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

時稚躲到他身後就感覺安全, 等情緒穩定,瞅了眼樓梯口,已經沒有青年的身影。

松開他胳膊,時稚準備說話, 後面忽然有人道:“這麽晚不回家幹什麽呢?”

是冷江流的聲音。

時稚望過去, 才發現這裏有一部分是熟人:李振豪, 焦延,上次停車棚門口鼻青臉腫吊胳膊那個(吳海洋)和幾個少年,不遠處還有四個站姿筆挺的成年男人,看架勢像保镖。

時稚沒好氣:“你管我。”

冷江流身邊有一個女人, 年紀不大,但應該不是學生,和他舉止頗為親密。他不再管時稚, 和女人繼續說話, 有點打情罵俏的意思。

時稚撇開眼, 和李振豪點了個頭打過招呼, 目光轉向吳海洋,吳海洋吓了一跳, 條件反射擡手遮臉。時稚覺得奇怪,又把目光轉向焦延,焦延沖她豎拇指。她受到鼓勵, 看向球杆架前的景迎。

景迎換完了球杆,轉過身也沒看她, 走到最近的球臺前, 拿了巧克擦杆頭。

時稚過去說:“小景。”

景迎:“你哥在那邊。”

時稚又看了眼冷江流:“我不是來找他的。”

等了會兒沒有下言, 景迎擡了眸, 有些不耐煩:“算盤珠?撥一下動一下。找我的?”

“嗯。”時稚嗯完了等兩秒, 證明自己不是算盤珠,又問:“你什麽時候回家?”

景迎:“晚一點。”

時稚攥緊書包帶:“我這兩天想得很清楚,也深刻進行了反思,我這人有時候就愛多管閑事,但我不是對所有人都這樣……”

你在我這裏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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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迎淡淡:“所以?”

“所以……”時稚難以啓齒。

女孩慢慢低下了頭,額前劉海散落幾縷,蕩漾在泛着薄紅的臉頰邊,她窘迫地咬住唇。

景迎看着她,擦杆頭的動作慢慢停下來,捏着巧克的指尖不由自主有些發緊。

“诶,要不要玩2v2?”那邊李振豪忽然揚聲問。

“我給你們當後勤。”吳海洋道。

景迎錯開眼,對吳海洋道:“挑一個人上來,先給我練手。”

吳海洋:“好。”

李振豪意味深長補充:“看着挑,不要挑錯了。”

吳海洋不能更明白了,下去沒片刻,就把先前追着時稚上來的青年帶了過來。

時稚下意識往景迎身邊靠。

“抱歉。”青年這會兒心裏多少有些忐忑不安,剛得知他們的身份,避免日後麻煩,還是決定上來道個歉,“就是開個小玩笑,不是故意要吓唬她。”

吳海洋笑了笑:“沒事兒,我們又不是壞人。你和景哥打一局,輸贏都讓你下去。”

青年心下狐疑,感覺事情沒那麽簡單。

“誰先?”景迎語氣淡淡。

“你。”眼下只能順着他們來,青年硬着頭皮挑球杆。

吳海洋趁他挑球杆,走到景迎身邊,壓低了聲音道:“這小子和鄒雨潔一塊玩的,剛不願上來,鄒雨潔勸他上來的。”

光影交錯下,景迎抿住唇,面容微微冷硬。

從焦延的視角,只看見他臉色陰郁暗沉,連忙拿了一瓶飲料,送過去給時稚。

知道他要打球,時稚和焦延稍微退遠了些。

吳海洋摟住青年,把青年帶去球桌的另一頭,熱情說:“站得近看得清,好好學學,咱們景哥的球技不是一般牛逼。”

青年覺得對方話裏有話,但已經走到這步,退也沒有後路,只能點點頭:“好。”

不遠處的冷江流好像知道有好戲看,牽着女人的手過來。李振豪閑适地坐上了臺球桌,滿臉興味。那幾個少年,竊竊私語地笑着。

時稚小聲問:“你不上晚自習,和班長說過了嗎?”

焦延匆匆答:“說過了。”

時稚不再言語,也把注意力投向球桌。

綠桌中心共有十五顆彩球,景迎俯低身子,姿勢拉得很帥,和電視裏職業球手一樣,球杆瞄準一顆白球,似乎是使用寸勁,突然出了一下杆,“砰”地聲彩球散開,有三顆直接進了洞。

時稚雖然不會打,但也知道進球是對的,下意識鼓掌。

或許是她的舉動太突兀,其他人不約而同看了過來。

時稚尴尬停下。

也或許是為了緩解她的尴尬,李振豪随後鼓掌,衆人相視一笑,不約而同鼓起了掌。

青年讪讪地跟着拍巴掌,心想這有什麽牛逼的,一群沒見過世面的小崽子,要不是礙于你們的身份,老子他媽的……

心裏的吐槽沒完,青年掌聲戛然而止,慘叫一聲捂住下面,弓下身子臉色慘白。

時稚吓了一跳。

如果她沒看錯,小、小小小景剛把一個球挑飛,正好擊中對面青年的…裆。

是個男的都知道有多痛。

冷江流等人的掌聲沒停,李振豪笑意染上眉梢,焦延一副不忍直視的表情。其他少年忍俊不禁,邊上四個保镖冷漠得不像人。

青年已經倒在地上疼得打滾。

吳海洋冷眼瞧着:“看清楚你騷擾的是誰了嗎?”

青年望向時稚。

時稚怯怯地往後退了一步,看向景迎,所以做的這些,只是為了要給她出氣嗎?

景迎仍然打着球,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對不起……”青年嘴裏念着道歉,往時稚這邊匍匐兩米,本想站起來道歉,但那裏實在太疼,只好以半跪的姿勢說:“對不起,是我沒眼力見。”

時稚磨磨蹭蹭走到小景旁邊,支支吾吾說:“那個……”

不如算了。

綠桌上只剩下最後一顆球。

待球進了洞,景迎才直起身子,淡淡睨了眼地上青年,擠出一個字:“滾。”

青年忙不疊跑了下去。

好戲散場,大家繼續各玩各的。

吳海洋送來煙:“怎麽樣景哥,我可真是你肚子裏的蛔蟲,我連你怎麽教訓他,都猜到了。”

露臺拂來輕風,景迎神色瞧不出情緒,打火機的橙色火苗将他面龐照得忽明忽暗。

吳海洋問時稚:“吓到了吧?”

時稚點頭:“還好。”

吳海洋回味兒那一球,後怕:“其實我也吓到了,多怕我景哥球杆偏了,打到我身上來。”

時稚被逗笑:“他應該不會做沒把握的事。”

景迎看了她一眼。

吳海洋馬屁沒完:“這膽量,真不愧是嫂子。”

時稚一怔。

衆人神色各異。

“什麽嫂子,”冷江流不滿道,“把我當空氣是吧,經過我這個大舅子同意了嗎?”

時稚羞惱:“冷江流!”

冷江流兩手并攏,求她小點聲,拉着身邊笑得前仰後合的女人去了李振豪那桌玩。

焦延沖她打了個眼色,拿上球杆去其他桌,順便把電燈泡吳海洋也拉走了。

被這樣調侃,時稚已經臉頰通紅,心跳飛快,不安地摳着手指,忐忑地望向那個人。

又是一怔。

景迎一直在看她:“學嗎?”

時稚:“我…我看你打。”

“拿着。”景迎把球杆給她,幫她卸下書包:“我教你。”

“……”我真的不太想學啊。

網兜裏的彩球被他依次取出,聚在三角框裏,擺好白色母球,最後過來教她拿球杆。

過程中,他們的手免不了會碰到一起,有時候會貼好幾秒。

時稚能感受他的體溫滲透了自己的手部皮膚。

正當她心猿意馬時,忽然聽他低低的道:“你有沒有想過,我們不太合适。”

時稚一愣,心裏起伏的暧昧潮水迅速平息,心知他不會無緣無故問這種問題。

“不覺得。”她低下頭。

不覺得不合适,而不是沒想過。恰恰因為她想過,所以篤定地說沒有不合适。

景迎緘默兩秒,不知是不是因為這答案令他意外,再開口的嗓音比剛剛更低淡。

“右腳當重心,手勁适中,彎下腰,姿勢自然點——”

他有條不紊地進行指揮,完全手把手地教。

時稚右手被他手掌包住,左手正按他的要求張開,任他擺弄。

全身似燒,她快要藏不住狂奔發瘋的心跳了。

“——你喜歡我什麽?”他冷不丁穿插了一句問。

時稚:“一、一定要現在在這裏說嗎?”

景迎:“我想知道。”

時稚糾結:“我也不清楚。”

景迎笑了一下,短促冷淡,她清晰地感覺到那一秒他胸膛的顫動。

他握住她的手肘,緩緩往後拉開,再去握她手,擊出一杆,撞上彩球堆。

“太敷衍了。”景迎說。

時稚目光追随一顆彩球進洞,不贊同他的看法:“喜歡這種事,本來就是模糊的。”

“是嗎。”景迎漫不經心繞着臺球桌看了半圈,計算彩球和母球構成的各種角度,最後停在一個位置,勾手指讓她過來:“所以連送我東西這種事,也模糊到可以讓別人代勞?”

時稚終于知道他生氣的點在哪裏了,解釋說:“不是這樣,是尤琪好心……”

“你對我一見鐘情?”景迎沒什麽情緒地打斷她。

時稚:“…算是。”

景迎神色一冷,說:“就當那個我死了吧,你眼前這個我,不值得你喜歡。”

他把女孩攬進臂彎,大手壓下她的背,繼續擊第二顆球。

時稚心裏亂七八糟的,把他的性格仔細過了遍腦,再回過神,已經擊進第四顆球。

“為什麽?”她不明白。

“因為我,”景迎語氣有幾分悵然,“我啊,爛人一個。”

“…不要這麽說。”

雖然知道他偶爾有厭世情緒,也有消沉的時候,但總是這麽貶低自己,實在太奇怪了。

“你們女生不都喜歡幹淨的男人嗎?我早已經不幹淨了。”景迎滿不在乎道。

時稚狠狠一怔。

察覺她身體的僵硬,景迎松開她直起腰,姿态散漫地靠着球桌,側過頭望向露臺外的夜空。

“我初吻早沒了。”

時稚球杆杵地,眨眨眼睛看着他:“不要撒謊。”

空氣沉默。

過了兩秒,景迎轉過頭,手伸向女孩的臉,長指扶起她下巴,指腹撫過女孩飽滿的嘴唇。他和女孩四目相對。女孩眼睛裏已經蘊了一汪水,可眼神卻冷靜得宛如月下深潭,透着審視,隐有寒意。

不知道是不是心虛的垂睫,景迎俯低頸線,緩緩靠近,看樣子是準備親她的嘴。

時稚不退不避,只是眼眶裏的淚沒兜得住,好巧不巧地落到他剛抵過來的鼻尖上。

景迎擦掉鼻尖那滴滾燙的淚,意味不明地嘆息:“你看,和爛人接吻,你也覺得惡心。”

口吻挺混蛋的,不過他僞裝得不夠好,時稚竟然聽出一種如釋重負的味道。

——終于騙到她了。

時稚:“你直說不喜歡我好了,沒必要利用這些跛腳的謊言,以為誰會信?”

景迎這下意外全寫臉上。

不過時稚沒看見,視線全被眼淚阻擋。

她不想讓其他人發現自己哭,低頭往他懷裏藏,偷偷擦眼淚。

景迎擡手想要抱抱她,想起自己剛說了什麽,又把手不動聲色落回球桌邊上。

“不要玩太晚,”女孩低低啞啞的說,“早點回家,我先走了。”

時稚拎起椅子上的書包,迅速下了樓。

“不打啦?”吳海洋問了一句。

剛才的一幕在其他人看來——他們只是說了個悄悄話,女孩在少年懷裏靠了一會兒而已。

“再玩會兒。”景迎說完,看了眼不遠處的小雨。

小雨會意點了個頭,連忙走了。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晚上十點鐘,其他人都已離開。

景迎一個人坐球桌上抽煙。

夜晚的風愈發冷,露臺的陽光玻璃房頂布滿了一層細密雨霧,半小時前開始下的。

小雨頭發濕了一些:“安全到家,路上碎碎念,又奇奇怪怪罵了一通。”

景迎說:“複述給我聽。”

小雨就知道他要聽罵了什麽,準備交上手機視頻,萬萬沒想到他要聽口頭複述。

避免自己帶入情緒,小雨努力平鋪直敘:“真是太壞了!我服了你這老六!我再管你我就是狗!不對,說錯了!是我再管你你就是狗!”

景迎:“……”

“——不要以為全世界就剩你一個男人了,初吻沒了?身體不幹淨了?誰小時候沒尿過床?我尿過,這麽說我是不是也身體不幹淨啊?我知道,你家裏養了寵物,你親的是你家寵物對不對,那叫初吻?自古以來人畜殊途,你們不會幸福的!”

小雨說完以上,識趣遞上手機。

像是被罵懵了,景迎過了片刻才接過手機,扔掉煙頭,點進那段七分鐘的視頻。

視頻裏的女孩罵得顯然更動聽,就是嗓音哭啞了。他只看了不到半分鐘,便笑倒在臺球桌上。

小雨沒見過他這麽笑,和父親口中描述的不一樣:“我覺得……”

景迎氣音含笑:“什麽?”

“…我多句嘴。”小雨遲疑道,“你既然喜歡她,為什麽還要欺負她?”

景迎身體平躺,望着透明房頂,手機貼放心口,任女孩的說話聲覆蓋住他的心跳。

“你看不出來嗎,”景迎語氣懊惱,“她喜歡的人不是我。”

作者有話說:

景:她對我弟一見鐘情,不是喜歡我。

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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