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青春

烏雲過境。

時稚買完雨傘,看見逗留在馬路邊的小景。

他身邊站着三個女生。

快要下雨了,她今天不準備和小景擡杠,試撐雨傘功能,沒問題便要離開,還走沒幾步,小景那邊的兩個女生過來。

她們一左一右,好奇問她話,聽着沒有惡意:

“你是景迎同桌吧?”

“時稚?”

時稚遲疑點頭:“對。”

吊眼角的女生道:“景迎有話想和你說,不好意思講,讓我們帶你去前面等,他等下就過來。”

圓臉女生說:“不遠。”

這兩人剛從小景那邊來,小景應該看見了的。

時稚不疑有他:“好。”

天空暗沉,不一會兒,她就被帶進一個刷着銀色漆的陳年院門內,生了鏽的門臉上挂着網吧和臺球室的led字樣燈牌。老院內像是一個很大的四合院建築,圍砌着一圈紅磚房,許因年歲久遠,房子漏雨,有的屋頂上加鋪了一層藍色彩鋼板。

牆角處的擺設雜亂無章,陰暗處青苔橫生。

老院深處的停車區域,有四五個抽煙青年。

眼前頹敗的環境,讓時稚心裏突地跳了跳,警惕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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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路的倆女生察覺。

吊眼角的女生刺頭地斜了眼過來,問:“怎麽了?”

時稚抓緊雨傘:“你确定景迎讓我來這?”

“騙你幹嗎?”吊眼角女生笑着過來摟她,指指三樓的臺球室:“他要教你打臺球。”

“對不起,我不想學。”時稚把女生掙脫開:“先走了。”

圓臉女生:“诶——”

吊眼角的也急了:“我說了他等下會來!”

父親曾說過,眼前有未知的危險時,絕對不要把後背交給敵人。她後退沒兩步,那兩個女生勃然色變,要過來拉她。

時稚不假思索撐開雨傘,把她們逼退。

但是風太大了,雨傘沒晃兩下就要抓不住。

時稚只好松手,任由雨傘朝她們倆卷過去,扭頭朝院門外跑。

忽而一輛自行車以圓弧線路急行進來,她為了避開,身形趔趄跌坐在地。自行車險險繞過她身邊,尖銳刺耳的剎車聲割斷呼嘯風聲,車輪胎粗魯地滑過水泥地面,穩穩在她身邊停下。

背上書包被抓住,時稚被拽起,驚慌站好後對上小景那張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臉。

景迎:“不會小心點?”

嗓音嚴肅低沉,細聽摻着責怪和怒氣。時稚委屈地不行,眼眶瞬間就濕潤了。

她不太确定地看他幾秒。

但他戴着墨鏡口罩,根本瞧不出表情。

這時院門那邊,鄒雨潔講電話走進來。

時稚連忙低頭,匆匆離開。

她心裏一團亂麻,真是小景讓她們帶她過來的?

“怎麽來這?”鄒雨潔以為他騎車走了,再碰見他挺意外,看了眼同行的兩個女生。

倆女生表情無辜,聳肩攤手,搖搖頭。

景迎淡回:“打臺球。”

視線忽滞,他彎腰撿起地上的鑰匙串。

“難怪你說不回家,原來是要打臺球啊。”鄒雨潔笑:“早點和我說嘛,一起玩?”

景迎沒說話,裝好鑰匙,騎車繼續去往院子深處。

鄒雨潔三人跟上。

雨滴似珠簾,淋了時稚一身。

夜幕下的路燈紛紛亮起,她站在其中明亮的一盞下,發絲淩亂地貼在額頭,橘黃的光亮從頭頂罩下,顯得她更加狼狽。

時間過去好一會兒,她攔不到出租車,準備往前走,夜幕裏一輛私家車停靠路邊。

後車門打開,冷江流下來,動作迅速,把她囫囵塞進後車座。

“毛巾。”左邊有人道。

時稚還沒搞清楚坐左邊說話的是誰,右邊的冷江流就把毛巾蓋到她頭上,胡亂搓起來。

“這誰啊?”左邊男生問。

“哦,我妹。”冷江流道:“六班的,人不太聰明。”

左邊男生即刻咽下“她看起來有些傻乎乎的”這話,笑道:“你溫柔點行不行。”

冷江流拿下毛巾。

時稚頂着雞窩頭,滿臉懵,懵懵地看右邊:“拉我上來幹嗎?”

冷江流沒眼看的表情,心說我賤好了吧,介紹:“李振豪。”

時稚再轉向左邊,看到一個帥帥的男生。她禮貌點頭,直覺這個李振豪也是學生。

“我和你哥同班,你呢?”強迫症讓李振豪想幫她梳理頭發。

她避開:“時稚。”

李振豪讪讪放下手,好笑地對冷江流道:“你妹好像有點怕我,不過你什麽時候有妹妹的?”

冷江流:“異父異母。”

時稚不參與他們的談話,把自己當透明人,頭發也不梳理。

她仍在想小景,和那三個女生玩臺球了?

天氣這麽惡劣還在外面逗留,今晚不回家嗎?

臺球室烏煙瘴氣的。

老陳趕來時,臉色沉得很,帶着七八個穿西裝的保镖,陣仗吓人。

老板趕緊繞出吧臺:“眼、眼生啊各位,來找誰?”

人群中,一支球杆豎起。

老陳危險地眯起眼,大步走過去,看了眼離景迎最近的鄒雨潔,由于生氣擔心,口吻有些沉:“快要十一點鐘了。”

景迎淡淡:“走不掉。”

老陳掃過球臺和其他人,面色不悅,試探商量道:“咱們先回去,讓小雨善後。”

聽到“善後”一詞,球臺桌附近的人面面相觑,鄒雨潔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七八個壯漢,人高馬大,看起來不是好惹的。

景迎巧搗一球進洞,興致缺缺,他把球杆靠放球臺,不緊不慢地摸兜點了根煙,劍眉微微蹙起,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擡腳走了。

老陳拎起柱子邊的書包,帶走了七個壯漢,剩一個原地活動筋骨,面無表情看着這些高中生和小年輕,瞧着要幹架的樣子。

鄒雨潔這會兒臉色不好看,幹巴巴道:“不要誤會,我們不知道他家有門禁。”

小雨:“沒事兒。”

鄒雨潔:“那……”

“繼續。”小雨拿起球杆扭動脖頸道:“我和你們打。”

“……”

雨夜的霓虹燈投進車窗,車內光影交錯,後座時不時響起鑰匙串叮叮鈴鈴的碰撞。

老陳回頭看了眼:“要我和你聊聊天嗎?”

景迎:“不要。”

老陳道:“那你不要睡覺。等回家再……”頓了頓說,“以後你再遇到這種事情,要早些叫我來處理。你知道你的情況,不能在外頭過夜的,我們也是為了你好。”

叮鈴的碰撞消失,老陳再回頭,看他已經在閉目養神,想提醒他不要睡,又思及他肯定心中有數,就把話咽了回去。

雨夜,車開得不是很快,抵達景家已經過去一個小時。

家裏,王媽同樣滿臉焦急。

等景迎走進玄關,她連忙遞上藥片和水杯:“以防萬……”

餘下的話,消弭在他沉沉望過來的眼眸裏。

王媽立刻低下了頭,似是有些害怕他,等掌心的藥片被他冰涼的手指撚走,她方敢擡眼,看他把藥片塞進嘴,喉結滾動,幹咽下去。

景迎冷道:“滿意了?”

王媽不敢答話,跟他上三樓。她跟得不近,保持一段距離,時不時眼神警惕地看一眼他的背影,直到他進卧室,她立刻上前關門,抖着手把門從外面鎖住。

鎖是烏黑的,又大又沉,扣得時候聲響很脆。

景迎聽着不甚在意,進浴室把卷藏舌下的藥片吐掉。

沖完澡出來已過淩晨,他習慣性看手機。

空空如也。

這是第七天,沒收到她短信。

黎明五點,卧室門外準時傳來開鎖的動靜。

雨已休息,窗正敞懷,沁涼潮濕的空氣不斷湧進。

窗前的木質椅子上,景迎緩緩睜眼,前額頭發蒙上一層細密雨霧。

不知是一夜未眠,還是剛剛才睡醒。

昨晚,時稚回到家才發現鑰匙不翼而飛,以為丢失,今早進教室小景已經來了,而她的鑰匙在桌肚,就以為是自己忘帶。

小景依舊睡睡睡。

衣服不是昨天那身,說明昨晚他有回家,只是可能回得遲。

課間。

勞動委員過來敲小景的桌子,對時稚說:“你倆今晚值日。”

時稚:“好。”

景迎坐起按眉心,懶懶地哼了個“嗯”。

時稚瞧他臉色不好,思來想去把手機摸出,打字問:【你昨天晚上做賊去啦?】

景迎看完短信,沒準備回,餘光瞥見女孩擦破的手掌,眼前浮現女孩跌坐地上那幕。

他動動拇指說:【嗯,想偷你,沒偷着。】

時稚忍俊不禁,暗道今天是浪蕩不羁的小景。

她樂得趴自己臂彎裏,回頭看着小景:“我不會打臺球,就算你教我,我可能也學不好。”

她的語氣有一點無奈,帶着對他百分百的信任,還有一點抱歉。

景迎心口像被什麽紮了下。

被紮的地方想要內陷坍塌。

他表面神色平靜,心情卻複雜地看着她。

今天的女孩,低馬尾紮得略微松散,好像只是随意紮起,頭發黑而濃密,眼睛烏黑明亮,與往日不同的是帶有絲絲欣喜。

景迎啞道:“你……”

她信任他,所以連這種拙劣的謊言也相信。壓根不去想,他怎麽會無緣無故要教她打球。

“什麽?”時稚坐正,為了聽清他說話。

景迎近距離和她目光交彙,咽下本來要講的,低淡道:“輕易相信人,蠢死了。”

時稚:“……”

對于小景的毒舌,時稚再一次告訴自己:習慣了。

沒關系的。

父親曾說過,有一種人刀子嘴豆腐心,小景可能就是這樣的。

以他的行事作風,明明不需要留下來值日,但放晚學後,他卻雷打不動地坐在教室,肯定是陪她啊,心軟嘴硬罷了。

“小景。”時稚有話和他說。

黃昏時分,教室裏唯剩下他們倆。天氣不好,太陽早早不見蹤影。

景迎眼不離漫畫:“說。”

他擡了睫,目光落她身上。女孩彎着背,一片一片地掃着地,拖桌椅時會發出響動。

“你先走吧。”時稚道。

景迎:“為什麽?”

時稚直起腰,把塞進後領口的頭發撈出,再次俯下背:“感覺你每天都好困,早點回去休息。”

景迎淡淡:“少管我。”

他眼睛重新落回漫畫上,卻不怎麽看得下去,索性合上,點了一根煙站起。

時稚沒聽打火機響,後門的風吹進來,煙味彌漫教室。她聞到,愣了一下,直起腰看向他,然後拿着拖把走過去,皺起眉頭。

拖把杵地,女孩發絲淩亂,這架勢倒像丐幫幫主。

景迎看笑:“看我不爽?”

時稚:“不要在教室裏抽。”

景迎單手插褲兜,散漫地靠着他人課桌,笑意加深:“那我出去?”

他很少這樣笑。

時稚看得心軟軟,語氣不像方才嚴肅:“不抽了呗。”

“你可真敢說。”景迎冷笑夾下唇間煙,但女孩還是不走,仿佛和他杠上。

他忽而心血來潮,把煙送過去,一本正經地騙,“你抽一口,我就不抽了。”

女孩先是驚訝地微張唇,再是瞬息間紅起臉頰,兩顆清澈眼珠似有水光浸透再攪碎,細嫩脖頸間進行了一次吞咽動作。

他盯住女孩粉嫩的唇,眼睜睜看她湊近,眸光沉了沉。

走廊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女孩的唇和煙嘴不過毫厘之距,景迎倏地收回,女孩張嘴咬空。

“你說話不算話”已經湧至時稚嘴邊,教室前門被敲響。

“好了沒?”是冷江流。

“馬上。”時稚道:“要不你先回去吧,我還要洗拖把。”

話音落下,手裏的拖把被奪,連帶後門口的水桶,都被咬着香煙的小景拿走了。

時稚跟出後門,目送他去往雜物間的方向。

冷江流漫不經心走近:“這就是你們班那個不學無術的?”

時稚道:“他只是成績不好。”

冷江流道:“少和這種人來往,我看過他好幾次,不是好東西。”

“不要這麽說。”時稚皺眉。

“ok。”冷江流聳肩:“給你10分鐘,校門外等你?”

時稚:“你自己……”

“你要再帶着傷回去,我爸準定削了我。”冷江流離開前,看見雜物間那人回來了。

“不要早戀。”他補充。

小景已經過來,不知有沒有聽見冷江流說的那四個字,時稚欲言又止,只能望着冷江流離去的方向氣悶咕哝。

“剩下的我來。”景迎淡道。

“我做事不喜歡半途而廢。”時稚執意從他手中拿走拖把。

景迎沒和她搶,原地伫立片刻,神色猶豫地看她忙活,想說等等我騎車帶你,出口的卻是:“你等下怎麽回家?”

時稚敷衍:“就那樣回啊。”

景迎皺眉。

時稚不知道該怎麽介紹她和冷江流的關系,而且還有李振豪。她顯然無法像冷江流那樣坦蕩,說自己是寄宿在冷家的。

被冷江流那樣介紹,她會生出不想回冷家的沖動。

景迎目光跟随着她,還在等她的答案。

時稚猶豫說,“我今晚大概坐其他人的車回。”

這話說完過了一會兒,時稚都沒有聽見其他動靜,回頭再看,小景已經沒影兒了。

作者有話說:

吃瓜群衆:咦惹,一股醋酸味兒。

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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