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時稚是被手腕上金屬的拉拽感給弄醒的。

燈光昏昧地灑了滿室, 他站在沙發邊,低頭看着她,前額發絲遮住額頭,發梢虛虛地垂過眉眼, 神色藏在構成的那片陰翳裏。

“對不起。”時稚半睜着眼睛坐起來, “我睡着了。”

電視不知什麽時候關掉的。他沒理她, 我行我素地要走。

時稚手腕被扯疼,連忙趿了酒店拖鞋跟上他。

地板上滾落着兩顆青檸檬,表面有牙印,凹陷了一塊兒。

時稚一愣, 想到《僵屍家族》電影裏吸蘋果的小僵屍。

兩人來到門口。

他左手活動自如,轉動門把手,打開門, 保險鏈咯噔響, 時稚按住他手腕。

“這麽晚要去哪?”

陳伯說過, 不能讓他出去活動。

時稚把他手扒拉下來, 關好門,帶他回到房中央, 語重心長說:“你都沒穿衣服呢,雲霧山多冷啊,真要這麽出去外面待着, 倆小時不要你就凍成冰雕了。”

他不吭聲的,低着眼睛看她。

雖然面無表情, 讓人覺得嚴肅和古怪, 可眸底的光單純安靜、天真無害, 仿佛她只是一盆花草, 和他不在一個世界裏, 無法進行溝通。

時稚表情讪讪:“因為我睡着了,你生氣?”

她想起他說的那句:你敢睡覺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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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她腦補“懲罰”性質,又被他拉着去了桌前。

桌上有泡面,餅幹,水,飲料,還有電水壺。

“哦,你渴了?”時稚恍然大悟,拿起一罐聽裝飲料在他面前晃了晃,“涼茶?”

他扭頭想走。

“不是渴了是餓了。”時稚以為他不是口渴,把他拽回來哄,換了袋夾心餅幹。

他目光在餅幹上停頓一秒,還是要走。

“換一個換一個。”時稚又把他拽回,抓住桶裝方便面底部搖,“這個怎麽樣?你一定很少吃這些東西,說不定都沒吃過,但我告訴你,偶爾吃一次,真的超級好、诶——”

這回他連一秒目光都沒施舍,使了蠻勁兒拉她進浴室。

時稚眼疾手快放下方便面,薅上電水壺:“餓就餓了,不用這麽着急!你都把我弄疼了。”

洗臉槽前,時稚咕咕哝哝地打開水龍頭,先接水把壺清一遍,再開始裝飲用水。

她往旁邊看,發現他正盯着鏡子瞧。

時稚嘴角打趣一咧:“是不是感覺自己——”

“挺帥的”沒來得及出口,他擡了腳又要走。

時稚拉不過他,反應過來已經陪他站到了馬桶前。她右手還拿着電水壺,方才拉拽間,些許水灑出來濕了她的拖鞋。

她瞪着馬桶,預感不妙:“你不會是要那個啥……”

話沒說完,他右手往褲腰那伸,牽動她左手一塊兒伸過去。

時稚臊紅了臉,一個頭兩個大,恨不得把脖子扭個180度。

“過分了過分了诶!不帶你這麽玩的,雖然我知道腕鎖打不開,早晚要面對這種事,但你應該和我打聲招呼,和我商量一下,讓我拿個什麽東西堵住耳朵,現在我一點兒準備都沒有——”

在她的喋喋不休、和洗臉槽嘩啦啦的水聲中,他愉快地結束了這次的小解,旁若無人,還自覺地摁下抽水按鈕。

時稚随後被扯回洗臉臺前,生無可戀地看他刷牙漱口,拿毛巾洗臉,最後關掉水龍頭,關掉照明燈,帶她坐進沙發摁開電視機。

一系列操作讓人看不懂,可笑的是他明明做着最日常的事情。

幸好沒有洗澡,時稚一邊暗暗慶幸,一邊氣得幹瞪眼。

眼瞧他是安穩了,時稚把電水壺放茶幾上,嚴肅審視他:“小景?”

他全神貫注看電視,眨眼的速度像電影慢動作,而且眼珠子是直直地目視前方,沒有平日裏情緒化的生動,好像沒有自主行為意識。

“你這德行該不會是……”時稚心頭驀地一跳,“夢游吧?”

犧牲五分鐘時間,掌握了夢游資料,她心情複雜地退出百度,嘗試和他說話。

“小景?”

據說夢游的人很難被喚醒,如果暴力喚醒,可能會對夢游者的身體造成損害。

“景迎?”

據說夢游的人無法溝通,但不是絕對。

有的人在夢游時,聽見自己的名字,可以潛意識進行溝通。

他似乎聽到了自己名字,目光僵滞地轉向她。

視線對焦,時稚吞咽口水,問:“你能認出我是誰嗎?”

他把目光轉回電視機。

時稚琢磨了下:“景迎,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又聽見自己名字,動了動唇,吐出兩個模糊的字眼,下一秒關掉電視機,側過身抱住了她,頭往她肩上靠。

時稚沒料到這茬,等反應過來,人已經被壓在沙發當頭,身上趴着龐然重物。

她掙紮不動:“小景……”

他道:“我不是小景。”

說話語速很慢,語氣平鋪直敘,沒有感情,被這麽說出來,有幾分幼稚。

時稚:“景迎。”

他應:“嗯。”

時稚又掙紮了一下,因為沒有和男生這麽靠近過,她非常不自在,但不反感。

“你抱我幹什麽?”

他說:“心情糟糕。”

考慮到他割腕的事兒,時稚決定厚顏無恥套套話:“心情不好,要不要和我說說?”

“不想。”他搖頭,高挺的鼻子蹭過她脖頸。

時稚渾身僵硬:“我、我我們不是朋友嗎?朋友之間…可、可以無話不談。”

“不是。”他否定,“你不是我朋友。”

“啊?”時稚納悶,“我拿你當朋友,你不把我當回事兒。”

他抱緊她,甕聲甕氣:“你是他朋友。”

時稚心頭又是一跳,有什麽訊息在她腦子裏快速閃過去了。

不等她仔細捕捉,他忽然坐直身體,像道長請祖師爺上身,自顧自站得筆直,順帶把她拽起,一點兒不憐香惜玉,她手腕都痛了。

“又幹什麽去?”

他語氣真誠:“這裏小,不夠我施展,我們去床上玩。”

時稚:“……”

還施展?你練功夫啊?

破曉時分,萬物靜谧。

景迎先是皺眉,睜開眼望着天花板,回憶起昨晚看驚悚片的事兒,立刻坐了起來。

右手腕傳來的異樣,吸引了他的注意。

——女孩躺在床上,由于戴腕鎖,外套沒辦法完全脫下,挂臂彎上當被子蓋;女孩頭枕在床尾,枕頭大半懸空,睡姿清奇,大咧咧地。

他則躺地上,枕着另一只枕頭,手邊落了一部手機。

是她的。

昨晚上後來發生什麽事情完全想不起來,但明明在沙發看電視的兩個人,醒來後出現在床這邊,就很不對勁兒。

景迎知道是自己夢游了。

他後知後覺趴到床邊,伸手試探女孩的呼吸。

均勻、清淺。

活着的。

他松了口氣,又發現女孩手腕被勒出紅印,再看女孩臉上,脖子竟也有一個粉色的紅印。

許是被眼前景象吓到,他眼眸驚怔,往後跌坐,扯到女孩手腕。

女孩被疼醒了。

時稚睜一只眼,閉上,又睜了另一只眼,又閉上,嗯嗯唧唧地伸了腳擡了腿,撓頭發抓頭皮,可見醒得有多艱難。

“早上好。”她嗓音嬌懶。

“…好。”景迎不自然看別處,過兩秒又把眼睛轉回來,盯住女孩脖間紅印。

時稚打哈欠坐起:“腕鎖怎麽辦啊?”

“你…”景迎斂下眼,“…先起來,我拿手機打電話。”

他一時找不到兩人的拖鞋。

時稚下床後,帶他來到衣櫃前拉開門。

空蕩蕩只有浴袍的櫃子裏,整齊擺着兩雙穿過的酒店拖鞋。

和…他的手機。

景迎點進手機,拿餘光看她,心裏疑惑極了,特別好奇昨晚自己都做了什麽。

落地窗簾被拉開,外面樓下正有小孩兒們打雪仗。

時稚感覺自己比狗困。

每次即将睡着的時候,外面就有雪球砸到窗玻璃上,每次都能驚她一大跳。

聽他和老陳講電話,她卻哈氣連天沒歇過。

等結束通話,她強行打起精神:“什麽時候來?”

景迎:“在等山下放行。”

時稚又問:“鑰匙只有一把?”

女孩的右手落在肚子上,疑似不舒服,不過臉上神色并不難受。

景迎收回眼:“還有一把。”

時稚眼睛一亮:“在哪?”

景迎:“也弄丢了。”

“……”時稚服了他:“你這鎖哪兒來的?九塊九包郵?”想起什麽噢了一聲道,“是那天我送上去的快遞?”

景迎沒說話算作默認,目光落在不遠處地板縫隙間的青檸檬上。

酸澀。

他還記得那個味道。

怎麽就睡着了?

“我……”

“你……”

兩人同時開口,再不約而同望向對方,最後各自收回視線,看其他地方。

過了一會兒。

時稚打破沉默說:“你小時候,是不是特別喜歡玩你拍一我拍一的游戲?”

景迎:“?”

聽不到回答,時稚飛快瞄了一眼過去,觸及他懷疑的目光,又若無其事的朝床那邊望,一邊抖腿糾結要不要說,一邊舒展手指緩解緊張,扣弄牛仔褲布料做最後的掙紮。

景迎回憶剛醒來那幕,下意識想要拿她手機。

被她察覺避開。

“我思來想去,還是不讓你知道為好。”時稚幹笑,“你相信我,這視頻你不能看,看了你會在我面前擡不起頭的。”

景迎:“……”

時稚說:“我現在明白了,你沒有抑郁症,所有問題都來自夢游,難怪每天那麽困。”

景迎偏頭,留個後腦勺給她。

白皙耳尖微微泛紅。

“其實夢游不可怕,我昨晚已經見識過了。”時稚安慰說,“感覺…感覺你那樣怪可愛的。”

景迎輕輕的:“住口。”

怎麽可以說男人可愛。

時間稍縱即逝。

老陳來時已經快要九點鐘。小雨拿工具,給兩人開鎖。

老陳見她腕上紅痕可怖,感激地低下頭:“時同學,受苦了。”

景迎擡了眸光看女孩,又不自覺把視線落在那個清晰紅印上。

如何來的呢?

“小意思。”時稚笑笑,撫摸手腕,“我先回房換衣服。”

回房後,時稚第一時間進衛浴,手撐洗臉臺邊緣,看着鏡子裏的人。

紋絲不動幾秒後,擡手去摸脖子上的紅印。

——“知道孫悟空嗎?”

——“他在車遲國,把櫃子裏的桃子變成核桃,裙子變成僧袍,道童變成小和尚。”

——“你要把我變成吸血鬼,變不出來我會懲罰你。”

昨晚那個夢游的人坐進衣櫃裏,懵懂天真地和她提出了這個無厘頭的要求。

她不是孫悟空,自然施展不出法術。

由于兩人的手被鎖住,不能分開,他拉着她在衣櫃裏學唐僧打坐。

過了會兒睜眼,面無表情說“你沒有把我變成吸血鬼”,趁她不備,摟過她脖子咬了起來。

他真把自己當吸血鬼了。

“唉。”時稚捂住自己發燙的臉頰,嘆了口氣。

避免他看見會多想,又狠心将那處撓了撓。

撓出一塊拇指大小的紅印。

作者有話說:

更新時間:晚八或者晚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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