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

時稚震驚了半分鐘, 幾次猶豫張嘴,最後囫囵吐出了一句結結巴巴的話:“我…如、如果反對,你會…你會有、有多少機率…同意我走?”

景迎:“零。”

果斷,幹脆。

時稚:“……”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改變主意必須要留下她, 但他前後的态度天差地別, 想必原因特殊。

只是時稚短時間內無法梳理這件事, 出于對他的信任,她撥通了高宛瑜的電話,謊稱在女同學家,高宛瑜對她管教很松, 草草叮囑兩句,挂得比她快。

他就站在她斜前方,兩米左右的距離, 這個電話他聽得分明, 表情未波動半分。

時稚反射弧極長問:“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景迎緩緩眨了下眼, 睫毛像早起的蝴蝶慵懶地綻開翅膀:“電話都打過了才說不太好?”

時稚被自己蠢到, 咬唇問:“我晚上睡哪?”

景迎:“睡我這。”

時稚以為他會說“客房”,愣了愣問:“你的意思是——”她往屋裏快走了幾步, 難以置信指着大床,“這裏?”

景迎斂下眼:“不然呢。”

他也往裏走,把時稚吓得連連後退。見此, 他又停下,撩起眼皮沒什麽情緒地看她一眼, 彎腰撿起地上的資料。

“雖然我相(喜)信(歡)你, ”時稚努力讓自己正常說話, “但我現在還沒成年。”

景迎淡淡:“我睡其他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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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死我。”時稚捂着心口松了口氣, 又反應過來自己的小心思太明顯了, 害羞地轉移話題:“你房間很大,我能看看嗎?”

景迎把資料放書桌上,抓起筆記本電腦後面的打火機和香煙,去了窗前,沒說話。

時稚默認對方同意,逛街似的轉進衣帽間。

剛一進去,她就背靠櫃門,安撫怦怦跳動的心髒,急促地深呼吸,等心情漸漸平複,她又紅着臉無聲笑了起來。

嗐,早知道搶了他的草莓吃,可以攻進他心房,她就狼吞虎咽多塞幾個了。

怎麽會有這麽奇怪又可愛的人?

時稚撥弄他的衣服,聞衣服上的香味,試戴了他的墨鏡,還有各種各樣的帽子。

這會兒的感覺,好比老鼠沖進了糖果屋裏,想要嘗遍所有口味,卻糾結于從哪種口味開始下嘴。

過了一會兒,時稚從衣帽間出來,景迎不動聲色拿煙盒蓋住窗臺角落裏的刀片。

窗戶開着,冷風灌進。

時稚外套在樓下,現在只穿件中領的黑色寬松毛衣。

她探了頭朝窗外看——

院子裏的路燈亮着,殘月浮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樓下竟是一個偌大的長方形泳池。

“這個位置太棒了,”時稚說,“想游泳可以從這裏跳下去。”

“跳可以跳,只是太高。”景迎垂下長睫,藏住眸底的情緒,“跳得不當,很容易暈厥。”

“哦。”時稚并未發現他異樣,問:“你會不會游泳?”

景迎低道:“會。”

時稚說:“我小時候學過,特別怕水,怎麽都學不會,我爸說這點像我媽,旱鴨子。”

景迎笑了笑,摁熄煙頭,說冷,要把窗戶關上。

時稚伸手攔:“煙沒拿。”

他說裏面沒煙了,接了通電話,拿上資料要下去一趟,叮囑她不要去別的房間,也不要下樓,把筆記本密碼告訴了她,還有洗漱用品在什麽位置,離開前他端走那盤草莓。

樓下,餐廳牆壁上的時鐘已經指向九點鐘,秒針還在滴滴答答有規律地走動。

王媽盯住時間,兩手交握身前絞弄,神色越來越不安。

直到聽有人下樓的動靜,她連忙迎去樓梯口:“時間不早了,要不要叫車子過來送時同學走?”

景迎無視了她,徑直走向餐廳,把盤子放桌上。

“景總今晚不回,和妮娜女士去清晖園住。”王媽跟過來道。

景迎沒吭聲,轉向廚房。

王媽繼續跟:“時同學為什麽沒下來,留她一個人在上面,會不會有些不妥?”

不說話時走廊靜谧無聲,兩人的腳步憑白給這種時候增添了幾分詭異的氣氛。

進了廚房,景迎去案前挑菜刀。

王媽将已經包裝好的蛋撻拎上,擡頭看他手中晃過一抹森寒銀色,心頭驀地一跳。

她匆匆轉過身,神色有些忐忑,先他一步離開廚房。

只是後面那人腳步不疾不徐地響着,像等待着收割人頭的死神的倒計時。

回到餐廳,王媽又看了眼時鐘,确定沒到十一點,心才安了。她把蛋撻放到餐桌上,遲來地注意到那盤草莓,剛安下的心,登時被強行扯到了嗓子眼。

他從來沒有将端上去的水果剩下來過,每次都吃得很幹淨。

這次……

被發現了嗎?

突然“噔”地一聲,是刀刃嵌入梨木餐桌的聲響。

王媽立即回神,餘光瞥見了那抹銀寒,方才想得太入神,竟沒聽見他走近。

“誰給你的權力?”他忽然道。

正準備回房躲躲,沒想到他忽然發難,王媽指甲嵌進掌心,撐着兩條微微軟下的小腿,小心翼翼回:“什麽?”

景迎低着頭,慢條斯理地把玩自己的修長手指,仿佛等下要用它們做非常重要的事。他就站在餐桌邊緣,是伸手可以拿到刀的距離。

“吃了。”他淡聲命令。

王媽眼珠子緩緩挪向那盤鮮豔草莓,忐忑吞咽:“我只是一個傭人,不敢……”

“吃了,”景迎說,“第二遍。”

空氣仿佛凝固住了。

王媽甚至能聽到自己小腿肚子打哆嗦的聲音。

她慢吞吞回到餐桌旁邊,遲疑地向草莓伸出手——眼見快要碰上,她又咬咬牙跪了下來。

“是你父親吩咐的!”

景迎無波瀾:“吃掉。”

情急之下,王媽只能跪着趴地上,哭訴說:“我沒辦法,我兒子新房貸款沒還清,兒媳婦又懷孕了,我不能丢掉這份工作,我有把柄在景總手上……”

話沒說完,她聽見了刀刃脫離梨木的聲音,驚恐擡頭,下一秒臉色刷白地磕了一個頭。

“太太在的時候我盡心盡力,你弟弟也對我沒半分不滿,看在他們的面子上、啊!”

頭發被扯住,王媽短促地驚叫出聲,眨眼的功夫,後腦勺的發髻落了地。

“我的頭發……”

王媽身子一抖,又被抓住衣領揪直了上半身,對上那人垂下來的淺色的瞳眸。

銀色刀背貼上她臉頰。

“老東西,”景迎說,“再敢往我的食物裏做手腳,你猜猜下次斷的是什麽?”

“不敢,再也不敢了!”王媽滑下兩行淚。

景迎睨了眼攝像頭:“知道該怎麽和他解釋?”

老陳進來時,看見王媽跪在地上,不住地點着頭,而景迎望過來的眼神異常陰鸷。

老陳連忙低頭。

餘光瞥了一眼牆壁上的時鐘。

十一點沒到,人也沒睡着,不可能夢游,不具備危險系數。

景迎松開王媽,随手把菜刀扔桌上,淡淡道:“沒你什麽事了。”

老陳摸不着頭腦,自己向來只管接送問題,家務事從未參與,根本無法猜到發生了什麽事。

“時同學……”

“她睡這裏。”景迎上樓。

老陳眼皮子一跳,看了眼王媽,王媽捧起地上的頭發無聲哭泣。

“不行。”老陳快速追上去,壓聲和他道,“時同學睡這裏恐怕不妥。”

景迎:“廢話少說。”

老陳苦口婆心:“萬一你晚上傷到人家,不會後悔嗎?”

剛拿刀對着王媽那陣仗,屬實有些吓人。

景迎涼薄輕嗤,像聽到好笑的事情:“把我綁起來?”

“不敢。”老陳問,“那你晚上?”

景迎略不耐煩:“知道了,我不會睡,心裏有數。”

房中。

時稚這會兒正在打哈欠,看他回來,嘴角浮現小梨渦。

景迎先進衛浴洗了手,然後過來看她玩游戲。

時稚問:“玩過這個嗎?”

——《森林冰火人》

小時候他和弟弟經常玩。

他喜歡操控水女孩,弟弟也喜歡。

不是因為他們喜歡藍色,而是因為他們都不喜歡火男孩慘叫時的怪聲。

景迎說:“沒玩過。”

椅子很大,時稚讓出一半位置,關掉網頁:“我教你,我們玩雙人版的。”

不是很想玩。

可看女孩期待的模樣,他說不出拒絕的話,于是扭頭去衣帽間搬來換鞋凳。

他坐在左邊,選擇水女孩,操控小藍人。

時稚把規則說了一遍,眼眸熠熠地看着他:“簡單來說,小紅人不要掉進藍色的水裏,小藍人不能掉進紅色的水裏,它們不能掉進綠色的水裏。”

景迎點頭:“試試。”

她今天能找來這裏,讓他意外,讓他心慌,給了他一種被追逐着的感覺。

也是被在乎的感覺。

他在做不擅長的事情時,她會鼓勵他。

他在做不對的事情時,她會提醒并阻止他。

最近幾天他偶爾想,如果這條歧途上有她把關,他應該不至于走到盡頭的荊棘叢裏。

畫面裏的小藍人亦步亦趨地跟在小紅人身後,小紅人怎麽做,小藍人怎麽做。

帶入現實——

時稚覺得那樣的他太可愛了。

小紅人遲遲不動,景迎早已察覺她在看自己,猶豫再三,偏了頭,望進那雙烏溜溜的眼睛裏。

時稚不躲不閃,輕聲問:“為什麽想要我留下來?”

他們距離很近,近到他可以聞到她氣息裏的牙膏味。

景迎低聲說:“時間太晚。”

時稚彎了下唇,繼續操控小紅人往前走,道:“不說沒關系,随便什麽理由都好。”

景迎心裏有什麽坍塌了下去,變得軟綿綿的,他想邀請她住進這片軟綿綿裏。

“會不會害怕?”

時稚:“害怕?”

景迎幹笑了一下,沒有繼續說,仿佛問錯了問題。

時稚幫他找補:“你是不是想問,你讓我留下來的時候,我心裏什麽感覺?”

景迎只好說“嗯”。

時稚描述:“興奮的想翻跟頭,但在你面前,我的理智告訴我不能這麽做,太丢臉了。”

“……”

真的很想知道她的小腦袋瓜裏都裝些什麽東西,說出來的話總是出人意料。

她扭頭打了個哈欠。

景迎眸色暗下:“困了?”

時稚說有點兒,納悶:“我很能熬夜的,可能因為今天在外面逗留時間太長,今晚一直犯困。”

“…困了就睡。”景迎說。

“不行不行,好不容易住這裏,怎麽說都要和你大戰三百回合,玩到天亮。”時稚興沖沖道。

景迎笑:“我怕你吃不消。”

說完愣了愣,笑容僵在嘴角,手上的操作也停了下來。

“不玩盡興,豈不是白跑一趟,我都好幾天沒見你了。”時稚手滑,小紅人“啊”地一聲怪叫,她也跟着叫:“啊,掉進去了。”

“我下去一趟。”

景迎撂下這句話匆匆離開。

時稚一臉懵逼,随後點開了俄羅斯方塊玩起來。但她好困,魂被周公勾住了似的。

寂靜的夜晚,直到聽不見鍵盤的細微操作聲,景迎才從門外回到了房間。

時稚這會兒已經趴在筆記本鍵盤上,電腦屏幕暗了下來,她那張小臉睡得恬靜。

“小稚。”

景迎停在桌旁,試着喊了幾遍,确定人已經陷入深度睡眠。

他溫柔地将女孩橫抱,輕輕放床上蓋好被子,然後直起腰垂眼看她,目光複雜。

作者有話說:

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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