥痛啊?

景迎眼睜睜看着面前的女孩神色微妙變幻。

從兇巴巴,轉成遲疑,最後心虛地咬住嘴唇,緩緩垂低腦袋。

他掃了眼自己的左腕。

新掉痂的疤有時會發癢,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女孩的指腹竟疼惜地摩挲那些疤。

她疼惜他?

她是不是瘋了?

“你在做什麽?”景迎出口的音色有些冷。

冷得時稚驚了神,縮回手慌亂背去身後,小臉如熟透的蘋果:“我、我和你道歉啊。”

景迎:“……”

明晃晃把我當傻子。

時稚盯住他腳上球鞋,心裏邊慌得一批,生怕被他詢問是不是喜歡,口不擇言道:“我知道我有時候煩,以後我會少管你。”

景迎皺眉,似乎想說什麽,張了嘴欲言又止。

時稚擡了頭,眼睛濕潤,“不要再說死了這種話。”

這句才是重點!

“……”

他懷疑女孩眼睛裏是不是裝了泉眼,怎麽總是水汪汪一片。

景迎心下怔忪間,掌心裏被塞了打火機。女孩不再多言,和他擦身而過,走進教學樓。

冰涼的金屬邊角硌着景迎的掌心。

他微微攥緊,再稍稍放松,最後平衡了一個力道。

一個讓他靜下心來、不會對女孩做出無禮舉動的力道。

作者有話說:

吃瓜群衆(好奇臉:無禮舉動指的是哪些?

景:扯她進懷?按進胸膛?讓她感受我的胸肌有多梆硬?流淚不如流口水?

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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