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只怕不再遇上
救災的事情步入正軌,疫情已經得到控制,并沒有造成惡劣的影響,但是随後而來的問題同樣讓人忙得焦頭爛額。
鄒亦時已經緊急安排人手把村民有序地送到指定的醫院去做結核杆菌的雜交試驗,但是實際面臨的問題卻是,醫療設備不先進,一次性耗材儲備少,檢驗時間長,費用消耗大,醫院資金周轉不開。院長雖然答應接收病人,但是鄒亦時在了解了實際情況後權衡了一下,覺得所有的病人都放在這裏并不合适。
因為所有的耗材、檢驗,以及檢查費用都是醫院出,但是醫院能給的費用是有限的,如果所有人都在這裏治療,有相當多人的相關費用是沒有着落的。讓村民自己出自然不合适,就只能讓軍隊出,軍隊的資金又不能随便挪用,這麽兜兜轉轉下來,原先以為解決了的資金問題,就又成了最大的絆腳石。
除此之外,後續的治療費用也是一個問題,軍隊已經接手了這攤子事,就一定要善始善終,否則留了負面影響,反倒成了費力不讨好。他們已經在網上發起了募捐活動,但是收效甚微,畢竟災情不是很嚴重,又沒有人員傷亡,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自然想用在刀刃上。
這麽折騰下來,所有的問題都回到了錢上,鄒亦時想着,果真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他吩咐下去,先組織募捐,再是尋找醫療耗材的贊助商,如果哪條路都行不通,到時候就只能請示部隊批錢了。
這邊治療穩步進行着,另一邊大家找籌錢的路子,鄒亦時忙得腳不沾地,但還不忘把溫寒接到身邊。他現在是心有餘悸,一刻都不敢讓她離了人,萬一她再出點什麽事,他就真的消受不起了。
兩人住在酒店,其餘人住着小旅館輪流值班。溫寒被接過來時一臉不屑地諷刺他:“不是說沒錢嗎?”
鄒亦時氣得牙癢癢,俯身在她白嫩的臉頰上咬了一口,被她呼了一巴掌才松開。他刷卡進門,不忘鄭重其事地解釋:“他們是公款,我是自費,我能和他們擠,但我不能委屈了你。好了,乖乖待着,我出去一趟。”
安排好溫寒,鄒亦時去醫院看了看情況,目前一切順利,還有時間供他們做周轉,他剛從病房出來,李副官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鄒上尉,有個廠家要贊助,應該是個大金主,你要不要去看看?”
鄒亦時靠在牆上,思索了一下,問道:“條件是什麽?”
“條件就是醫院以後得由他們提供相關的醫療用品,最低期限是一年。”李副官乖乖回答。
“那讓科室主任或者是院長說就可以了,不需要我出面。”鄒亦時說完正要挂電話,就聽見李副官嘟嘟囔囔地補了一句:“那人說他叫霍瑾軒,說如果不見你,這單生意就沒法兒談。”
“哦?是嗎,那我還真得會會這個……霍瑾軒了。”後三個字鄒亦時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原本礙于溫寒的面子,他還不好直接和霍瑾軒交手,這會兒人主動找上門了,且來者不善,他怎麽能錯過這大好的機會?
兩人約好見面,鄒亦時準時到場,霍瑾軒已經提前到了,見他進來,很客氣地起身同他握手。兩人目光交接,面上都是禮貌客套的笑容,眼底卻早已烏雲翻覆,劍拔弩張的氣氛無須多言,仇人相見,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能火花四濺。
“鄒上尉,我們公司可以承擔這次災民的醫療費用,條件就是凡是災民就診的醫院,這一年內只能采購從我們公司渠道內流出的醫療器械或者是醫療用品。商人不幹無利可圖的事兒,這一點我想鄒上尉應該清楚。”
“清楚是清楚。”鄒亦時靠在椅背上,指尖在桌上輕叩着,漫不經心地說道,“只怕是霍總還在這裏和我玩太極呢。”
有侍者端來咖啡,鄒亦時端起來喝了一口,順勢掩去了嘴邊陰森的寒意。
霍瑾軒在商場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加之自己叫鄒亦時出來原本目的就不單純,愛着同一個女人的前任與現任,能坐在一起把酒言歡,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霍瑾軒是明白人,他也不想揣着明白裝糊塗,幹脆開門見山道:“我的目的很單純,如果僅僅是為了談生意,我想還不至于需要鄒上尉親自出馬,不過我是為了溫寒的事兒,這件事,就有必要當面和你說清楚了。”
他頓了頓,接下來的話卻讓鄒亦時瞬間臉色鐵青,他鄭重其事地說:“鄒上尉,我要重新追求溫寒!還希望你恢複溫寒的自由,不要打着照顧的名義軟禁她。她不是個物品,在你身邊就是你的,公平競争才是君子之道,不是嗎,鄒上尉?”
鄒亦時頓了頓,握着咖啡杯的手青筋暴起,他開口,語氣低沉冷冽,帶着不怒自威的寒意,傲慢狂妄:“公平競争?在我鄒亦時眼裏,就沒有什麽公平,公平是弱者的借口,得到了就是得到了,你着急給自己找臺階,我可沒時間奉陪。霍總,告辭了,贊助的事還是免了吧,這點錢我還出得起!”
鄒亦時正要起身,就聽見霍瑾軒悠悠地說了一句:“怎麽,鄒上尉這是害怕了?”他語調輕慢,那些虛僞的包裝被撕開,骨子的輕狂暴露出來,兩人沒了客套,劍拔弩張的氣氛一觸即發,誰都不是好惹的主,無非是明面上的對壘變成了暗自的較量,火藥味越演越濃。
“哦?”鄒亦時重新坐下,神色依舊散漫,他雙手合攏,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低垂着眼,掩了眼底的寒意,再開口時,就帶了點随心所欲,“那霍總想怎麽玩就怎麽玩吧,需要我怎麽配合?”
霍瑾軒原本還想着會是一場惡戰,他已經在心底鋪排好了各種臺詞,尖銳的,一針見血的,能把鄒亦時那張不可一世的嘴臉徹底擊垮的,他甚至都能幻想出看到他窘迫難堪的樣子後,自己得意的笑容,卻沒想到鄒亦時這麽不屑一顧,倒讓他蓄積了渾身的力量軟軟地打在了棉花上,平添了幾分憋屈。
“呵,倒是不需要鄒上尉怎麽配合。恢複溫寒的自由,讓我能随時見到她就可以。”霍瑾軒急火攻心,大口地灌了一杯咖啡,才緩解了心底的燥熱。
“可以是可以,但是要看溫寒願不願意見你了。”鄒亦時眉眼帶笑,神色輕松,剛才緊張的氣氛消失不見,一派氣定神閑的模樣,仿佛他們讨論的不是所愛之人的歸屬,而是茶餘飯後的無聊消遣。
“鄒上尉這是害怕溫寒跟我走了,掉了自己的面子,提前打個預防針?”霍瑾軒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怒意,心中卻憤憤不平。鄒亦時到底是個老狐貍,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還能保持面不改色,果真是軍隊裏歷練過的人,城府可比一般人深沉太多,不過他的目的也不單純是激怒鄒亦時,如果能帶溫寒走,受再多的窩囊氣也是值得的。
“霍總說笑了,感情的事無非講究個兩情相悅,溫寒的意志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人我自然會放,到時候霍總要是再丢了臉,可別怪是我從中作梗了。”鄒亦時面帶微笑地說完,淡然地起身,攏了攏衣襟,沖霍瑾軒微微點頭,禮數周全,氣度不凡,頗有處變不驚的定力和不屑一顧的傲慢。
他擡步離開,身姿挺括,步伐篤定。霍瑾軒實在氣不過,扯了扯領帶,沖着他的背影低吼道:“兩情相悅?起碼我和溫寒兩情相悅過,但是鄒上尉你呢?平心而論,你敢說溫寒喜歡你嗎?”
鄒亦時的背影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是步伐未停,毫不在意地伸手沖身後的人揮了揮,大步流星地離開。
只是在轉身出門後,他的臉才突然變得鐵青,眼底越來越冷,浸滿了森冷的寒意,室內溫暖如春,他身側的氣息卻冰冷得讓人如墜冰窟。
等電梯時,他拳頭緊握,狠狠地砸在牆上,一旁同樣等電梯的服務生很明顯地聽到牆壁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連綿的聲音嗡嗡地擴散着。服務生看了一眼身邊的人,指關節的血都流出來了,但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陰沉沉的一片,他突然覺得後脊背陣陣發涼,電梯門悠悠地打開,他也不敢再進去,拔腿就跑。
溫寒在酒店裏百無聊賴地看電視,拿着遙控器一輪輪地轉臺,正準備關了睡覺,門就突然打開了。她眯眼瞧了一眼回來的人,他夾帶了一身寒氣,面容冷硬,見了她也罕見地沒有一絲笑意。他把外套脫了,卷着袖子露出肌肉健碩的胳膊,彎腰從床頭櫃裏找她的藥瓶,也不看她,漠然地說:“記得按時吃藥,我感覺你最近好得差不多了,我也定時給蘭大夫說明了你的情況,她說應該沒什麽大礙。”
溫寒盤腿坐着,雙手扒着床邊晃晃悠悠地看着他:“你要幹嗎?”突然擺了冷臉,又留了後話,他不說,她也猜出了幾分。
“我最近有事,暫時把你送到別的地方,藥按時吃,好好吃飯,別挑食。”鄒亦時把她的藥瓶收拾好又轉身去衣櫃裏替她收拾衣服,溫寒看着他指關節處的血痂,眉頭皺緊:“鄒亦時,你跟我說實話!”
部隊拉練那麽緊張,他都長途跋涉地趕回來看她,抗震救災也不忘分神照顧她,這會兒卻莫名其妙地說有事。這麽蹩腳的借口,她要是樂意配合他也就勉為其難地接受了,但如果她要不吃他這一套,那他就別指望糊弄過去。
她赤着腳跑下去,從鄒亦時胳膊底下鑽進去,仰頭看着他,板着臉又問:“鄒亦時,你有新歡了?”
“沒有。”鄒亦時把她抱起來放回床上,“地上涼,別光腳亂跑。”
他把她的內衣、保暖衣、打底套裝還有外套分門別類地整理好,整整齊齊地裝進行李箱裏,“內衣穿得碼大一點,你的胸沒那麽小,別不講究,對身體不好。衣服勤換勤洗,放在太陽底下曬,陰幹的衣服穿着不舒服。”
說完,他無視了她困惑的眼神,轉身去衛生間收拾她的洗漱用品。溫寒氣急,看着他棱角分明的側臉和他深邃暗沉的眼神,眉心皺了皺,正色道:“鄒亦時,你要是覺得厭煩了,大可不必這樣,我自己也能走。你總得給我個理由,為什麽?”
鄒亦時的手一頓,修長有力的手指微微發顫,緩了半晌,才擡眼看她,眼底有一層薄薄的霧,不辨喜怒,他一字一頓道:“我沒有新歡,但你卻有舊愛。”
他這麽一說,溫寒瞬間明朗了,歸根結底還是因為霍瑾軒。他這副模樣想來是和霍瑾軒打過照面了,不管他們談了什麽,她肯定都是主角,也肯定是唯一的受害者。
她一直擔心的,他一直耿耿于懷的,終于在這一刻徹底撕裂了,最後一塊遮羞布也掉了,她不想歇斯底裏地質問,也不想做無謂的掙紮,他有他的考量,她也有她的自尊。
“放着我來吧。”溫寒不知該作何表情,只能冷着臉奪過他手裏的收納箱,把臺面上的東西一股腦兒地掃進去,鄒亦時就在她身後冷漠地看着,一言不發。
她正在氣頭上,他突然一把握住她的肩,把她按着伏趴在洗手臺上,另一只手沿着她寬松的家居服伸進去,摩挲着她裸露的腰,最後摸到她內衣的暗扣上。
他的手極涼,貼在她溫熱的皮膚上,刺激得她渾身打戰。她感覺到他慢條斯理地解開她的內衣,之後把寬厚的大掌攏在她的胸口,五指收攏。
她渾身痙攣,趴在洗手臺上動彈不得,他俯身下來,在她耳邊低沉地開口,聲音陰冷,有憤恨有壓抑,卻不帶一絲情欲:“溫寒,有時候我就想着,幹脆直接把你辦了好了,沒了惦記的,也就沒了顧忌的。”
她咬咬牙,聲音都在打戰:“鄒亦時……”你要僅僅圖的是我的身體,一夜歡好我随時給你,但你要僅僅圖的是這個,你就是一禽獸!
“我給你安排了你們醫院附近的公寓,你先去住,之後的手續和行李我會替你辦好。”鄒亦時替她扣好內衣,沒有再看她,起身離開。
溫寒并不是胡攪蠻纏的人,也不願意自讨沒趣,他既然要驅逐她,她做不到觍着臉求他。于是頭一天他說了要她離開,第二天她就已經住進了他安排好的公寓,快到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之後的生活依舊波瀾不驚,只是她卻再也做不到淡然處之,一個人的獨居生活裏因為鄒亦時蠻橫地插入進來,現在她已經無法全身而退了。每次看着空蕩蕩的屋子,她總是難以控制地想起他無微不至的照顧,想起他沒有原則的寵溺,想起自己過了二十多年,還從未被如此珍視過。
公寓裏天天有人過來,送吃的,送喝的,送藥的,送衣服的,一日三餐,衣食無憂,每個人來無一例外會和她說:“麻煩您給我們簽個字吧,不然我們回去交不了差。”
她看得清清楚楚,上頭寫着四個大字,“一切安好!”
她想不明白,他既然放不下,又為什麽這麽決絕地逼自己離開?
就這麽混混沌沌地住了近半個月,溫寒突然接到了霍瑾軒的電話。他沒有在電話裏和她長籲短嘆,只是和她約了在咖啡店見面,溫寒沒有拒絕,她和他的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終究得找個契機做個了斷。
到了約定的那天,老天爺很給面子,烏泱泱地攢了一場瓢潑大雨,兜頭地往下澆,雨幕挂在眼前,一切都變得朦胧不清。溫寒裹得嚴嚴實實的,頂着傘,深一腳淺一腳地趕過去。
進咖啡店時,她依稀覺得身後有個熟悉的影子,回頭之後卻只剩下了綿延不絕的水幕,她自嘲地想着,她已經想他想到出現幻覺了,真是矯情。
她進去時,霍瑾軒已經到了,他穿得簡單,但是長身玉立,倒也氣度卓雅。見她進來,立刻微笑着迎上來,下意識地握上她的手腕,一臉關切地說:“外頭冷吧?怎麽沒多穿點。”
溫寒厭煩,甩開他的手,徑直坐到他對面,開門見山地說:“你想說什麽,說吧。”
“溫寒,你別這樣,我知道當年是我對不起你,但是那個時候少不更事,畢竟不成熟,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名正言順地在你身邊陪着你,所以,腦袋一熱,就幹了蠢事。這會兒我也算事業有成,底氣也足了,所以,就算這件事太恬不知恥,但我還是想說,溫寒,我們重新開始吧!”
他說得真誠,眼底的神色誠摯無二,帶了祈求哀怨的意味。兩個相愛過的人因為一些誤會分開,重聚之時肯定少不了感慨萬千抑或舊情複燃,但是她心底已經有了別人,再見時就只剩了物是人非的喟嘆。
“霍瑾軒,這是我最後一次和你坦誠相告,我們倆不可能了。你覺得這五年的感情還留着給你飛黃騰達,但是對于我來說,這五年,說矯情點,足夠我脫胎換骨了!我為你吃過苦,受過罪,漸漸認識到了自己當年的天真可笑,從今往後,我不會再因為你,或者是五年前的感情繼續折磨自己,因為現在有了心疼我的人,也有了值得我心疼的人,我不想因為不相幹的人和事白白辜負了他的一片真心。”
霍瑾軒聽得心口沉悶憋漲,記憶中的她一直是嬌俏可愛的,雖然性格嬌縱,對他卻是毫無芥蒂地依賴和愛慕,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冷漠決絕。她的言語間并沒有對過往的糾結,眼中俱是看開想通之後的淡然,他心口直直地往下墜,絕望地想着,或許,是真的無力回天了。
“是鄒亦時?”他明知故問,抱着最後一絲希望。
“嗯。”溫寒單手托腮,眼神悠悠地落向窗外,“他待我真心,又有成熟男人的氣度,最大限度地尊重我,愛護我,從來不發脾氣,遇事理智冷靜,考慮周全細致,我從來沒見過像他這樣優秀的男人。”
她嘴角的笑意沉靜溫婉,眼底是濃稠得化不開的愛意。她果然成熟了,蛻變得知性優雅、溫潤無聲,所有的棱角都變得圓滑,整個人散發着恬靜淡然的光芒。
他能給她的只有飛揚跋扈,而鄒亦時能給她的卻是成熟溫婉,這就是他們兩人的差距。
“他既然待你好,又怎麽會把你一個人扔在公寓裏不聞不問?他知道有我的存在,還不是照樣對你有了顧忌?男人都是這樣,占有欲極強,最受不了這樣的事,尤其是他那種自大狂妄的人,怎麽能接受得了你有一段忘不了的過去?”霍瑾軒覺得自己被逼得急了,有些口不擇言,但此時卻顧不得那麽多。
溫寒扭頭看着他,眼底有一閃而過的淩厲,不過轉而又變得若無其事,她輕聲開口,聲音堅定:“你又怎麽知道他是不聞不問?難怪他突然讓我搬離,看來是你的功勞!霍瑾軒,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絕無可能了,你千萬別幹那些讓我瞧不起的窩囊事!”
霍瑾軒還欲争辯,溫寒已經不耐煩地起身準備走人。她拎着濕漉漉的雨傘往外走,霍瑾軒小跑着追上來,伸手接過她手上的傘:“外面雨下得這麽大,我送你回去吧!”
溫寒回頭瞪他,眼尾上挑,一雙美目中映着他落寞的神情,她眸光流轉,卻沒有一絲同情:“不用了,我打車回去。”
“你身體不好,一淋雨就容易感冒,還是我送你吧。”霍瑾軒話音未落,溫寒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炸了毛:“霍瑾軒,我警告你,不要再拿過去的事情惡心我,我為你受了那麽多罪,你心疼我感冒,未免太多餘!”
“溫寒,你不要這麽激動。”霍瑾軒苦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既然心意已決,我再死乞白賴也沒什麽意思,你放心,就算我再放不下你也絕不會再騷擾你。”
外頭的雨越下越大,瓢潑大雨砸在地上的碎響不絕于耳,霍瑾軒的話隐在雨聲裏,變得幾不可聞,溫寒拿着傘在地上磕了磕,看着地上的一小攤水漬,又補了一句:“還有鄒亦時,你也不要去招惹。”
“我知道。”霍瑾軒僵硬地勾了勾嘴角,“走吧,我送你,就當是出于紳士風度,沒別的意思。”
“好吧,送我到樓下就行。”溫寒看着窗外的雨,權衡半天,還是勉為其難地應下了。
窗外的雨點越來越密集,漸漸地看不清外頭的人影,李副官看着身邊的人,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問道:“鄒上尉,我們走嗎?溫大夫他們已經走了。”
鄒亦時的臉色并沒有什麽變化,眼底籠了一層薄薄的霧霭,嘴角緊抿成一條直線,既沒有狂風驟雨般的怒火,也沒有天寒地凍似的陰翳,不喜不怒,只字不言。
李副官看得久了,覺得這人似乎連氣都不喘了,丢了生氣似的,當下也忘了害怕,一踩油門,車子蹭蹭地蹿出去,駛離了這糟心的地方。
最先發現鄒亦時不正常的,除了李副官,還有張榮華,作為他的好友,張榮華這點眼力見兒還是有的。這天,鄒亦時照例約他去酒吧,張榮華在心裏直犯嘀咕,按理說,借酒澆愁這樣的事兒只有像他這樣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風流才俊才做得出來,不為別的,就為給自己兩段感情之間打個分隔符,但是這事兒放在鐵面無情的鄒亦時身上,怎麽想都驚悚異常。
兩人進了包廂,鄒亦時開了一瓶人頭馬,張榮華直樂道:“開一瓶82年的拉菲,多喜慶!”鄒亦時擡眼看他,眼底陰冷,嘶嘶地冒着寒氣,張榮華生生地把話頭咽回去,明哲保身地選擇閉嘴。
鄒亦時來這銷金窟裏就只是悶頭喝酒,雖然錢是他出的,但張榮華還是覺得肉疼,想着不能白白地浪費這大把的銀子,于是他把陪酒的、陪唱的、捏腿捶肩的叫了一屋子,這才覺得心裏舒坦了點。
幾個姑娘進來後,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鄒亦時看,他這種又帥又拽的性子最讨人喜歡。張榮華氣不過,捏着一姑娘的小臉兒哼哼唧唧地罵:“別瞧了,眼珠子要掉地上了,那是個活死人,不開男女這一竅,你那媚眼就是砸他臉上,他都不會正眼瞧的,省省吧!”
這姑娘收回了眼神,但面上還是燦如桃花,含羞帶怯。
不多時,荷爾蒙的氣息就已經悄然彌漫,鄒亦時心裏煩躁,這裏被張榮華折騰得烏煙瘴氣的,他扔了酒瓶,起身離開。
出了酒吧,迎着冷風,鄒亦時感覺整個人都在放空,心底壓抑的思念洶湧而出,再也無法熟視無睹,他按了按胸口,徑直下樓,打車直奔溫寒的公寓而去。
當初和霍瑾軒談條件時,他其實遠沒有看起來那麽鎮定自若,他表現得滿不在乎,只不過是不想落了下乘,白白地給霍瑾軒看了笑話。他心知欲蓋彌彰,可還是硬着頭皮掩飾自己心底巨大的落差,不得不承認,霍瑾軒最後那句話像是一柄利刃狠狠地刺穿了他的胸口,讓他所有的驕傲都摔得支離破碎。
他自恃高傲,狂放不羁,目中無人,所有經手的事他都有十足的把握,從來都只有別人揣度他的心思,小心翼翼地讨好他,他理所應當地偏偏求而不得。
在她面前,他放下了所有的驕傲,可是即便如此仍舊抵不過霍瑾軒與她那年少青澀的初戀,他不怕放低身段去追求她,卻受不了她心有所屬,他還要強人所難。
起初他還抱着一絲幻想,幻想自己那樣的真心或許會打動溫寒,在過去與現在之間會選擇他。但是那個雨天,他卻親眼看着她和霍瑾軒言笑晏晏地在一起聊天,她的目光溫婉,融化了窗外的濕寒,而他從未見過她這樣溫暖的眼神。
車停在了她樓下,他卻帶了絲近鄉情怯的忐忑,他下了車,點了支煙,在煙霧朦胧中看着從她屋子裏透出的昏黃的光。
不知道她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按時吃藥,會不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也偶爾想起他。
他在樓下站了一夜,抽掉一整包煙。天悠悠地轉亮,灰蒙蒙的顏色和他周遭的煙霧融為一色。早上霍瑾軒上了樓,一直沒有下來,鄒亦時的心像是掉進了無底洞,無邊無際地往下墜,他終究沒有辦法去見她一面,她要是和霍瑾軒複合了,他是第一個不祝福他們的人。
鄒上尉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一晚上,等他回來之後,李副官發現人越發地不對勁了,面如冰霜,眼底冰封一片,隔着厚厚的一層冰,不辨喜怒。不像往常,雖然他不茍言笑,但是好歹發火的時候整個人還是生動的,這會兒看着,倒像是冰雕的模子,除了陰恻恻的,再沒有多餘的情緒。
他好久沒看到鄒亦時身邊的溫大夫了,這麽想來,或許根源就在此了。
“最近災民怎麽樣?治療到哪個階段了?”鄒亦時一掃而過上頭派下來讓他去演練的文件,頭也不擡地問李副官。
李副官看着他眼底的血絲,心想這身上的傷不耗人,心上的傷才耗人,沒幾天,這人就憔悴成這樣了。
“都安頓好了,後續的資金也跟上了。”這麽一想,李副官又有點心理不平衡,“鄒上尉,那個叫霍總的不是答應給我們贊助了嗎?你為什麽還要自掏腰包出這個錢,就算……”就算你有錢,但也不是這麽個花法。
“不用,就當我捐助了。”鄒亦時面無表情地接話,語氣稀松平常,好像這不是動辄幾十萬的買賣,而是吃飯喝水上下牙一磕那般簡單。
他這麽一說,李副官也不敢說什麽,不過趁着鄒亦時終于開口說話,他順着杆往上爬:“哦,對了,這麽長時間不見溫大夫了,她調回去了?”
他話音剛落,鄒亦時就擡頭看着他,眼底的冰霜裂開,裏邊的深邃暗沉暴露出來,散發着瘆人的寒意。李副官一愣,只覺得後脊背嗖嗖地蹿上來一股寒意,汗毛倒豎,鄒上尉死寂了許久的表情突然有了絲變化,看來真是因溫大夫而起,只是他可不敢繼續捋他逆鱗,連連點頭,慌忙退了出去。
鄒亦時把自己投身到演練當中,甚至刻意地讓自己忙起來,只有這樣他才無暇顧及其他,也就不會去想他愛的人已經和別人在一起了。而對于他的變化毫不知情的溫寒,卻依舊在傻傻地等着他主動來找自己。
霍瑾軒還是時不時地來騷擾她,某天一大早的就來敲她的門,她混混沌沌地去開門,從貓眼裏看到是他,腦袋瞬間清明,二話沒說,扭頭就走,她心安理得地睡了一個回籠覺,醒來之後才發現他還在門外站着,門神一樣一動不動,她叉着腰在門邊和他對視,左思右想,覺得這樣隔門相望的做法太矯情,倒不如請進來,和他利利索索把話說清楚了。
她給他端茶倒水,禮數做得周全,她越這樣,霍瑾軒的臉色越難看,最後實在受不了,尴尬地說明了來意:“我知道你不願意見我,可是也不用把我當洪水猛獸看待,我說不騷擾你,就一定不會騷擾你,只要你過得幸福,我就知足了。”
溫寒翻了個白眼,打斷他的話:“有什麽事電話不能說嗎,你這樣老往我家裏跑,給鄒亦時撞見了,我怎麽交代?”
且不說他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退一步講,他有這個想法,鄒亦時那麽忙,又怎麽會恰好撞見?無非是她在乎鄒亦時的想法,所以旁人在她眼裏就都成了阻礙。
“這事兒得當面說。我和鄒亦時談了救災的事,我們公司贊助了一筆費用,不過因為私人的關系,鄒上尉有點硌硬,就沒收這個錢,但是一碼歸一碼,公私分明,這個錢還是得給醫院,他既然不要,就只能麻煩你捎給他。”
霍瑾軒說清了來意,溫寒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半晌才說:“他既然不要,那我更不能當這過路財神,鄒亦時不差這點錢。”
她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和鄒亦時如出一轍,帶着點傲慢,很是不屑一顧。霍瑾軒了然,點了點頭,放涼的茶水也沒有喝,起身離開了。
不知不覺溫寒已經在公寓裏待了近一個月,這一個月裏她無時無刻不在期盼着鄒亦時能來找她,那種浸入骨血的思念折磨得她夜不能寐,好幾次把蘭素吓得還以為她又病發了,吵着鬧着要來看她。
蘭素對她的事總是格外地執著上心,聽說她又睡不着,休息的時候立刻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
溫寒難得親自下廚,給她做了一桌家常菜,很有洗手做羹湯的婦人味道,對比之前不食煙火的清冷疏離,這個樣子更讓人覺得溫暖自然。
蘭素欣慰,心裏想着,解鈴還須系鈴人,她的心結解開了,才能回歸正常人的生活。
溫寒廚藝不精,但飯菜還算爽脆下飯,兩人邊吃邊聊,問到她失眠的原因時,蘭素滿臉擔憂,溫寒卻失笑出聲:“是心病。”
蘭素飯也吃不下去了,越發害怕:“怎麽了?又厲害了?上次鄒上尉給我說你的情況,我還覺得你恢複得挺好的,可比之前你自己一個人瞎對付要強多了!”
“不是抑郁症。”溫寒搖搖頭,眼底的光芒變得幸福滿足,聲音也不自覺地變得柔軟,“是因為我喜歡上了鄒亦時,最近一直見不到他,思念成疾。”
她向來冷漠,性子好轉之後也不見半點揉捏作态,反倒是落落大方,自然得體,原本矯情的話讓她這麽說出來,只覺得誠懇真摯,讓人感動。
“吓我一跳。”蘭素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既然想他,就去見他啊,很簡單的事,還非要弄到睡不着覺的地步。”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對我很冷漠,可能是顧忌我之前的一段感情,所以我也不敢主動找他,想等他不生氣了來找我的時候,我再和他解釋。”
“哎喲喂,傻姑娘,感情的事不是欠債還錢,死等着債主上門來要。他不來找你,你去找他啊!”
溫寒原本就不是矯揉造作的人,認清自己的內心後也不會瞻前顧後,畏首畏尾,經蘭素這麽一點撥,她心裏有了主意,神色堅定地說道:“那好,既然這樣,我就過去找他吧!”
“小兩口有誤會,床頭吵架床尾和,什麽事兒都說清楚了,冷戰最不可取,吵也得趁熱吵。”