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

四人吃了早中午飯, 才坐纜車下山。

山下的車已經積了一夜雪,老陳和小雨在處理。

時稚和他等在便利店裏。

他坐在玻璃牆邊,一只手拿手機,另只手撐長桌上夾着根煙。

時稚買了些雲霧山的特産, 免得回家不好交代自己去了哪。她也坐去長桌前, 倒兩粒益達嚼。

女孩過來時, 景迎就把煙碾熄。等了半分鐘她都沒分享益達,才主動把手伸過去。

時稚倒兩粒給他:“為什麽陳伯和小雨要開兩輛車來?”

益達是橙子味的。

“年紀不小了,”景迎說,“想把工作交給小雨。”

給有錢人家做事, 待遇不俗。上次她和王媽聊天,薪資和金領差不多,好處油水也撈了不少。

想來司機一個意思。

時稚又問:“陳伯一直是你的司機?從小就是?”

玻璃牆外白雪皚皚, 襯得景迎臉色蒼白了兩分:“不是, 是我媽的司機。我有記憶的時候, 他就在我媽身邊做事。”

時稚想到那張照片:“你媽媽什麽國籍的呀?”

景迎伸手在她額頭不輕不重地彈了一下:“當然是中國人。”

時稚搓搓腦門兒:“但你和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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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迎道:“我外婆不是。”

說來也巧, 便利店老板這時切了首音樂,周傑倫的《外婆》。

小雨進來告訴他們, 車裏已經暖和,可以出發了。

出了店門,景迎讓她先上車, 他自己去了旁邊的藥店,買回一支消炎止癢藥膏。

車子前後出發, 小雨開着車跟在後面。

老陳看後視鏡:“玩得怎麽樣?時同學。”

時稚正在想他買止癢藥膏幹嘛呢, 回過神笑道:“我已經在想什麽時候再來玩一次。”

言下之意, 玩得開心。

尚未盡興。

“側過來。”景迎往食指腹上擠了坨藥膏。

時稚:“幹嘛?”

景迎看她脖子:“你總撓那, 應該很癢。”

時稚:“……”

被咬處有淺淺的牙印, 昨晚她不敢激烈反抗,生怕把人從夢游中驚醒,撓了他癢癢,才得以放過。

避免被他發現,她隔段時間就會撓兩下,把紅印顏色弄得深些,蓋住牙印。

這會兒當然不能功虧一篑,不能讓他塗藥膏。

時稚嘿道:“我自己來。”

說完捉住他手指,把指腹的藥膏抹過來,像模像樣地往牙印上塗。

景迎看她白皙臉頰上慢慢升紅,又看了眼自己的食指尖,拿抽紙擦幹淨,把抽紙包放旁邊,方便她等會兒使用。

車裏非常溫暖,他把外套脫掉,随意撸高了毛衣袖,十指交叉,沉默看外面。

時稚抽紙擦手的時候,老陳冷不丁打破沉默,道:“何岩先生昨晚聯系我……”

景迎轉回臉:“說什麽了?”

語氣急切,可見非常在乎這位何岩先生。

老陳後視鏡看時稚,确定他沒有避開時稚的意思:“問你母親生前有沒有和誰結過仇?”

景迎沉聲:“你怎麽說的?”

老陳道:“我說沒有。”

景迎斂下眼,神情落寞,過了幾秒後又去看車窗外。

不能更簡單的兩句對話,透露的信息倒有不少。

時稚依稀記得,百科上景向元的親人資料裏,已逝妻子叫何妍。

而他們口中卻稱呼何岩先生,會是姐弟、或兄妹關系嗎?

相傳小景的母親何妍是意外去世的。

但剛又提到“結仇”,莫非去世另有隐情?

小景對何岩的态度似乎表現得很在乎,說明母親去世,對他的影響非常大。

大到造成了他的現狀?

他的古怪性格也是因為此?

唯恐小景和她說話,導致思路中斷,時稚閉眼假裝睡覺,把自己知道的事情捋捋順。

再睜眼是被車裏的暖氣熱醒的。

外面已經暮色黃昏,環境是時代公寓門口。

時稚睡眼惺忪:“到了啊。”

老陳溫和道:“半小時前到的,你睡得香,我們就沒叫你。”

時稚不好意思地笑笑,輕聲和他說:“我回去了?”

景迎也下了車,陪她進去,兩人說了幾句話,目送她走遠,他才回到車上。

老陳道:“我感覺你好像并不想把這件事瞞着時同學。”

之前突然想起何岩聯系一事,不小心說了出來。按照以往,這種話題在外人面前該及時阻斷,但景迎卻接了話問下去。

“昨晚,”景迎摩挲腕上的疤,“她一定套我話了。”

老陳神色一緊。

夢游症他們都不陌生。

雖說和夢游的人溝通比較罕見,但不是每次都能溝通成功。

“你真的睡着了?”老陳不确定地問。

景迎淡淡:“睡了。”

老陳神色愈發凝重:“你有多少印象?對她做過哪些事?說的話還記得嗎?”

景迎拂下毛衣袖,蓋住手腕上猙獰的幾道疤痕。

“沒有。”

老陳:“沒做過還是沒印象,還是不記得?”

景迎略不耐煩,想說我沒對她做危險的事,她活得好好的就是證明,可思及她脖子上的印記,又把這些狡辯吞了回去。

盡管她極力掩飾,可他不是瞎子,不會連牙印都看不出來。

他怎麽會咬她?

冒犯她了?

要真是這樣,那他真該死。

“你現在代表的不是一個人,還有遠景制藥。”老陳又說,“如果真發生了不好的事,那對遠景絕對是致命打擊,會比兩年前你母親何總去世造成更嚴重的影響。她說過,做醫藥的不能冒險,要踏踏實實。我不敢冒險,讓你一個人在外做這種危險的實驗。”

景迎倏而冷笑:“我從十二歲開始間歇性夢游,哪次害過人?為什麽一口咬定我會傷人?坐牢的人出獄還有改頭換面的機會,你們憑什麽把我判定死了!”

老陳:“醫生說……”

景迎:“滾。”

他很少來火,老陳沉默下來,幾次觀察後視鏡。

等他點上煙,情緒穩定,才接着沒講完的繼續——

“醫生說,不是每次都會夢游,也不是每次夢游都會傷人。這種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誰也不敢拿你的未來去賭,兩年前你未成年,對自己的病情不清楚,現在不是。”

景迎沒吭聲,降下車窗,彈了一次煙灰。

車開進紅葉別墅區。

老陳緩緩車速:“昨晚我通知時同學,請她幫忙。我想,如果有她在場,你肯定會克制自己。可我沒想到你會睡着,是我考慮不周,如果時同學出事,我難辭其咎。”

景迎煩躁:“停車。”

天已經完全黑了。

冬夜的寒風吹得草叢簌簌作響。

老陳依稀記得,兩年前那天晚上,也刮了這樣的風,送完何總回來後自己就離開了。

第二天何總就……

老陳看着冷白路燈下的景迎,總覺得他從裏到外有些反常,從割腕開始…不,或許更早。

從他被找回來後就在反常。

他以前和景總完全對着幹,消失兩年,後來得知何總去世、去醫院見過弟弟最後一面,就乖乖聽景總的話看心理醫生。

最後錄完口供判定精神疾病和心理疾病,加上未成年,即屬于無刑事責任。

老陳斟酌問:“能和我說說,你現在在想什麽嗎?”

景迎輕聲:“我媽走的時候痛不痛苦?”

随後下車的小雨站在不遠處沒有過去,這句話随着凜冽的寒風,模糊地傳進耳中。

他回來這麽久,一直沒問過他母親的事,今天突然詢問這麽敏感的話題,讓人意外。

老陳老實道:“我過來的時候,何總已經沒了呼吸。”

景迎低下頭,抿住唇,煙蒂彈進雪地裏,喉結隐忍滾動:“她…中了多少刀?”

老陳不忍心答:“你的口供裏是六刀。我看到的只有三處明顯傷。法醫鑒定結果和你的口供一樣是六刀,三刀在心口,兩刀在腹部,這兩處刀傷折疊,最後一刀在大腿。”

光是這三個部位,就知道有多令人痛苦了。

景迎攥緊掌心,眼睛泛紅,冷厲地盯着老陳,開口的嗓音似被寒風撕過了的啞:“你是說,我在夢游的情況下,捅了我媽六刀……”

老陳輕聲:“不是我說的,是你自己親口說的。”

景迎走近老陳,低了眼,壓沉聲音道:“陳伯,一個人的嘴,在什麽情況下,才會說出不利于自己的謊言?”

老陳皺眉,費解地看着他。

難不成催眠後自曝的口供還存在造假嗎?

景家院子燈火通明。

主屋門口附近站了幾個保镖。

老陳思及今天日子的特殊,小聲道:“我和小雨暫時不走,有事打我們電話。”

景迎沒作聲,進了玄關。

家裏寂靜一片。

王媽杵在鞋櫃旁邊,戰戰兢兢給他拿拖鞋,偷偷給他遞了一個“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景迎換完拖鞋來到客廳,看見了坐在沙發裏的景向元,和茶幾上的馬鞭。

煙灰缸裏躺着三只雪茄頭,邊上落了不少煙灰。

景向元碾熄了手裏的第四只,微擡頭看着他,淡問:“知道今天什麽日子?”

景迎說:“知道。”

景向元拿起馬鞭,愛不釋手地撫摸,慢悠悠道:“我昨天見了一位你媽的生前摯友,特地送我這根馬鞭,說這是你媽幾次三番想要得到的民國珍品。手感不錯,是個好東西,你媽肯定也覺得,拿它來馴一匹喪盡天良的野馬最合适不過。”

景迎眼眸輕顫,聽懂了他的言下意,緩緩拉下拉鏈,把外套脫掉,丢在腳旁的地上。

卻見景向元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他又脫掉毛衣,露出精瘦結實的上半身。

家裏開着地暖,并不會覺得冷,但這會兒,他卻仿佛感覺有無數寒氣往骨子裏鑽。

景向元:“跪下。”

無從反抗,沒理由反抗,只能服從。

景迎走到電視機前,看了眼電視櫃上的母子照,屈膝跪下。

景向元這才從沙發裏站起,繞過茶幾,攥緊手中的馬鞭:“兩年前的今天你殺了你媽,去年的今天你弟弟因你而死。你從裏到外都爛透了。景迎,不要怪爸爸。”

作者有話說:

景:猥瑣發育中…

ps:小稚要知道他不是“小景”了。(下一章)

*男主三觀作風人品沒問題,後面會陸續寫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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