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示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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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滢有些為難:“我與祝姑娘約的都是些小地方, 就怕四公子跟着我們累腳。”

袁闌玉立馬拍了拍胸脯:“我不怕累,也不會搗亂,還可以保護你……們。”

說完撓了撓下巴,小心翼翼地請求道:“別拒絕我, 我沒地方去, 又不想待在府裏, 也不敢去打擾大表兄,只能跟着你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恰好祝雪盼的馬車到了, 或是見袁闌玉可憐巴巴,便點頭願意帶上他。

到廟會正是好時候, 攤檔都支了起來,販卒的吆喝與游玩人的嬉笑聲并在一起,組成令人向往的嘈雜。

三人東走西奔, 一會兒看百戲, 一會兒又忙着淘小玩意。

年輕人力氣好像使不完,被人叢簇擁着, 半個多時辰下來,毫無倦意。

只是袁闌玉說是保護她們,每每有人想靠近,時川早就以身或用臂擋了過去,壓根用不着袁闌玉費心。

有方士支攤看手相,少年郎跑去光顧,回來時祝雪盼問準不準,他紅着臉看了司滢一眼, 說準。

口氣這麽肯定, 祝雪盼也來了興致, 拉着司滢過去,說要看姻緣。

那方士是個獨眼,搬着祝雪盼的手掌往燈籠下照了照,和方才搖頭晃腦的模樣不同,他偏着頭看了看祝雪盼,突然往前頭一指:“教坊司來奏樂,攤子不擺了,我要看樂工。”

随他這個打岔,幾人見到一群盛妝鮮服的男女,抱着不同樂器往道場去。

天子體弱,自登基起,每逢端午都會開壇祈福,再命教坊司派人奏樂。

道場外有兜賣鐘鈴或瘟紙的,據說經道士加持,件件都能用以辟邪。

瘟紙各色,剪得極為精巧,祝雪盼挑了幾張蛛府,問司滢要不要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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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滢笑着搖搖頭,她要是買了,大概會想往謝菩薩腦門上拍。

倏爾頓住,被自己這造次的想法給吓了一跳,這時祝雪盼擠過來,拿肩膀拱她:“看那裏。”

望過去,是徐貞雙。

她穿苦綠色的妝花裙,梳燕尾髻,朱紅的發帶吊在腦後,人瞧着比上回還要消瘦。

教坊司的樂工們大都是犯官後代,男的俊女的俏,能被選來道場奏樂的更是養眼。

說是聽奏演,實則百姓們哪裏聽得懂什麽雅樂,大多是過過眼瘾,再看看有沒有昔日要點頭哈腰的人物,看着唏噓着,順便指戳幾句罷了。

朝廷此舉,又何嘗沒有震懾的意思,告誡官員不得犯律,否則家眷永無自由身。

女兒家總是心軟些,祝雪盼以前也是跟徐貞雙打過交道的,這會兒見她落魄,難免嘆上一聲可憐。

袁闌玉卻哂笑起來:“她要是可憐,蘇定河那些水兵,那五十五艘商船上的無辜百姓不可憐?要不是她爹通敵,咱們能輸那麽慘?”

“通敵……不是沒有實據麽?”

“怎麽沒有?有書信的,她爹不認罷了。不過除了通敵,她爹別的罪證也一大堆,反正死有餘辜。”

人多起來,各色汗味沖在一起,擠得幾人沒了興致。

離開道場,司滢去鋪子取了趟東西,出到門口時,見到丁淳。

他本在跟袁闌玉作談,見到她後,立馬側首望來。

司滢走過去:“丁将軍。”

丁淳一路看着她走近,嘴唇幾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麽的,旁邊跟着的黃衣女子牽他袖角,不安地喊了聲“表哥”。

丁淳才皺了下眉,女子立馬撒開手,沒再敢說話。

氣氛有些尴尬,丁淳也沒說什麽,閑話兩句走個過場,便各自擦身走了。

他大步在前走,黃衣姑娘小跑着在後頭跟。

不知怎地,在這一瞬,司滢忽然想到自己與謝枝山。

又怕又尊敬,但不得不依賴。

夜游的最後,司滢跟着去坐了趟畫舫。

畫舫穿橋過洞,沿着鬧熱看岸景,別有一番風味。可或是水面寒涼,司滢漸漸覺得小腹隐痛,熟悉的墜落感。

她離欄杆遠了些,想往有擋風的地方走,袁闌玉送來一碗飲子:“這個好吃,你嘗嘗?”

司滢婉拒,但袁闌玉滿腔熱忱,端着那東西往她跟前送,不停說有多甜多祛暑。

是碗冷元子,方方正正的冰塊墊在底下,涼氣絲絲可見,好像一點點在往人身上鑽。

“四公子,我真的不渴,你喝吧。”

“我也不渴,我喝過了,這是特意送給你的!”袁闌玉笑容燦燦,牙齒白得晃眼。

小腹一陣陣發痛,司滢白着臉擺了擺手,感覺話都說不出來。

幸好船要靠岸,袁闌玉也意識到司滢可能真的不愛喝這個。他盯着碗裏的元子晃了晃,覺得不能浪費,便端起來咕嚕幾口,喝完一抹嘴,還碗去了。

船身慢慢停下來,司滢踩上舢板,前頭的人上了岸,而岸邊,有人朝她伸手。

白潔纖長,指尖清爽,是謝枝山。

見她不動,他奇怪地看過來:“船還沒坐夠?”

後頭也有人在催,司滢不好再占口子,便伸了手。

掌心交握,那雙手既好看又有力,還燙得不像話,牢牢地把她拉上了岸。

明明上回在崖洞也牽過手,但對視一眼,不知怎麽,都有些說不出的尴尬。

司滢悄悄紅着臉,謝枝山過來,把個東西往她懷裏一塞。

摸了下,居然是手爐。

見她愕眼,謝枝山?着臉瞎扯:“我随便帶的,看你手冰,借給你用。”

司滢傻眼了。

大男人出來逛廟會,居然随身帶手爐?就算他精致到了這種地步,大六月的揣個手爐,未免也太詭異?

“大表兄?”後頭,袁闌玉也跟了上來,接着是依依不舍的祝雪盼。

見到謝枝山,無一不赫然。

謝枝山倒是淡定,信口說自己與陸慈出來的,剛才錦衣衛突發案情,他便被撂下了。

袁闌玉沒什麽心眼,謝枝山怎麽說他怎麽信,倒是祝雪盼看着司滢手裏多出來的暖爐,眉眼很有幾分猜疑。

她跟在後頭問司滢:“你今天信期?”

司滢搖了搖頭:“不是今天,明天。”

祝雪盼快速地眨了幾下眼,把住她的手,悄悄跟她笑了笑:“我以為謝大人知道你的信期,特意來送手爐……”

這樣猜測太過暧昧,司滢輕輕推她一把,嗔了句:“促狹鬼”。

游完船,各自回府。

謝府表兄弟騎馬跟着,司滢單獨坐在馬車裏,腦子亂糟糟沒有頭緒。

雖然她信期是每月初六,可信期頭一晚會腹痛難忍,不定幾時發作,但發作起來便極其畏寒,丁點外風都吹不得,否則四肢僵冷。

這樣的事,謝菩薩怎麽知道的?

……

當夜遲些時辰,教坊司。

更鑼敲下,月亂幾分。

銅鏡前,徐貞雙正拆着發。

華勝,珠簪,一件件自發間摘下。

拆到發帶時,房門推開,一片郁金衣擺被踢進視野。

燭臺側邊帶出的光帶很窄,來人站在裏頭,只投出個修長且沉默的影子。

徐貞雙停下動作,自銅鏡中向後看。

過得半晌,那人終于動了。兩腿邁前,輪廓間次照進更大的光暈。

鼻梁秀挺,身形隽逸,只是生了雙妩媚的柳葉眼,比起尋常男子,似乎缺了一份朗氣。

他走到徐貞雙背後,伸手替她将發帶解開,又去卸那支多寶簪。待發松了,他掬着放下肩背,取了角梳一下下理順,動作說不出的溫柔。

從鏡中看,兩個人的輪廓都鑲了一圈金邊,等樣的柔和。

他彎下腰,從徐貞雙的耳廓蹭過去。

徐貞雙擰過頭,與他鼻尖相抵,四唇近在咫尺,是一說話便能碰到的距離。

模糊的亮,胭脂的香,然而佳人眼裏一派冷光。他伸手在她唇上揩一下,笑了:“這麽晚還留着妝,在等我?”

徐貞雙看着他:“光祿寺那名主薄,是你殺的。”

久到無需記着的小事被提及,趙東階懶懶一笑:“這可冤枉我了,那日我雖去過莊子,但老爺子發病,我還沒下水就回府了,怎麽殺人?”

早知這人不會認,徐貞雙冷冷盯着他:“你爹還活着?半口氣吊着不肯死,是怕這輩子作惡多端,死後入無間地獄,陰罰纏身?”

“怎麽,你想送他一程?”趙東階随口一應,仿佛久居病榻的老父,确實是可以拿出來調笑的對象。

徐貞雙站直身:“不,我想送你一程。”她目光閃動,帶着極大的刺意:“你這種陰毒的人,死時一定連全屍都沒有,放心,我會替你念兩句往生咒的。”

趙東階散漫地欠了欠嘴,伸手掐住她:“可惜當初,沒毀了你這張臉。”力度太大,重到快把兩腮捏成一團:“要是擦了鉛,面中破膿留個窟窿,你還能這麽橫麽?”

離得太近,徐貞雙背上飛起一層熱汗:“鉛是你投的?”

“不然你以為是誰,袁逐玉?她有那麽大膽子?”趙東階松了松手勁,指尖游到她下巴,再停在唇珠來回地劃。動作露骨,說不出的暧昧。

徐貞雙咬牙:“野種,下賤的野種,陰劣的溝鼠。”她心裏恨出血,說話越便發尖利:“權位再高也掩不住你是個私生子,母不祥的野種!有娘生沒娘教的六趾怪物!”

罵完,陡然被放倒在地面。頭磕在一片掌心,男人跪在她的身側,居高臨下地望着她,是無比屈辱的姿勢。

“真是姐弟連心,昨日令弟也說了這樣的話,我堵不住他的嘴,便只能是切了他一截小趾,這才讓他停了下來。”趙東階俯低身去,在她下唇輕輕咬了咬:“要看麽?”

汗上兩鬓,迫出蠕蠕爬動的細癢,徐貞雙抵開他:“放了我弟弟。”

“放他去哪裏?犯官之後又是逃犯,我不護着他,怕是一見光就要被衙門拉去砍了?”

“你說的事,我已經替你辦過了,你答應我要放了文禧,放了我弟弟的!”徐貞雙呼吸急促起來,妄想與這天生壞種講道理。

趙東階微微一笑:“辦過,不等于辦成了。謝枝山不還好端端活着麽?你今日去道場,焉知圍觀那麽多人裏,沒有你的舊情郎?”

梨木地板,刷在表面的桐油早沒了那層光澤。樓上該是有人起身飲水,踢踏走路,步點響耳。

室內燭光微茫,在徐貞雙臉上灑出白蒼蒼的絕望:“我倒是後悔,當初沒有聽我爹的話,嫁給他。”幾乎每說一個字,便有一滴淚滑到颌緣。

“是後悔聽我的話害了他吧?”趙東階握住她的手,歪着頭笑:“你說,你爹要知道你害過他的得意門生,九泉之下,會如何訓斥你這個不孝女?”

說着,将徐貞雙的手引到自己脖子間,感受他喉結的仰動:“你也有苦衷,怪你那位嬌生慣養的弟弟吃不得苦,好好的邊城不待,居然敢逃……無端害你被連累,行那無恥之事。”

徐貞雙閉上眼,把頭撇到一邊:“滾。”

趙東階嗤地一笑:“當你這裏是香閨麽,本官很稀得待?”

他抽出手,任由徐貞雙後腦勺磕到地面,發出咚地悶響:“賤籍女,沾了本官的身,本官都嫌髒。”

說着起了身,再不看徐貞雙一眼,頂着濯濯清晖出了教坊司。

随從蝦着腰迎上來:“大人,如何?”

趙東階平着聲:“徐文禧被救走的事,她應當不知。”

“難道營救并非謝大人所為,還是……謝大人不打算告訴徐姑娘?”那人驚訝地猜測。

提及謝枝山,趙東階眉目陰郁起來。知道目的但摸不清路數,最是令人氣躁。

低下頭,指腹間的唇脂慘紅一片,被他攏到掌心:“楊斯年什麽動靜?”

“北坨納貢,帶了位公主來和親,他正忙着歸置那位貴主……不過,咱們先前看的那幾個人,也快到他跟前了。”随從跟着疑惑:“大人,為何不直接把人送到楊公公跟前,給他遞個人情,不正好麽?”

人情?趙東階往外走:“你當楊斯年是能籠絡能歸為所用的人?常伴聖駕的人,滑手得很,最是察言觀色裏的行家。東西喂到他跟前,他壓根不會看,只能得等他自己去查。”

“可楊公公這回陰了西寧侯府一把,想必也是與他那妹子……”

“有可能,但未必。”趙東階撩袍上了馬車,人都坐進車廂了,突然又将車簾挑開個角:“看看她樓上住的是誰,既然不會好好走路,把腿弄折。”

幾句就要廢了人的腿,長随也不意外,緊着應了。

馬車駛出巷外,星輝潑在地上,滿街艾香。

端午的夜,格外淵長。

轉天下值,謝枝山回到府裏,聽苗九報了差事。

“那些藥送過去,表姑娘喝完躺一會兒就好了,還出來跟小的說話,對郎君很是感激。”

謝枝山淡淡點頭,沒多大反應。

大老爺們管這種事,到底不是什麽值得驕傲的功績。

據苗九說,按那方子去抓藥,藥房老師傅還跟着追問,問是哪個女科聖手開的。

不過無奈歸無奈,單這一項,別說闌玉那渾小子了,天下男人都沒法跟他比。

還好他記得那藥方醫好了她,可見天爺的安排。自有道理。

這樣想着,不由感謝起那段憋屈的冤魂歲月。

這頭謝枝山兀自慨嘆,而蕉月苑內,司滢心頭則揣着沉甸甸的疑惑。

天老爺,真是出鬼了,為什麽謝菩薩不僅知道她信期,還會給她開行經的方子?

那什麽洞玄子,難不成是女科醫書?

蔑簾掀開,織兒捧着個東西進來:“姑娘,袁小郎又讓人送東西來了。”

是一艘紅木船,造型古樸,做工非常精巧。船底的機簧一拉,桅杆便會轉起來,帶得帆布也在打圈。

司滢看着把玩了會兒,嘴角漏出懷戀的笑:“這樣的船,以前我們家裏也有。高高大大好幾層,海上的風一吹,沉沉浮浮,喝醉了站不穩似的。”

織兒別的事上糊塗嘴快,但在司滢的身世上很有分寸,從不追問,怕她想多了傷心,每每還要拿別的事轉移她的心神。

這回轉念一想,就提到了謝枝山。

“姑娘身子好些了麽?”織兒問。

司滢摸了摸鬓角:“沒事了,就痛一天而已,吃過那幅藥,也不怎麽覺得冷了。”

織兒掃了掃嗓子,把聲音壓低了問:“姑娘,你覺不覺得……郎君最近越來越怪?”

怪麽?司滢把手蓋到爐壁,湊嘴說了一句:“确實挺怪,怪吓人的。”

“……”

織兒坐起身來,走到門上左右看了看,确認外頭沒人偷聽,這才把門關起來,掏出一條五色線。

“這是昨晚穿在姑娘禙子上的,看姑娘不舒服,我沒來得及說。”

青白紅黑黃,五條擰作一股,是每逢端午都有人佩戴的飾物,也稱長命縷。

小孩兒家戴着驅蟲辟邪,未婚男女則纏到鐘意的人身上,以表心中愛慕。

司滢心頭跳了跳:“昨夜人多,會不會是從別人手上蹭過來的?”

織兒把頭搖成波浪鼓,說肯定不是,嗓門又壓低半分:“我先還以為是袁小郎的,但您聞聞……”

司滢接過來,挨到鼻子旁邊嗅了嗅。

松枝香,幹淨且四平八穩,淆着些墨的清味。

是謝菩薩慣用的香。

她無措地擡頭,織兒也緊張地結巴起來:“姑娘,郎君……是不是愛慕你?”

作者有話說:

晚點加更,可能在淩晨。

恁們好花心,丁将軍在的時候誇丁将軍,表弟出來了饞表弟,沒有人愛謝嬌嬌嗎?香噴噴的郎君,一天換四套衣裳,會治痛經,娃應該能帶不錯的內種!

【感謝營養液,順便求灌溉】不愛喝百事可樂:20瓶   喝水長肉: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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